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振興戰略下對“三農”新定位的思考

【摘 要】 鄉村振興戰略是一項長期的歷史性任務。為了更好地理解和貫徹實施黨中央的這項重大決策部署，筆者認為，現在有必要先厘清新時代“三農”的新定位，進一步認識農業現代化與農民農村的關系。

【關鍵詞】 鄉村振興 三農問題 三農定位

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并指出：“要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按照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總要求，建立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①黨中央制定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核心是從根本上解決目前我國農業不發達、農村不興旺、農民不富裕的“三農”問題。這無論是對于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還是對于實現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目標，都將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和深遠的歷史意義。作為國家戰略，鄉村振興戰略是關系全局性、長遠性、前瞻性的國家總布局，是國家發展的核心和關鍵問題，更是一項長期的歷史性任務。為了更好地理解和貫徹實施黨中央的這項重大決策部署，筆者認為，現在有必要先厘清新時代“三農”的新定位，進一步認識農業現代化與農民農村的關系。

一、農村的定位決定鄉村振興的方向

農村是什么？是農民的聚居地，還是農業生產的空間，還是中國社會的主要聚落形態。對農村在國家體系內的功能判定，決定了鄉村振興的目標和方向。從歷史發展角度和傳統的觀念來看，首先，農村是一個可以養活八九億農民的生存空間；其次，農村是城市糧食和蔬菜的供應基地；第三，農村是工業原材料的來源地；第四農村是傳統農耕文化的傳承地；第五，農村還具有生態保育功能。新石器時代村莊的起源，就是因為農業的出現而形成的以飲食與生育為宗旨的庇護地。農業社會與工業社會的發展，導致鄉村與城市的分化，使農村疊加了糧食與工業原材料供應、文化載體和生態保育等多種功能。

有史以來，人類主要聚居地的形態與其生產方式呈現了高度耦合的規律。比如，采集漁獵文明對應的是巢居穴居狀態，游牧文明對應的是帳篷形式，農業文明對應的是村莊形態，手工業文明對應的是集鎮發展，工業文明對應的是城市崛起，雖然鄉村自產生以來，一直是人類的主要聚落平臺之一，但隨著世界工業化和城市化浪潮的不斷推進，鄉村的地位與功能也在不斷的弱化之中。后工業文明對應的人類主要聚落形態是什么，未來鄉村的主要功能與定位是什么，只能從人類社會生態系統包括主要聚落平臺的轉型升級中找到答案。

在充滿變數的未來發展中，我們至少可以確切地看到幾大基本趨勢：一是未來鄉村的居住人口將進一步減少，2017年中國的城鎮化率已經達到58.52%，還在以每年2%左右的速度在推進，這將使鄉村的第一功能進一步弱化，后幾項功能進一步加強。二是離開鄉村的人口主體是受教育程度相對較高和相對年輕的群體，鄉村發展的內生動力將進一步弱化，鄉村老齡化趨勢將進一步加劇。三是農村居住社區的功能與農業生產的功能將進一步分離。農業生產主體功能區將形成相對獨立的體系框架，現代農村社區與傳統農區的結構與功能將產生質的變化。四是隨著逆城市化階段的到來，鄉村的休閑、養老、文化、生態功能進一步增強，一部分具有鄉村情懷的人群將加快向鄉村轉移，為未來鄉村發展增添新動力，并導致傳統鄉村格局的全面深刻變化。

盡管未來發展呈現以上趨勢，但目前的現實是除去外出打工的2.8億農民外，鄉村仍然居住著6億多人口，即使中國的城鎮化率達到90%的水平，也仍然有近2億的人口規模，其中還有相當部分人口處在低收入水平，打好扶貧攻堅戰，提升鄉村人口的生活質量和生活水平仍然是當務之急。總體來說，近40年來，鄉村發展中的一個突出問題，就是無序建設，功能混亂，公共服務差，環境污染嚴重，既破壞了傳統鄉村的結構功能，又不具備現代城鎮的結構功能，使鄉村成為面貌丑陋、功能殘缺、不甚宜居的系統。另外，我國城鄉分割的戶籍制度，導致大量農民工人戶分離，即使鄉村人口大量減少，但鄉村的居住建設空間并沒有相應減少。同時，其它一系列城鄉分割的制度設計，導致鄉村資源沉淀，變成死資產，缺乏向好可持續發展的內生動力。

針對當前狀況，今年中央1號文件提出了系統化的治理措施。但在具體落實過程中，仍需注意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要注重實現長遠目標與解決短期問題相統一。？從長期來看，鄉村振興是一項系統性工程，是人力、物力、財力的有機結合，是人才、資源、戰略的有效統一。鄉村振興戰略要有一個系統的頂層設計、發展規劃和年度計劃，描繪好美好藍圖、推進路線圖和時間表。

二是要注重解決當前突出問題與培育符合未來發展方向的典型亮點相統一。加強典型引路，形成工作合力和良性循環。

三是要注重整體推進與分類指導相統一。我國的鄉村具體情況千差萬別，區域差異非常之大，不同區域、不同群體應該有不同的政策與要求，以非均衡的手段逐步達成均衡發展。從系統論的觀點看，鄉村振興是一項宏大的系統工程，應該系統性地把文化、政治、經濟、產業、社會發展工作擺在一起，作為一個整體來思考。

四是要注重解決眼前問題與建章立制相統一。要以釘釘子的精神，謀一件事，抓一件事，成一件事。把制度建設貫穿其中，深化重點領域、關鍵環節改革，疏通要素流通渠道，激活農村資源要素，優化農村發展外部環境，為鄉村振興注入新動能。

二、農業的定位決定鄉村振興的模式

何謂農業？毫無疑問，農業是人類生存的最基礎產業。但現代農業到底是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還是規模經濟？是低端勞動密集型產業，還是高技術產業？是一次產業，還是六次產業？對農業產業特性的認知，決定了未來鄉村發展的基本模式。

農業的本質是一個解決人類吃飯穿衣問題的產業。人類要生存，必須首先解決吃與穿的問題。在人類社會早期，人口基數不大的情況下，通過采集狩獵捕撈，茹毛飲血、草衣獸皮，尚可維持溫飽。但那時的人類其實與與其他動物并無太大差別。只有發明了農業，懂得了如何種植谷物、馴化鳥獸，以滿足自身衣食所需，人類才真正走上文明健康之路。

但在不同的經濟時代，農業所擔負的功能與作用也有所不同：在農業經濟時代，農業的功能主要是自給自足，滿足人們吃飯穿衣的需求，商品經營的內容體現不多，居從屬地位：其使命是“一元”的；在工業經濟和信息經濟時代，除滿足人們溫飽條件外，農業同時擔負著為工業增值提供原材料，商品經營的內容已占據主要地位，其使命是“二元”的；在生物經濟時代，除滿足人們溫飽條件、為工業增值提供原材料外，農業的功能更主要體現在增進人類健康，提高人類營養品質和生活質量，滿足人們消費多元化、崇尚生活情趣、個性化定制食品和藥物的需求，以及供人類回歸自然與享受綠意等：其使命是“多元”的。②

農業功能的拓展，主要依賴于農業科技的進步。因為農業最受氣候影響，又受土地制約。要在有限的土地上，盡量消除氣候的影響，得到最大的農業產出，除了必要的管理，更主要的唯有依靠科技進步。一萬多年以來，農業經歷了原始農業、傳統農業和現代農業等不同的發展階段。傳統農業以往，始終無法滿足日益增長的人口衣食之需，西方式的現代農業也無法完全滿足工業所需的原材料，于是饑餓與戰爭便成為長期困擾人類社會的噩夢。現代科技特別是生物技術的進步，生物經濟時代悄然來臨，為現代農業的發展插上翅膀，創造了全新的局面，也完全有可能解除人類數千年來揮之不去的夢魘，推動人類文明邁向更高級的階段。

中國的傳統農業技術曾經長期領先于世界水平。即使在工業經濟時代，以袁隆平雜交水稻技術為代表的農業技術進步，全面消除了13億人口忍饑挨餓的日子，足以讓世界驚艷，雜交水稻為40年來中國經濟復興做出了巨大貢獻。但問題的復雜性在于，中國的自然條件多樣，農村人口過于龐大，農地過于破碎，農民素質過于弱化，生物經濟時代的全面到來尚需時日。

但方向既已明確，前進便義無反顧。中央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用很大的篇幅闡述了未來農業的業態。概而言之，推動中國農業現代化，必須從以下幾個方面著力：

一是大力推動農業科技進步。以科技拓展土地，以科技戰勝氣候，以科技替代勞動，推進農業“機器換人”，推動現代信息技術全方位滲透到農業中，提升農業機械化、智能化和核心競爭力，以科技提升農產品產量與品質，加快迎接生物經濟時代的到來。

二是大力開發農業多種功能。加大農業開放力度，促進一二三產融合，引導農業與工業、創意、地產、會展、博覽等產業融合發展，發展六次產業，延長產業鏈，提升價值鏈、完善利益鏈。

三是大力推動農業與農村分離。發展新型農村社區與農業主體功能區，在空間布局上，逐步轉變當前農居在鄉村彌漫式分布的狀況，以鄉村聚落小面積深度開發，推動農業大面積連片發展。創新農業經營體系，培育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大糧商和農業企業集團，促進小農戶和現代農業發展有機銜接，提高農業效益，確保農業安全。

三、農民的定位決定鄉村振興的動力

農民問題是“三農”問題的核心問題，農業問題與農村問題，歸根結底都是農民問題。那么，誰是農民？居住在農村的人是農民，還是從事農業的是農民？農民是天然的弱勢群體，還是因為體制束縛才成為弱勢群體？農民的出路是繼續當農民，還是先當工人再當新型農民？

一般而言，對一個特定的群體界定，是指從事相同職業、擁有相同組織、形成相同習俗的一群人。《谷梁傳·成公元年》：“古者有四民。有士民，有商民，有農民，有工民”。但現在“農民”這個稱謂，卻往往另有其義。通常還是居住在“農村里的人”的簡稱，是由戶籍制度所界定的身份定位，往往戶主是農民，一家人都是農民。農民定位的復雜性，帶來了解決三農問題的復雜性。一些專家學者指出的中國農民眾多、農民太窮、農民分化、農民太弱等問題，其前提都是“大雜燴”、“一鍋煮”式的判斷。

推動鄉村振興，必須要搞清楚動力源泉的分布與組合，才能有的放矢，精準施策。

一是要把農民與村民的概念分開。采用學術界最為常用的方法，就是從職業的角度來界定農民的概念，凡是從事農業生產的人員才是農民，不從事農業生產的人員就不是農民。③

二是要把低收入人群與農民的概念分開。農民不是天然的弱勢群體，城市居民中也有一部分低收入群體。

三是要把對貧民、農民與村民的扶持政策分開。對低收入群體要實行城鄉一視同仁的低保幫扶政策，對農民的幫扶要體現在對農業的扶持上，對村民的幫扶要體現在戶籍制度、農村產權制度的平等上。

四是要統籌城鄉發展。統籌城鄉規劃、統籌產業布局，統籌基礎設施、統籌公共服務，維護與保障農村人口的合法權益與公平待遇，促進人口城鄉自由流動。

每個時代都有引領其發展潮流的先鋒力量或者說時代精英。在采集漁獵時期是高明的獵手和能夠找到食物茂盛之地的采集者，在文明初創時期是能夠建構與解釋世界觀的巫師，在列國糾爭年代是武士與將軍，在封建和平時期是文官，在資本年代是資本家與企業家，在信息經濟時代是創客。同樣，新鄉村時代需要新型農民的引領。他們是生物工程科學家、是農藝師、是景觀設計師、是企業家、是創客、是農業勞動者……

四、結語

當前中國正處于文明轉型“三級兩跳”④的關鍵時刻，各種問題相互纏繞、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特別是“三農”問題，更是一個典型的中國結。要解開這個中國結，必須立足現實、追根溯源、著眼未來，系統思維、系統謀劃、系統解決。實現新時代新跨越，鄉村振興戰略，是其中的一個很好的案例。

注文：

①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2017年10月18日）》，《人民日報》，2017年10月28日第1版。

②鄧心安、王世杰、姚慶筱：《生物經濟與農業未來》，商務印書館2006年版，第5頁。

③劉文君、蘇紅軍：《新農村視角下新農民素質問題探析》，《高等函授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2期。

④參見費孝通：《經濟全球化和中國“三級兩跳”中的文化思考》，《理論參考》，2002年第3期。“三級兩跳”意指中國由農業社會形態為主同時完成向工業社會、信息社會的兩次轉型。在二十世紀中國社會發生了深刻變化，在這段歷史里，中國先后出現了三種社會形態，即農業社會、工業社會和信息社會。這里邊包含著兩個大的跳躍，就是從農業社會跳躍到工業社會，再從工業社會跳躍到信息社會。費孝通將其概括為三個階段和兩大變化，并把它比作“三級兩跳”。

作者簡介：胡曉慧（1968—），女，漢族，浙江溫州人，現任中共浙江省委黨校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