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濤,雷檳碩
(華東師范大學法學院,上海200241)
在2018年9月8日,廣州中醫藥大學三博士緊急聯名上書為導師涂瑤生教授鳴冤的事件引發網絡熱議。廣州中醫藥大學教授涂瑤生自2014年3月被羈押至今已有4年半時間。此案與科研成果的轉化問題密切相關,且至今仍未得到妥善處理。與此相似,早在2013年11月,浙江大學原副校長褚健涉嫌貪污罪被逮捕,此后該案在三年內七次延期審理,直至2017年1月,褚健才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這個號稱“中國科技第一案”的“褚健案”同樣與我國的科研管理體制密切相關。而在2016年,清華大學建筑學院建筑技術科學系教授付林因涉嫌貪污被逮捕,直到2018年9月20日檢察院才撤回起訴并被法院準許撒訴。此案則被認為是一起典型的科研成果轉化所引發的事件。近些年頻發的一系列此類事件不禁引人深思。
此類事件反映了我國現行法律規范對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規定存在問題。導致問題發生的原因有相關規范缺位、現行法律規范滯后等原因。如果該問題得不到妥善解決,將會妨礙高校科研成果的市場轉化,影響科學技術的實際應用,對我國產學研結合、產業升級、科學技術自主創新應用乃至科教興國戰略產生極大的不利影響。為了保障科研人員的基本權利、推動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增強自主創新能力以及實現科技強國目標,在依法治國基本方略的要求下,需要借助法律的權威性、系統性,破除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體制、機制壁壘[1],從立法和制度建設上破解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難題。
高校科研成果的市場轉化對于我國科學技術發展、產業升級十分重要,尤其對科學技術應用的自主化而言極為重要。而對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產生實質影響的不僅有科研成果的研發階段,還有市場轉化階段。早在2005年高校科研成果轉化的統計中就指出我國高校科研成果轉化存在市場轉化率低的問題。“雖然高校每年通過鑒定的科技成果有1萬項左右,但轉化為商品并取得規模效益的比例約為10%,遠遠低于發達國家60%~80%的水平。”[2]盡管近年來科研成果轉化率有所提高,但仍然與發達國家存在較大差距。在某種程度上,要想科學拓展到科學技術,使科學研究成果真正發揮作用,推動產業升級換代、技術自主發展,市場轉化甚至比技術研發更重要。因此,我們需要更加關注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但近年來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引發了人們對我國現有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擔憂。一方面,與清華大學付林案類似的事件時有發生,科研人員在進行科研成果轉化時,不得不面對頭頂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另一方面,因國內缺乏適當的替代技術,類似于中興等國內知名企業過于依賴國外技術,一旦國際上出現政治、法律等因素的變動可能導致其面對滅頂之災。這急切需要國內高校科研成果能夠有效市場轉化,提升自主創新的能力。因此,對于高校科研人員在科研成果市場轉化實施活動中稍有不慎就容易觸碰“紅線”的情形,我們需要謹慎應對:認真總結已有經驗、借鑒域外經驗,針對已有規定與發展需求之間的張力,修訂完善現行法律規定,緩和兩者之間的緊張關系。因為目前的情形是:“紅線”不符合社會發展以及科研的真實情況,不僅不利于保護科研人員,還會反向阻礙高校科研成果的市場轉化,使現行科學研究成果限縮在理論研究中,無法有效推動科學技術的應用。無法有效推動高校科研成果市場化、商業化將導致科技創新過度依賴國外,自主創新將成為一種奢談。
與我國立法缺位以及已有法律滯后的情況相比,其他國家,尤其是發達國家已有相對較為完備的法律規范方案。面對大學科研成果與商業運作嚴重脫離、技術轉化機制僵硬等問題,美國1980年通過了《拜杜法案》[3]。《拜杜法案》對高校科研成果轉化問題進行了相對細致的規定。后來,《拜杜法案》經過多次修改,同時還通過了很多輔助法案[4]。通過系列法律規范,美國推動了高校科研成果與經濟市場的結合。盡管歷經近四十年的發展,《拜杜法案》出現了問題,并且其規定的具體內容未必適合中國的具體情況,但其規定的核心思想與基本經驗仍值得借鑒:允許高校科研成果通過專利化的方式予以轉化;同時,通過技術轉讓的方式予以市場化、商業化。在《拜杜法案》的激勵下,各高校開始開展高校科研成果轉化的技術轉移工作。例如,斯坦福大學設立的技術許可辦公室(Office of Technology License,OTL),不僅開展純粹的科研成果接洽,還進行科研成果推廣、管理、評估等各類科研成果轉化活動。與我國毗鄰的韓國的高校科研成果立法活動也有較為值得借鑒的經驗。韓國通過了《產業教育促進與合作法》《科技成果轉化促進法案》等規范性文件,設立了產學研合作基金會。通過設立產學研合作中心、委托開發研究、發展科技園區等方式促進科研成果市場轉化[5]。與傳統只注重論文數量的科研激勵模式不同,在產學研合作目標與科研成果市場轉化需求下,教學與人才培養采用實踐導向的績效考核。2013年5月,韓國政府設立了21世紀智慧韓國高水平大學建設工程(BK21工程),其中對于人才培養與教學方面,要求“評估體系除將學術論文列為評估指標外,更加注重項目實施的實效性,將實踐性成果(作品、社會實踐活動)納入評估指標體系。”[6]即是說,從法律、政策上,韓國傾向于正面激勵科研人員的研究活動向產學研結合。日本有《科學技術基本法》,明確了政府的主導作用與服務職能;《大學等技術轉讓促進法》推動大學建立科技轉讓機構,為高校科研成果轉讓搭建平臺;《產業活力再生特別措施法》和《產業技術能力強化法》則規定了如何減免專利申請費或1/2的轉讓費[7]。除此之外,以色列有《研發法案》;我國臺灣地區則有《產業創新條例》《促進產業升級條例》。
這些法律法規對于推動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都具有重要的積極作用。具體而言,我們可從以下方面借鑒其他國家或地區的相關立法經驗。
第一,設立獨立的成果轉化中心。成果轉化中心的設立主要有兩種模式:第一種為美國式的高校自主建立。如斯坦福大學設立的OTL,該中心由律師、價值評估人員等組成,不僅降低了成果轉化的風險、提高了轉化收益,還形成不同的職能分工。第二種為韓國式的專門的轉化中心。首先根據《產業教育促進與合作法》《科技成果轉化促進法案》等文件設立產學研合作基金會,然后在基金會下設成果轉化中心。基金會統籌各類科研活動,全權負責各類產學研合作活動。下設的轉化中心同中小產業局密切合作,推進產學研合作。
第二,層次化的設計科研成果轉化收益分配。如夏威夷大學制定的《知識產權管理規定》,“對于任何利用學校經費、設備、基礎設施及人員所取得的創造發明,其所有權由學校享有:一般的專利收益2/3分配給發明人,超過30萬美元的按1/3比例歸發明人所有。”[8]再如英國的劍橋大學確定的層次化分配方案是:20000英鎊以下,90%歸科研人員;20000~60000英鎊,70%歸科研人員;60000~100000英鎊,50%歸科研人員;100000英鎊以上,1/3歸科研人員[9]。如此一來,分配具有科學的層次性,有利于提高科研人員的積極性。
第三,科研成果轉化稅收減免或稅收優惠規定。韓國的《租稅特例限制法》,文件中明確了成果轉化減免的范圍,并規定了作價投資的稅收優惠政策[10]。該舉措減輕了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負擔,亦有利于提高科研人員的積極性。
通過比較可以發現,其他國家和地區在對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立法方面已經有較成熟的方案、方法。將視線轉到我國大陸地區的立法,可以發現主要存在以下幾方面的問題。
第一,規范總體缺位及已有法律缺乏可操作性。我國大陸地區關于科研成果轉化的法律主要有《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科學技術進步法》,行政法規主要有《實施<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若干規定》《科學技術獎勵條例》。關于具體指向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方面的法律、法規,首先沒有專門立法,其次關于科研成果轉化方面的規定操作性不強。即關于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方面的規范處于總體缺位及已有規范缺乏可操作性的狀態。將規范性文件的層面從專門立法轉向分散性規定,在《合同法》《專利法》等規范性文件中尋找關于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規定,亦可以發現,對于科研成果市場轉化中必要的價值評估、技術市場轉讓的平臺搭建、技術市場平臺的管理等都沒有細則性的規定[11]。由此,科研人員在面對科研成果轉化活動時,不得不自行去理解法律規范的意義。因法律專業知識匱乏將導致科研人員對法律風險的評估不夠,就容易產生與付林案類似的問題,尤其是在各方主體之間對科研成果市場轉化活動產生利益糾紛時。因利益分配不明確、責任承擔不公平等問題,促使成果轉化各方主體“有利爭著上,有責推著走”。甚至出現利益相關方利用科研人員對于法律、財會等知識的匱乏且疏于審查法律風險以及財會細節,以法律為工具實施打擊報復的行為。因此,缺乏明確的、細致的以及缺乏可操作性的規范會阻礙技術成果的轉化,不利于形成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活動的合理預期,更不利于營造一個有利于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營商氛圍。
第二,具備創新性與適切性的相應規范性文件位階過低。在全國層面,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可以制定法律,國務院可以制定行政法規。除此之外,根據《立法法》的相關規定,省、設區的市兩級人大及其常委會可以制定地方性法規,國務院的部門可以制定部門規章。但后兩類機關制定的規范性文件存在位階過低的問題。舉例來說,《廣東省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條例》《上海市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條例》《河北省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條例》就屬于地方性法規。其中《上海市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條例》不僅明確了科研成果完成單位的轉化自主權,還在第8條明確規定,高校可以設立或指定專門機構負責科研成果轉化。再比如相對于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與國務院,專門負責高校與科技工作的教育部與科技部更熟悉高校科研成果管理與市場轉化工作。但它們僅能制定部門規章,部門規章僅能就行政管理活動進行規定,在規范位階上低于法律、行政法規。因此,在規范位階上、適用范圍與影響效度上低于法律與行政法規的規定。再者,允許不同部門、地方采取差異的方案在保持靈活性的同時,還會導致法律、行政法規中關于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貫徹落實存在差異。因此,在共識基礎上應統一不同部門與地方的認識,統一法律適用。除此之外,根據《立法法》第72條第2款規定,設區的市的人大及其常委會只能針對城鄉建設與管理、環境保護、歷史文化保護等方面的事項制定地方性法規。根據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主任李適時的解釋,“這里的‘等’,從立法原意講,應該是等內,不宜再作更加寬泛的理解”[12]。即是說,關于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問題,設區的市一級不得制定與科研成果轉化相關的地方性法規。這又從反面限制了具有主動性、創新性的地方推動高校科研成果轉化立法,不利于省一級人大及其常委會吸收設區的市一級推動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立法經驗。盡管設區的市級制定的地方性法規亦存在立法層級過低的問題,但通過不同的立法層級的規范性文件形成層次化的體系化規定,既有利于開展經驗化的試點工作,也有利于高位階的規范性文件吸收低位階的規范性文件的經驗,促使全國層次的規范性文件能夠科學、合理地規定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問題,最終形成一個從中央到地方、通過不同部門、針對共性與特殊性的關于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方案體系。
第三,規范規管與成果轉化活動認識脫節。根據斯坦福大學技術轉化的經驗可知,技術轉化工作屬于綜合性活動,不僅需要科研成果的理論到技術轉化試驗,還需要進行價值評估、律師法律風險評估、會計審計等活動。“OTL有一個專門負責聯絡項目和技術許可辦公室的工業合同管理辦公室(Industrial Contracts Office,ICO)。ICO團隊有7名專業的工作人員。此外,OTL還配備有8名專門負責聯絡的工作人員,以及行政管理服務人員(8人)、財務會計(3人)、專利代理人(1人)、管理資訊系統和數據庫的專業人員(2人)。”[13]但一旦將市場轉化主體界定為科研人員,將由科研人員承擔前述OTL中不同主體負擔的不同職能,不僅加重了科研人員的工作負擔,實質上還將法律風險、效益計算、賬目制作都給了非專業人員。從OTL的工作人員名單可以推知市場轉化中存在多類活動:財務會計負責財務、記賬等經濟來往工作,專業代理人負責溝通合作,起到中介作用,管理咨詢系統和數據庫的工作人員則要維護平臺、數據庫,提供優質的輔助服務。在現代社會專業分工如此明顯的時代,“隔行如隔山”在高校科研成果轉化活動中體現得淋漓機制。要求高校科研人員從事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綜合活動中的所有活動顯然要求過高,亦不利于發揮科研活動中科研人員的科研價值、中介的推介價值以及成果評估的市場價值。因此,單一化規管與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實際運行脫節,即規管認識不到位,不利于市場轉化活動進行,甚至可能壓制市場轉化活動的進行。
第四,立法中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主體不明確。與科研活動不同,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屬于綜合性的市場活動。科研人員進行科研活動之外還要進行轉化活動,不僅加重了科研人員的負擔,而且科研人員也未必熟悉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法律、財會與審計等活動。上文已經援引美國斯坦福大學的OTL的人員組成作為例證,不同活動應由專門從事特定活動的專業人員負責。付林案屬于典型不熟悉相關問題而出現不利后果的案例。根據《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第四章的規定,科研成果存在所有權歸屬的問題,應根據權屬不同、研發活動的付出進行利益分配,但對由何種主體負責科研成果市場轉化不甚明確。而市場轉化主體不明確就會導致主體混亂,不利于科研成果轉化管理工作。無論確定高校、高校內設機構、科研人員或政府機關作為市場轉化主體,都需要予以明確,防止“有利爭著上,有責推著走”。相應地,對于不同主體的權益分配、責任負擔整齊劃一則缺乏科學性、合理性。
第五,立法中科研主體收益分配較少與責任承擔不明確。利益導向與風險規避是科研人員進行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最大的驅動力,較少的收益與過嚴的責任負擔使得成本—效益分配不對稱,會削弱科研人員的積極性。科研人員的積極性直接關涉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應用、試驗等活動。為了高校資產安全,2005年教育部禁止高校直接對外投資。2016年為促進成果轉化,放開了成果作價投資。但根據《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第 16、17、18、45 條規定,科研成果可以作價,但作價方式不夠明確,并且作價主體也限定為科研機構與高校。這不利于充分保護科研人員的權益,加大了科研人員的責任。在高校科研成果權益分配的問題上,《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規定的是科研人員的收益不低于50%,《湖北省促進科研成果轉化條例》規定的是不低于70%,英國劍橋大學與牛津大學則將50000英鎊以下的收益中的90%歸于科研人員。相對而言,我國科研主體收益分配較少,而在責任的規定上又不夠明確,科研人員稍有不慎就會引發類似于付林案、陳哲宇案的情形。再如在高校專利轉讓等問題上,對于應用過程及其后果缺乏規范,同時對于轉移出資受到侵害時如何救濟也缺乏規定[14]。因此,可以看出對于高校科研主體成果轉化活動的利益分配與責任承擔呈現出不對稱的特征。
第六,立法配套措施不夠完備。科研成果市場轉化屬于綜合性活動,因此科研成果市場轉化活動不僅僅是一個獨立的活動,其實現必然意味著相應配套措施的一體推進和共同建設,如轉化中心的設立、公共服務機構的配合、稅務機關的整體優惠以及科研成果試驗應用場所的供給等。但《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規定較為粗糙,未形成規范體系,不利于充分推動科研成果市場轉化。假定明確科研人員作為科研成果市場轉化主體或者允許科研人員參與到市場轉化活動中,確實可以起到提高科研人員積極性的作用。但單個的科研人員缺乏統籌的力量,既可能導致不良成果渾水摸魚,也可能得因科研人員自身的轉化能力及綜合素質等情況而為市場所忽略。因此,需要搭建配套的成果轉化、交易、作價以及稅收優惠信息平臺。通過平臺充分披露科研成果以及交易雙方的基本信息,既可以加強平臺對成果的監管,也能有效推動市場良性發展,充分發揮政府與市場兩只手的作用。
高校科研成果轉化對于一個民族科技進步具有重要意義,對于此項事務必須保持國家治理的持續性、穩定性,為了實現該目標需要將該事務納入法治軌道。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幾方面完善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法治保障體系。
針對立法總體缺位與已有規范缺乏可操作性的問題,需要進行補充和完善立法工作。對于補充和完善立法可以采取兩種方案:其一,單獨制定《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法》或者《促進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法》;其二,采用分散式規定,將分散于不同規范性文件中關于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規定構造為一個體系化的方案。在當前情境下,兩種方案各有利弊。一方面,單獨的或法典化的規范性文件可以提高人們對高校科研成果轉化問題的認識,強調該問題的重要性,可以對不同部門與地方貫徹落實提出更嚴格的統一要求。另一方面,分散式規定則將問題化整為零,更有利于借助多種手段、不同方案予以調整,具有更大的靈活性。因此,可以采取任一種方案,或者兼采兩種方案。在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問題尚未完全成熟之前,可以通過《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修改,單獨列章規定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問題。因為高校或研究機構是科技成果集中研發的地方,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也是成果轉化問題最突出的部分。至于民事、刑事、行政方案的綜合運用問題,可以通過立法技術予以解決,如設置準用性條款,將相應方案引導準用,以實現綜合性、多樣化調整的目的。因此,有學者主張:應建立以《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為核心,包括“科技投入法”“科技成果登記、鑒定、推廣管理法”及“中介服務機構規范法”在內的體系完備的科技成果轉化法律法規體系,明確科技成果供給主體、轉化主體、轉化管理主體以及保障主體這四大主體的行為及相互關系;還需要制定“科技投入法”“風險基金法”“基礎研究法”“產業振興法”“成果推廣法”等相關單行法律,以配合促進科學技術成果法的貫徹和實施[11]。
關于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成熟的部門規章、地方性法規、地方政府規章,乃至地方政府政策,可以作為經驗進行推廣。在充分試點基礎之上總結經驗教訓,將其規定在更高層級規范性文件中。如《暨南大學高水平大學建設改革28條(試行)》第23條構建成果轉化機制和產學研合作新機制,其中關于科技成果轉化收益的分配比例中研發團隊達到85%,試點可行之后可以吸收到《廣東省進科技成果轉化條例》中;在結合其他省份,如湖北、河北、上海等地的地方性法規與部門(主要是指教育部與科技部)調研經驗基礎上,將共性經驗提煉形成立法建議,推動國務院行政法規乃至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法律修改或制定,使之具有更廣泛的影響力。需要注意的是,通過將共性經驗提煉為更高位階的規范性文件一定要“松緊適度”。適合低層次規范性文件規定的可以不提高位階,因為不同地方情況不完全相同,完全整齊劃一亦不符合科學地推動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要求。因此,規范性文件立法工作需要在充分試點基礎之上,將適合統一到全國層次的提升位階統一規定,在具體情況存在差異的,交由地方進行相對靈活的立法規定。通過中央與地方的協調配合、通力共進,在立法層次上形成層次化、綜合性的規管方案。
在未來的立法中,應當提高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立法認識,在立法目的、原則中突出科研活動的綜合性。單一化的規管反映了管理認識滯后于科研活動自身的發展規律與市場轉化活動的市場規律,簡單理解科研成果轉化活動。因此,要提高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立法認識,擺脫原有單一化的管理認識,在相關立法目的、原則制定時充分體現市場轉化活動的多樣性與綜合性,并在原則與立法目的指導下,制定層次分明與方式多樣的規則。在高校科研成果轉化立法時,可以開展立法調研活動,充分聽取高校、科研機構、科研人員、市場代理人員的意見;同時發揮各級人大常委會專門委員會的專門知識,會同政府中負責科研成果轉化的部門(如教育部門、科技部門)一起,科學立法。另外,“高校科技管理部門應擴大視野,轉化思維,更多地關注技術市場的動態,加深對技術市場的了解”[15],將思維轉變中關于高校科研成果轉化的創新認識吸收進立法活動中。同時,在立法中應注意綜合性設置,避免已有的單一化規管導致的立法活動與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脫節的問題。
未來相關立法應明確科研成果市場轉化主體。首先,應排除科研人員直接作為市場轉化實施主體。因為科研人員承擔繁重的科研任務,在不熟悉法律、財會知識的情形下,既不利于高校科研成果的市場轉化,也不利于保障自身的權益。其次,市場轉化主體采用獨立法人的方式,既可以由高校成立市場轉化中心,也可以由國家成立市場轉化中心,或者兩類市場轉化中心并舉。將市場轉化中心作為中介,既能推動高校科研成果有效轉化,也可以發揮轉化中心審查機制的作用。在法人內部分設不同職能,法律審查、賬目審查、價值評估等由不同部門負責,由不同部門嚴格把關。不同部門內部通過聘請或簽訂勞務服務的方式,吸納熟悉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具體活動的業務人員,強化專業管理與專業服務。這樣不僅可以保證合格的科研成果完成市場轉化,減輕科研人員的非科研壓力,還可以減少違法行為的產生,通過市場主體予以規范控制。最后,對于兩類法人同時設立需要完善不同分工:高校設立的轉化中心主要負責高校科研成果基礎審查,同時實現產學研合作,聯系企業完成試驗與應用轉化等工作;政府設立的轉化中心提供全國范圍內統一的公共服務平臺,搭建公開透明的交易,要求市場轉化的各方主體披露各類必要信息。這樣便可通過市場的效率及優勝劣汰機制擇取更好的應用成果,同時反向倒逼成果研發主體、試驗主體研發更符合市場需求的科研成果,堅持市場導向、實踐導向,打破高校的專業性限制與應用的區域化限制。同時,賦予政府設立的市場轉化中心一定管理職能,參考律師協會與公證員協會的方式,形成一定的行業規管。這既符合行業特點,也防止市場的盲目性以及私人主體之間違法行為的發生。如此一來,不僅強化了科研成果市場轉化主體的地位,還能促使政府積極引導、高校與企業充分參與、以交易平臺為載體、專業化機構服務局面的形成,最終協同并進、統籌發展。
另外,平臺的細致化分工還要求發展不同分工的科研成果市場轉化人員,主要包括科研創新人員、技術經營人員、技術應用轉化人員以及轉化輔助人員。其中,科研創新人員主要是指現有的高校、科研機構內的科研人員,其主要從事科學研究開發工作。技術應用轉化人員與科研創新人員不同,其不僅從事研發工作,還需要針對市場需求從事科研成果應用轉化與科研成果市場性的試驗工作。技術經營人員主要包括上述兩類市場轉化中心的工作人員,具體包括“針對科技成果轉化的前期需要信息咨詢、評估、策劃、可行性論證和中介服務功能人才”“針對科技成果轉化的中期需要法律咨詢、項目估價、孵化科技成果、科技成果的集成與拓展人才”[16]。該類人員與科研創新人員以及技術應用人員不同,并非深入了解或者參與科學研究過程,更多的是市場服務人員。轉化輔助人員主要是指市場轉化活動中的行政服務人員,其從事基本的日常業務登記、通知、公告等行政服務工作,通過行政輔助工作減輕其他市場轉化主體的非業務負擔。通過明確不同的市場主體以及市場服務人員,構造符合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特點的職業轉化共同體。
應當以立法形式提高科研人員成果收益分配,明確應承擔的責任。“建立和完善激勵科研人員和轉化人員轉化科技成果的法律制度和措施,對于促進科技成果的轉移轉化、實現其知識產權的市場價值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17]《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第45條規定,轉讓、許可、作價投資,可以提取比例不低于50%的收益。而上海市、山東省、山西省等的地方性法規則將收益提取比例提高至70%,廣東省等則提升至60%,都高于《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的要求,更有利于保障科研人員的權益,提升科研人員參與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積極性,相應地也會吸引更多的科研人員在這些地區高校從事科研成果市場轉化活動,進而推動科研成果試驗與應用孵化。在提高收益分配的同時,還需要明確和降低科研人員進行市場轉化活動的“紅線”標準。這樣不僅可以給科研人員提供實施市場轉化活動的可預期規范,還從反向設定了科研人員的保護,對于責任明定范圍以外的情形不得施加責任和進行懲罰。參照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充分發揮檢察職能依法保障和促進科技創新的意見》第三部分“準確把握法律政策界限,改進司法辦案方式方法”的做法,“區分科研人員合法的股權分紅、知識產權收益、科技成果轉化收益分配與貪污、受賄之間的界限”,避免付林案的再次發生。再者,對于高校科研人員還可以通過在績效考察中加大對產學研結合程度或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考察。“結合實際加快推進人事組織制度改革,積極鼓勵科研團隊和科研人員參與科技成果轉化推廣普及工作,建立完善與之相適應的制度機制。要改變過去主要以論文發表數量、專利、專著數量為主要依據的教師職能評審制度,把科技成果轉化率納入到教師考核評價中來。”[18]在績效考核中加入科研成果轉化的考察,可以強化高校科研成果轉化工作,更能從根本上促使科研人員進行科研成果轉化活動,使得高校科學研究具有更強的實踐性。
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屬于綜合性的活動,其主體除科研人員外,還包括高校、科研機構、政府、企業,活動則涉及作價出資、價值評估、風險預測等。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有效進行需要在不同方面綜合發力,做好市場轉化立法的配套措施立法工作。在這方面,《上海市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條例》就是一個較好的嘗試:不僅強化科技成果信息化服務,致力于公共服務平臺構建;還明確財政資金對成果轉化的支持、完善成果轉化人才政策,如放寬戶籍要求等;還對政府提出了促進科研成果轉化的盡責要求。在成果市場轉化中發揮平臺的作用,配合多措并舉,有利于真正加快科研成果市場轉化。除此之外,還可以在稅收優惠上加大力度,推動高校科研成果風險投資制度的構建。“美國為鼓勵風險投資,于1978年、1981年分別頒布了《收入法》和《經濟恢復法》。這兩部法律將風險投資企業的所得稅率從最高的49%降至20%,從而有效地促進風險投資的發展。”[19]構造合理的高校科研成果風險投資制度,由市場選擇和測驗,將具有科學應用價值與市場適應性的科研成果在資本市場中進行優化推動。同時通過各類稅法的修改,降低企業對高校科研成果轉化的稅收負擔。當然,推動高校科研成果轉化立法的配套措施包括以上但不限于以上措施。
“科技創新絕不僅僅是實驗室里的研究,而是必須將科技創新成果轉化為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的現實動力。”[20]為避免經濟與科技“兩張皮”,必須通過立法,采取權威性、統一化的方式推動科研成果市場轉化。不斷完善我國高校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的法治保障體系建設,對于落實科教興國、科技強國的目標具有重大現實意義和實踐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