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近年來,在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犯罪案件中,不少國家工作人員的近親屬、情人、朋友參與其中幫助其犯罪的現象層出不窮,有幫助隱匿、保管受賄款物的,有積極幫助收受賄賂款物的,有轉達請托事項并直接收受財物的,這些行為對國家工作人員的受賄犯罪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使受賄犯罪更加具有隱蔽性,不易被法學,對這些行為是否應該追究刑事責任以及如何定罪量刑,本文認為有必要予以厘清,直接影響到依法懲治受賄犯罪的社會警示和預防效果。
關鍵詞 國家工作人員 受賄犯罪 定性
作者簡介:何娟,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二分院檢察官助理。
中圖分類號:D920.4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6.216
一、基本案情
被告人黃某甲系原某市園博園植物建設處處長黃某乙之胞弟,黃某甲在擔任某市園博園植物建設處處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幫助商人唐某某獲得某市園博園苗木供應合同。唐某某為感謝黃某乙的關照,先后兩次共計送給黃某乙現金人民幣250萬元。黃某乙電話聯系黃某甲到唐某某處領取此款。黃某乙回家清點錢款后告知黃某甲,黃某甲讓黃某乙替其保管。
事后,被告人黃某甲分次將為其兄黃某乙保管的250萬元人民幣存入自己的中國銀行和中國工商銀行賬戶中。隨后,在黃某乙的授意下,黃某甲將代為保管的250萬元受賄款用于給黃某乙的兒子黃某丙購買房產,并按黃某乙的要求,與黃某丙簽訂了一份虛假的《借款協議》,意圖證明黃某丙的購房款系向黃某甲借的錢。
二、分歧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黃某甲的行為構成受賄罪。主觀上看,雖然黃某甲與黃某乙事先未就為唐某某謀利并收受財物行為有共同的犯意聯絡,但其在明知黃某乙利用職務便利為唐某某謀利的情況下仍按照黃某乙的指示,到指定地點代黃某乙收受唐某某送的250萬元人民幣,應認定與黃某乙有通謀。事后,并幫黃某乙保管、使用上述受賄財物,其行為已經與黃某乙形成共同犯罪,構成受賄罪的共犯。
第二種意見認為,黃某甲的行為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黃某甲雖然幫助黃某乙從唐某某處取回賄賂款并代為保管、幫助支付房款,但是黃某甲與黃某乙在收受唐某某賄賂一事上沒有通謀,二者并無受賄的共同犯意。
第三種意見認為黃某甲的行為觸犯了洗錢罪和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兩個罪名,根據2009年11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洗錢等形式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條的規定,明知是犯罪所得及其產生的收益而予以掩飾、隱瞞,構成刑法第三百一十二條規定的犯罪,同時又構成刑法第一百九十一條或者第三百十九條規定的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處罰,即以洗錢罪定罪處罰。黃某甲明知到唐某某處取得的250萬元人民幣是受賄款,為掩飾此款的來源和性質,提供自己的中國銀行和中國工商銀行賬戶為黃某乙保管此款,后面黃某甲又將代為保管的250萬元受賄款用于給黃某丙購買房產,這些行為都符合洗錢罪的犯罪構成要件。
三、評析意見
近年來,在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犯罪案件中,特定關系人參與犯罪的現象層出不窮,不少國家工作人員的近親屬、情人、朋友有的幫助隱匿、保管受賄款物,有的積極幫助收受賄賂款物,有的轉達請托事項并直接收受財物。特定關系人的這些行為對國家工作人員的受賄犯罪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對這些行為是否應該追究刑事責任以及如何定罪量刑,直接影響到依法懲治受賄犯罪的社會警示和預防效果。本案的情況并不復雜,但在定性上爭議較大,在此案定性上,筆者同意前述第二種意見。理由如下:
(一)從主觀上看
1.黃某甲與黃某乙沒有受賄的共同的犯意。2007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中就專門予以強調,“特定關系人與國家工作人員通謀,共同實施前款行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請托人謀取利益,授意請托人將有關財物給予特定關系人)的,對特定關系人以受賄罪的共犯論處”這里的通謀指的是雙方對于受賄故意的意思聯絡、溝通。通謀既包括事前通謀,也包括事中通謀。事前通謀的情刑不用贅述,事中通謀的情況就是雖然特定關系人事前并未就為請托人謀利并收受財物與國家工作人員形成共同的犯意聯絡,但其在對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的事實明知的情況下仍代國家工作人員收受財物,應認定與國家工作人員具有通謀。從通謀的形式上看,既有特定關系人與國家工作人員之間明示性的謀劃,也有雙方默示性的意會。但是,后面這種情形要求雙方必須對彼此的行為和意思具有確定性明知。本案中,黃某乙提供幫助讓唐某某獲得苗木供應合同的事情,黃某甲并未參與,未就此事與黃某乙有過通謀。也沒有證據證實黃某甲從唐某某處取錢之前,已經明確知道該款是唐某某送予黃某乙感謝其幫助自己獲得合同的賄賂款。因而,黃某甲與黃某乙是否有過通謀得不到證實。根據刑法規定及共同犯罪理論,二人以上基于共同的故意實施共同的犯罪行為即成立共同犯罪。黃某甲與黃某乙沒有受賄的共同故意,因而不構成共同犯罪。
2.黃某甲具有掩飾、隱瞞黃某乙犯罪所得的主觀故意。根據有關司法解釋,對于贓物的明知包括“知道”和“應當知道”,也即是,對于明知是贓物的認定,可以采取推定的方法,本案中,綜合黃某甲所實施的客觀行為及其認知程度,能夠推定黃某甲明知該款系贓物:取錢之前,黃某甲就清楚其胞兄黃某乙系國家工作人員而唐某某系商人,而在前后1個月的時間,其先后2次從唐某某處幫黃某乙取回了250萬元的巨額現金,該筆現金收入明顯與黃某乙職業不相符合,對此黃某甲是完全能夠認知的;取錢之后,黃某甲每次都會向黃某乙匯報錢款的數額,并遵照黃某乙的指示代管該筆財物,而且據黃某甲供述,黃某乙還特別對其強調不要讓自己的妻子知道此事,黃某乙所得的巨額財產收入并不交予其妻保管也不希望其妻知曉,黃某甲的認知能力也能夠推斷出該筆錢財的來源、途徑并不正當;在黃某甲用該款幫黃某乙支付購房款后,黃某乙還要求黃某甲與黃某丙簽訂了一份虛假的借款協議,黃某甲明知該協議是虛假的仍然簽字并將協議保管,也進一步印證了黃某甲明知該款可能系贓物。根據2009年11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洗錢等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一條第二款第(六)項之規定“協助近親屬轉換或者轉移與其職業或者財產狀況明顯不符的財物的,可以認定被告人明知系犯罪所得及其收益”,據此,足以認定黃某甲主觀上具有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的故意。
(二)從侵犯的客體來看
犯罪客體作為犯罪構成要件中不可或缺的一個要素,犯罪行為所侵犯的犯罪客體的性質和類型,對生活中各種各樣的刑法上的危害行為的定性具有導向和指引的作用,是區分此罪與彼罪的重要判決基準。本案中,黃某甲代替黃某乙到唐某某處取得受賄款,并存入自己銀行賬戶,還用這筆錢替黃某乙付清購房款,這一系列的行為,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使犯罪所違法形成的財產狀態得以維持、存續,掩蓋此筆受賄款的非法性,妨礙了公安、司法機關利用受賄款證明黃某乙的犯罪事實,從而妨害了刑事偵查、起訴、審判活動。黃某甲行為侵害的法益與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構成要件中的客體相符合。雖然黃某甲的行為也符合洗錢罪構成要件中的客觀行為,但洗錢罪侵犯的是復雜客體,即既侵犯了金融秩序,又侵犯了社會經濟管理秩序,還侵犯了國家正常的金融管理活動及外匯管理的相關規定。筆者認為,黃某甲的行為僅僅妨害了司法機關的職能活動,并沒有侵犯到金融秩序,因而不構成洗錢罪。
(三)從客觀行為上看
客觀上,犯罪嫌疑人黃某甲實施了掩飾、隱瞞贓物的行為。黃某甲將唐某某送予黃某乙的賄賂款從唐某某處取回,并將此事電話告知黃某乙,后按照黃某乙的指示,代為保管了該筆財物并對該筆財物進行了處置,事后,還按照黃某乙的要求,與黃某丙之間簽訂了一份虛假的借款協議。雖然黃某甲客觀上為黃某乙收受唐某某賄賂款提供了幫助,但黃某甲既沒有參與為唐某某謀利,也沒有從250萬元實際分得任何好處。黃某甲的一系列行為符合2015年5月29日《關于審理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條第二款之規定,屬于“以其他方法”掩飾、隱瞞犯罪所得,對追究黃某乙受賄罪的刑事司法活動造成了客觀妨害。
該案我院以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提起公訴,法院判決認定黃某甲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0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