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田園詩是中國古代詩歌的一個重要分類,雖說陶淵明開創了田園詩這一新的詩歌體式,但早在《詩經》里就有田園詩的萌芽。它們根據題材的不同,可以分為三類:農事詩、農民控訴詩、田園風光詩。其中以農事詩最多且內容豐富,農民控訴詩和田園風光詩則較少,這主要與當時人們的生產生活和心理程度有關。《詩經》中的田園詩,與后世的田園詩相比,顯得稚嫩粗拙,但它們的存在為后世田園詩奠定了基礎,也具有后世田園詩中所不具備的古樸真實和農人自己的感受,這也使得《詩經》中的田園詩在田園詩發展史上有不可磨滅的價值。
【關鍵詞】:詩經;田園詩;題材
田園詩是中國古代詩歌的一個重要分類,其名稱來源于人們對陶淵明詩歌的評價,如李白《早晨于江將軍書宅與諸昆季送傅八之江南序》“陶公愧田園之能,謝客慚山水之美”,明確表示陶淵明擅長田園詩的創作。雖然說陶淵明創作了大量令人贊嘆的田園詩,開創了田園詩這一新的詩歌體式,但是他并不是創作田園詩的第一人,早在《詩經》里就有田園詩的萌芽,雖然不夠成熟規范,但是它們的存在為后世的田園詩奠定了基礎。
在探討《詩經》中的田園詩之前,我們先界定一下田園詩的概念。歷代文學批評家對中國古代田園詩有各種不同的界定,主要分為兩種,有狹義的和廣義的。狹義的田園詩是以詩人的私人莊園為場景,以描寫田園景觀和士人的田園活動為主要內容,以田園隱逸之樂為基本主題,風格沖淡閑靜的詩歌,以陶淵明、王維的詩歌為代表。而廣義的田園詩則以更廣闊的農村為場景,表現的內容不僅限于詩人自己,還包括鄉村農民的生產生活,表達的思想和情感更加豐富,風格也更加多樣。田園詩這個概念的提出是晚于《詩經》中的田園詩的,所以我們不能過于嚴格地用后世的概念來限制《詩經》中的田園詩,這會影響我們對《詩經》中的田園詩起源意義的認識。所以本文將使用廣義的田園詩概念,來對《詩經》中的田園詩進行分析。下面根據題材的不同,將《詩經》中的田園詩分為三類:農事詩、農民控訴詩、田園風光詩。
《詩經》中的田園詩以農事詩最多且內容最豐富,主要描寫農事勞作和日常生活,現存《詩經》中的田園詩約有十一首:《幽風》中的《七月》;《周頌》中的《思文》、《臣工》、《噫嘻》、《豐年》、《載芟》、《良耜》;《小雅》中的《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國風》里的《七月》、《芣苢》、《十畝之間》、《采繁》。[1]
《周頌》中的六篇和《小雅》中的四篇都是農事祭祀的樂歌,分別用于耕種藉田,祈求神靈保佑,報答神明恩德等場合。這些作品都是宗教祭祀和農業生產的混合物。如《豐年》是豐收后祭拜祖先時所唱的樂歌,詩中同時也描寫了農業豐收、糧食滿倉的景象;《噫嘻》是成王耕種藉田所唱的歌曲,描寫了“十千維耦”的盛大勞動場景。《載芟》也是藉田而祈求神靈保佑的歌曲,這首詩描繪了整個農事的過程,從墾荒、播種、除草到最后的收獲祭祖,突現表現了一家人通力合作、辛苦耕耘的場面和農作物在每個具體時段生長的樣貌,反映勞動人民勞作的辛勤、生活的艱苦和獲得豐收的喜悅。
但這些詩歌都是上層貴族對下層勞動人民生產生活的看法,它們沒有真正反映農民的痛苦和貧困, 它們更多地表現對農民大規模的墾植的鼓勵,農業豐收的喜悅以及對上天恩賜的感謝和祈求神靈祖先的庇佑等內容,詩中洋溢著上層階級對生活的希冀、喜悅和滿足。
與農事祭祀詩相比,《七月》真切地反映了下層人民的生產生活和思想情感。它可以算作周朝農民生產生活的百科全書,敘述了農民一年四季的勞動過程和生活情況以及每個不同時段的風物變化,不僅有農耕狩獵、采集畜牧等勞作情景, 還包含節氣氣候、飲食起居、衣著分配、賀壽祭神等周人生活中各個方面。通過這首詩,我們能全面深刻地感受到周代農民的生活狀態。
我們把這首詩與我們之前所講的農事祭祀詩做對比,可以發現,這首詩是以農民的眼光去寫農民生活,它用敘事的手法清晰再現了農民的悲慘生活,將一年四季無休止高強度的勞作傾訴得那么周全,那么悲切,讓人深有所感。然而他們的勞動并沒有獲得回報,勞動成果大部分被貴族們占有,自己則陋室棲身、饑寒交迫,流露出了當時農民的哀怨和不滿。
除了農田耕種以外,《詩經》中采集的場景也很多,如《芣苢》、《十畝之間》、《采繁》等表現的就是婦女們采集的場景。這是因為在《詩經》的時代,種植農業日益發達,然而真正精耕細作的時期并沒有馬上到來,農業種植還無法滿足人們溫飽問題,所以采集仍然是重要的生產方式之一。而且在春秋戰國這種動亂的時代里,農業耕作無法順利進行,采集的作用也就愈加明顯。“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所以《詩經》里仍有著不少關于采集的詩歌。
采集的主要勞動力是婦女,因此在采集的詩歌中,多表現婦女采集或歡樂或艱苦的場面。如《芣苢》是婦女們采車前子時所唱的歌,展現的是一群田家婦女在平原曠野里采摘,群歌互答的情景。《十畝之間》也是表現群體勞動的場面,表現采桑女愉悅閑適的勞動情景,勾勒出一幅悠閑活潑的田園勞作圖。《采繁》是寫女仆為貴族的祭祀而到野外采摘白篙,表現了她們的辛勞和怨怒。
相對于種植和采集,《詩經》中的田園詩對漁獵表現地很少,只有零星存在于一些田園詩歌中,如《七月》 “取彼狐貍,為公子裘”,“言私其豵,獻豣于公”,反映農夫在農桑之余,還要在冬天進行圍獵。《詩經》中對漁獵活動的描寫,更多集中在它的娛樂性上,如《車攻》和《吉日》描繪的是天子盛大的圍獵活動;《叔于田》和《大叔于田》表現的是貴族在田獵時歡快的樣子和風采。從這里,我們可以發現,漁獵活動在有著從平民的生產活動向貴族的娛樂活動轉變的趨勢。這是因為漁獵活動在人們的生產活動的地位有所下降,種植業的發展使人們定居下來,人們的漁獵不像遷徙狀態下那般便利;再加上畜牧業的發展,使人們不再需要通過漁獵來獲取肉食和皮毛;最后一個原因是漁獵活動危險性太高,而且收獲也不定,時多時少,因此人們更加傾向于種植和采集。
除了對農民生產生活的描寫,《詩經》中的田園詩還表現了農民對上層階級的控訴和不滿。如《魏風· 伐檀》、《魏風· 碩鼠》、《唐風·鴇羽》等篇則直接控訴了上層階級的剝削和壓迫,發泄底層人民的不滿和怨言。《伐檀》對不勞而獲的貴族發出了嚴厲的指責和譏諷。《碩鼠》則更進一步,不僅表現農民對剝削階級的憤恨之情,揭露了剝削者貪得無厭而少恩的本質,更喊出了他們的心聲,尋找一個豐衣足食、不受剝削的世外桃源,也可以看出他們的反抗精神和思想覺醒的進步。
在《詩經》中,田園風光是很少被描繪的,只有一些片段式的描寫,作為其他內容的點綴出現。如《王風·君子于役》中的寫景詩句:“雞棲于塒, 日之夕矣, 羊牛下來”,通過雞棲羊歸的鄉村景色, 表達了對行役未歸丈夫的思念。《周南·關雎》“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也是通過比興的手法,以田園風物來表現詩人想表達的思想感情。這主要是因為當時人生產水平低下,農業生產占據了他們生活的大部分,他們最重要的事就是生存下來,他們沒有多少閑情逸致去欣賞田園風光的,田園風光不在他們的關注范圍以內。而且當時人們的審美水平低下,他們就像人類的幼兒時期,對外界的審美程度還沒有那么高,因此無法欣賞到田園風光的美。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體裁方面,四言詩容納的內容太少,不利于對景色的描繪。
從上述對《詩經》中田園詩題材的分析,可以看出《詩經》中的田園詩, 與之后的田園詩相比,顯得有些簡單片面,參差不齊。首先是后世的田園詩題材更加豐富,如陶淵明為田園詩增添了士人隱逸的思想和親自躬耕的樂趣。其次,后世的田園詩在題材上全面發展,《詩經》中的田園詩偏向農事詩的書寫,對農民控訴詩、田園風物詩的創作很少,而后世的田園詩在內容上是均衡發展的,如王維的《山居秋暝》、《田園樂》等詩都重點刻畫了田園風光;范成大《四時田園雜興》、《催租行》等詩表達了農民生活的悲苦和對上層階級的控訴。最后是由敘事向抒情轉變,《詩經》中的田園詩主要是敘事性的,但到了后世,雖然也有敘事性的田園詩,但多以抒情為主,多表現在田園中生活的人的思想和情感,如陶淵明把田園作為歸隱思想的寄托;范成大替下層人民都發出控訴和吶喊。雖然后世的田園詩在《詩經》田園詩的基礎上,在題材方面有很大進步,但是它們同時也繼承了《詩經》中田園詩的某些特點,都積極地親近田園生活和農民大眾,對田園風物進行審美,了解民生疾苦,為下層農民搖旗吶喊。而且它還具有后世田園詩中所不具備的古樸真實和農人自己的感受,在田園詩發展史上有不可磨滅的價值。
注釋:
[1]孫立《<詩經>田園詩的三重境界》,《古典文學知識》,1997年第6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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