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大福

夏禮

小雨一直懷疑，她心愛的橘貓大福能聽懂人話。

大福胖得像個貓形氣球，身手卻異常靈活，整日上躥下跳，從來沒有受過傷。大福一雙犀利而慵懶的眼睛里似乎承載著千百年的秘密，它還會在家里人說話的時候，時不時支棱起那雙尖耳朵，像是在偷聽。每當小雨問大福想不想吃小魚干時，大福總會輕盈地躍到她面前，發出一聲干脆的“喵”。而當小雨因為大福踩臟了地毯而責備它時，它就會眼皮一耷，喉嚨發出一聲不耐煩的低吼，像是在為自己爭辯。

小雨神秘兮兮地告訴媽媽，大福好像能聽懂人話。這把媽媽笑得夠嗆，還要她少讀些奇幻小說，以免想象力如同脫韁之馬般失控。小雨往花瓷碗里倒滿了貓食，“大福，來吃飯了！”話音剛落，大福就一溜煙地跑了過來。小雨拍拍它的腦袋，自言自語道：“你不會真的能聽懂我說的話吧？”大福竟然像思考一般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抬起眼睛，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天啊！小雨嚇得差點像觸到靜電的貓那樣彈起來。大福嚴肅點頭的樣子，又讓她忍俊不禁。可這回她長記性了，絕對不會再向媽媽提供證明自己想象力脫韁的證據了。

這是小雨和大福之間的小秘密。

盛夏的一天，小雨發燒了。退燒之后，她掉了不少頭發，皮膚上還起了小紅點。去了醫院，醫生說是寵物過敏造成的。“不是的！”小雨否決道，“我們養大福很久了，如果對它過敏的話，我早該過敏了。”不過抗議無效，媽媽趁小雨去暑期夏令營時，把大福送到了奶奶家。小雨回家發現大福不在了，哇哇大哭，就像幼兒園時發現她養的蠶都死掉那會兒一樣傷心。不過媽媽說什么也不同意把大福接回來，“別耍小孩子脾氣！”媽媽說。

一個下雨的夜晚，奶奶打來電話：“我就是出去倒垃圾，門沒關，回來一看哪里都找不到大福了！”小雨不記得這是這個夏天以來她第幾次哇哇大哭了。雨越下越大，窗外雷電交加，她撐起雨傘就要出門找大福。“你瘋了？”媽媽拉住她，“外面雨那么大，你到哪去找？”小雨自己也不知道。媽媽擋在門口，說什么也不肯讓她出門。大福在哪里？它會不會正在瓢潑大雨中瑟瑟發抖？

第二天清晨，小雨臉上的淚痕已經干了，窗外的雨也停了。打開門一看，圓滾滾的大福正趴在門口睡覺呢。大福回來了！小雨抱起大福，親昵地用額頭抵著它毛茸茸的腦袋。大福的爪子亂抓了幾下，不緊不慢地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小雨發誓，不管是頭發掉光也好，還是臉上長滿痘痘也好，她再也不要離開大福了！

可事與愿違，媽媽趁小雨去圖書館的時候又把大福送走了。三天之后，大福又跑了回來。再次見到大福的小雨悲喜交加，這回就連媽媽也心軟了。

又是幾天過去，小雨皮膚上的紅點一點都沒有消退。復診時，醫生說如果不遠離過敏源，過敏癥狀就不會緩解。媽媽無精打采地看著小雨，眼神里透著失望。看到一向樂觀的媽媽變成這樣，小雨很難過，她明白，雖然不舍，但和大福說再見的時候到了。

那天，小雨和媽媽為大福做了它最喜歡的芝士牛肉飯，還帶它去公園的河邊蕩秋千。大福在午后芬芳的草地上笨拙地小跑著，胖嘟嘟的身體奔向遠方的落日，夕陽映照著它背上橘紅色的絨毛。那畫面小雨永遠都不會忘記。

那天傍晚，小雨親手將大福送去了奶奶家。她忍住淚水跟大福道別：“再見，大福。”大福眨了眨眼睛，用腦袋蹭了蹭小雨的腿，轉身離開了她。說來奇怪，從那以后，它再也沒有從奶奶家跑回來過。小雨沒有告訴媽媽，她覺得那是因為大福聽懂了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