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理萍
四十多年來,語文教學始終拘泥于成規定勢。按如此教法,學生從小學到高三,充其量獲得了文章分析的能力,而文學底蘊、文化根基根本得不到培植,這樣的教學無異于得魚忘筌、南轅北轍。
蘇東坡曾說過:“讀《出師表》不下淚者,其人必不忠;讀《陳情表》不下淚者,其人必不孝;讀《祭十二郎文》不下淚者,其人必不友。”然而,當今的中學生,并非不忠不孝不友之輩,面對這些千年絕唱卻表情漠然。為什么古今中外文人所津津樂道、贊不絕口的篇章,學生在面對它們時竟會無動于衷,甚至棄如敝屣?筆者認為,根本原因就在于學生的文學底子貧瘠。
這便是當前語文教學的盲點。在應試教育的指揮棒下,教師從逐句講解到講主題思想、時代背景、段落大意、詞法句法篇法……而且要求講“深”講“透”,學生位于填鴨式課堂中,不但處處被動,而且頭腦日趨僵化,感性認識得不到弘揚,閱讀美文自然就面無表情了。
要扭轉這一局面,培植學生的文學底蘊是當務之急。況且,我們的課本已更新換代多次,美的元素一次比一次豐富,教師在教育教學上就必須有所變革和開拓,方能跟上文本改革的步伐。
首先,要重視誦讀教學,重視積累、感悟和熏陶,重視感性認識的沉淀,要培養學生“心領神會”的能力。這就要求我們對傳統教學方式持揚棄態度。許多教育工作者對中國傳統的私塾教學都很不以為然。須知,一種教學程序能夠延續千年,自有它的可取之處。舊式教育的機械呆板當然不足為訓,但它的長處也顯而易見。在教學中,放手“讓學生大聲朗讀經文,在抑揚頓挫之中,就自然領悟了經書中某些無法言說的神韻,然后一遍一遍的背誦,把傳統文化中的一些基本概念,像釘子一樣的鍥入學童幾乎空白的腦子里,實際上就已經潛移默化的融入了讀書人的心靈深處,然后老師再稍作解釋,要言不煩的點撥,就自然懂了。即使暫時不懂,已經牢記在心,隨著年齡的增長,有了一定的閱歷,就會不師自通的”(錢理群)。誦讀方式的確可圈可點。放眼幾千年的文學史,那些文思敏捷、文采斐然的名士俊才,誰人不是收益于此種教學方法?陶淵明說得好:“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談的便是感性頓悟。美文之為美,它的無窮魅力并不是單靠語言的解剖就能全部傳達的,正如陶淵明在《飲酒》詩中所說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更多情況下是要靠學生自己去意會、感悟,方能領略其妙,而教師過多的講授反倒成了贅疣。
其次,語文教師要善于橫向聯想、縱向聯系。要培植學生的文學底蘊,教師本身就須有較高的文化素養,對中外文學要“觀其大略”。如學生對《湘夫人》中“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兩句詩感到費解,教師可聯系張愛玲散文《愛》中的語句“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作攻玉之析:這是一場多么偶然的邂逅啊,湘夫人和湘君不就是這樣千里相會的有緣人嗎?他們在不經意中相遇相愛了,并在焦灼的相思中期待著今后的相知相守。這樣的緣分能用什么來解釋呢?兩個原為陌路的青年有緣相識走到一起不就像那鳥兒與水草的親密接觸,魚網與木塊的肌膚相親嗎?還比如,對《邊城》結尾“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的鑒賞可以聯系美學觀念:美感最強烈之點就是剛剛觸到欲賞的美物而又沒有完全得到的那一瞬間,這一瞬間會產生“臨界點美感”。在這一瞬間,由于距離就有了無盡的想象空間;又由于審美心理得不到滿足,就能始終保持著盎然的興趣。愛情的美麗就在于想象,故事因在充滿詩意的結尾處戛然而止,才顯得格外令人回味。又如“秋”“月”等意象在中國文人筆下最為常見,常用來寄托離別哀愁之感。教師若不將這類意象聯想開去,不聯系中國文學的相思懷歸母題,學生對于詩文的某些意境便無從感知。筆者在上《雨霖鈴》一課時,為使學生對“更哪堪冷落清秋節”“楊柳岸曉風殘月”兩句有更深的情感體驗,便聯系了古人的生產生活方式,還用動畫演示了各個時代的相關詩句及感性畫面,學生便明白了“秋”是基于物質生產實踐和農業生活觀念之上的風俗和心理習慣,明白了由此衍生出來的生命意識。“月”之陰晴圓缺可比人之悲歡離合,“隔千里兮共明月”又將異地骨肉、戀人的心緊密聯結,“月”便成了相思的媒介。而“中秋”作為最富有人情味的節日又使“秋”和“月”走到一起,成為觸動中國文人心弦的意象。理解了這樣的文化背景和情緒載體,學生在對《琵琶行》《虞美人》《一剪梅》《故都的秋》等課文的把握上也能舉一反三。如此,教師“不著一字”,學生也能“盡得風流”了。這就是教師文化底蘊的“潤物細無聲”作用。
第三,以各種閱讀活動助推整本書閱讀。網絡時代,年輕人大量接觸碎片化信息,固然是一種喜聞樂見的閱讀形式,但這種閱讀容易浮光掠影,思維碎片化、淺層化。所以提倡多讀書,還要加上“讀整本的書”“讀經典”,這還可以磨磨性子,養成好的習慣與學風。教師可以通過閱讀書目的多元擬定使各種愛好的同學都能找到愿意涉獵或潛心精讀的書籍,提供選擇的更大自由度,并輔以讀書會的心得交流,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同學在朗讀、研讀,即便是連滾帶爬的閱讀中也能增加閱讀量,擴大閱讀視野,遠離工具理性的單向度價值觀。
總之,新課程背景下的語文課堂應努力尋求各種切近美的途徑,而非只是形式主義地作秀或我行我素地填鴨,否則,學生非但不知美為何物,恐怕要與美不共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