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書法教育難以有效開展之緣由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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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來，關于中小學書法教育，國家教育部不僅先后出臺了 《關于中小學開展書法教育的意見》 《中小學書法教育指導綱要》 《教育部關于印發 〈中小學書法教育指導綱要〉的通知》等系列政策文件，而且還與中國文聯共同實施，并委托中國教育學會、教育書畫協會和中國書法家協會聯合舉辦 “翰墨薪傳·全國中小學書法教師培訓項目”，著力為中小學書法教育培養其緊缺的師資人才。所有這些政策措施，都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中小學，尤其是義務教育階段的書法教育逐步走進了課堂。不過，相較于小學、初中的書法教育，高中書法教育能走進課堂者尚十不一二。國家政策在這兒幾成一紙空文，難以落地生根，有效開展。思其原因，大抵如下：

一、 《中小學書法教育指導綱要》規定的高中書法教育的目標、內容與當下高中生的書寫實際嚴重脫節，因而很難落到實處。眾所周知， 《綱要》規定的中小學書法教育的目標和內容是分階段性的，每個階段的目標和內容又是由淺入深，由易到難，各有側重，循序漸進的。前一階段是后一階段的學習基礎，后一階段是在前一階段的基礎上有所提升。各個階段彼此相互聯系，相互促進，共同構成中小學書法教育完整的教育體系。正因為如此，如果前一階段的書法教育不能達標，后一階段便難以繼續，而只能停留在對前一階段的重復學習上。如果非要在前一階段未達標的基礎上，盲目地轉入到對下一階段內容的學習，其效果勢必事倍功半。

那么， 《中小學書法教育指導綱要》規定的高中書法教育的目標、內容以及高中生的書寫現狀是什么樣的呢？讓我們一一道來——

《綱要》規定的高中書法教育的目標、內容如下：

硬筆方面，可以學習用硬筆書寫行書，力求美觀。

毛筆方面，1．鞏固提高義務教育階段書法學習成果，繼續用毛筆臨摹經典碑帖。2．結合語文、歷史、美術、藝術等相關學科的學習，認識中國書法的豐富內涵和文化價值，提升文化修養。3．可以通過書法選修課深入學習，發展特長；可嘗試書法作品的創作。

我們不能不承認， 《綱要》所規定的高中書法教育的目標、內容確實是好的，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義務教育階段書法教育得到良好開展的基礎之上的。而目前的基本事實是，義務階段的書法教育也只是在剛剛起步階段，書法進課堂除在一些大城市或發達地區取得一些成效外，在絕大多數學校，尤其是農村和不發達地區的學校仍然是形式大于內容，這就決定了當下的很多高中生在義務教育階段基本上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書法教育。再加上他們多出生在信息化時代，無紙化辦公已然普及，書寫的實用功能也已大大降低，這又必然導致很多老師和學生從一開始就對書寫的重要性缺乏足夠的重視。而以上這些都勢必會對學生高中階段的書寫能力產生深遠的消極影響。事實也確實如此。如今的高中生，其書寫水平能盡如人意者尚十不能一。非但如此，有很多高中生的書寫水平甚至還抵不上當下的小學生。小學生至少還能做到書寫工整、清晰易認吧，而就這，很多高中生都無法達標。因此，眼下的高中書法教育如果盲目地跟著 《綱要》規定的目標、內容走，那勢必就會違背高中生書寫能力嚴重不足這個教學實際，其教育效果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不過，如果不跟著 《綱要》規定的目標、內容走，合適的教材又在哪兒呢？

二、沒有符合當下高中生書寫實際和 《綱要》規定的目標、內容的教材，讓高中書法教育無所適從。就我所知，當下各高中使用的書法教材主要有四種：人美版，人教版，湘美版和魯美版。下面就以我校使用的人美版 《美術·書法》為例來看看其內容吧。人美版 《美術·書法》共分12課，分別是：文化瑰寶，藝苑奇芭——書法概述；勁健稚拙，古雅天真——篆書知識與賞析；勁健稚拙，古雅天真——篆書書寫指導；寬博樸厚，開張雍容——隸書知識與賞析；寬博樸厚，開張雍容——隸書書寫指導；工穩精到，端嚴方正——楷書知識與賞析；工穩精到，端嚴方正——楷書書寫指導；清麗流便，灑脫自然——行書知識與賞析；清麗流便，灑脫自然——行書書寫指導；筆奇意縱，氣逸神飛——草書知識與賞析；筆奇意縱，氣逸神飛——草書書寫指導；筆墨紙硯，文房清玩——書寫工具與材料。那么，這樣的書法教材符合當下高中生的書寫實際嗎？符合 《綱要》規定的目標、內容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首先，這樣的書法教材不符合當下高中生的書寫實際。當下高中生的書寫現狀如前文所述，因此，在我看來，符合當下高中生書寫實際的教材應該是硬筆楷書或行楷教材，部分愛好書法且學有余力的同學可以在教師的指導下深入臨習傳統碑帖，以提高自己的書藝水平。而人美版的 《美術·書法》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既有對五體知識的講解，又有對五體書法的欣賞；既有對書寫工具與材料的介紹，又有對五體書法的書寫指導。這種教材雖可以開闊學生的眼界，讓學生對書法有比較全面的了解，但因為沒有重點，其結果必然使書法教育教學活動蜻蜓點水，不能深入；又由于其與高中生的書寫現狀嚴重脫節，因而也很難讓高中生產生恒久如一的興趣，從而切實地為提高他們的書寫水平服務。

其次，這樣的書法教材不符合 《綱要》規定的目標和內容。這一點，只要我們將其與前面提及的 《綱要》所規定的目標、內容比較一下便不難看出：其一，人美版的 《美術·書法》教材過于重視五體書法知識點的全面介紹，但恰恰缺少了 《綱要》所提及的，且對當下高中生來說十分重要的硬筆書法方面的內容和要求；其二，人美版的 《美術·書法》教材過于重視對五體書法的欣賞和對學生五體書寫的全面指導，卻偏偏忽視了 《綱要》所提及的發展學生特長和讓學生嘗試書法作品創作等相關內容。所有這些，必然會讓教師的書法教學偏離 《綱要》確立的方向，偏離學生的實際需要，從而影響教師的書法教育教學的效果，影響學生書寫能力的有效提升。

三、課時嚴重不足，無法保證高中書法教育的有效開展。眾所周知，適量的課時，是教育教學取得成效的有力保障。課時不足，教師就很難完成相應的教學目標和教學內容，也很難有足夠的時間對學生進行必要的教學輔導。其他學科如此，實踐性、技巧性很強的書法學科更是如此。不過，據我所知，目前絕大多數高中學校都沒有開設獨立的書法課程。即或有些高中學校開設了書法課程，其書法課程大多也只是美術課程的一個分支；而美術課程又因為是非高考科目，因而在很多高中學校，其教學時間至多也只是一周甚至兩周才有一個課時。再加上美術課程本身分類繁多，比如有 《繪畫》 《美術鑒賞》等等，因此，能留給其分支之一的 《美術·書法》的課時自然更是少得可憐。即便是如我校一樣將書法作為一門獨立課程設置，也不過是兩周才有一個課時，且只在高一年級開設。這樣，刨去國慶節、元旦、春節等各種節假日，兩個期中考試、期末考試，以及高考、中考、學業水平測試等等所占用的教學時間，整個高一年級用于書法教育的真正有效教學時間至多也不會超過十七八個課時。很顯然，要在如此有限的學時里完成 《綱要》或人教版 《美術·書法》那么豐富的書法教育教學目標和內容，改變高中生近十年形成的、頑固的書寫習慣，不消說一般的書法教師做不到，就算是神仙恐怕也無能為力，就更別說什么教學效果的保證了。

四、硬件建設嚴重滯后，極大地制約著高中書法教育的有效開展。毋庸諱言，近些年來，國家對書法教育投入巨大，尤其是在書法教育的硬件建設方面。不過，熟悉當下書法教育硬件建設現狀的老師都知道，就書法硬件建設而言，少年宮優于小學，小學好于初中，初中勝過高中。從我所了解的阜陽各高中學校的書法硬件建設現狀來看，學校圖書館能為書法教育教學置備相應的碑帖、掛圖、書籍、電子出版物等必需的書法教學資料的已是屈指可數，就更別說什么專門的用于教師示范教學的展示臺和專門的用于書法教學的書法教室了。而沒有專門的用于教師示范教學的展示臺和專門的用于書法教學的書法教室，對硬筆書法教學的影響也許還十分有限，但對毛筆書法教學的影響則怎么說都不算過分。試想，沒有專門的用于書法教學的書法教室，六七十個、甚至七八十個學生擠于平時上課的教室，他們如何有效地進行書寫練習呢？沒有專門的用于教師示范教學的展示臺，書法教師又如何有效地進行示范教學呢？

五、合格的書法教師嚴重匱乏，成為阻礙高中書法教育有效開展的重要瓶頸。由于各高等院校書法專業培養的人才數量本身就十分有限，且這些書法專業的人才畢業之后又有相當一部分或從事書法創作，或從事書法理論研究，或從事少兒、成人書法培訓等等，能夠真正進入中小學從事書法教育的少之又少。因此，隨著義務教育階段書法進課堂的全面實施，本來就十分緊缺的專業的書法教師就更加緊缺了。據權威資料統計，目前全國中小學書法教師缺口至少在50萬人以上。雖然國家正在采取一系列的有效措施 （比如，一年一度的 “翰墨薪傳·全國中小學書法教師培訓項目”，各省地市組織的中小學書法教師培訓等），加大書法師資的培訓力度，但這些培訓相對于龐大的書法師資缺口來說，無異于杯水車薪。可以說，短期內書法師資嚴重匱乏的局面很難得到切實有效的改變。也許，有人會說，可以讓語文教師或美術教師兼職教授書法啊！當然，真能如此，確實是好事。但眾所周知的事實是，自從上個世紀末師范院校擴招和其 “師范”屬性異化以來，師范院校就很少再注重師范生的 “三筆字” （毛筆、鋼筆和粉筆）訓練了，更兼信息化浪潮風起云涌，無紙化辦公已然成為時代所需，書寫更是被人忽視。所以，如今的師范生成為教師之后，不要說教學生寫字了，能把自己的字寫好就已然不錯了。又有人說，可以從社會上聘請有書法專長的人才兼職啊！但是，他們有兼職的時間嗎？他們熟悉課堂教育教學方法嗎？他們有教育心理學的必要儲備嗎？諸如此類，都是問題。缺乏專業的書法教師，兼職者又存在這樣或那樣的問題。試問，高中書法教育如何有效開展？

六、強烈的功利心理是高中書法教育難以有效開展的重要原因。 《中小學書法教育指導綱要》對中小學書法教育的整體目標和內容是這樣設定的：

1.學習和掌握硬筆、毛筆書寫漢字的基本技法，提高書寫能力，養成良好的書寫習慣。

2.感受漢字和書法的魅力，陶冶性情，提高審美能力和文化品位。

3.激發熱愛漢字、學習書法的熱情，珍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增強文化自信與愛國情感。

由此可見，高中書法教育 （也包括義務教育階段的書法教育），絕不僅僅是單純的技法教育，還兼有審美教育、品格養成教育、傳統文化教育、愛國主義教育等諸多教育屬性。但在好多學生、家長、老師和領導的眼里，高中書法教育似乎只剩下了那點兒可憐的功利目標——書寫為高考增分。即，這門課程如果不能在未來的高考中給我的各門課程帶來有效的增分，不能給我的孩子進入更高學府帶來更高的幾率，不能使我的學生成績有看得見摸得著的提高，不能切切實實地提高我所在學校的高考升學率，那么這門課程就沒有開設的必要。什么審美教育，什么品格養成教育，什么傳統文化教育以及愛國主義教育，諸如此類，都統統地讓它見鬼去吧。

七、督導缺失或督導不到位使高中書法教育更是雪上加霜。2011年8月2日，教育部發布了 《關于中小學開展書法教育的意見》，其中第三條第6點規定，各地教育行政部門要加強對書法教育工作的指導和管理，教育督導部門要把書法課開設情況納入教育督導的專項內容。2013年1月18日，教育部又發布了 《教育部關于印發 〈中小學書法教育指導綱要〉的通知》，其中第5點也規定：加強督導評估；書法課開設情況要納入教育督導的專項內容。但事實上，教育部的這些規定對高中書法教育來說近乎形同虛設。各地教育行政部門對高中書法教育的督導始終是雷聲大雨點小，很多地方甚至連雷聲也聽不到，更別說什么雨點了。他們給予各高中學校以更多關注的是，本地高中學校考中名校的學生有多少，本科升學率甚或是一本升學率在大市的排名如何，在全省的排名如何，甚至在全國的排名如何。而在中國，事情往往就是這么奇怪，凡是上級領導經常督導評估的事，下級就會給予更多的、特別的關注；下級給予更多的、特別地關注，事情就會更容易有所起色，甚至是蓬蓬勃勃地開展。只是，可憐的高中書法教育目前尚不在此列。

八、應試教育是導致高中書法教育難以有效開展的根本原因。雖然很多國人都在詬病中國的教育，尤其是高中教育，稱其為不折不扣的應試教育，是扼殺學生活潑個性的教育，但沒有哪所學校敢不重視這種應試教育。因為在當下，從上到下，評價一個高中學校的教育實績如何，很大程度上還是看該校考取了多少北大、清華，多少985、211，一本、二本的達線率如何；也沒有哪個老師、哪個家長和哪個學生敢不重視這種應試教育。因為在當下，這種應試教育關乎老師的業績薪酬，關乎學生本人的前途命運，關乎學生所在家庭的未來幸福。也正因為如此，在高中學校，高考科目倍受重視，其余科目均不得不為高考科目讓路。而作為高中選修課程的書法，在領導、老師、家長和學生的眼里自然也就成了可有可無的課程了。事實也確實是這樣。絕大多數高中學校，根本就不開設這門課程；開設的，也會隔三差五地被其他老師挪用。當然，也許有人會說，書法雖不是高考科目，但字寫好了也同樣可以為高考增分啊，因此開設還是必要的。話雖如此，但沒有頑強的毅力，長期形成的不良書寫習慣可能會在短短的十幾個課時里得到根本改變嗎？沒有課下的持之以恒，寫了近十年都沒寫好的漢字會在十幾個課時里寫好嗎？既然誰都不敢肯定，那么在那些功利的領導、老師、家長和學生眼里，與其把時間花在沒有必然結果，且不是高考科目的書法上，還不如把這個時間分配給別的高考科目呢。雖然，這十幾個分配給別的高考科目的課時也未必能給那些高考科目增分，但畢竟還有增分的希望啊。您說，從上往下認識大多如此，這高中書法教育還能有效地開展嗎？

最后需要說明的是，上述各種因素絕非彼此孤立，而是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正是它們在共同制約著高中書法教育的有效開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