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想你的日子，把它全還給你。”

付冬梅

摘要：《心動》是張艾嘉1999年執導的同名電影的主題曲，在我喜歡的眾多的林夕的作品中，它可能是知名度較小的那幾首之一，卻是少有的可以讓我無數次單曲循環的歌曲。同名電影很清新，當年的金城武帥氣逼人，即使是如今的流量明星，也鮮少有人可以比肩。而那時候的梁詠琪與莫文蔚，臉上還有滿滿的膠原蛋白，眼里還有屬于青春年少的清透和明亮。這樣的組合，演繹一段“相愛卻錯失”的初戀故事，本身就有了唯美的成分。

關鍵詞：《心動》；林夕；有感

作詞的林夕，很多時候近乎天才。我自己一直認為，《心動》采用一種直露坦率明白如話的表達，是基于林夕對于電影對于主人公感受的精準把握，而第二人稱的使用更是渲染強推情感的一個神來之筆。但這首歌真正的魅力，真正讓人心動的地方，卻是在明白如話后面的曲折委婉。

“有多久沒見你，以為你在那里，原來就住在我心底，陪伴著我呼吸。”每次聽第一句，無限傷感就會突襲而來?！耙詾椤迸c“原來”之間，會有多么長的一段時光，多么遠的一段距離，多么錯愕而又黯然的一番領悟。尋尋覓覓兜兜轉轉，一個“原來”，就是滄海桑田，就是真相大白。那個好久不見的你，真的是好久不見；那個不曾忘記的你，卻從未離開。“住”得多么安然，“住”得多么理直氣壯，沒有不忘撐腰，哪里就會讓他如此陪著？沒有人比林夕更會表達這種情形，“住在我心底，陪伴著我呼吸”勝過一籮筐的喋喋不休山盟海誓。

“有多遠的距離，以為聞不到你氣息，誰知道你背影這么長，回頭就看到你?！鄙弦痪涫菚r間，這一句是空間，時空兩條線交錯，不過就是渲染一種從不曾忘記的情感。又是“以為”與“誰知道”造出一種出乎意料，以一種不曾防備，責任不在我而在你的遮掩，交代出與上句如出一轍的醇厚。其實啊，哪里是對方背影太長，不過是自己回頭太快，不舍太多。想起《東京愛情故事》里的那兩個經典鏡頭，同樣在斑馬線上，第一次，莉香和完治互道再見，卻始終沒有人愿意轉身，于是約定同時轉身。轉身不過剎那，莉香就回轉身來，笑著注視著完治的背影，走出幾步后的完治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慢慢回頭，看到了莉香的笑，聽著她不管不顧地越來越大聲地叫著“丸子、丸子、丸子”，然后飛奔進自己的懷里。這，是愛情開始的甜蜜；第二次，三年后，去了美國回來的莉香和已經與里美結婚的完治在街頭偶遇，莉香笑容依舊燦爛，告別后，她雖然不像第一次那樣轉過了身，但還是不忍就這么離開，依舊回頭叫了完治，叫了那個只屬于她對完治的稱呼——丸子，只是這次她知道再也不能跑進完治的懷里了。這，是愛情結束時的黯然。很多時候，就算是不同時空的人，面對感情時也會有如出一轍的反應：1991年的莉香，與1999年的小柔，都在回頭的剎那，將一個人永遠刻在了生命里。

回憶是自己對自己的私語，常常說得自己心驚膽戰思緒萬千。林夕把這種對自己的絮語，變成了一種對“你”的傾訴，深情地描述那種原來是這樣的恍然大悟，以及恍然大悟后不驚又不懼地貌似反常的平靜，其實這份平靜才是最讓人動容的心痛。

回憶終究是回憶，是回不去的從前，是改變不了軌跡的曾經，于是理智也會說“過去讓它過去”不能耽于此。如果這句話只是自己對自己說，不過尋常。但對對方說，還帶出理由來是“來不及從頭喜歡你”，就突然很煽情，很有了戲劇的張力。那個一直聽著的人，有沒有回憶？有怎樣的回憶？在多年后這樣的絮語面前，會有怎樣的心情？這世間，有多少來不及的匆促，又有多少不能重頭來過的無力？何況，是喜歡。

很長一段時間不能明白“白云纏繞著藍天”的畫面，林夕是如何看的。我們常常覺得藍天白云是最美的組合，藍天遼闊，白云自由，卻不知道，可能在他的眼里，白云的自由不過是苦苦纏繞，不過是粘膩著不撒手。這樣的畫面放進遺憾著不能從頭來過的人的心里，或許不是美麗，是觸目而及的傷情。

電影里，小柔與浩君多年后在日本意外相遇，仿佛又回到年少時光。但，這種相遇這種仿佛，不過是暫時對現實的不顧忌不理會，最終，兩人都得回到現實的軌道上來，生活還得繼續。當“如果不能夠永遠走在一起，也至少給我們懷念的勇氣，擁抱的權利，好讓你明白我心動的痕跡”的夙愿這樣說出來時，無數聽眾的情緒會泛濫，會在這樣一種似乎不成其為期許的期許中，體會到卑微愿望后的深情。“至少”這個詞在這里有一種莫名的卑微之感，它直接將期望放到了最低限度，表達人們希望被成全的苦苦哀求，如果至少都不能實現，那還有什么可以安慰我們的心？然而就是這一個至少，卻又毫不留情地拿走了生活的遮羞布，原來，連懷念的勇氣都沒有，原來連擁抱的權利都沒有，原來，“你”并不知道“我”心動過，原來，這之前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兵荒馬亂，獨角戲。但想想，最悲情的還不在這里，而是，有了懷念的勇氣又如何？還不是自說自話自傷自憐！可以擁抱對方又如何？擁抱時的內心戲，對方又如何能讀??？將自己的翻江倒海狂亂癡迷藏在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動作里，不就是為了遮遮掩掩以免應對不被人懂的尷尬嗎？所以，要如何知道你心動的痕跡呢？徒勞，無益！聽了多次后，這副歌的部分，讓我漸漸覺出了林夕的冷來，沒有一絲同情，沒有一點曲筆，很多人以為這是娓娓道來的期待，殊不知這可能是現實的無法縫補，如同林夕自己的無法改變的結局。

結尾處是與開頭相呼應的深情訴說：“總是想再見你，還試著打探你消息。”是與開頭相呼應的恍然大悟：“原來你就住在我的身體，守護我的回憶?！币彩潜乳_頭更強烈的無能為力無可奈何：回憶，終究是心底的千山萬壑，在現實里不顯山不露水；錯過，始終是時空的陰差陽錯，在生命里的無法預見。

再聽一次這首歌，想起電影里的那句臺詞：“這就是我想你的日子，把它全送給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