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兒”與“華蓋運”

甘正氣

最近一些年，特別是“二孩”政策出臺后，不時收到親朋好友的報喜短信，告訴我他們又生了一個兒子或女兒。我當然為之高興。

有一次印象很深刻，有人說他“喜獲麟兒”。我心想這個詞語用得稍微有點欠妥，但沒有去指正，畢竟這是別人喜氣洋洋時忙里抽空隨手發的短信，又不是高考填空。

有時別人會直接發短信說：自己做了父親或母親。我有一次回復：“祝賀喜獲麟兒！”他馬上“糾正”我：“我孩子的乳名不是‘麟兒呢！”

看來，對這個詞語的誤解比較普遍。

其實，“麟兒”是“麒麟兒”的簡寫，麒麟是神獸，“麒麟兒”意思是聰穎異常的小孩。在中國的傳統習慣中，對有關自己的人或事，要用謙稱，對有關別人的人或事，要用尊稱、敬稱。所以在別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孩子，一般說“犬子”、“豚子”、“豚兒”，謙稱他們就像小狗小豬一樣。而傳統上，提及別人的小孩，則要用敬稱，所以可以說“令郎”、“令嬡”、“千金”、“掌珠”、“麟兒”等。

商務印書館出版的《現代漢語詞典》對“千金”的有關義項解釋得就非常明確：“敬辭，稱別人的女兒。”《幼學瓊林·祖孫父子》里也特意寫道：“寧馨英畏，皆是羨人之兒；國器掌珠，悉是稱人之子。”

杜甫在《徐卿二子歌》中寫道：“君不見徐卿二子生絕奇，感應吉夢相追隨。孔子釋氏親抱送，并是天上麒麟兒。”宋代也有人寫詩：“君家個個是麟兒。”明代汪廷訥在《獅吼記·訓姬》中有這樣的句子：“那陳季常呵，風流瀟灑，愿他早誕麟兒。”非常明顯，這都是用“麒麟兒”、“麟兒”尊稱別人家的孩子。

因此，按我國的文化傳統，我們可以祝賀別人“喜獲麟兒”，但是自己不適合說自己有了“麟兒”。

還有一件事情也值得一說。多年前的一個春節，我接到一條祝福短信，祝我新的一年“交華蓋運、享上等福、做快樂人”等等。看上、下文確實不是仇人來詛咒我的。但將“交華蓋運”用作祝福語也是非常不妥的。

或許這位給我發短信的朋友以為“華蓋”就一個意思，即“古代帝王所乘車子上傘形的遮蔽物”，以此祝愿我官運亨通、青云直上吧？但是《現代漢語詞典》告訴我們，“華蓋”在和“運”相連時，并不是件美好的事情。

《現代漢語詞典》關于“華蓋”的第二個義項說得非常清楚：“古星名。迷信的人認為運氣不好，是有華蓋星犯命，叫交華蓋運。但據說和尚華蓋罩頂是走好運。”我不是和尚，所以顯然不適合用“交華蓋運”來祝福我。

“華蓋”這個生活中不常用的詞語能夠被寫進祝福短信，可能與魯迅先生有關。

魯迅先生有很多雜文集，其中三本的書名就是《華蓋集》、《華蓋集續編》以及《華蓋集續編補編》（或《華蓋集續編的續編》）。在《華蓋集》的《題記》中，魯迅先生詳細寫道：“聽老年人說，人是有時要交‘華蓋運的。……這運，在和尚是好運：頂有華蓋，自然是成佛作祖之兆。但俗人可不行，華蓋在上，就要給罩住了，只好碰釘子。我今年開手作雜感時，就碰了兩個大釘子……”

他還有一首特別有名的《自嘲》詩，這首詩讓“華蓋”更加深入人心：“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只要看前四句，就知道“運交華蓋”并不是什么好事。

《儒林外史》第五十四回寫了一個男瞎子給姑娘算命，瞎子說：“莫怪我直談，姑娘命里犯一個華蓋星，卻要記一個佛名，應破了才好。”如果“犯一個華蓋星”是好事，算命人就不會說“莫怪我直談”、“破了才好”之類的話了。

我們大家都不是迷信的人，不會因為收到這樣的短信而不開心。以上只是從傳統文化和語言運用的角度，粗淺地談談如何正確地使用“交華蓋運”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