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慶昌,王躍生,張秋雨
跨國公司海外生產與東道國產業鏈變遷
——基于不完全契約理論的分析框架
■張慶昌,王躍生,張秋雨
不完全契約;混合型直接投資;全球價值鏈;產業結構;國際貿易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快速發展。1978~2016年,GDP年均增速為9.7%,人均GDP從385元漲到58930元。與此同時,中國進口總額也迅速增長,從1978年的109億美元增長到2016年的15879億美元。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及人均GDP的增加,中國的市場規模越來越大,將吸引越來越多的跨國公司服務中國。中國以“市場換技術”的戰略引進外商直接投資、引進外國先進技術,促進我國技術進步和產業升級。但事實上,以市場換技術的發展道路越走越窄,也沒有換來領先的技術。外資企業市場越來越大,但內資企業技術進步不顯著(鐘偉周和邢治斌,2012)。例如,汽車行業,2016年轎車銷售中,前10名品牌僅有中國吉利生產的帝豪。
近些年,一些文獻開始關注契約因素與貿易領域相關的問題。Levchenko(2007)最早闡述了契約制度影響比較優勢的作用機制,得出契約質量高的地區會出口契約密集度高的產品。Acemoglu et al.(2007)以及Costinot(2009)分別證明,完善的契約制度能夠提高勞動力生產率,提升一國的貿易優勢。李坤望和王永進(2010)對中國省區28個行業的數據進行分析得出,契約執行程度高的省份更愿意進行專業化生產和出口技術含量較高的產品。Nunn and Trefler(2013)更為系統的梳理了一國的法律保護、金融市場效率和非正式制度等因素對該國國際貿易中比較優勢的影響。國內學者黃興年和王慶東(2016)研究了國際貿易新規則問題。他們認為國際貿易新規則存在著制度非中性問題,主導全球價值鏈的跨國公司會采取多種措施以推動新規則的廣泛應用,以便將更多的國家鎖定在全球價值鏈的產業低端環節,供其牟取最大化利潤。劉文革等(2016)認為,契約實施制度對國際貿易與FDI有著顯著的促進作用,且該作用對于契約密集度高的行業或生產環節更加顯著,而契約密集度髙的行業往往具有更少的資源消耗和更高的附加值。
現有文獻更多的是聚焦在契約制度影響出口國的比較優勢,但鮮有文獻論證契約制度對進口國的影響。在全球產業鏈下,越來越多的跨國公司采用混合型直接投資的方式服務東道國市場。混合型直接投資中產品的上游階段是在本國生產,然后作為中間品出口到東道國生產下游產品,最后組裝成最終產品在當地銷售。從中間產品生產到組裝成最終產品,一般而言,上游生產環節的技術含量相對較高。這樣當經濟環境發生變化時,買方會向賣方爭辯。為了能夠降低損失,出口企業只能盡可能的調整中間投入品重新生產。即使上游工廠和下游工廠同屬一家跨國公司,當經濟環境發生變化時,由于契約的不完整,買方也會進行爭辯,導致上游工廠重新組織生產要素進行生產或出讓部分投資收益。如果逐步完善契約制度,跨國公司會否將更多的技術生產環節遷至東道國生產,進而促進東道國的產業升級呢?該問題的研究對中國產業升級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同時,在理論方面,也會進一步豐富不完全契約對國際貿易領域影響的相關研究。
關于跨國公司服務海外市場的研究文獻比較豐富。例如,以Krugman(1979)、Helpman(1984)等為代表的新貿易理論。他們開創了垂直FDI的研究,主要從要素稟賦差異角度來分析跨國公司的選擇。如果兩國要素稟賦差異很大,貿易不能使價格差異消失,則跨國公司就會進行直接投資,利用東道國的要素成本優勢。Markusen(1997,2002)建立了知識資本模型同時研究了水平型和垂直型跨國公司,假定知識資本具有創造規模經濟的特點。在知識資本模型中,固定成本具有三個特征:將公司總部和工廠在地理位置上分開的成本較小;相對于工廠水平,總部知識性資產屬于熟練勞動密集;跨國公司的固定資產具有規模經濟特征,比如擁有一家當地工廠的跨國公司在海外再建立一個工廠的成本會下降。固定成本的前兩個特點有利于跨國公司進行垂直型投資,第三個特點有利于跨國公司進行水平型投資。
Melitz(2003)開啟了異質性貿易理論先河。他假定公司的生產率是由一個分布函數外生決定的,公司需要花費一定的固定成本才能確定自己的生產率水平。他研究發現,生產率處于最底層的企業首先被迫退出市場,生產率處在最高層的廠商選擇出口。Helpman et al.(2004)在Melitz(2003)研究的基礎上,引入了公司的另外一種選擇,即水平型投資,考察了當公司在Brainard(1993)定義的“鄰近—集中”因素之間進行權衡時的選擇行為。他們研究發現,生產率最高的那些公司由于能夠負擔較高的直接投資固定成本而選擇水平型投資,生產率較高的公司選擇出口,生產率較低的公司只在國內銷售,而生產率最低的那些公司選擇退出。高越和李榮林(2008)進一步將無限分割理論引入Helpman et al.(2004)模型中,研究發現生產率水平較低的公司選擇出口方式;生產率水平較高的公司選擇分割生產投資方式,其中,生產率水平越高的公司配置在國外的生產環節越多;生產率水平最高的那些公司選擇水平型投資方式。
以上文獻均假定兩個國家是同質的,但現實中跨國公司不僅會對發達國家進行投資,也會對發展中國家進行投資。Yeaple(2003)建立了包含兩個發達國家和一個發展中國家的模型。該模型將產異化產品的生產分為兩個相互不影響的階段,分別為上游中間品和下游中間品。上游中間品在發達國家生產,技術含量較高,下游中間品在發展中國家生產,技術含量偏低。例如,組裝階段。最后兩個階段的產品可以不需要費用的組裝成產成品。相同的文獻還有國內學者高國偉(2009)。不同的是,高國偉假設上游中間品在發展中國家生產,而下游中間品在發達國家進行生產并進行組裝成產成品。客觀的講,Yeaple的假定可能更符合實際,例如電子行業的iPhone。張慶昌和蔣殿春(2011)在Yeaple模型的基礎之上,引入了新新貿易理論的異質性。即,不同的跨國公司存在生產成本和生產效率的差異,會導致公司服務海外市場時選擇的方式是不一樣的。
本文在以上文獻的基礎上,引入了分割生產投資,建立基礎模型。即,假定一個產品可以被無限分割成不同的中間品。進一步,本文將契約因素引入到基礎模型,來考察契約的完整程度是如何影響跨國公司進行分割生產的。
假設存在兩個國家,發達國家(用d表示)和發展中國家(用c表示)。兩個部門,其中一個部門生產同質產品(A),另一個部門生產差異化產品(B)。兩國均消費同質產品和差異化產品。我們假定每個國家只有一種生產要素勞動力,兩個國家的勞動力分別為 Lc、Ld,價格分別為 wc和 wd。假定,Lc>Lc,wd>wc=1。那么,兩國的總收入分別為Lc和wdLd,且wdLd>Lc。勞動力在兩國間不能流動。發達國家消費的同質產品均為本國生產,即發達國家不從發展中國家進口同質產品。
消費者的效用函數為:
其中,對于差異化產品B的需求組合滿足CES形式,即
其中,α表示多樣性偏好的系數,α越小表示對多樣化的偏好程度越大。σ代表產品間的替代彈性。由上面的效用函數和對差異化產品的需求組合形式,我們可以推出各國對每種差異化產品yj的消費數量為:

這里,Ei為i國的消費總支出;pij是 i國的第j種差異化產品價格;qi是i國差異化產品組合的價格指數;i=n,s。
假定同質產品是完全競爭市場,在發達國家生產和在發展中國家生產的成本相同。進一步,同質產品的生產函數沒有規模效應,且貿易成本為0。所以,產品A在兩個國家的價格相同。
假定生產差異化產品的行業,是壟斷競爭市場,且在兩個國家的生產函數不同。假定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都能生產B產品,而且還可以進行分割生產。即,從原材料到產成品的生產鏈條可以被任意分割。上游或下游階段的中間品可以在任何一個國家生產,并被免費組裝成最終的產品。公司總部的生產函數具有規模效應,但生產的工廠不具有規模效應。發達國家的公司生產1單位產異化產品所需的勞動力成本為en單位。制造上游階段所需的勞動力成本為λen,下游階段需要(1-λ)en。其中0≤λ≤1。發展中國家的公司制造1單位的差異化產品所需要的勞動力成本為(1+h)en。生產上游階段所需要的勞動力為λen(1+h),下游階段需要(1-λ)(1+h)en。另外,假定wn>1+h。也意味著發展中國家的邊際成本要低于發達國家。
跨國公司服務東道國市場,可以通過出口、混合型投資或者水平型投資三種。水平型直接投資是指為避免貿易成本,跨國公司直接在東道國設廠進行生產并銷售其商品。1993年,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發布的世界投資報告中首次提及混合型直接投資。混合型直接投資是指跨國公司根據利潤最大化將產品的各個生產環節分布在全球各個地區或國家,包含垂直型直接投資和水平型直接投資兩種,充分利用各個國家的要素價格比較優勢,同時也能繞開貿易壁壘,在當地設廠生產并進行銷售。Feinberg and Keane(2006)發現,69%的跨國公司采用混合型直接投資方式,而只有12%的跨國公司采用水平型直接投資,19%的跨國公司采用垂直型國際直接投資。
假設發達國家生產差異化產品的公司所需要的固定成本為Gf,在發展中國家建造工廠的固定成本為。如果差異化產品的上游階段在發達國家生產,下游階段在發展中國家生產。公司還需要支付的工廠水平的固定成本為(1-λ)。其中,λ∈(0,1)。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的運輸存在貿易成本,假定1單位產品需要運輸τ單位才能到達對方國家(τ>1)。發達國家跨國公司服務發展中國家市場的方式見下表。

表1 跨國公司服務發展中國家
根據服務發展中國家的三種方式,跨國公司可分為:出口貿易公司、混合型直接投資公司和水平型直接投資公司。
出口貿易公司是指在國內生產產品的公司。其中,一部分產品是在國內市場銷售,另一部分產品出口到發展中國家。除去貿易成本,出口貿易公司要想進入東道國市場,還需支付一定的固定成本fE。
混合型直接投資公司是指在本國生產產品上游階段,然后將中間品運輸到東道國繼續生產下游階段并在當地銷售的公司。
水平型直接投資公司是指在東道國設廠生產產品并在當地銷售的公司。在發展中國家建廠需要支付的固定成本為,支付的銷售成本為fE。
表2為跨國公司供應國內外市場所需支付的成本。在CES效用函數假設下,公司會選擇邊際成本加成定價,加成系數為σ(/σ-1)=1/α。

表2 跨國公司供應國內外市場的成本
與 Helpman et al(2004)、張慶昌 和 蔣 殿春(2011)、Bernard et al(2012)一致,假定公司必需支付一定的沉沒成本fo才能知道自己的生產效率m。其中m1-σ,服從帕累托分布①帕累托累積分布函數形式為。參數k衡量x的離散程度,k越大,隨機變量x的方差越小。。然后,公司根據自己的生產效率水平選擇不同的方式服務東道國市場。不同類型的跨國公司從發展中國家獲得的利潤函數為:
類型1公司:

Hart教授和Holmstrom教授榮獲201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主要因為其在“契約理論”的研究領域做出的巨大貢獻。Hart教授本人的主要貢獻是建立了不完全契約理論的基礎模型,并將其拓展到各個領域,包括國際貿易、國際金融及公司金融等各個細分領域。例如,Grossman and Hart(1986)、Hart and Moore(1990)建立了不完全契約理論模型。該模型認為一些投資是無法在合同簽訂之前被寫入,事后的收益只能通過“爭辯”的方式進行分配,但是這些投資具有一定的沉沒成本屬性,交易的一方面臨另一方“敲竹杠”的風險。如果這種風險不能被事前寫入合同,這些投資就會低于最優的水平。即,出現投資的無效率。例如,羽絨服的交易。假定羽絨服里的填充物有白鴨絨、灰鴨絨和鵝絨等。但買賣雙方在簽訂合同之前能確定的是鴨絨,但并不能知道消費者具體需要的是白鴨絨還是灰鴨絨。這意味著簽訂的合同是不完全的,事前并不能包括所有的情況。假如,賣方主要生產的是填充白鴨絨的羽絨服,但在交貨時,消費者需要的是灰鴨絨。由于羽絨服生產的不可逆性,賣方存在被敲竹杠的風險。本部分分完全契約下和不完全契約下兩種情況,然后通過對比的方式來確認分割點的變化,來判斷是否在不完全契約下跨國公司會將更多的生產環節遷至東道國生產。
一般而言,跨國公司會將產品的研發放在公司總部或者本國進行,而零部件的生產和組裝放在東道國生產。例如,iPhone的生產。美國在iPhone的生產過程中占據最重要的環節,包括設計、開發、采購、倉儲、銷售等過程。其他31個國家為iPhone提供零部件。其中,中國供應商數量最多,為349家,其次是日本,139家。接下來是韓國、馬來西亞、菲律賓、泰國、新加坡和德國,而組裝環節全部在中國。如果將部分上游重要的環節遷入中國生產,跨國公司可以通過人員流動技術溢出等方式促進中國本土廠商的技術升級,沿著全球價值鏈攀升,加速中國的產業升級。
根據最新的聯合國商品貿易數據庫的統計,2011~2015年,美國對中國的出口商品中平均75%的都屬于中間品,需要進行再加工。而2001~2010年,該數據為69.2%。同時,該區間內,美國對歐盟和澳大利亞的出口商品中,中間品的比重也呈現小幅上升態勢。另據美國經濟分析局(BEA)數據,在中國的美國跨國公司當地的銷售額占其總銷售額的78%。由此可見,美國跨國公司來華主要以服務中國市場為目的,屬于混合型直接投資。《世界經濟發展報告》也表示跨國公司服務海外市場逐漸以混合型直接投資為主。張慶昌等(2012)使用2000~2008年美國對華貿易及投資數據分析得出,美國主要通過混合型直接投資方式服務中國市場。為此,下面的內容主要是圍繞混合型直接投資的跨國公司進行的分析。
(一)完全契約情況
跨國公司在生產可以無限分割條件下,會根據利潤最大化原則確定在國內生產的環節和在國外生產的環節(高越,李榮林,2008;張慶昌,蔣殿春,2011)。為此,我們根據混合型直接投資類型的跨國公司利潤函數(公式5)可以求得:

由上式我們可以看出,影響生產分割點的因素包括,東道國市場規模、運輸成本、工資水平等。
由上式我們可以得到:

這說明東道國市場規模越大,跨國公司分配在母國的生產環節越多,分配在東道國的生產環節越少。可見,市場規模并不會帶來跨國公司將更多的生產環節遷至中國,市場并不能換來技術。與事實基本相符。上世紀90年代,中國開始實施“以市場換技術”的發展戰略。期待通過出讓中國市場,吸引國外投資來換取國外的先進技術,進而推動中國工業的產業升級。客觀地講,該戰略對我國產業發展、生產能力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但也該清楚地看到,國外跨國公司在獲得了巨大中國市場份額,但國內的技術水平仍然提升得較慢,甚至有些行業形成了嚴重的技術依賴。整體看,市場換技術戰略效果不明顯。
當今跨國公司競爭日益激烈,產品間替代彈性σ非常大。所以,我們假定,那么,我們可以得到:

這說明分割點λ會隨著運輸成本的增加而減小,這是貿易成本屬于冰山成本,跨國公司傾向于增加在外國的生產以減少貿易成本。當貿易成本增加時,跨國公司會將更多的上游技術環節遷至東道國生產。
同理,我們可以得到:

這說明分割點λ會隨著發達國家工資水平的增加而減小,這是因為當發達國家生產成本上升時,跨國公司會將更多的生產環節放到中國以降低生產成本。近幾年,中國工人工資迅速上漲,但與發達國家相比依然較低。以2016年為例,中美之間制造業工人報酬比例大概為1∶7。進一步,2015年以來,受美國經濟復蘇、失業率幾乎達到充分就業影響,美國的薪資水平出現穩步上升的態勢。中國低廉的勞動力薪酬會吸引更多的跨國公司將上游技術環節遷至中國。
命題1:當貿易成本增加或者母國工資水平提高時,跨國公司為了節約成本會將更多的生產環節分配到東道國。
(二)不完全契約
商品屬性越是復雜多樣和易變,則越容易受到外部風險和不確定性的影響(North,1990;Berkowitz et al,2006;Antras et al,2015)。差異性產品生產分為兩階段,上游階段和下游階段。上游階段生產通常意味著技術含量較高,下游階段技術含量相對較低(Yeaple,2003)。這樣,當事后經濟環境發生變化時,上游階段更容易受到影響。同時,由于下游階段在東道國生產,更方便地洞悉到經濟環境的變化,更不容易受到經濟環境變化的影響。本地化經營有利于跨國公司理解和開發本地市場;減少跨國公司與所在國之間的摩擦;能夠促進文化融合與管理變革(Mao and Wang,2007;Taggart,1997)。因此,當經濟環境發生變化時,由于契約的不完整性,上游階段生產所需的調整成本要大于下游階段生產。
Antras et al.,(2015)使用World Base數據庫樣本分析得出,他是否選擇對價值鏈的上游還是下游進行一體化,關鍵取決于上游生產相對于下游生產的契約程度。上游生產契約化程度越高,越傾向于一體化或者減少下游生產的外包。相反,如果上游生產相對的契約化程度越低,越傾向于增加下游生產的外包,即增加在東道國的生產。因此,我們假定東道國的進口商和上游的出口商簽訂的是不完全契約,并且契約越完善,上游所需的額外調整成本越低。我們將下游階段的生產調整成本標準化為1,那么上游階段因為不完全契約因素導致的成本調整為sτλwd。其中,s(q)>1,并且契約q越完整,s越接近于1。相反,如果契約q越不完整,s越大于1。
混合型直接投資的利潤函數變為:

由利潤最大化可得:

對于(7)、(9)式,我們可以得到:

這說明存在不完全契約時,跨國公司會將更多的生產環節放在本國生產,而減少生產環節在東道國生產。與Antras et al.,(2015)的實證研究結論一致。
命題2:當存在不完全契約時,跨國公司會減少在東道國生產的環節,不利于產業升級。契約越不完整,跨國公司會將越少的生產環節放在東道國生產。契約越完整,跨國公司會將越多的生產環節放在東道國生產,有利于東道國產業升級。
中國經濟正處在轉型過程中,契約的不完整問題尤為值得研究,本文通過將不完全契約引入到新新貿易理論模型中發現,由于契約的不完整性或契約的執行效率低下或契約導致摩擦的出現,都會影響跨國公司在華生產環節的確定。不完全契約會導致專用性投資在合同簽訂時無法寫入契約,事后僅能通過再溝通的方式分配這些投資的收益,但是這種投資因為具有不可逆性,面臨被敲竹杠的風險,從而降低跨國公司在華投資,將更少的生產環節放在中國,不利于中國的產業升級。此外,跨國公司生產分割點的確定是其根據利潤最大化原則內生確定的,分割點受到貿易成本、市場規模和工資水平等的影響。貿易成本越高、東道國市場規模越大、本國工資水平越高,跨國公司會加大對東道國的投資,將更多的生產環節放在東道國進行生產。
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中國的市場越來越大,吸引越來越多的跨國公司服務中國市場。2016年,中國進口的商品貿易額達1.6萬億美元,位居全球第二;中國吸引外商直接投資1337億美元,位居全球第三。市場規模是東道國的比較優勢,但事實上,僅有市場規模是不夠的,市場換技術也被證實路越走越窄。
為加快促進中國的產業升級,本文的研究發現給我們的啟示和政策建議非常清晰。第一,契約制度越完善,跨國公司更傾向于將技術含量更多的生產環節放在中國生產,對中國具有更大的技術溢出,有助于本土企業沿著全球產業鏈逐步攀升,促進產業升級。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契約制度不斷完善,這是推動中國吸引外商直接投資額迅速上升和出口產品技術升級的主要動力。因此,完善契約制度環境可以促進跨國公司將更多的技術環節遷至中國生產,加大對華技術溢出,提升我國企業在全球價值鏈的地位,促進中國產業升級。
第二,積極融入現有的國際貿易組織體系,并繼續推進一帶一路的國家戰略,有助于構建新的貿易規則。加入WTO后,貿易規則和國際接軌,契約制度更進一步。中國吸引的跨國公司數量迅速上升,FDI從前五年年平均增速2.7%增加到6.2%。與此同時,中國在全球產業鏈的地位也迅速攀升,出口的產品技術含量逐漸提高(李坤望和王永進,2010)。鑒于此,我們應積極融入現有的國際貿易組織體系,并繼續推進一帶一路國家戰略,有助于將跨國公司放在統一的制度環境下,減少契約摩擦,改善契約的執行效率。
第三,逐步完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也是契約制度完整的重要方面。跨國公司在東道國建立研發中心的一個重要動力就是借助東道國的高級人力資本進行研發,同時希望盡量減少自身的技術溢出。因此,為吸引跨國公司將高技術生產環節遷至中國,必須逐步完善我國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另一方面,為避免出現跨國公司研發中心在與中國的科研機構或企業合作的過程中,低成本地利用中國已經存在的研究成果,也有必要逐步完善我國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
第四,建立匯率套保機制等,降低貿易成本。隨著人民幣匯率的自由浮動區間加大,為避免匯率波動造成的損失,加大貿易成本,跨國公司會增加匯率套保產品的需求。同時,由于物理距離、語言文化差異等帶來的交流和協調成本,都會增加貿易成本。因此,為加大跨國公司將更多的技術生產環節遷至中國,除改善交通基礎設施外,也應該加大軟環境建設,降低貿易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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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先建立了跨國公司服務海外市場的理論模型,跨國公司會根據貿易成本、市場規模等因素來確定多少的生產環節在東道國生產。在此基礎上,本文將不完全契約理論納入上述模型,研究發現,契約程度越完整,跨國公司越傾向于將更多的生產環節遷至東道國,有利于東道國企業沿著全球價值鏈攀升,促進東道國的產業升級。此外,我們還發現,貿易成本和母國工資越高,無論是否存在爭辯,跨國公司都會將更多的生產環節安置在東道國生產。
F11,F015
A
1006-169X(2017)11-0050-07
10.19622/j.cnki.cn36-1005/f.2017.11.007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中間品進口、創新驅動與中國出口競爭力升級研究”(16YJC790114);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項目“貿易自由化對中國企業自主創新及出口競爭力升級的影響研究”(71403135)。
張慶昌,北京大學經濟學院博士后,研究方向為世界經濟;王躍生,北京大學國際經濟研究所所長,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世界經濟;張秋雨,安信證券研究中心,研究方向為跨國公司問題研究。(北京 1008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