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雨蝶
摘要:《聶隱娘》是唐傳奇小說中的名作,聶隱娘身上體現的刺客屬性與唐代“尚武”風氣以及傳統與時代的刺客情結有著密切聯系。聶隱娘人生的三個階段反映了俠客和刺客的命運,揭示了俠客與刺客的本質區別和聯系,為人們認識俠客與刺客提供了具體形象的判斷尺度。同時,聶隱娘作為女刺客也豐富了中國文學中的女性形象,逐漸成為國人審美趣味中的重要元素。
關鍵詞:《聶隱娘》;刺客情結;俠客
《聶隱娘》是唐傳奇小說中的名作,是裴铏《傳奇》中對后世文學藝術創作最具影響的一篇,魯迅稱其屬于一書中一篇“事極煊赫”者(《唐宋傳奇集·序言》)并云:“聶隱娘勝妙手空空兒事即出此書,明人取以入偽作之段成式《劍俠傳》,流傳遂廣,迄今猶為所謂文人者所樂道也。”隨著侯孝賢導演憑借《刺客聶隱娘》折桂戛納,這位唐人筆下的奇女子再次被集中關注,聶隱娘的刺客屬性以及她所反映的“俠”文化再次被關注。
一、 聶隱娘的第一屬性:刺客
在唐代文學所塑造的諸多女性形象中,聶隱娘似乎是一個“異類”。在《聶隱娘》中,沒有提到任何有關聶隱娘外形與外貌的信息。聶隱娘的舞臺并非侯府的花園或平康的曲巷,而是魏傅節度使“以金帛署為左右吏”。聶隱娘早年為老尼攜走、習練道法的經歷;腦中藏劍、藥水化尸的奇異本領,甚至與戰國壯士聶政相同的姓氏,都使得聶隱娘的身份特殊地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名詞:刺客。
之所以用“刺客”而非“俠客”來界定聶隱娘的第一屬性,“俠”本身是中國文化中一個復雜的存在,其內涵是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的。在唐代,聶隱娘的形象奇固奇矣,但未必屬于正面形象,這與我們現代的俠客觀念是迥然不同的。其實,聶隱娘身上并未表現出“俠”的某些最基本的特質:在某種意氣、理念或價值觀的驅使下特立獨行、快意恩仇。聶隱娘少年時刺殺大官,內飾無條件執行女尼的意志,彼時其于身心都不自由。刺殺陳許節度使劉悟,乃是受府主魏節度使之命,這種純“鷹犬”的行為已明顯與《史記》中豫讓、專諸、聶政、荊軻之“士為知己者死”的恩義酬報完全異趨。后來聶隱娘之所以臨陣改轍、棄田投劉,也并非因為后者是忠節義士,只是因為劉悟動用未卜先知的“異術”率先識破聶隱娘身份,這本質上是對強者的服膺。
二、 傳統與時代的刺客情結
唐朝是一個開放而富有朝氣的時代,各階層的尚武精神十分濃厚,流風所及,女性亦有頗受影響者。唐人“尚武”精神一方面可在體制內予以發揚,如在后世一般被認為是最高文官的宰相,其實經常恭臨戰陣、帶兵征伐,文人中有“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想法的不在少數。另一方面,在體制外仗劍而行也是一種不小的誘惑,在諸多“仗劍而行”者中,刺客顯然有其不可替代的地位。
唐后期,“藩鎮割據”與“宦官專權”、“朋黨相爭”為三大痼疾。在安史之亂后藩鎮割據的大背景下,藩鎮節度使專權妄為,聶隱娘家族世代為官的魏博鎮就是其中的代表。當時,各藩鎮為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紛紛豢養刺客,收羅一些有特殊技能的俠士作為爪牙,刺殺政敵。這些俠士,或出于個人恩怨,或取舍于藩鎮勢力的強弱,充當了藩鎮爭權奪利的工具。《資治通鑒·唐紀》記載,元和十年,“平盧節度使李師道蓄養刺客奸人數十人,厚資給之”。此例是當時豢養刺客這一社會現實的反映。中唐以后,想改變自身命運,使才能得以發揮的途徑不外乎有兩種,一為正統的科舉考試。但“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這句話道出了真正進士及第的人少之又少。而另一種途徑就是依附于藩鎮,這是一種互利共贏的合作,藩鎮需要人才來幫助自己強大,人才需要得到施展才能的平臺,而且在藩鎮使府內,賓主關系一般比較融洽,對人才很是尊重,這樣一來,人才流入藩鎮逐漸成為一種趨勢。不論聶隱娘是效忠于魏博還是陳許,事實上都是依附于某一方陣的,這也是當時大背景的反映,是人才流向的抽象反映。
三、 俠客與刺客
唐傳奇《聶隱娘》將聶隱娘的一生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五年學俠和數年行俠,隱娘從師學攀援、學劍術、學絕殺,養成俠客的思想觀念和行事準則。第二階段是兩地為刺客,寫聶隱娘由俠客變身為刺客,成為魏帥“左右吏”,揭示了此刻作為封建政治勢力斗爭的工具而任人驅使的命運。第三階段是世外修仙,寫隱娘決定“自此尋山水訪至人”,修得道術,不僅可以駐顏,還可預知未來。聶隱娘經歷了自由——不自由——自由這三個階段。小說完整地反映了俠士的人生經歷,也揭示了俠客與刺客的本質區別和聯系。
聶隱娘的故事不僅回答了俠客從何而來以及刺客從何而來的問題,更揭示了俠客與刺客的聯系和區別,反映了當時人們對俠客與刺客問題的認識深度,這也是《聶隱娘》體現的獨特而重要的價值。俠客與刺客行事的宗旨是不同的,俠客追求“溫良泛愛,振窮周急”,刺客追求“為知己者死”;兩者的行事方式不同,俠客不依附任何勢力,只為道義行事;刺客大多為集團勢力所豢養,行動多受命而為。古來多有稱刺客為俠客者,刺客的活躍自然會引起人們對俠客和刺客的同時關注,于是也促成了唐人小說中俠客與刺客同時登臺的現象。
傳奇《聶隱娘》意識到了俠客與刺客的區別,通過聶隱娘的前后變化,將俠客與刺客做了深刻比照,讓人們認識到何為刺客,何為俠客。俠客與刺客雖涇渭分明,但卻又非水火不容,俠士刺客之源,刺客乃俠客之嬗變,此時的俠客可能就是彼時的刺客。就聶隱娘而言,俠客與刺客之間并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只是所處的環境與個人的選擇而已。
中國文學中的女性形象雖然豐富,但大多于先秦兩漢就已奠基,女刺客,恐怕是唐代文學在女性形象方面的兩大原創之一。這些“聶隱娘們”的出現,使得中國文學中源遠流長的刺客與劍俠傳統不再囿于男性。后世,這類形象逐漸向我們熟悉的“女俠”形象靠攏,并逐漸借助新的藝術形式成為國人審美趣味中的重要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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