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圖書館藏《周禮政要》稿本及相關史跡考

【摘要】：上海圖書館藏兩部《周禮政要》稿本，分別為孫詒讓、文廷式所著，內(nèi)有費念慈、盛宣懷等人批注，史料價值極高，可借此窺見當日上書變法之曲折過程。

【關鍵詞】：孫詒讓；文廷式；周禮政要；翁同龢

上海圖書館藏《周禮政要》稿本兩種，《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皆著錄為“清費念慈等撰”，有誤。此二稿實乃孫詒讓（仲容）、文廷式（道希）分別代盛宣懷（杏蓀）所擬，以應朝廷變法之詔。今就當日情實，略為排比，以敘原委。

一

庚子亂起，清室避居西安，思欲變法自強，詔求眾議，東南督撫如張之洞、劉坤一皆積極響應。時群賢助其擬稿者，在張?zhí)巹t有鄭孝胥、勞乃宣等，在劉處則有張謇、湯壽潛等。杏蓀初即以此稿之擬定囑之費念慈（屺懷），念慈則舉孫詒讓以代己。

辛丑（二十七年，1901）三月初七，費念慈有函至胡調(diào)元（榕村）云：

頃與杏蓀談新政創(chuàng)議，欲撰一書進呈，以《周官》為之綱，以歷代政治之因革損益諸大端為之目……杏蓀極以為然，欲速成之，謂機不可失，俟聖駕回鑾即奏御，即屬仆撰定。斯事體大，以仆之陋劣，何足成此？生平所欽服惟仲頌先生，因力薦以總其成而仆隨其後。[1]

費念慈嘗自言“為禮學亦幾廿年”[2]，其篤好如此，故有此創(chuàng)議。胡調(diào)元，瑞安人，與孫詒讓同鄉(xiāng)，又為費念慈光緒十七年鄉(xiāng)試所取士，故念慈即囑其代為道達。

至五月初三日，孫詒讓《周官政要》稿即已寄到，此日費念慈有函致盛宣懷云：

愚齋大哥大人閣下，少秋帶上一椷，想已到，傾得胡榕村來函，并寄來孫仲頌比部擬撰《周官政要》上下兩卷，包舉西政，體大思精，經(jīng)師之言，迥殊恒泛，惟於吾哥以官相統(tǒng)之意，尚嫌少略，以仲頌處無東西官制專書也。弟以罔弟事而冗紛，累兩月未能伏案。得仲頌此篇增刪之，再竭一月之力可寫定本，於我公迎鑾日奏御，當可無誤矣！此事榕村出力為多，故成書極速。[3]（後即言榕村有吏才，可委派其襄辦溫州電線局，以酬其襄校新書之勞，文煩不錄）

孫詒讓《自題<變法條議>後》第三首“鍥舟瞀論陋儒冠，急就奇觚屬草難”，自注曰：“某君索稿甚急，乃度門旬日，成此卌篇，愧不能精備也。”此“某君”當即指胡調(diào)元。調(diào)元出力甚多，故費念慈代其向盛宣懷於溫州電線局中謀一職位，以作回報。

二

此孫詒讓寄費念慈之本今存上海圖書館，藍格墨筆鈔，半葉十二行。文中有先留空後以朱筆填補者，可知此乃玉海樓中鈔胥據(jù)手稿謄清，故有不辨字跡則先為留空，後填之朱筆當即孫詒讓親筆。原卷首《朝儀》篇，鈐有“仲頌”一印，後費念慈以《朝儀》、《達情》、《奄寺》、《博議》四篇詞旨太切，抽出置於書末，蓋欲刪去，而此頁亦隨之後移，前人因未檢得此頁，故誤著錄為“費念慈等撰”。今卷中復有孫詒讓親筆增刪改定數(shù)處，核以溫州普通學堂自刊本，皆與相符。案《自題變法條議後》第八首自注曰：“偶存此副，移示家塾子弟，輒題八絕句，用代跋尾，端陽後五日籀膏居士書”，注中所云“此副”當即此修改稿本之副本，後孫氏即以此副本付刊，故無大異同。

費念慈收得此本後，復邀文廷式共訂，今卷中有文氏之批語甚多。1903年上海出版之《新學書目提要》[4]，署“沈兆禕著”，據(jù)胡玉縉《周禮政要跋》[5]所云，其中“周禮政要”一條實即文廷式代撰，今與上圖所藏稿本中之批語比對，亦多符合，惟提要語辭簡略，僅得一臠而已。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經(jīng)部》著錄此本為“《周禮政要二卷》，清費念慈等撰，稿本，清文廷式、孫詒讓校改，清費念慈跋”，不確，當作“《周禮政要二卷》，清孫詒讓撰，修改稿本，清孫詒讓校，文廷式、盛宣懷（詳下文）批，清費念慈題識”。

文廷式於孫氏稿本之外，復增十篇，此十篇有謄清稿本，亦藏上海圖書館。列目如下：

上篇：官屬 史徵（“徵”原作“學”，朱筆改，正文未及改） 友任 布教 巫恒

下篇：卹兵 器械 道路 郵信 蕃蓄

汪叔子編《文廷式集》[6]卷二《周官政要》收《友任》、《巫恒》、《官屬》、《布教》、《史學》五篇，編者注曰“據(jù)文廷式手稿”，則另外五篇當亦文氏手筆，因手稿無存，故編者未及錄入，可知也。此本封面有費念慈題“增十篇/進書表 目錄序 尚未寫出”，察書中《目錄》之前留空半葉，當即是虛位以待此《表》與《序》。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經(jīng)部》著錄此本為“《周禮政要二卷》，清費念慈等撰，清抄本”，不確，當作“《周禮政要增二卷》，謄清稿本，清文廷式撰，清盛宣懷（詳下文）夾籖”。

後費念慈復參合孫氏稿本與文氏所增之文，欲寫成清本，故另擬目錄兩紙。清本今未見，而所擬目錄兩紙今則附於上圖藏孫詒讓修改稿本之前。此目乃以孫稿為主，刪去《朝儀》、《達情》、《奄寺》、《博議》四篇，增文廷式所撰之十篇，次序并篇名略有調(diào)整，欄外有親筆題識云：

此編以急於成書，與仲頌道希克期撰定，踳駁舛漏，皆所不免，大雅宏達，幸是正之，辛丑八月四日，費念慈記。

此“大雅宏達”，今所知者，有盛宣懷、翁同龢（見下文）。蓋奏進事急，為時甚迫，故費念慈即以此孫氏所寄之原稿并文氏所增之謄清稿本，先交予盛宣懷審定，姑擬此后定之目錄於此，以便省覽。惜未幾事綴，故此書清本亦寫定無期。今孫氏稿中有少量批語，文氏稿中亦有夾籖數(shù)條，皆出盛宣懷筆。

三

孫詒讓此書脫稿於四月中，其時張之洞、劉坤一處奏稿亦陸續(xù)寫定。五月十七日，張致電劉坤一云：

變法折稿已擬就。共二十七條。文太長，可分三折。[7]

是月二十七日，即聯(lián)名共上《變通政治人才為先遵旨籌議摺》。六月初四，上《遵旨籌議變法謹擬整頓中法十二條摺》，初五，上《遵旨籌議變法謹擬採用西法十一條摺》[8]。《趙奉昌藏札》收費念慈致趙信，云：

南皮師必有電復，乞即見示，江鄂會奏不及商務，正留待孝章，孝章尚不預籌取辦，臨時，雖知者不能無失，奈何奈何。[9]

末署日期為“十四”，或即六月十四。觀此信，可知盛宣懷於此事不甚用心，而此《周禮政要》終亦未能上奏。

明年壬寅正月二十一日，翁同龢有致費念慈札云：

去年讀《周禮政要》，以為亟當寫進，今來書云云，則歸牧堂中大勝元都觀里，亦至論也，欽向，欽向。[10]

札中云“去年讀《周禮政要》”，查《翁同龢日記》，在十二月十二日至十五日。今細味此札，“來書云云”似指費念慈自云此書已無進呈之可能，故四月之後，孫詒讓即自刊此書於瑞安普通學堂。又翁同龢稱此書“亟當寫進”，似甚善之，實則絕非事實，《翁同龢日記》辛丑十二月十三日記云[11]：“終日看《周官政要》，不甚愜意，不免緣飾經(jīng)術搜剔利孔也。”

注釋：

[1]謝作拳《費念慈信札五通》，《文獻》，2011年第1期。

[2]辛丑三月初九屺懷致杏蓀函（上海圖書館藏盛宣懷檔案：索引號：075593）。

[3]上海圖書館藏盛宣懷檔案：索引號077089。

[4]參熊月之編《晚清新學書目提要》，上海書店出版社，2007年12月，頁386至388。

[5]胡玉縉《序四庫提要三種》，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8月，頁914至915。

[6]汪叔子編《文廷式集》，中華書局，1993年1月，頁142至150。

[7]《張之洞年譜長編》，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9，頁689。

[8]《張之洞全集》，武漢出版社，2008，第7冊，頁7、14、25。

[9]《趙鳳昌藏札》，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0，第五冊，頁531。

[10]《翁同龢集》，中華書局，2005，頁597。

[11]《翁同龢日記》，中華書局，2006，頁33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