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運用制度變遷理論對改革開放40年來農業機械化發展歷程進行了梳理,研究表明,市場需求誘致性變遷與政府強制性制度變遷協同發展、共同作用是推動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的主要動力,也是農業機械化取得輝煌成就的關鍵原因。展望未來,“增機減人”的趨勢不可逆轉,國家仍將加大對農機化發展的支持力度并更加注重質量和效益。依循制度變遷理論分析思路,當前推進農機化發展要加強科技創新和技術推廣,聚焦綠色發展,加強“兩個融合”,強化公共服務。
關鍵詞:農業機械化;改革開放;誘致性制度變遷;強制性制度變遷
中圖分類號:F324.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18)06-0018-08
收稿日期:20180516DOI:10.13968/j.cnki.1009-9107.2018.06.03
基金項目:研究闡釋黨的十九大精神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專項(18VSJ062)
作者簡介:路玉彬(1977-),男,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博士研究生,高級工程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農業政策分析。
*通訊作者
農業機械是發展現代農業的重要物質基礎,也是農業現代化的重要標志。改革開放40年來,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取得長足進步。農業機械化發展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是經濟、政治、科技、社會、文化等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其中,制度變革對農業機械化發展的影響尤其重要。本文運用新制度經濟學制度變遷理論,系統梳理了改革開放40年來我國農業機械化的發展歷程,對未來農機化發展趨勢進行了展望,并提出了近期推進農機化發展的政策建議。
一、理論分析框架
制度變遷是指制度諸要素或結構隨時間推移、環境變化而發生的改變,制度變遷理論是分析制度的替代、轉換與交易過程的理論研究方法[1]。農業機械化是農業機械技術運用的變化過程,也是農業生產技術變遷的過程,為此可以采用制度變遷理論解釋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歷程。
制度變遷分為誘致性制度變遷與強制性制度變遷兩種類型。誘致性制度變遷是人們在追求由制度不均衡引致的獲利機會時所進行的自發性制度變遷。強制性制度變遷是指通過行政權力和立法手段等外在強制力推進制度、變革制度的一種制度變遷方式。從已有研究看,主流的觀點認為農業機械化主要是誘致性制度變遷的過程。持這種觀點的研究者認為,土地勞動價格比率變化是驅動農業機械化發展的核心因素或根本動力[2]。速水佑次郎、弗農·拉坦對此進行了充分的論述。其理論的核心要點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農業生產受要素價格變化的影響和誘導,并致力于尋找那些能夠替代稀缺要素的技術選擇。依據該理論,那些勞動力豐富而土地資源貧乏的國家,應該走生物和化學技術進步的道路;而那些勞動力短缺但土地面積相對豐富的國家,應該走機械化技術進步的道路[3]。但是,結合我國國情、農情,農業機械化很難僅僅依靠要素比價關系的變化,即通過誘致性制度變遷難以較快實現,還必須需要政府的有效作用,即通過強制性制度變遷來推動。
要素比價關系變化是農業機械化發展的根本動力,但仍有許多領域存在市場失靈,需要政府的有效作為。(1)農業機械化涉及到農業機械技術的創新,即使市場有需求,農機企業有動力,但是技術研發和創新往往伴隨著風險與“知識外溢”的外部性,這就需要政府激勵企業加快研發步伐,研發出更多農機、農藝結合較好的農業機械,為機械化的發展創造技術條件。(2)農業機械化是系統性工程,涉及到機耕路建設等基礎設施投入,而這也是市場易失靈的地方,需要政府有效作為,為農業機械化的發展夯實外部基礎設施條件。(3)我國的基本國情是人多地少,人均耕地面積不到15畝,勞均耕地面積約94畝(約為日本的1/3),農民收入水平較低,這些情況決定了我國總體上無法走歐美國家農場主購買大型農業機械的發展道路,也不能走日韓農戶購買價值較高的小型機械自有自用的道路,這就需要政府加大扶持力度,為推動形成適合我國農情的機械化道路創造良好的市場環境[4]。
總體看,我國農業機械化的快速、良性發展既需要尊重市場規律、充分發揮市場作用,又需要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即實現誘致性制度變遷與強制性制度變遷的有效融合。具體而言,政府在推進農業機械化進程中,要牢牢緊扣要素比價關系的變化,在市場有需要的前提下順勢而為,才能有效地推進農業機械化發展。
二、發展歷程及階段性特征
改革開放40年來,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大體經歷了4個階段。
(一)1979-1995年:發展主體“一退一進”,小型農機具率先發展
隨著以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為核心的農村改革開始破題,農業機械化領域主體出現了“一退一進”兩大變化。
1.政府逐漸退出。改革開放以前,我國形成了以政府或人民公社為主導的農業機械化體制。為適應農業經營體制改革出現的新情況,國家對農機化發展戰略方針進行了重大調整。1979年9月,黨的十一屆四中全會審議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加快農業發展若干問題的決定》,確定的農業技術選擇首先是“迅速增加化肥、農藥、農用塑料和各種除草劑的生產”,其次是“積極選育、引用和推廣良種”,最后才是“要因地制宜地發展農、林、牧、副、漁業的機械化”。技術選擇的順序是:化肥、良種、機械化,并且機械化是因地制宜地進行,這就強調了化肥、良種是更好的技術選擇[5]。此后,國營和集體農機站逐步解散,國家對農業機械化和農機工業的直接投資逐漸減少,農機平價柴油供應等優惠政策逐步取消[6]。
2.農民主體大量進入。我國農業生產由“以糧為綱”轉向農林牧副漁全面發展,農村多種經營日趨活躍,城鄉之間涌現出巨大的人員和工農產品運輸需求,一些地方出現了農民私人購買拖拉機自主運營的現象。伴隨農機產權制度改革推進,即允許農民私人購買拖拉機和用拖拉機進行經營性運輸業這兩項“松綁”政策,徹底沖破了生產資料不允許個人所有的禁區[7]。國家、集體、農民個人及聯戶等多種形式經營農業機械的局面開始形成,農民逐步成為農機化投資、經營的主體。億萬農民主體作用的充分發揮,為我國農機化發展注入了強大動力。這個階段我國農業機械化逐漸由“官辦”向“民辦”轉變,政府強制性力量逐漸退出,市場機制開始發揮作用。
隨著發展主體的“政府退出、農民進入”,這個階段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方向也出現了變化。首先,大中型農業機械呈退出趨勢。1980-1985年,我國農機總動力、大中型拖拉機保有量增幅明顯下降,農機化作業水平也一度下滑。1990-1993年,我國農機總動力增速明顯下降,各年均在5%以下,為新中國成立以來農機總動力年均增長率最低的時期。其次,小型農業機械增長快速。小型拖拉機保有量從1978年的1737萬臺穩步增長到1995年的8646萬臺,1995年末保有量占比達到93%。這個階段勞動力相對價格雖在上升,但總體上農業勞動力價格仍較便宜,農民對大型農業機械的需求還不夠強勁。雖然小型拖拉機保有量以年均近10%的速度增長,但是這種快速增長主要表現在上世紀80年代,這也與農業經營制度轉型、農戶作為購機主體緊密相關,總體上這個階段誘致性制度變遷動力還不強。另一方面,在新舊制度動能轉換的過程中,以國家投資農機化為主的“舊制度”的動能進一步衰減,即強制性制度變遷推動機械化發展的作用衰減,而以農民投資農機化為主的“新制度”的動能尚未充分發揮作用,因而農機總動力與大中型農業機械保有量同步下降。
(二)1996-2003年:農機社會化服務蓬勃興起,大中型農機具快速發展
進入20世紀90年代,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形勢發生很大變化,主要表現為兩個方面。
1.農業勞動力相對價格快速上升,誘致性制度變遷是主導農業機械化發展的主要動力。隨著工業化、城鎮化進程日益加快,鄉鎮企業異軍突起,農村勞動力大量轉移到城鎮和農村非農產業就業,農業勞動力出現季節性和結構性短缺。據統計,1996年,我國農村勞動力中約有13億人轉移到非農產業就業,是1978年的62倍。與此同時,我國農業勞動力成本不斷上升,1996年我國小麥、水稻、玉米三大主要糧食作物平均每畝生產總成本3887元,其中人工成本15229元(是1978年的57倍),占總成本的3918%數據來源:根據1978-1996年《中國統計年鑒》(國家統計局編)、《1978-2004年全國農產品成本收益資料匯編》(國家發展改革委價格司編)等資料整理。。根據誘致性制度變遷理論,當勞動供給缺乏彈性或勞動力相對于土地價格昂貴時,就會誘導出節約勞動力的機械技術進步,較大規模運用農機化技術的條件基本成熟了。另一方面,隨著農民收入水平提高,特別是轉移就業規模擴大,農業人工勞動力的機會成本明顯提高,廣大農民對機械化代耕、代種、代收的生產模式需求十分迫切。北方地區一些農民機手從地域間小麥成熟的時間差中發現了商機,駕駛自己購買的聯合收割機,從南往北自發地為沿途農戶收獲小麥,通過農機跨區作業服務獲得了可觀的收入。至此,帶有計劃經濟色彩的農業機械化政策徹底退出歷史舞臺,我國農業機械化進入了以市場為導向的發展階段,以農機跨區作業為代表的農業社會化服務逐漸形成,中國特色農業機械化道路在這一時期初步形成[8]。
2.適應市場需求的農業機械化政策逐步實施,強制性制度變遷成為推動農業機械化發展的重要力量。在系統總結基層農民創造的農機跨區作業實踐經驗的基礎上,1996年農業部首次在河南省組織召開了全國“三夏”跨區機收小麥現場會,推動了跨區機收這種新型的農機社會化服務模式的發展。當年,北方11個省23萬臺聯合收割機參加小麥跨區機收,這標志著由農民推動的誘致性農業機械化制度變遷再次得到國家認可,開始轉化為國家主導的強制性制度變遷。1997年,農業部與公安部、交通部等六部門共同成立了全國跨區機收小麥工作領導小組,并印發通知要求各地對持有跨區作業證的聯合收割機免收過路過橋費。此后,我國跨區機收的規模和范圍迅速擴大,小麥機收水平迅速提高。2000年4月,農業部頒布實施了《聯合收割機跨區作業管理暫行辦法》,在跨區作業組織管理、信息服務、作業質量等方面作出了規定。此外,國家積極支持國產農機裝備研發,以“新疆-2型稻麥聯合收割機”為代表的谷物聯合收獲機械研制成功,為我國大規模組織小麥跨區機收提供了成熟適用的機具保障。國家還對農機產品增值稅長期實行優惠稅率,對農機流通、農機作業服務也實行稅費優惠政策。上述事實都表明,國家作為農業機械化制度供給主體的作用日漸突出,強制性制度供給更加有力有效。
在誘致性制度變遷的主導下,伴隨政府積極作為,這階段我國農業機械化取得了長足進步。(1)主要糧食作物機械化收獲水平快速提升。在主要糧食作物各生產環節中,小麥收獲環節勞動強度最大,農時要求最緊,勞動用工量最大,因而對機械化作業的需求最為迫切。依靠全新的機制和政府的組織協調,通過大規模跨區作業,小麥成為我國第一個基本實現生產全程機械化的糧食作物,水稻機收水平也快速提高。(2)大中型田間作業機械快速發展。一是在跨區作業的拉動下,聯合收割機保有量迅猛增長, 1995-2003年年均增長222%。二是大中型拖拉機及配套農具增速觸底回升。1997年大中型拖拉機保有量扭轉了此前10年連續下滑的態勢,此后一直持續增長,同期大中型拖拉機配套農具也持續增加。
(三)2004-2013年: “黃金十年”發展期,農機裝備總量和作業水平持續快速提高
進入新世紀以來,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環境發生了較大變化,主要表現為農業機械化需求快速增加與國家政策強力支持。
1.勞動力相對價格迅速上升,誘致性制度變遷內在動力持續增強。隨著工業化、城鎮化的深入推進,進入21世紀后,我國農村勞動力轉移規模進一步擴大,農業勞動力成本進一步提高,家庭承包經營耕地流轉面積進一步擴大。2004年,我國城鎮化率達到4176%,農村勞動力中有超過19億人轉移到非農產業就業,是1978年的91倍數據來源:根據1978-2004年《中國統計年鑒》(國家統計局編)整理。;小麥、水稻、玉米三大主要糧食作物平均每畝折算的家庭用工勞動日工價達137元,是1978年的17倍數據來源:根據《全國農產品成本收益資料匯編》(國家發展改革委價格司編)整理。。農業勞動力的相對價格進一步提高,對農業機械化發展的需求更加迫切。
2.強制性制度安排密集出臺,及時彌補了市場失靈。雖然農民對農業機械化發展的需求更加迫切,但21世紀初期全國農機化發展整體水平仍嚴重滯后于農業生產需求。1978-2003年這25年間,全國農機總動力年均增幅為68%,不僅遠遠低于同期國內生產總值年均156%的增速,也明顯低于同期全國農牧漁業總產值年均130%的增速及第一產業增加值年均119%的增速。2003年全國水稻栽植和玉米收獲環節的機械化水平分別僅為6%和17%,一些主要農作物由于生產環節勞動強度過大,已嚴重影響到農民種植的積極性數據來源:根據1978-2004年《中國統計年鑒》(國家統計局編)和《國內外農業機械化統計資料(1949-2004)》(農業部農業機械化管理司、中國農機工業協會編)等資料整理。。造成這種情況的根本原因是農業機械化存在系列市場失靈的領域。例如,21世紀初期水稻機插、玉米機收水平低的關鍵是機械技術水平不高、企業創新扶持不夠,同時也存在農機農藝不融合、配套基礎設施不健全等多方面原因。為了彌補市場缺陷,必須從根本上改變農機化制度供給方式,及時進行國家主導的強制性制度安排。2003年全國農業機械化財政投入僅為271億元,占當年全國財政收入的012%,財政支持農業機械化發展具有很大空間[9]。自2004年開始,我國總體上已進入工業反哺農業的轉折期,已具備了工業反哺農業的經濟實力、財政實力和發展條件。在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進入“以工促農、以城帶鄉”的歷史大背景下,一系列促進農機化發展的強制性制度安排密集出臺。(1)農機購置補貼政策正式實施。2004年中央一號文件明確提出“提高農業機械化水平,對農民個人、農場職工、農業專業戶和直接從事農業生產的農機服務組織購置和更新大型農機具給予一定補貼”。同年中央財政正式設立農機購置補貼專項資金,當年安排補貼資金07億元,此后中央財政補助資金規模逐年擴大。截至2018年,中央財政已連續15年累計安排補貼資金1 861億元數據來源:根據2004-2018年《全國農業機械化統計年報》(農業部農業機械化管理司編)整理。,進一步帶動了農民投入,有力地促進了農機化發展。(2)農機化法制建設得到加強。《農業機械化促進法》于2004年11月1日起施行,這是我國第一部關于農業機械化的法律,全面規范了國家支持農民發展農機化的責任,從科研開發、生產流通、質量保障、推廣使用、社會化服務等方面明確了促進農機化發展的扶持措施。2009年9月,國務院發布《農機安全監督管理條例》。在此期間,農業部和全國大部分省級人大、政府共制定出臺農業機械化法律法規80多部,為促進和規范農機化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3)多方面支持農業機械化發展的政策體系逐漸完善。自2004年起,幾乎每年的中央一號文件都對農業機械化發展提出明確要求。有關部門還通過實施保護性耕作工程建設規劃、全國新增千億斤糧食規劃、高標準農田建設規劃等,加強農機場庫棚、機耕道等建設;通過實施一批國家重大科研項目,支持重點作物、關鍵環節農機化技術與裝備研發。2010年7月,國務院印發《關于促進農業機械化和農機工業又好又快發展的意見》(國發〔2010〕22號),這是改革開放以來以國務院名義印發的第一個專門針對農業機械化和農機工業發展的指導意見,提出了財政、稅費、金融、保險、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的扶持措施,進一步鞏固了改革開放以來的農機化制度變遷成果,同時也做出了一些新的強制性制度安排。此后,不少地區還在農機優惠信貸、政策性保險補貼、重點環節農機作業補貼、老舊農機報廢更新補貼、農機免費安全檢驗、農機場庫棚用地等方面出臺了一些扶持政策。
3.以農機購置補貼政策為“龍頭”的一系列強制性制度安排,較好地融合了誘致性制度變遷的需求,推動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進入“黃金十年”[10]。(1)農機裝備總量快速增長。2013年,全國農機總動力達1039億千瓦,比2004年增長623%,年均增長55%;當年全國規模以上農機制造企業主營業務收入達3 843億元,是2004年的45倍,年均增長182%。(2)農機裝備結構顯著優化。一是水稻插秧機、國產自走式玉米聯合收獲機等主要糧食作物機械化生產薄弱環節的高性能農機保有量大幅提高。二是農機裝備大型化趨勢日益明顯。2013年,全國大中型拖拉機及其配套農具保有量分別達52702萬臺、82662萬部,分別是2004年的471倍、438倍。全國大中型拖拉機保有量占拖拉機總保有量的比重由2004年的714%提高到2013年的2312%。三是傳統種植業之外的其他領域農機裝備保有量快速增長。(3)農機化作業水平顯著提升。2013年全國主要農作物耕種收綜合機械化水平達5948%,比2004提高了2516個百分點,年均提高28個百分點,這一增幅是1978-2004年這25年間年均增幅的5倍。(4)農機社會化服務加快發展。2013年,全國擁有農機原值50萬元(含)以上的農機化作業服務組織、農機專業合作社分別達29萬個和42萬個,分別是2008年的34倍和49倍;2013年全國農機化作業服務收入達4 46763億元,10年間年均增長88%數據來源:根據2004-2016年《全國農業機械化統計年報》(農業部農業機械化管理司編)整理。。
(四)2014年至今:農業機械化發展進入新常態,更加注重質量效益
2014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做出了中國經濟運行進入“新常態”的重大戰略判斷。伴隨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我國農業機械化也出現了許多新變化,最主要的變化是要素驅動、規模擴張型農機化發展方式已難以為繼,誘致性制度變遷再次陷入瓶頸。經濟發展新常態下,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速度明顯下降。2004-2013年這10年間,我國農機總動力年均復合增長率達55%,但2014年同比上年增速降為4%,2015年進一步降為33%;2004-2013年,全國規模以上農機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年均增長率達182%,但2014年、2015年、2016年分別比上年提高了88%、82%、49%,大部分農機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增長率、利潤率和利潤增長率均出現明顯下滑態勢。我國農業機械化和農機工業增速整體放緩,核心原因是,在十多年的持續快速發展過程中,發展質量和效益不高等深層次問題始終未能得到有效解決,甚至被高速發展的表象掩蓋起來,隨著農機化發展總體速度下滑,這些長期積累的矛盾“水落石出”,說明單純的要素驅動、規模擴張型農機化發展方式已難以為繼,必須堅持創新驅動和內涵式發展道路,著力提升農機化發展質量和效益[11]。
面對農業機械化出現的新情況與突出問題,國家及時出臺了有效措施。
1.及時調整農機購置補貼政策。突出了綠色生態導向,強調要優先保證糧食等主要農產品生產所需機具和免耕播種、節水灌溉、高效施肥、殘膜回收、畜禽糞污資源化利用等綠色發展機具的補貼需要;要求全面推行敞開補貼,促進補貼政策普惠共享;明確在全國范圍內開展新產品購置補貼試點,增強了補貼政策對農機科技創新的引導作用[12]。
2.積極推動農機裝備產業轉型升級。2015年5月,國務院印發《中國制造2025》,將“農機裝備”列為優先支持的十大重點領域之一[13]。2016年1月,環境保護部出臺規定推動農機排放標準升級,倒逼農機工業向綠色發展轉型[14]。2017年,“十三五”國家重點研發計劃“智能農機裝備”重點專項啟動實施,農機變量作業技術、多功能田間管理作業技術、高速栽植技術、農用航空作業關鍵技術等研發得到中央財政重點支持[15]。
3.大力推動主要農作物生產全程機械化。2015年8月,農業部部署在全國開展主要農作物生產全程機械化推進行動,將全程機械化的主攻方向定位在水稻、玉米、小麥、馬鈴薯、棉花、油菜、花生、大豆等九大作物,聚焦在耕整地、種植、收獲、植保、烘干、秸稈處理等6個生產環節,圍繞提升主要糧食作物生產全程機械化水平和突破主要經濟作物生產全程機械化“瓶頸”兩個主攻方向,分作物、分區域確立推進各個主要農作物生產全程機械化的主要技術模式[16]。
伴隨一系列密集措施的出臺,我國農業機械化再次取得新成績。(1)主要農作物生產薄弱環節機械化水平大幅提升。2016年水稻機械化種植水平達4445%,比2013年底提高了835個百分點;同期棉花、油菜、玉米機收水平分別提高了1137、1445、1511個百分點。(2)體現綠色發展導向的農機具保有量快速增長。全國秸稈撿拾打捆機、谷物烘干機保有量分別由2013年底的225萬臺、428萬臺增長到468萬臺、932萬臺,年均增長分別達277%、296%數據來源:根據2013-2016年《全國農業機械化統計年報》(農業部農業機械化管理司編)整理。。(3)農機裝備智能化、信息化水平有所提升。北斗衛星導航農機自動駕駛系統、農機深松作業智能檢測系統等在一些大型農機裝備上日益得到廣泛應用。
三、我國農業機械化未來展望及政策建議
(一)未來展望
按照制度變遷理論分析框架,結合過去40年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歷程,展望未來,我國農業機械化將呈現出三大趨勢。
1.“減人增機”的趨勢不可逆轉。隨著我國工業化和城鎮化深入發展,農業勞動力將更多地向二三產業和城鎮轉移,農村空心化、農民老齡化等問題日益突出,農業勞動力不僅絕對數量逐年減少,老齡化趨勢也日趨明顯,這表明農業勞動力相對價格還將繼續上升。依循誘致性制度變遷理論,農業對農機裝備和農機作業的需求將呈現剛性增長態勢。隨著農業勞動力的逐漸減少,我國農業人地關系將會從過去的緊張走向寬松,個體農業經營規模將持續擴張,未來農業發展對大型農業機械的需求將快速增加,對農業生產全程機械服務的需求也會快速上升。未來農業裝備數量還將會持續增長,對多種類型的農業機械需求也會同步擴張。
2.農機化發展更加注重質量和效益。改革開放40年來,盡管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取得很大成就,但這種發展是以規模擴張、外延擴大、高投入、高消耗、重速度、輕效益為基本特征的粗放型發展方式,發展的質量和效益不高,發展的可持續性不強。主要表現是:農機化科技自主創新能力不強,農機裝備結構不合理,中高端產品有效供給不足,公共服務體系建設滯后,區域發展不平衡等。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的不充分不平衡問題已經越來越難以滿足市場需求。按照制度變遷理論中市場需求拉動的動力機制看,為了更好地支撐農業轉變發展方式,保障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我國農機化發展必須盡快實現由外延擴展型向內涵提升型轉變。這也表明未來農業機械化的發展方向將很大程度由資源要素依賴型向創新驅動型轉變,更加注重提高發展的質量和效益。
3.國家對農機化發展大力支持還將持續。為了解決“誰來種地”的問題,必須在戰略上進一步突出國家在農機化制度變遷中的主導作用,堅持勞動力要素稀缺性制度變遷方向,繼續大力發展農業機械化,同時又要著眼農機化發展不同領域、不同地區、不同作物、不同生產環節的具體經濟技術問題,充分發揮農民在農機化發展中的主體地位和創造精神,鼓勵和保護體現農民意愿的誘致性制度變遷,出臺符合產業發展規律與市場需求的政策支持。我國棉花、油菜、糖類等經濟作物的農業機械化還處于起步發展階段,主要農作物全程機械化任重道遠。從農業機械化高度發達國家的經驗看,政府的適度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
(二)政策建議
農業機械化的快速、良性發展既需要尊重市場規律、充分發揮市場作用,又需要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即將誘致性制度變遷與強制性制度變遷有效融合。結合未來我國農業機械化的發展趨勢,本文提出如下幾點推進我國農業機械化的政策建議。
1.加強科技創新,提升中高端農機產品有效供給能力。以市場為導向,以企業為主體,搭建農機化自主創新平臺。整合各方面創新資源,構建“產學研推用”緊密結合的農機化協同創新格局。堅持基礎研究和應用技術開發并舉,加大行業關鍵共性技術研發,努力實現關鍵核心技術自主可控,提高中高端農機裝備產品的有效供給能力。
2.加快技術推廣,補齊主要農作物生產機械化短板。聚焦主要糧食作物生產關鍵環節、主要經濟作物和畜牧業、漁業、林果業、設施農業及農產品加工業等環節和領域,因地制宜推廣先進適用、節本增效的農機化技術,推動農機化技術集成,形成具有區域特色的全程機械化生產模式,加快補齊我國主要農作物生產機械化短板[17]。
3.聚焦綠色發展,發展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農業機械化。以財政補貼引導、技術規范引領、項目示范帶動為抓手,大力推廣技術成熟的秸稈還田離田、保護性耕作、殘膜回收、畜禽糞污處理、精準施肥及有機肥制備、高效施藥等綠色高效機具。推進節能減排,加大老舊農機報廢更新補貼力度。
4.加強“兩個融合”,推進農機化高質量發展。一是加強農機農藝融合。建立健全農機與農藝專家協同攻關機制,制定科學合理的農藝標準和機械作業規范,將適宜機械化生產作為品種選育和農藝技術研究的重要考核指標,大力推廣適合機械化作業的栽培管理方式。二是加強機械化與信息化融合。積極運用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等現代信息技術,加強智能化農機裝備研發與應用,推進農機化生產管理信息服務與應急調度平臺建設,提升農機化經營管理、行政管理信息化水平[18]。
5.強化公共服務,夯實農機化發展后勁。完善作業補貼、技術推廣、維修服務、安全生產等扶持政策,創新跨區作業、訂單作業、土地流轉等服務模式,推動農機社會化服務持續快速健康發展。結合高標準農田建設,加快土地整治和改造,完善基礎設施建設,為農機化作業創造更好條件。加強對農機化發展的信貸、保險等金融服務。以農機大戶、農機專業合作社帶頭人為重點,培養一大批農機作業能手、維修能手、經營能手等農村實用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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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titutional Change During Development Process of Agricultural Mechanization in 40 Years of Reform and Openingup in China
LU Yubin1, ZHOU Zhen2, ZHANG Zuoben3, KONG Xiangzhi1*
(1. College of Agriculture and Rural Development,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100872;
2. Research Institute of Industrial Economics and Technology Economics, Chinese Academy of Macroeconomics, Beijing100038;
3. Information Center, Ministry of Agriculture and Rural Affairs, Beijing100125, China)
Abstract: This article uses the institutional change theory of new institutional economics to analyze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agricultural mechanization in China during the 40 years of reform and openingup.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synergistic development and the joint effect of market demandinduced institutional change and government compulsory institutional change are the main driving force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agricultural mechanization in China 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up, and also the key reason for the brilliant achievements of agricultural mechanization. Based on the institutional change theory, we think that the trend of the development of agricultural mechanization will be mainly reflected in three aspects: the trend of “increasing mechanization and reducing manual labor” will be irreversible; the state will increase the support for the development of agricultural mechanization; the quality and benefit of agricultural mechanization will be higher. To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agricultural mechanization in the near future, we should strengthen the innova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ccelerate technology popularization, focus on green development, strengthen “the integration of two aspects” and strengthen public services.
Key words:agricultural mechanization; reform and openingup; induced institutional change; compulsory institutional change
(責任編輯:馬欣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