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妹 遼寧大學文學院
當五四大潮席卷中國之際,啟蒙精神和理想猶如一針強心劑,震顫著每一個五四青年的靈魂,狂飆突進的五四思潮使迷惘的青年們開始在文學中尋求精神和情感的共鳴,而小詩的出現,正迎合了20年代廣大青年人的主觀訴求。
20年代的詩人們從小詩中覓到了情感表達和渲泄的形式,而小詩的讀者們則在作品中找到了解決現實人生困惑的良方,他們從人生隨感式的詩歌中找到共鳴,這些作品觸碰到了他們內心中最柔軟的部分。更重要的是,賦予哲理性的小詩通常會啟發讀者認識社會、探索自然、感悟人生,從啟蒙的角度來看,小詩對青年人社會文化價值觀形成起到了積極作用。特別是隨著“五四”開始落潮的開始,之前疾風驟雨式的思想啟蒙日漸式微,社會青年思想中的苦悶和彷徨的情緒日益彌漫開來,這也導致了一些作家和詩人嘗試放棄直接反應社會現實的創作中向內轉,轉而追求內心中對形而上的冥想和哲理的探索,或者追求個人情感的外化和表達,或者以歌詠自然、宇宙、愛等主題探討宇宙人生,而這都契合了五四退潮期的社會普遍心理,而此類作品能在讀者中產生廣泛共鳴,就不難理解了。
在小詩創作中,有一類作品是以人生勸誡為主題的,這類作品不僅能給讀者以審美的陶醉,還對現實人生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和價值,因此受到讀者的廣泛好評,如冰心的《繁星·一六十》:“聰明人!你要引導你的朋友,只在你/自然流露的行為上!”[1]詩歌勸誡青年人要了解世界,傳遞“身教勝于言傳”的偉大力量,成為有責任、有志向的家庭和社會都不可或缺的榜樣。又如《春水·五三》:“春從微綠的小草里和青年說:‘創造你有生命的人格罷!’”[2]創造“有生命的人格”是詩人對青年提出的最為殷切的希望,春之光輝籠罩了充滿青春氣息的自然物和青年人,大自然的復蘇盎然,會使人心向暖,詩人以此告誡青年讀者,只有塑造高尚的人格素質,才能創造美好的人生,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春暉,創造自己偉大的生命人格。
這種帶有勸誡性的小詩作品并不在少數,在思想和文化經歷大轉型的歷史時期,文學往往肩負了社會啟蒙和思想啟蒙的歷史使命,而20年代小詩對社會思想的引導作用和對現實人生的啟迪價值正是小詩深受讀者喜愛的原因之一。
與其他文學形式不同,小詩可以說是20年代新文學樣式中最容易“上手”的一種了,創作小詩并不需要太高的文學素養,它的基本要求是有感而發、情真意切,而這一特點也使很多文壇“新手”甚至非文學領域的人也能對其操控自如。20年代小詩運動中,除了冰心、宗白華等成就顯赫的詩人之外,也有相當數量的業余詩人熱衷于小詩創作,他們的出現壯大了小詩隊伍,豐富了小詩的創作。
1922年到1924年,是小詩發展最為繁盛的時期,在這一時期,業余詩人的出現是有著多方面的因素的。首先,在這一時期,專業創作隊伍人數眾多,而且成績斐然,專業詩人的示范作用使小詩創作成為文壇的時尚潮流。其次,從傳播方式來看,一些報紙的副刊如《晨報》副刊、上海《時事新報·學燈》副刊、《民國時報·覺悟》副刊等副刊幾乎成為小詩的園地,而一切專門性詩歌刊物如《詩》月刊以及《小說月報》《創造季刊》等,更是為小詩的繁榮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特別是報刊副刊對小詩的青睞和詩集的大量出版,都使擴大了小詩的影響。第三,小詩盛行的年代,正是五四運動落潮的時期,知識分子的情緒開始由狂飆突進的啟蒙而慢慢回落,小詩儼然成了最好也最方便的抒發內心苦悶和情緒的文體。
業余詩人的群體通常來自不同的領域,有些是決心走上文學之路的文學青年,有些是批評家、小說家、散文家甚至社會活動家等跨領域的知識分子,而他們的小詩創作也同樣取得了不小的成就。胡懷琛在1927年出版的《小詩研究》是較為權威的以親歷者的視角對小詩進行研究的專著,在“小詩的成績”一章中,作者并沒有只選取知名詩人的作品進行研究,而是選取了若干非文學家所做的詩,而這些詩人的作品在藝術成就上并不比專業詩人差,如孫席珍的《春風之十》:“菊花姑娘,沒有一個朋友,除了嚴霜。”[3]這首詩在藝術上能夠明顯看出日本俳句的影響,在主題上則以菊花象征高潔的情操,在這首小詩里菊花更代表了一個民族的不畏困苦,堅貞不屈的氣節,贊美菊花不畏秋寒的堅韌品質。大有東晉詩人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情懷。可以說業余詩人在小詩的創作中成就頗高,“各個時期各個地域的作品,有名詩人無名作者的詩篇,各種流派、風格和各種題材、體裁、手法的作,都兼收并蓄,百卉俱陳。”[4]
業余詩人的出現證明了小詩是一種十分親民的詩歌形式,從文學接受與反饋的角度來看,小詩與讀者之間幾乎沒有什么障礙,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既能享受到文學審美的快感,又能從中感悟人生,在情感上也極易產生共鳴,而這正激發了讀者創作的靈感和熱情,使越來越多的非專業人士投身于小詩的創作。從這個意義上看,可以說小詩是20年代啟蒙文學在社會層面的回響。
20年代小詩以其超凡的審美價值征服了億萬讀者的心,對滿懷激情的五四知識分子來說,沒有哪種文學形式比小詩更能貼近現實人生、啟迪心靈,因此,小詩在20年代初形成熱潮當然是與讀者的認同分不開的,詩人與讀者在作品中達到精神契合、靈魂相遇,顯示了新文學的社會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