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走路的速度

是枝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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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電影應該盡量不直接言及悲傷和寂寞，而是把那份悲傷和寂寞表現出來。有句話叫“天地有情”，這是我最尊敬的導演侯孝賢先生經常寫在紙上的話，我也非常認同這個理念。

電影院是意志薄弱的人暗自飲泣的地方——這句話是太宰治寫的吧。雖然不到那種程度，但我也不記得自己曾為了振作精神跑去電影院……用書打比方的話，電影并不是實用書。它也許不能讓人精神倍增，但自有其價值。也可以認為，正因為不能讓人精神倍增，才有價值。在電影《奇跡》中，小田切讓飾演的父親對兒子說：“這個世界也需要無用的東西呀，要是什么都有意義的話，不是叫人喘不過氣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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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我獨自來到海邊散步，一只螃蟹闖入我的視野。螃蟹發覺有人靠近，一般都會慌忙逃走或立馬藏起來，可這只螃蟹卻揮舞著一只大鉗子，繼續朝我爬過來，一副火冒三丈的樣子，而且不知為何，它的身體就像剛出生那樣呈半透明狀。仔細一瞧，我發現這只雄螃蟹身后還有另一只螃蟹，海浪打過來，它無力地橫陳著，看樣子已經死了。雄螃蟹是為了拼死保護這只螃蟹的尸骸，才對我表示敵意。我被它的憤怒和悲傷打動，離開了那里。

在家庭旅館度過一夜，天明之際，我又記掛起這件事，再次來到海邊。出現在我眼中的，是兩只重疊著緊緊依偎在一起的死去的螃蟹。我沒聽說過螃蟹這種動物也有夫妻關系或者死亡的概念，也不知道它們究竟有沒有情感，但的的確確，我從那兩只螃蟹的姿態中感受到了本來“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自那以后，我便吃不下螃蟹了——要是這么寫的話，想必是個很棒的結尾。可惜不管是在那之前還是之后，螃蟹都是我最愛的食物。請別見怪。

（珠 珠摘自南海出版公司《有如走路的速度》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