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一方名下股權歸屬與轉讓法律問題初探

王晶晶　李玉靜

摘 要 股權是當今家庭投資理財的主要途徑之一，在夫妻離婚清算財產時相關爭議層出不窮。其中最為普遍的問題是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經夫妻雙方合意，用共同財產購買，登記在夫或妻一方名下的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權歸屬與轉讓糾紛。本文認為股權屬于社員權，應當被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當股份轉讓行為符合公司章程的規定時，處分行為有效，當然不產生善意取得問題。

關鍵詞 股權性質 夫妻 共同財產 股權歸屬 股權轉讓

作者簡介：王晶晶、李玉靜，北京化工大學文法學院法學專業本科生。

中圖分類號：D922.2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6.145

筆者將對在夫妻婚姻關系存續期間，雙方達成合意，用夫妻共同財產購買，并登記在夫或者妻一方名下的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權歸屬與轉讓問題進行初步研究。在對判例研習統計的過程中，筆者發現爭議主要集中在兩個問題：一是離婚財產清算時，股權可否作為夫妻共同財產從而進行分割？二是夫妻一方名下的股權能否單獨轉讓，第三人可否適用善意取得制度？

一、 股權的性質

判斷股權是否可以被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的前提是確定股權的性質。

（一） 實務界觀點

筆者在北京法院審判信息網中，以“股權屬于夫妻共同財產”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共得到637份樣本，經過篩選符合本組研究內容的樣本共40例。其中有37例裁判文書在不探討股權性質的情況下作出裁判，可以推斷其仍是將股權作為一種一般財產權，與傳統的財產權并無實質區別 。有2例裁判文書認為股權屬于社員權，1例裁判文書認為股權屬于一種新型的綜合性民事權利。

（二）理論界觀點

1. 債權說。該說把股權認定為民法上的債權。因為公司享有獨立的法人財產權，股東一經出資，該出資即歸于公司財產，那么公司對于作為公司財產的股東出資也是獨立享有的；股東作為出資人，實質是公司的債權人，故其對公司收益享有分配請求權。

2. 社員權說。該說認為有限責任公司屬于社團法人，其股東作為社員，享有財產性權利和身份性權利，包括紅利分配請求權、知情權、股份轉讓權等等。

3. 所有權說。該說認為股東和公司對公司財產均享有所有權，只是股東的所有權體現為收益權和處分權兩種具體權利，二者可以并存。

4. 獨立權利說。該說認為股權屬于一種新型的復合型獨立民事權利，此為學界通說。

（三）筆者觀點

筆者更加認可社員權說，原因如下：

1.債權說認為股權是一種債權，但債權只是單純的財產權，而股權還包括具有人身性質的權利如管理權等，因此二者不能完全等同。

2.所有權說忽視了法人財產的獨立性。因為所有權是一種完全物權，所有權則具體包括了占有、使用、收益、處分四種表現形式。而我國《公司法》中對公司財產獨立有著明確規定，如股東不得抽逃出資，這說明股東對出資的財產并不享有完全的處分權。

3.獨立權利說則認為股權是一種新型民事權利，但從根本上來說，這一觀點并不能解決股權是否屬于夫妻共同財產這一問題，而我國立法也并未將股權單獨列為一種新型民事權利，并未采納這一學說。

4.社員權說強調了有限責任公司股權的人合性。股東享有對公司的管理權，但同時股權的轉讓也需要符合公司章程的規定。因為社員權是一種兼具人身權、財產權性質的權利，包括經營管理權、收益分配請求權等等。而股東權本身既含有非財產權性質的表決權，也含有財產性質的獲取股息紅利和公司解散時取回剩余財產的權利。所以股權性質是一種社員權。

二、股權是否屬于夫妻共同財產

（一）我國現行立法

我國《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16條規定了夫妻共同財產中以一方名義在有限責任公司的出資額分配方式，經夫妻雙方協商、并過半數股東同意并放棄優先購買權，該股東配偶可以成為公司股東。

結合《婚姻法》第17條第二項，生產、經營的收益包括在婚姻期間夫妻雙方或者一方從事生產、經營多的上得的勞動收入和資本性收入，如：買賣股票、債券所得收益或者投資于公司、企業的股份分紅所得收入。 因此，在夫妻關系存續期間，股權投資收益當然可以作為第二項的“生產、經營的收益”。依據體系解釋，我國法律認為股權可以作為夫妻共同財產，但由于有限責任公司具有人合性，股東配偶在雙方協商一致、過半數股東同意并放棄優先購買權的情形下，才能成為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反之，可將股權轉讓所得資產作為夫妻共同財產，進行分割。

（二）我國司法實踐

在40例裁判文書中，37例裁判文書判決股權是夫妻共同財產，夫妻雙方對于股權處于事實的共有狀態。

其中有2例裁判文書判決股權不是夫妻共同財產，基于有限責任公司的人合性，股東配偶既然不享有公司的表決權，那么也不應分得股權。

1例裁判文書并未提及股權是否屬于夫妻共同財產，但結合裁判理由以及判決結果，筆者認為該項判決事實上認為股權屬于夫妻共同財產。

（三）學者觀點

1.肯定論。認為夫妻以共有財產出資獲得的股權是夫妻共同財產，夫妻雙方對此股權享有完整的股東權利。

2.否定論。認為股權不是夫妻共同財產，并且股權只能由登記在冊一方股東持有。股權的財產性權利可以由夫妻雙方共同享受，即收益權、轉讓所得分割權等。因為公司具有人合性，股東配偶成為新股東會損害其他股東的利益，對公司的經營管理造成混亂，并且可能突破公司法對股東人數的上限規定。

3.折中論。認為股權是夫妻共同財產。但是因為公司的人合性，股東配偶僅享有該股權的財產權益。

（四）國外立法

《法國商事公司法》第223-13條對非協議轉讓之股權轉讓作了明確規定。 其立法認為股權是夫妻共同財產，由于其可以在夫妻間自由轉移，股東配偶不僅只享有股權的財產性權益。

《瑞士債法典》第792條第1款規定，公司可以在章程做出規定，當夫妻雙方一方欲通過夫妻關系轉移取得股權時，該方必須經過公司其他股東同意才能取得股東資格。 瑞士法的規定與我國幾乎類似，均規定股權在經過其他股東同意后可以轉移給股東配偶。

（五）筆者觀點

《婚姻法》及司法解釋確實為法院處理夫妻股權糾紛提供了較為詳細的解決方案，綜合考慮了有限責任公司的人合性以及夫妻雙方意思自治的權利，維護了其他股東的權益。但是，該解釋只規定在夫妻雙方對于股權分割協商一致時的處理方式，對于協商不成的處理沒有給出答案。 并且股東配偶需要讓渡很大權利以獲得股權，雙方才有可能對股權分割達成一致，這對于股東配偶并不十分公平。

同時，它對于股東配偶取得股東權的門檻設定過高，實踐中夫妻雙方一般難以達成協議，就算達成協議，其他股東放棄優先購買權比較少見，導致股東配偶獲得的只是轉讓出資額所得財產而非股權。我們可以想見，當公司經營狀況良好時，未來該股權的價值就極有可能遠高于目前轉讓所得收益。因此該規定只機械的保護了其他股東的利益，并未很好地保護股東配偶的權益，不符合公平正義原則，應當加以改進。

還有一個問題是股權轉讓或折價補償數額的確定。由于有限責任公司具有閉鎖性，其股權價值的確定缺乏上市公司那樣的市場參照系 ，因此，能否實現對等補償，保證股東配偶分割財產的實質公平之關鍵，在于股權價值的確定，對此我國相關法律并未作出明確規定。

三、夫妻一方名下股權的轉讓是否需要雙方合意決定，是否適用善意取得制度

（一）學者觀點

1.肯定說。該說在承認股權是夫妻共同財產的前提下，認為若股權轉讓行為不是夫妻共同的意思表示，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一》第17條的相關規定，這種情況下的股權轉讓行為是無權處分行為，股東配偶可主張該行為無效。但是若受讓人受讓該股權時是以合理的價格善意受讓的，并已經依法變更股權登記，受讓人可取得該股權 ，此為股權的善意取得制度。

2.否定說。該說認為，既然股權不是夫妻共同財產，股份轉讓權當然由登記在冊的股東享有。未登記在冊的股東配偶最多享有股權的財產性權利，對于股權合法轉讓行為根本無權主張無效。只要該股權轉讓行為不違反公司章程和公司法的規定，該行為就是有效的，那么受讓人的善意取得問題也無從談起。

（二）我國司法實踐

在40例裁判文書中，22例裁判文書并未涉及股權轉讓給第三人的問題，15例裁判文書樣本認為登記在冊一方股東不能單獨轉讓股權，僅有3例裁判文書認為登記在冊一方股東可以單獨轉讓股權。

（三）筆者觀點

筆者認為由于股東配偶僅享有股權的財產性權益，并不享有股權的人身性權利，如表決權、參與權等。雖然股權屬于夫妻共同財產，但登記于股東名冊的一方享有完整的股東權益，該股權由登記在冊一方行使，自然包括轉讓權。只要登記在冊一方在符合公司章程和法律規定的情況下轉讓股權，轉讓行為即合法有效，無需經過股東配偶同意，也就不存在善意取得的問題。

四、結語

筆者認為股權性質上是一種社員權，其雖然屬于夫妻共同財產，但基于有限責任公司的人合性，股東配偶僅可以請求分割單純的財產權利。登記在冊股東當然享有法定的轉讓權，其股權轉讓行為一旦符合公司章程規定，即為合法有效，不必考慮受讓人是否善意，也自然不發生善意取得問題。

接下來，筆者將進一步研究的問題是，股東配偶享有的折價受償金額如何判斷？因為在大多數情況下該金額是少于股權在公司經營發展過程中所增加的收益的，這樣分配對于股東配偶其實并不公平，筆者希望能夠找出上述問題的科學解決方案，更好保障股東配偶的權益，減少訴累。

注釋：

汪青松.財產權規則與外觀法理的沖突與協調——基于股權轉讓糾紛司法裁判的實證視角.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2）.

陳葦.婚姻家庭繼承法學.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

王建文.有限責任公司股權轉讓限制的自治邊界及司法適用.社會科學家.2014（1）.

王彬、周海博.夫妻共同股權分割制度探析.社會科學研究.2013（1）.

王麗美.股權善意取得制度的合理性及適用性分析.中國政法大學學報.20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