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好就死，才能逼出最高效的管理

文 | 維思逆

即使是在戰爭年代的配給制環境下，看似集中管理更有優勢，但是將起于二戰的美國軍工巨頭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的臭鼬管理法和蘇聯的米高揚局和蘇霍伊局模式進行對比，洛克希德·馬丁的高精尖研發能力和市場表現明顯優于后者。

而蘇聯的軍工設計院和工廠，管理和制造效率也比國營民用工廠要好得多。畢竟在蘇聯計劃經濟體制下，武器的設計制造是需要在各個設計局之間進行方案競爭的。由于冷戰的壓力，蘇聯軍方會認為如果方案不好，后果就是失敗、死亡。就像二戰中蘇聯坦克的發展，是在戰場實壓下不斷提高的，蘇德戰場扮演了殘酷大自然的角色，使得各種低效、昂貴的設計方案被淘汰。

我們不由得推出一個道理：有可能最高效的管理，既不是谷歌式的，也不是中央集權式的，而是管不好就會死的那種——戰爭式的。

因為可能決定管理效率的重要因素不完全是內部的，更多的是外部的。我曾經問過一個特種兵是怎么挺過武裝泅渡的。他跟我說：“不游就會淹死，救生艇上的人看起來壓根不打算管你，換成你你也能游10公里……”

人類社會中除了原始求生之外，唯一能面臨生死壓力的就是戰場。在實際戰場上，連裁判都沒有，大自然就是裁判，高效與低效之間，是陰陽兩隔。所以有句話叫作“戰場無亞軍”。因為即使你很強，但是只要遇到更強的對手，等待你的就是死亡，和那些不如你強的人沒任何區別。死了就是死了，一種不可逆轉的永恒狀態。

各國特種部隊在選拔中都會故意設計挑戰，盡量篩掉那些“差不多先生”——未來可能會成為亞軍的人。在美國的特種部隊選拔中，這種人叫作“灰人”，他們各方面能力都很強，體能也達標，各項軍事素質也很好，但是他們總是不盡全力，總是取得一個中不溜的成績?？紤]到在實戰中，即使盡全力也可能是亞軍，那就更不能留下習慣性不盡全力的人，這是為了整個團隊，也是為這些人自己的生命負責。

外部壓力+淘汰機制=高效，不變的大自然進化機制促成了一些高效組織的形成。而戰場恰好具備了實壓和篩選機制，跟大自然一模一樣。每一種野生動物都是其所在生態位里最高效獲取食物的。一個生態位沒有兩種動物可以同時長期存在。而戰場其實會將大多數華而不實的組織和管理方式無情淘汰。這就是我為什么說最好的管理，是管不好會死的那種。

理論與實際相去甚遠

很少有經濟學教授或是管理學理論家能夠成為一個好的管理者。這是因為很多學問的研究是建立在一系列假定上的，最典型的就是經濟學。而很多問題，尤其是管理問題，真到了實際操作時會和理論上相去甚遠。

在民間組織、公司、政府這些環境中，管理課可能永遠都會進行，和實際不符的情況永遠都會被諒解，但是戰場就不同了。

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塹壕戰的美國陸軍準將兼戰爭歷史學家S.L.A.Marshall做過一個長期調查，戰場上75%―85%的士兵不會持續開火。身為高級軍官的Marshall摒棄了坐鎮指揮部了解戰爭的方式，而是親臨一線，對剛剛撤下火線的士兵進行詢問。他得出一個結論：75%的士兵不會持續開火，如果拋開機槍手，一般步兵只有8%左右的人會持續開火。這個現象不僅僅出現在二戰，也不僅僅出現在美軍，應該說是全人類整個戰爭史中一個被刻意忽視的鐵律。

很多高級指揮官對Marshall的結論不屑一顧，但大量一線士兵支持他的結論。人們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在真正的戰場上超過75%的人實際上在蒙逼，只有不到25%的士兵在真正作戰。這也是為什么從越戰至今各國都特別注重特種部隊建設的原因。

相信很多人看到這里會猛然開竅，這不就是帕累托定理嗎？是的，不僅軍隊如此，在整個社會中也是如此，大自然中也是如此，在公司中呢？除了少數創業公司之外，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公司里一小撮人養活了全體。

我們進一步會得到一個結論，所有團隊建設的培訓，提高員工積極性的努力，可能都是白費的。人群中永遠是大多數人不耐壓，而少數人超常耐壓。現實社會中也是一樣，大多數人需要的僅僅是一份工作，而不是事業。只要工作壓力稍微加大，大批的人就會進入消極狀態。

解決方法

1.篩選

如果看看全世界的特種部隊選拔，會發現其實方式大同小異，考的并不是那些課目本身，而是要通過不斷提高的壓力篩選出最后20%―25%的人?？梢哉f全世界的特種部隊都有一個通行的法則，就是八分靠選，二分靠練。

很多時候基本的二八法則篩選還是不夠。比如通過美國海軍SEAL（海豹）地獄周選拔正式成為SEAL中的一員，這只是一個開始。因為SEAL里面也有各種分工，包括情報、醫療等。資質一般的人員會去這些分隊。而美國武裝力量這把尖刀刀尖的部分——一級戰斗人員（全年保持一級戰備，24小時部署全球）還要從SEAL里那些有過兩次以上海外實戰任務的報名者中再進行一次二八法則（長達9個月的集訓淘汰），剩下的人被編入DEVGRU（海軍特種作戰研究組），也就是坊間俗稱的“海豹六隊”。2011年5月1日，DEVGRU下的綠隊和橙隊在巴基斯坦首都伊斯蘭堡郊外一所宅院進行了機降突襲，擊斃了奧薩瑪·本·拉登。

我們尋常人不可能知道DEVGRU那天晚上實際的行動情況，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Marshall筆下普遍蒙逼的士兵在DEVGRU里是絕對不存在的。這是因為嚴苛的考核程序反復對受試者進行篩選，將所有不能承受高壓的人全部篩掉。

我曾經有幸接觸過一些創業明星團隊的人員，我感覺這些人的一些素質可能就是天生的，并且以非常小的概率聚集在了一起。而那些80%的失敗的創業團隊，往往只是看了很多喬布斯的傳說，出于崇拜而來的“創業發燒友”。

他們和優秀團隊的區別，就像軍迷和真正的特種部隊士兵一樣大。一個普通軍迷也可以從網上買一套特種部隊的裝備穿上拍照，甚至可能射擊水平也不俗，但是面對實壓，人們內心深處的保險箱里是金子還是花瓶就會顯現出來。

2.高強度訓練

美國海軍陸戰隊UCMC是一支師級兩棲作戰單位，并不需要SEAL那種小分隊敵后滲透、偵查所需的超強耐壓能力。說白了就是還能允許一些士兵蒙逼，或者說有一定能力保護蒙逼士兵。畢竟從全美國的士兵中選出4萬個心理素質極佳的人不是那么容易。

海軍陸戰隊以模擬實戰壓力的高強度訓練來提升士兵的耐壓力，其中比較有特色的一個考核和訓練環節是“死亡行軍”。海軍陸戰隊隊員會被要求全副武裝抬著重達70多公斤的“傷員”穿越3英里山路，當他們距離終點還有不到1英里時，教員會在沿途投放催淚瓦斯。催淚瓦斯能夠很好地摧毀人的心智，在辛辣的刺激、呼吸困難的情況下，士兵還要將假人運送到終點。這種訓練是美軍想出來的一種盡可能模擬實戰壓力的方法，比起真正的實戰很小兒科，但每年還是有很多海軍陸戰隊隊員因為戰后應激綜合征而接受治療。

服從與精銳難以兼得

在軍事上，尤其是戰時，那些華而不實的管理都會招致災難性的后果。這種華而不實體現在方方面面，比如排槍時代的密集方陣，讓士兵跟著鼓點走正步，可以最好地約束士兵防止逃跑和蒙逼。但是在自動武器的時代，這種密集方陣無異于自殺。于是步兵不得不使用很分散的散兵線前進，這就失去了密集方陣的約束力，蒙逼的士兵就變多了。所以無論在哪個國家，儀仗隊都是不能打仗的，而實戰部隊永遠踢不好正步 。

根據Marshall的觀察，那持續戰斗25%的士兵，往往是平時紀律和隊列較差的士兵。他們有著更多的自主意識，不容易進行機械的操練，但是在戰場上更容易控制自己的行為。而在方陣里被強行約束的士兵，往往在方陣潰散時，會不由自主地奔逃。他們既能不由自主地跟著隊伍前進，也能不由自主地跟著大多數人逃走。

在各國的特種部隊里想要執行紀律都是很難的，這些長期進行海外部署的部隊將破壞條例當作一種樂趣。在中國特種部隊里，也常有“不走尋常路”的士兵，從宿舍的二樓陽臺攀爬進出，就是不肯走樓梯，直到被通報批評。

可以說既然選出了25%的精英士兵，就不得不接受這些人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服從者這個現實。這個規律在企業中最明顯的就是硅谷，尤其是谷歌。在美國硅谷，如果一個人留著標準照里那樣的發型，穿著西服，就會被認為是無能的表現。谷歌公司恨不得把游樂場都搬進辦公區，或者干脆讓員工在游樂場工作。喬布斯年輕時就是一襲長發，在禿頂之后也極少能看見他穿上西裝，永遠是隨意的長袖T恤。

難以管束的精英小組，在戰爭中的價值又是什么呢？

其實特種部隊的價值和市場中的創業公司是完全一樣的：小投入、高風險、高回報。

精英小組的人數通常都很少，即使行動失敗，也很難損失超過一個排的人數。而他們所執行的任務通常是高風險、高價值的。

精銳小組的價值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不僅僅是美國，德國也在加緊研制核武器。而核武器實驗需要控制裂變速度，唯一的方法就是使用重水。由于德國全境都在盟軍無差別空襲的范圍內，所以德國將重水工廠設在了天寒地凍的挪威莫維克化工廠。英國情報部門得知這個消息后，便開始籌劃組織摧毀重水的燕子行動。

燕子行動分為三個階段，其實是在實戰中被迫分成了三個階段。由于納粹占領了挪威全境，不少反對納粹的挪威人流亡到英國。英國選拔出其中一些精英進行了高強度訓練，組成了一支精銳的突擊隊。計劃原定于1942年突襲莫維克化工廠。先由兩名特工先期滲透到化工廠附近，對空降實施引導，然后雙方會合之后進行突襲。事實證明納粹選擇莫維克化工廠是很聰明的。第一支突擊隊22人所乘坐的飛機在挪威冬季的大霧中迷失方向并墜毀，全軍覆沒（高風險），第一階段失敗。

經過準備，次年英國派出了第二批突擊隊。為了減少損失，這次只有4個人（低投入），通過降落傘空降到莫維克化工廠附近幾公里處。這一次4個人雖然成功降落，但卻遭遇了嚴重的暴風雪。4個人被困在狩獵小屋中數天，直到給養耗盡面臨著出去會凍死、不出去會餓死的兩難處境。最終小隊決定冒險穿越暴風雪突襲化工廠。幸運的是他們很快就在森林里遇到了前來尋找的2名特工獲得了補給，于是一支6人小分隊頂著暴風雪，前進到莫維克附近幾百米的地方，遇到了200米深的峽谷阻隔。

小分隊下降到峽谷底部，再攀巖而上，摸進了化工廠。由于天氣惡劣，駐守的德軍沒想到這種天氣也會有人來。6個勇士控制了正在檢修的工程師，對重水設備進行了爆破。隨后又原路撤離，消失在了峽谷。

重水設備遭到破壞后，德軍加強了工廠的守備，很快修復了設備。此時想再次潛入爆破已經不可能。但是就在德軍將生產出來的重水裝上貨輪準備運回德國時，這艘滿載重水的貨輪在挪威一個深水區被炸沉了。炸毀這艘輪船的還是之前炸莫維克化工廠的特工。就這樣，納粹的原子武器計劃被嚴重拖慢，一年半后德國戰敗，希特勒在地堡中自殺。而他和統治世界之間的距離可能只有一支挪威6人小分隊而已。

從75%的士兵臨場蒙逼到6人小組瓦解納粹核武計劃，我們其實很容易發現帕累托定理不僅人群二八分，其實管理時也應當二八分。

少數精英如果強制其按部就班地遵守考勤紀律，反而是一種浪費。而大多數聽話的員工你把他們頂到有挑戰的項目里，得到的結果只能是集體蒙逼進而失敗。（邏輯斯蒂ID：ljsd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