公民群體在文物保護中的作用
——以Casa del Prado的建成為例

鄭 紅

（中國政法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北京 100088）

Casa del Prado 是一座西班牙殖民風格的建筑，坐落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南部圣迭戈（San Diego）市城區的巴波亞公園（Balboa Park）內。整個公園是殖民風格的建筑群，還包括若干園林和兒童活動場地。公園既是歷史遺跡游覽的勝地，也是當地居民休閑和集會的公共空間。Casa del Prado是公園東端的起始建筑，以兩座尖塔為標志。它是對1915年巴拿馬博覽會中使用的食品和飲料展廳①展廳外表設計精美，屬于古典晚期的巴洛克風格。的翻建。

1 前途未卜的食品和飲料展廳

1915年巴拿馬博覽會以后，食品和飲料展廳被用于文化藝術活動，成為“青年交響樂團”“少年劇院”“青年芭蕾舞和合唱團（Youth Ballet and the Youth Choral）”和其他民間文化社團的日常活動場所。到了20世紀50、60年代，這座當時臨時搭建的建筑已經破舊不堪。

盡管房屋已經破爛，但是各個文化團體還是井然有序地在里面活動。一份來自市政府的規劃文件《巴特羅米1960（Bartholomew 1960）》打破了這種秩序，該文件規定，將在食品和飲料展廳的位置修建花園。接著，1968年春天的一則消息引發了社會上的軒然大波，該消息稱，食品和飲料展廳將被推倒，建成一個停車場。消息一出，使用者們強烈反對。舞蹈團的負責人直接質問：“我們500名芭蕾舞學員怎么辦？在新停車場里上課嗎？”②San Diego Union, March 4, 1968。當地大學藝術史的教授羅伯特·衛雷斯（Robert Wallace）則指出，“如果是為了慶祝圣迭戈建成200周年，而將食品和飲料展廳改建為停車場，那將是本末倒置，完全不知道我們要慶祝什么。在慶典過后，應該將它重建，保留原貌，使其繼續成為我們城市的文化遺產”③San Diego Union, March 25,1968。。

面對這種情況，弗蘭克·伊文森夫人（Mrs.Frank Evenson）號召成立了“一百人委員會（the Committee of 100）”④創立者們預想該組織的成員將有100名，事實上，參加者很快就超過了100名。，旨在保護這座精美的建筑。一方是要求保護建筑的民眾，另一方是毫不妥協的政府。1968年4月9日，市政官沃特·漢（Walter Hahn）下令，出于安全考慮，關閉食品和飲料展廳，展廳內的活動轉移到其他地方。一周以后，由各方代表組成的委員會對展廳提出了4種處置預案："推倒并清空原址，為原先在這里活動的團體提供其他場所，預計開銷75 000～80 000美元；#清掃并粉刷建筑的外表面，簡單修繕屋頂，不對公眾開放，使其能夠保存到建市200周年慶典，預計開銷80 000美元；$進行徹底修繕，使其至少還能用15～20年，預計開銷930 000美元；%推倒現有建筑，徹底重建，預計開銷2 500 000～2 750 000美元。

面對如上4種方案，公眾的爭論集中于誰應該為重建或修繕提供資金。沃特·漢表態，修繕或重建的費用不應該由市政府完全承擔，那些使用展廳的文化團體應該負擔一些費用。署名“圣迭戈人”的匿名評論者尖銳地反擊：“政府將負擔拋給那些文化團體，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如果你想重建它，自己想辦法籌錢，我們不愿意分擔。但是，我們要求，新建筑是在原址重建，而且要同樣精美。市政府要確保此事，可以使用公眾募捐或發行債券”⑤San Diego Union, April 28,1968。。相對溫和一點的觀點指出，“由于市政府的忽視，才導致現在這座古老宮殿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所以，市政府應該撥款修繕它，直到最終的方案和資金到位，然后進行重建”⑥San Diego Magazine, May,1968。。“一百人委員會”希望通過發行債券來籌資，并計劃舉辦“追憶1915（1915 Fiesta）”晚會來召集募捐。

2 發行公債

事情在7月18日發生了實質性進展。就在這一天，市政府允許“一百人委員會”將建筑上那些精美的裝飾切割下來，并提供5000美元進行分類保存。伊文森夫人說，從8份開始，外墻裝飾將被陸續卸下，整棟建筑在11月被拆毀。

在接下來的3個月里，外墻裝飾被精心地卸了下來。當時的工程監理員這樣回憶，“在施工現場，很多人駐足，并問我，‘要怎樣處置這棟建筑？工人們是要破壞它還是保護它？’我告訴他們，是要進行保護。人們聽后都露出愉悅的笑容”⑦San Diego Union, August 17,1968。。

9月3日，市議會將發行350萬公債翻建專用款的議題訴諸全民公決。關于是否要用發行公債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又在民眾中掀起了討論的熱潮。最強烈的反對意見來自保羅·里頓（Paul Leyton），他是納稅人協會的主席。他指出，1966年發行的47 665 000元公債就包括公園的維修費，“規定這筆款項將用于未來6年中城市亟待解決的問題”。他還進一步分析：市議會將籌措修繕費用一事訴諸全民公決，實質上剝奪了公園管理委員會、納稅人協會和其他公民組織的權利，使他們不能決定哪些事物是亟待解決的問題⑧San Diego Union, October 3,1968。。市議員斯塔斯·蘇莉婉（Stacy Sullivan）反駁說，市議會這樣做是出于緊急情況的考慮。她承認這樣做是有些倉促，但是“你不可能預見所有的突發情況”，對原建筑進行修繕簡直就是把錢扔進老鼠洞，所以重建是明智之選⑨San Diego Union, October 17,1968。。

那些以展廳為活動場地的文藝團體，積極地支持發行公債。他們挨門挨戶地說服，宣傳材料像雪片一樣被分發出去。他們列出3條原因來論證重建展廳的必要性："展廳將對所有人開放；#文化團體的活動中心；$圣迭戈的旅游勝地之一。11月全民公決的結果是贊成票152 509，反對票70 148。1968年的冬天，場地被徹底清空，等待來年春天的重建。

3 原址重建還是另辟新址

重建的資金通過發行公債的方式有了著落，但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以飛利浦·戈瑞德（Philip Gildred）為代表的22人給市長遞交了請愿書，指出：鑒于停車和交通狀況，重建應該另辟新址，從專業的園林規劃視角看，“老福特中心”是更適合的新址。

面對突如其來的請愿，“一百人委員會”的副主席彼得·埃斯沃斯（Peter Ellsworth）主張，“我們更愿意用一種私人的方式，而不是公開游行或請愿的方式，讓市政官員們知道我們的立場。來自各利益相關群體的信件，將會讓市政官和議員們充分了解我們的意愿”⑩San Diego Union, June 24,1969。。老年公民社團的代表指出，“對于我們而言，原址更便利，而福特中心離公共交通太遠。我們贊成發行公債的前提是要在原址重建”?San Diego Union, June 24,1969。。

市長否定了請愿。他援引了1968年市議會允許“一百人委員會”將外墻裝飾卸除時的文件，“這些裝飾將被用于新建筑的外飾，新建筑的地址就是現在食品與飲料展廳的位置，市議會決定將現在的食品與飲料展廳推倒，原址暫時清理干凈”?San Diego Union, July 3,1969。。

經過一年半的爭論，1969年秋天，翻建工程正式破土動工。由于預算緊張，涼廊（Loggia）計劃被更加簡潔的拱形裝飾代替。伊文森太太再次發聲：“涼廊是這座建筑中最有特色的部分之一，我們希望奇跡再次出現——到8月中旬再籌得70 000元。為了紀念捐助人的公共精神，我們將用捐助人的名字命名這個涼廊”?San Diego Union, July 23,1970。捐助數額最多的是Mrs. Jeannette Pratt, 她捐獻50 000元。。

到此為止，重建的故事告一段落。在重建過程中，公民們的參與是值得贊揚和欽佩的。這是公民社會內部自我力量的展示，塑造了一個產權意義和情感意義上的公共空間。

4 Casa del Prado 與食品和飲料展廳在構造和裝飾上的區別

1971年11月13日，新建筑完工并對外開放。它有了新的名字Casa del Prado（House of the City Walk步行街上的房子）。Casa del Prado重現了原來飲料和食品展廳的精美外觀，在尺寸、內部結構和建筑材料上有所不同。

兩棟建筑都是L形，飲料和食品展廳是一層結構（盡管從外部看起來像兩層，但是內部是舉架很高的大房間），內部開闊，占地90 000平方英尺（100平方英尺=9.29 m2）。Casa del Prado是兩層結構，約60 000平方英尺。由于資金緊張，原來的后殿，即展廳東部的西北角沒有重建。

食品和飲料展廳是完全封閉的，Casa del Prado 則設計了兩個相對開放的內部空間。其中一個是長110英尺（1英尺=0.3 m）、寬128英尺長的庭院，面向Village Place街，臨街一邊是涼廊。行人可以通過涼廊入口進入庭院。另一個是整個建筑南北向的一邊，呈口字形。它是一個長136英尺、寬84英尺的封閉庭院，四周由兩層樓房圍成。一樓的各個房間面向中間的空間，二樓的各個房間由一整圈圍廊連接起來，圍廊以鐵藝欄桿為護欄。第二個空間可以被用作劇場，觀眾席分布在四周，類似于16世紀西班牙的旅館劇場（圖1）。與正規市內劇院不同，這個庭院—劇場使觀眾享有更大的自由度，尤其是二樓觀眾，他們可以自由地移動或離開（沒有固定座位）。所以，這個庭院—劇場創造了一個更加自由和開放的空間。

Casa del Prado 在設計之初就被定位為永久性建筑，因此，它的建筑材料更堅固，主要是水泥。食品和飲料展廳當時被設計成一個臨時建筑，所以主要使用的是石膏和鐵絲。整棟建筑最吸引人的部分是它的外墻裝飾。工人們發明了新的工藝，使得外墻的裝飾可以迅速地壓模和成形，復建工程得以迅速展開，人工費用也大大降低。

圖1 Casa del Prado內部結構（來源：作者自攝）

Casa del Prado仍然被用作青年藝術活動中心。而且，裝備了現代化的設施，如電梯、空調和整體廚房。還有一些設施專門用于舞蹈訓練，二樓的4個房間都裝飾了落地玻璃和把桿。在整棟建筑的最東端是一個劇場，可以擺放952張椅子，內有80英尺長、35英尺寬的舞臺和一個演奏池座。從Casa del Prado與食品和飲料展廳的差異可以看出，前者提供了更多樣和更寬敞的使用空間。

1971年11月15日，《圣迭戈聯合報》（San Diego Union）的主編理查德·波瑞德（Richard Pourade）在Casa del Prado開幕典禮上評價說：“今天的儀式標志著以人口增長為進步標志的年代結束了”。

5 結束語

綜上所述，Casa del Prado重建的過程充滿了曲折，市長、一百人委員會、納稅者協會、青年文化社團、普通公眾等全社會都被運動起來，這不僅是一場公眾和政府的對峙、妥協，沒有哪一方能夠控制局勢。Casa del Prado是“自發秩序”的成果。

“關涉所有人的事情應該由所有人決定（What concerns all should be determined by all）”這一古代羅馬法的原則貫穿在重建過程中。精美的食品和飲料展廳是公共的藝術品，承載著城市的記憶。對它的重建是一場公民自治能力的演練。正是通過這樣的演練，“自發秩序”才能被建立和不斷得到強化。一百人委員會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不僅是作為主要的資金籌集人，而且是堅定的行動派，展示出公民積極自由的內涵。Casa del Prado作為當地人的物質遺產和精神遺產存留下來了。它成為這座城市的悠久豐碑，銘記著公民們對它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