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蘇杭
摘要:“陌生化”理論是俄國形式主義文論家什克洛夫斯基提出的著名理論,是使習見事物換一種樣式出現從而獲取一種“新奇”的藝術效應。本文運用“陌生化”理論,從修辭形式的陌生化和語言風格的陌生化兩個角度出發,分析余華的短篇小說《十八歲出門遠行》的語言藝術。
關鍵詞:陌生化;《十八歲出門遠行》;語言藝術
俄國著名的形式主義文論家什克洛夫斯基曾經提出過這樣一個概念:人們會對自己周圍的事物習以為常,長此以往,人們的思維、行動便會自然而然陷入“無意識”狀態,而藝術的手法能使人獲得一種全新的藝術感受,這就是著名的“陌生化”理論。他還指出,“藝術的手法就是使事物陌生化的手法,是使形式變得模糊,增加感覺的困難和時間的手法,因為藝術中的感覺行為本身就是目的,應該延長。”
然而,要實現藝術陌生化,首先要實現語言風格的陌生化。語言風格的陌生化是指作者有時故意“違背”語言使用的日常習慣和規則,使用一反常態的、陌生的邏輯思維和表述方式來增加讀者對于文本理解的難度,使讀者獲得個性化的期待視野,獲得全然不同的審美體驗。余華的短篇小說《十八歲出門遠行》主要敘述了十八歲的“我”出門遠行以及一路上的各種際遇,以一種新奇的創作風格向我們揭示存在之荒誕,表現初成人的“我”對生活的疑惑和迷惘。該文也正是在陌生化手法的基礎上,運用獨具特色的修辭形式和語言風格來表現荒誕的審美體驗與感受。本文試從這兩方面展開分析。
一、 修辭形式的陌生化
1. 隱喻
隱喻修辭的語詞表達,是拋卻慣常的語言表述習慣而存在的。通過這種方式產生全新意義,“隱喻起到了‘陌生化的引導作用,并由此強化著語詞與存在的聯系。”
小說中的比喻層比比皆是,具有非常明顯的“變異性”。小說開篇“柏油馬路起伏不止,馬路像是貼在海浪上。”“我走在這條山區公路上,我像一條船。”就是典型的一種變異性比喻。起伏不止的馬路像是貼在海浪上,所以在馬路上行走的我像在茫茫大海中航行的一條船。這里想象出奇有趣,刻畫了未知世界在一位初成人少年心里的感受。文中還多次出現“汽車”、“旅店”的意象。“旅店”暗含主人公的靈魂世界和精神的棲息處;“汽車”則與主人公合二為一,彼此感知彼此的痛苦,彼此安慰彼此,這使得我內心深處充滿溫暖。
2. 象征
虛構是小說創作的必需要素,而象征手法則使小說具備更深刻的藝術效果。象征手法的表達內涵是內斂的、含蓄的,以這樣的方式表達使得讀者獲得既有語言以外的弦音,是藝術表達的至高境界。
余華小說中經常出現“路”的意象。人們各自走在不同的路上,世界給予他們種種命運以外的際遇。“馬路像是貼在海浪上。”“我走在這條山區公路上,我像一條船。”這話兼含比喻與象征。“路”象征著人生的缺滿盈虧,“船”則象征漂泊的人生狀態。旅店于我而言,始終是一種誘惑,初成人的“我”總是陷于希望與失望、失望與希望的交錯往復中。“我一直在尋找旅店,沒想到旅店你竟在這里。”——汽車與自己一樣,遍體鱗傷。因而人生便顯得那么荒誕而脫離實際,反諷意味便呼之欲出。
3. 其他修辭
小說中還運用了其他修辭手法來表現陌生化,如反復、頂真等。“還沒走進一家旅店”、“為旅店操心”、“走過去看吧”這些表述在文中不斷出現,表現了“我”初遇世界時內心的焦躁不安和對人生命運的困惑與迷惘。“我看到那個司機高高翹起的屁股,屁股上有晚霞。”則運用頂真。
修辭形式的陌生化能夠使讀者獲得最大程度的審美滿足,獲得積極的愉悅之感。陌生化就是故意“違背”語言使用的日常習慣和規則,使用一反常態的表述方式,給人以陌生的新奇感受。這篇小說靈活運用隱喻、象征、反復、頂真等一系列修辭手法,將我們從陳舊的思想中跳脫出來,獲得全新的審美體驗和愉悅感受。這也正式陌生化手法之意義所在,在小說中有典型體現。
二、 語言風格的陌生化
小說獨特語言藝術的另一方面便是語言風格的陌生化。這在余華的小說往往得到不同程度的貫徹。陌生化的手法往往運用變異的敘述方式、含混的詞語意義等,使得文中不同內容產生變異,從而使讀者獲得新奇的審美感受。
1. 變異的敘述方式
變異的敘述方式主要體現在小說語言的超常搭配,以此來達到陌生化效果。例如,運用詞語變異,文中“這年我十八歲,我下巴上那幾根黃色的胡須迎風飄飄,那是第一批來這里定居的胡須,所以我格外珍重它們。”原本稀松平常的“迎風飄飄”、“定居”被賦予嶄新的含義,側面表現出一種戲謔與調侃,給人以新奇和幽默之感。
此外,在修辭方式上,小說也采用了全新的意義組合。“爬起來用手一摸,鼻子軟塌塌地不是貼著而是掛在臉上了,鮮血像是傷心的眼淚一樣流。”將淋漓鮮血與止不住的眼淚相關聯,語義上超常,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現了傷勢的嚴重以及“我”感覺上的麻木。
2. 含混的詞語意義
在小說具體的語詞表達中,作者還刻意選用含混的、模糊的詞語來表現主人公混沌的心理狀態,從另一方面達到語言風格陌生化的效果。諸如“我看到那個司機高高翹起的屁股,屁股上有晚霞”,“車頭的蓋子斜斜翹起,像是翻起的嘴唇”這樣奇特而含混的表述比比皆是。“屁股上有晚霞”看似不明就里,其實就是說時間已到傍晚,但作者卻使之成為文中一個新奇的時間提示詞,從而在語言意義上達到一種陌生化的效果。
余華說過:“我覺得我所有的創作,都是在努力更加接近真實。我的這個真實,不是生活里的那種真實。我覺得生活實際上是不真實的,生活是一種真假參半、魚目混珠的事物。我覺得真實是歸個人而言的。”他所追求的是他心目中的真實。表現在語言上,余華常常采取陌生化的表達,加之變異的敘述方式,從而使讀者獲得全新的閱讀感受,形成新奇的審美愉悅。
文學作品的生命力體現在它的文學性,而文學性常常能通過陌生化的手法來實現。小說《十八歲出門遠行》正是通過以上兩個層面上的陌生化手法的使用而形成了其獨特的語言藝術魅力,達到了較高的審美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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