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節慶民俗包含諸多活動及符號意義,節慶中鮮活的人物正是傳統文化的生機所在。本文以興文苗族“花山節”被當地文化促進會搬上舞臺為例,通過對其起源、現狀的探究,思考節慶民俗在保護與創新中是否可能因“民”的消失而喪失其文化生命力。
關鍵詞:花山節 文化展演 文化主體
當代社會,無論哪一個民族,其文化的傳承、保護與創新,都繞不開全球化帶來的影響與沖擊。作為文化大觀園的節慶民俗,其活動內容、活動方式、活動習慣、活動空間可否會因搬上舞臺而影響其民族信仰、情感、精神的表達呢?
一、“花山節”的前世今生
花山節的起源,主要有三:一是人類繁衍說。“傳說在遠古時代,有兩位神仙叫蒙博、蒙耶,他們下凡后創立了農耕,解決了衣食問題,但無子女,蒙博、蒙耶就去問叟, 叟就說‘要想生兒育女就得設花壇、立花桿、祭祀許愿。蒙博、蒙耶按照叟的要求辦后便如愿以償。從此,族人便效仿舉辦,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花山節。”
二是神樹信仰說。“傳說初到興文縣境內的苗民,見仙峰山附近天上星星灑落到地上,有很多紅、黃、藍、白、紫五色艷麗的花朵。此期間一個土著長老對新來的苗民說:‘樹上的花會結果,果是制造油的原料,可供食用。還是晚上照明用油的生活必需品,要新來的苗民們傳承下來,把花樹發展起來。這個花樹叫‘山茶樹,要苗民們把這山花樹當為神樹信仰起來。苗民們便用紅布條把山茶樹栓起來,并燃香燒燭,敬酒拜樹,祈求開花結果。后來果然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于是,大家紛紛效仿,山茶樹后演變為杉樹。”
三是祖先信仰說。“花山節”過去是在老人去世、舉辦過篝火晚會后的第三年所舉辦的,用以召喚老人的魂靈。現在則被定在了每年的3月3或者是正月15前幾天。其主要意思就是子女、兒孫來迎接老人,老人保佑兒女平安。
興文縣舉辦花山節的確切時間無法考證,據說在明朝時期苗族人就開始舉辦,清朝時達到頂盛。花山節舉辦的地點全縣大概有24處。其始建時一般都是由婚后多年無子女的苗族人選定一個山坪,并選擇黃道吉日,請苗族長老在山坪上立花桿,舉行祭祀祈禱活動,同時,要備酒肉,請親朋好友參與同歡共飲,并連續舉辦三年。這樣就形成了固定的花山坪,以后就由民間自由組織活動。這也印證了其起源的第一種傳說。
從前的24個花山坪,解放前每年正月間都有人活動。解放后,民間花山節得到了政府部門的重視,玉屏山的 “踩山亭”至今仍在。新世紀以來,花山節隨興文世界地質公園旅游業的發展而發展。近年來,針對苗族古歌瀕臨失傳以及表演技藝如“上刀山”、“下火海”等人員年齡偏大等狀況,苗族文化促進會應運而生。苗族文化促進會一方面依托中共興文縣委、縣政府斥資主辦花山節大型活動,另一方面依托縣文化館、縣民族中學等進行苗族民間文化的培訓和保護等工作,同時還引導建立石海苗族藝術團,進一步挖掘和打造特色節目,以石海苗寨、縣城溫水溪度假村等地為基地,加強苗族傳統文化與旅游文化的結合,使興文苗族花山節大放異彩。
二、“花山節”在保護與創新中的困境
在田野調查及文獻查閱中,我們發現,花山節各地節期不一,通常在農歷正月初一到十五間,也有在三月三,五月或六、七月過節的。在興文縣毓秀苗鄉,苗族村民對花山節印象最深刻的當屬春節期間的“打秋”活動,以及過去用“土電話”來對苗歌。但是,“山上”的花山節搬到“街上”后,首先在形式包裝上就有了一些不同,如電子設備的完善使得歌舞的表演漸趨舞臺化、標準化;打秋活動也漸被其他現代娛樂所取代,如斗牛,爬桿(從打秋改造過來)等競賽性活動。此外,苗族是一個巫文化傳統十分濃厚的民族,從蚩尤時代的“民神雜糅”、“家為巫史”到“三苗”時代的“相尚聽于鬼神”,再到漢代的“其俗信巫而好祠”,以及近現代的多神靈信仰,如毓秀勝利村的“河南教”,巫文化因子在苗族傳統節日文化中積淀深久,許多節日活動無不是由祭祀儀式演化而來。但這些巫文化因子不可能為外來的旅游者輕松解碼,于是苗族文化促進會挖掘出“上刀山、下火海”的表演技藝。另外,隨著興文石海侗鄉旅游業的發展,花山節定在每年農歷三月三前后一個月里,以迎合市場。這就引出了第二個不同,即參與主體的不同。現在廣為流傳的花山節多是經過媒體包裝、知識精英打造后出現在旅游勝地的花山節,因此,這個節日的參與人群多為職業表演者以及旅游觀光客。
花山節已經離開了生他養他的土壤,這就是為什么在其起源傳說上,文獻資料和山野苗民的記憶存在顯著差別。大山里的花山節漸趨沒落,而舞臺上展演的花山節卻大放光彩,那么究竟誰才是該節日文化的主要受眾呢?是知識精英,是表演者,還是游客?山里的苗民當然不可能花上一筆不菲的費用跑到石海侗鄉參與花山節的慶典,但是文化的展演如果沒有真實生活在里面的人的參與,它很可能變成一個空殼。繼而,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為,“花山節”在其傳承和發展中已然具有了兩種內涵,一個在山上,一個在街上;一個代表的是普通苗族人民,一個代表了創新傳統文化的知識精英;這種“上下”的分離也許正是其傳承、保護與創新的困境。
三、節慶民俗發展困境中的困惑
田野調研中,最大的擔憂莫過于文化展演中“人”的問題。城市化進程中,一個民族的青年、少年將要去哪,誰也沒有辦法。所以興文縣苗族文化促進會的重心就很自然落在了具體某一類表演形式的傳承人接檔上,特別是“上刀山下火海”這類的表演人。這在楊永華老師的《興文在挖掘和使用苗族文化中存在的問題》一文中也有所表述。但是,節慶民俗的保護與傳承不僅是某幾個、幾十個傳承人的事,它還涉及到一個群體認知的問題,也就是“誰的傳統?”“誰來傳承?”這類的問題。正如苗族文化促進會理事馬仕俊所言:“大家擠在一起熱熱鬧鬧的過節,祭花竿,打槍,耍獅,唱苗歌,吹蘆笙,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我們為什么要聚在一起過這個節,這一點很多青年人是不知道的。”但是,也正是因為這個“不知道”,花山節這個形式才顯得尤為重要。據說,苗族古歌的漸趨消亡也是因為這個“沒氛圍。”如果那個圍爐夜話、談天說地的語境消失了,那么節慶便有可能是它回魂的最后場域。所以說,開展民族傳統節日活動,不僅是一種生活的調節,它更是人們認知本民族文化的窗口,“花山詞”及其儀式過程中體現出來的“敬祖追遠、崇尚英雄”情結,也是民族自豪感的自然生發。
故而,問題的關鍵在于節慶活動中的人。節慶展演無可厚非,因為沒有旅游者不行,但是,只有旅游者更不行。就如花山節上的“蘆笙四部曲”一樣,族群的認同是有情境性的,苗族人在婚喪嫁娶的生活過程中體驗并習慣著蘆笙的聲音,所以在族群聚集以及意識到族群差異時,容易在蘆笙中產生歸屬感和親切感,它是民族情感的一種天然符號。但是,按照五線譜演奏的蘆笙歌舞,會不會因為規范了統一的動作而失去其內在的生命力呢?那些對世界對土地對族群甚至是對個人差異的認識,在離開生養自己的土地后,情感從何而來?我們又如何來認同一個只擁有技巧而沒有藝術精神的表演?可見,花山節文化的傳承與保護面臨這樣一種悖論,一方面政府和民間組織正在不遺余力地進行搶救,另一方面,文化的傳承主體人群或者正在融入五光十色的現代文明中,或者根本沒有機會參與到“上面”的保護中來(像毓秀苗鄉的山民)。正如苗族文化促進會的成員的焦慮:“青年一代不知道我們從哪里來,我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是有些東西快要消失了,我們有責任留下一些它存在過的證據。先就這樣吧。”
參考文獻
[1]楊永華《興文苗族》,中國天馬圖書有限公司,2002年版。
[2]龍海清《苗族傳統節日文化的基本特征與當代意義》,《懷化學院學報》,2007年10月第10期。
[3]袁定基 張原 《苗族傳統文化的保存、傳承和利用》,《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4年4月第4期。
作者簡介
曾紅梅(1987-),女。綿陽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