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馬尾松林 （外三首）

蘇群輝

一片馬尾松林 （外三首）

蘇群輝

一片馬尾松林，走著走著就消失了

追隨它的村莊沒了庇護，只好裸裎在平野上

還有那群鷺鳥，再也找不到懸掛塔鈴的家

一片馬尾松林，走著走著就消失了

它沒有投奔思想深邃的森林，也沒有騎上白馬起伏的山岡

它去了哪里

一片馬尾松林，走著走著就消失了

它把自己藏于大地中？

就像我的祖輩父輩，他們走在時光的溪流里

一不小心，就不見了蹤影

即使這是春天

我是一堆有理想的白骨

很多年以后，我簡單成一堆白骨

有人想拿我去鋪路

又怕經不起車輪碾壓，破碎割腳

有人想拿我去引水

又怕孔洞太多，中途滲漏滴水不剩

還有人想拿我當瓢

又怕我太沉，舀起來不稱手

還有人想……

最后有人說：“這堆白骨毫無用處，還是扔回原地！”

即便如此，我仍然是一堆有理想的白骨

金溪老街

有些跛腳，像歲月掌中顛簸的蹺蹺板

由東往西尋找著遠方

多虧了柱磉拐杖，一根攙扶著一根

風，狐一樣女子，扭臀送胯穿弄串巷

一不小心裙袂拂到老街的褶皺

惹得老街地震般搖晃起來，還裂開嘴急促地喘咳

生怕老街就此過身

有人趕快找來鵝卵石，塞緊墊穩

有人輕輕抽去落葉，緩慢放平

一枚暈紅色的痣爬上老街的右頰

飛鳥誤認是歸巢

沒有濺起一聲慘叫，更沒遺留一根骸骨

整個老街霎間訇然倒塌，銷聲匿跡

一切都不曾發生

更別說一條苔蘚斑駁的縫

上 山

臘月的開始。

我們陪堂叔上山。這個日子

兩個世界，有一條秘道

每個人都有惟一一次機會

樹的冥語有些光滑，因了雨剛流過淚

爆竹傷心過度，心臟炸裂，掩埋了山的盲腸

剖開山坡向陽的饑餓的胃，小心供養

仿佛貯藏一筐甘蔗或者一簍紅薯

這些年，很多人上來，再也沒有下去

如同一滴淚水，踏進河流

抑或一只螻蟻，爬入夜空

他們圍成一灣湖泊，背靠南方紅丘陵的圖騰

每塊碑，都復制著鐵的溫暖

不同的是，雨水探望的次數和藻草瘋長的密度

在夕光銅錢詭譎的眼神里

我和它們驚人雷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