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誠信原則和提醒義務在字體侵權責任判斷中的應用

摘 要 文字是信息的重要載體，單字字體及字庫著作權侵權后的責任劃分是目前爭論較多的知識產權問題。本文試圖從字庫權利人在宣傳推廣中的誠信承諾及權利人在用戶使用中是否盡到足夠提醒義務角度，對此類案件的侵權責任劃分和財產權支持程度提出判斷思路。

關鍵詞 字體 著作權 誠實信用原則 提醒義務

作者簡介：李軍，云南桑園律師事務所律師。

中圖分類號：D923.7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6.228

字體著作權侵權責任的判斷是目前知識產權領域爭論較大的領域。客戶使用字體字庫計算機軟件的主要目的是獲得對應的單字。在對字體侵權責任的判斷中，應當結合字庫權利人在傳播推廣字庫軟件中的公眾承諾和其在用戶使用字庫軟件獲得單字過程中是否盡到足夠提醒義務進行考量，從而得出能夠平衡字庫權利人和使用者的判決結論。

一、字體著作權保護的客體分析

（一）字體單字和字體軟件分屬不同的客體，法律保護角度不相同

字體字庫著作權涉及到字體單字作品和字庫計算機軟件兩種。分屬美術作品和計算機軟件范疇。字庫軟件是字體單字的輸出工具，其本身不屬于美術作品，只是實現單字作品這種美術作品的一種方式。兩者無法替代，卻有邏輯上的關聯關系，使用字體字庫軟件往往是為了獲得字體的單字作品。

（二）并非所有單字都能達到著作權保護的要求

中文字體及其單字并非全部都能獲得著作權保護。根據獨創性高度及是否在著作權保護期內兩個維度，可將字庫軟件獲得的單字分成四種情況進行區分：第一種是完全出于創新且達到了較高獨創性高度的單字新字體作品，如靜蕾體、啟功體、倩體、秀英體等，該種漢字字體創作完成時間在著作權法定保護期內且獨創性較高，單字完全可以獲得作為美術作品的著作權保護，依法應當獲得著作權財產權的支持。第二種是在原有單字字體形狀和構造基礎上進行了改進且改進度達到了獨創性程度要求的字體，完成時間在著作權法保護期內的單字作品，依法獲得著作權法的保護。第三種是在原有字體基礎上有所改進但其達到獨創性程度要求的字體，這種單字不能獲得著作權的保護。第四種是已超過著作權法定保護期的宋體、黑體、楷體等傳統單字是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

此外，在字體著作權保護的客體方面需要明確的是，由于漢字源于象形文字，我國著作權法所保護的單字字體的本質是美術作品，并非類似詩歌、小說之類的文字作品。單字是基于其具體字體形象或字型風格所傳達的美術作品意義上的視覺效果而獲得保護的。所以同一個單字字體，會有不同的美術作品產生，達到獨創性高度及在著作權保護期內兩個維度要求的，都能獲得著作權保護。

二、目前字體著作權之財產權利實現的模式

本文討論的字體著作權保護客體，就是具備獨創性高度且在著作權法定保護期內的作為美術作品保護的單字。字庫權利人的權利其實涉及“字庫計算機軟件”和“字體單字”兩個部分。字庫權利人在推廣時的對象是作為計算機軟件的字庫，使用者使用該字庫軟件后獲得的是確定性的單字字體。區別于其他工具軟件的是，單字字體往往無需也沒有使用者過多的創造，其輸出結果具有確定和唯一的特征。因此，基于“字庫計算機軟件”和“字體單字”則產生了對字庫計算機軟件進行銷售、許可等有償授權，從而獲得使用費；對使用字庫軟件免費，而對商業性使用字庫計算機軟件所產生的單字作品進行收費；既對字體字庫計算機軟件收取許可使用授權費，又對使用該軟件所產生的單字作品進行額外收費三種不同的盈利模式。

上述三種盈利模式表面上看起來相互獨立，但從使用者的目的來看，使用字庫軟件的目的往往是為了獲得不確定或確定的單字作品。使用其字庫軟件本身只是獲得單字作品的一種手段。由于計算機軟件的特征，字庫權利人可在下載渠道、安裝和使用過程中進行控制，甚至可以通過后臺提醒、控制或停止字庫軟件的運行。從推廣和使用者的不確定性需要來說，字庫權利人往往無法在使用前就將所有字體軟件能輸出的單字作品均作為獨立作品一一推廣和授權。不同的盈利模式背后，要求字庫權利人盡到不同的義務。

三、對字庫權利人的著作權特別是財產權主張支持程度必須結合其在字庫推廣和使用中的公眾承諾、使用中是否盡到足夠提醒義務等情形加以考量，最終才能盡可能得出令雙方都滿意的判決結果

在以往涉及字庫著作權侵權的司法審判中，字庫權利人和使用人往往圍繞“字庫計算機軟件”和“字體單字”兩個問題糾纏不休，最終不同法院、不同案件上得出了不同的結果。我們認為，在當前的法律框架下，只考慮字庫軟件或單字字體本身已經很難得到讓字庫權利人和使用人雙方都心悅誠服的判決結果。必須結合字庫權利人在字庫推廣中的公眾承諾、在使用中是否盡到足夠提醒義務等情形加以考量，最終才能盡可能得出令雙方都信服的結論。

1.字庫軟件大多通過各大網站免費下載獲得。在當前中國的網絡環境下，網絡服務免費是常態，收費是例外。所謂的互聯網思維就是用免費吸引客戶，用增值或長尾服務實現價值。字庫權利人以免費方式讓公眾下載和使用其字庫，其也是獲得了利益的。字庫同其他軟件一樣，用戶越多，使用范圍越廣，權利人獲得影響力、榮譽或增值的可能性就越大。若其在對不確定公眾做出免費下載和使用的暗示等承諾后，并未盡到足夠提醒義務就主張用戶對字庫軟件和單字的商業性使用構成侵權，則對相關公眾顯屬不公，且與其在下載時的“免費” 承諾涉嫌前后不一，有違誠信原則。具體的法律保護總是基于社會現狀進行的，字體著作權的保護也不例外。一般而言，普通公眾普遍認為免費下載就意味著權利人將其字庫軟件和使用軟件獲得的單字作品作為免費產品供大家使用。而作為在能計算機上運營的字庫軟件，權利人完全有能力且成本幾乎為零地就可以在用戶使用中進行收費或侵權提醒。所以，綜合考慮當前公眾的網絡使用習慣和具體網絡環境，在對字體著作權保護的過程中，為了平衡公眾和字庫權利人利益，就有必要結合字庫權利人在軟件推廣和宣傳中對公眾的具體承諾，在用戶使用中是否盡到足夠提醒義務來綜合考量，這就是具體社會和人文環境下字庫權利人應有的誠信原則和提醒義務。

2.在使用字庫軟件免費而對商業性使用單字作品進行收費的模式下，字庫權利人往往通過在大量的網站特別是知名網站的免費下載為用戶提供便捷的下載服務，從而盡可能讓更多使用者使用。其典型特征就是下載便捷、宣傳免費、用戶安裝和使用過程中沒有明顯收費或侵權提醒，即使有收費或侵權提醒，也是在普通客戶很難注意到的地方。應當指出，字庫權利人在公眾網站上的“免費下載”及各種明示或暗示的“免費”，本質上是一種公眾承諾，是對不確定的公眾使用者的一種要約。以暗示或誘導免費使用字庫軟件為主要內容的要約作為一種締約的意思表示，對要約人（字庫權利人）和受要約人（字庫軟件用戶）都產生拘束力。這就是誠信原則在字體著作權保護中的法理基礎。它要求字庫權利人以公開和誠信的方式推廣其字庫軟件，并明白無誤地告知使用者需要付費，或者在使用中盡到足夠的提醒義務。而不是在推廣中以各種免費誘導公眾使用，在用戶商業使用后又主張單字或字庫軟件侵權。

3.在字庫權利人對免費下載的解釋中，大多主張其免費字庫下載僅限《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第（一）項所規定的為個人學習、研究或者欣賞范疇。但從當前中國普通公眾的網絡使用習慣和對法律的實際認知來說，該種解釋是有誤導的。首先，這種解釋下的免費使用已是法律規定，根本無需再次進行免費提醒。其次，各大網站在字庫下載中的“免費下載”字樣往往很明顯，但具體什么免費卻不明所以，甚至暗藏陷阱。此種免費提醒本身起到的現實影響力遠遠大于《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規定的免費情形，容易讓普通公眾誤以為其獲得了字庫軟件和使用獲得的單字作品的免費使用權，從而實施了直接使用字庫軟件和單字的結果。客觀來看，字庫權利人完全有機會零成本地在用戶的使用中進行必要的提醒和禁止。用戶獲得提醒后也完全有可能停止對侵權軟件和單字的使用，從而提前避免侵權結果的發生。若字庫權利人的目的在于阻止侵權，則完全可以停止軟件運營或在使用中明確進行收費或侵權提醒。若字庫權利人的目的在于追求侵權后的財產權，則其很可能怠于提醒而盡可能讓使用者大量發生侵權行為從而主張賠償。

4.用戶商業性使用單字的侵權客體是具體的單字作品，而非字庫軟件。字庫軟件只是其獲得單字作品的一種方式和渠道，并非唯一方式。只要單字權利人能夠證明其獲得單字并非通過使用字庫軟件，就不涉及對字庫軟件的侵權。所以在司法訴訟中，字庫權利人往往主張被告商業性使用了其字庫軟件所產生的單字作品，而非字庫軟件。但字庫權利人在推廣中所推廣的是字庫軟件，而非單字作品。TTF字體文件本身只是用計算機語言編寫的true type file格式的矢量數據文件的軟件，并不具備著作權法所要求的美術作品所具有的人類肉眼可識別的平面或立體造型藝術作品的視覺屬性，所以TTF字體文件本身并不能作為著作權法上的美術作品而獲得保護。但兩者之間卻有邏輯上的關聯關系，使用字體字庫計算機軟件往往是為了獲得確定字體的單字作品。從字庫權利人的舉證難度來說，其對單字作品侵權的舉證明顯更為簡單直接，而對使用字庫軟件的舉證明顯更為困難。所以，就單字作品主張著作權及其財產權是更為可行的方式，而對單字作品侵權責任的判斷也就成為解決這類案件的核心問題。

四、結語

由于字體字庫計算機軟件的特殊性，字庫權利人完全可以在下載和用戶使用中就其對單字作品或軟件明確主張權利和收費提醒。在對單字字體、字庫軟件侵權的責任判斷中，特別是字庫或字體財產權的主張支持程度，應當結合字庫權利人在推廣字庫軟件時的公眾承諾和在用戶使用字庫獲得單字的過程中是否盡到足夠提醒義務進行考量，從而得出盡可能平衡字庫權利人和使用者的責任劃分結論。

參考文獻：

[1]陶鑫良.字體字庫中具獨創性的單字應受著作權法保護.中國知識產權報. 2015年7月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