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1890-1891年間,基于俄國皇室培育皇太子的教育傳統,俄國皇室派遣皇太子尼古拉東游歷練,歷經意大利、埃及、印度、錫蘭、暹羅、新加坡、荷屬東印度群島的爪哇、中國、日本等國家和地區。其中,皇太子于1891年4月4-22日游覽了中國的廣州、漢口、金陵(未登岸)和九江(僅會晤了俄商)。由于當時正值俄國東方外交戰略關注遠東的時機,以致并不負有正式外交使命的皇太子東游成為俄國東方外交戰略變化的表征;又恰逢東北亞中日沖突愈趨激烈,以致俄國皇太子的旅華又成為清政府努力建構和加強“聯俄制日”外交戰略的契機。俄國皇太子的旅華經歷,以及旅華過程中所建構起來的中俄高層友誼于俄國對華政策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并直接影響到晚清中俄茶葉貿易的發展。
〔關鍵詞〕 俄國皇太子尼古拉;李鴻章;漢口;俄國茶商
〔中圖分類號〕K256.9;K512.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769(2017)05-0172-11
俄國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Николй II Алексндрович,1868-1918)還是皇太子時,于1890年11月4日至1891年8月16日奉命東游,歷經意大利、埃及、印度、錫蘭、新加坡、暹羅、荷屬東印度群島的爪哇、中國、日本①,中途于1891年4月4日至22日旅華。客觀上,尼古拉東游不過是當時俄國皇室栽培皇太子傳統教育內容的實踐,本身不負有正式外交使命。然而,基于“皇太子”這一角色的政治意義,以及當時俄國外交戰略切實關注遠東的“雙頭鷹”背景,不但俄國“東方派”認為此行與俄國的“東方政策”有緊密聯系,且正處于親俄氣氛中的中國清政府亦從中俄邦交的層面高度重視此事。加上適逢東北亞中日沖突愈趨激烈的微妙時機,皇太子東游(旅華)事件遂成為當時中俄關系史、乃至東北亞國際關系史上頗有影響的歷史事件,甚至成為清政府建構和完善“聯俄制日”外交戰略的一個重要契機。
然而,史學界對該事件的研究很不充分。迄今中、俄學界僅有聊聊數篇論文涉及該問題〔1〕,另外尚有數篇相關的通俗文字,以為飯后談資。②為數不多的論述均未能詳盡利用相關的中、俄文資料并進行比較研究,尤其對晚清時期報紙雜志刊載的相關豐富史料重視不夠。史料利用的缺陷自然影響論者對該歷史事件的深刻意蘊進行恰當地揭示。本文試圖在詳盡占有中、俄文資料并充分注意到晚清報刊相關史料的基礎上,重點就俄國皇太子東游旅華的歷程及其對中俄關系史的影響等問題進行全面論述,敬請方家指正。
一、俄國皇太子東游與俄國外交戰略的“雙頭鷹”
1890年11月4日,秉承沙皇亞歷山大三世的旨意,時為皇太子的尼古拉在弟弟格奧爾基親王、希臘王子及大臣、軍官、醫生、藝術家、地理學家、密友約三十多人的陪同下,乘“亞速紀念號”巡洋艦從俄羅斯的加特契納啟程東游,于1891年8月16日回到圣彼得堡。〔2〕所歷國家(地區)及游玩時間見下表〔3〕:
由上表可知,俄國皇太子的東游歷經九國(地區),費時九個多月,沿途各國均熱情接待,各國新聞輿論亦熱衷關注,成為當時東方各國政治生活中的熱點。事后,陪同出游的烏赫托姆斯基(Ухтомский, Э. Э.)親王以日志的形式,陸續編輯出版了《俄國皇太子東游記》。該書分三卷,分別于1893、1895、1897年出版。該書裝飾華麗堂皇,并附有大量精美的照片與插圖,不僅描寫了各國政府熱情接待皇太子的宏闊場面,且詳細記述了所見東方文明古國的風土人情,搜集了東方各國大量實用的政治、經濟、軍事情報。作為當時俄國“東方派”(Востокофильскaя позиция)的代表人物,烏赫托姆斯基趁機大肆宣揚俄國“東方派”所倡導的俄羅斯對東方負有“使命”的帝國主義思想。該書出版后,很快就被譯成英、法、德文,風靡歐洲,有關旅華內容甚至被譯為漢語。1899年9月30日,俄國駐華公使格爾斯(М.Н.Гирс)將烏赫托姆斯基的《皇太子東游記》有關旅華部分內容的漢譯本贈送清廷,為此,受到慈禧太后及光緒皇帝的召見表彰。(Хохлов А.Н. Наследник русского престола в гостях у китайского реформатора Чжан Чжи-дуна (из истории российской дипломатии в Китае 90-х гг. ХIХ в.).XXIX НК ОГК. М. 1999.c.105)。該漢文譯本現藏故宮(另北京大學圖書館尚存一冊)。書封精裝燙邊,飾以華麗卷草花紋,宮廷風格,洋紙,鉛印本。全書18955字,插圖479面,題為:王爵吳克托穆斯基著:《俄太子東游記》,光緒戊戌年,德來澤城璞洛喀次書坊藏板。未見譯者信息。從內容看,此漢譯本明顯為簡譯本。承周國長博士、多麗梅博士提供《俄太子東游記》故宮藏本,表示感謝。
關于俄國皇太子東游一事的歷史意義,歷史學者都毫不猶豫地斷言:皇太子的東游是“為俄國日后的政治發展、侵略中國、稱霸遠東的戰略目的做準備”〔4〕,是俄羅斯帝國將“注意力轉向東方”的一系列措施之一。〔5〕且俄國皇太子“作為俄羅斯全權代表”與途經各國發生實質性的外交關系,“顯示了俄羅斯與東方各國人民之間的精神關系及其對外政策中熱愛和平、區別于西方列強的殖民方法的特質”。〔6〕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實事求是地說,根據俄國的歷史傳統,俄國皇太子的出游本身不過是俄國皇室皇太子教育的一種傳統內容——以外出旅游的方式歷練人生,國家不會賦予出游者以正式外交使命。俄國有關皇太子的這種教育傳統應該說肇始于彼得一世(Пётр Алексеевич Романовы)。彼得大帝為皇太子時未曾出游,但登基后曾化妝于1697年3月2日出游西歐,到過里加、哥爾蘭公國、德國的科尼斯堡、荷蘭的阿姆斯特丹、海牙和贊丹、英國,于1698年8月25日回到俄羅斯,歷時18個月,全面觀察和學習西歐各國的近代文化和科技知識,為俄羅斯帝國的崛起奠定了根基。〔7〕歷史的經驗使外出游覽歷練慢慢演變為皇室培養皇太子教育傳統的重要內容。不過,彼得大帝之后相當長時期內,由于皇室經常上演血腥鬧劇,皇室動蕩,皇太子游覽歷練亦未能定型。期間只有亞歷山大一世(Александр I Павлович)朝的皇太子尼古拉(Николай Павлович)于1814、1815年兩次出游歐洲及俄羅斯各地。〔8〕直到亞歷山大二世(Алексндр II Николаевич)朝,游覽歷練才正式成為皇太子培育計劃的一個組成部分,以區別于一般皇子的教育。1828年,尼古拉一世朝的皇太子亞歷山大(Александр Николаевич)出游普魯士。1837年5至12月,亞歷山大遍游俄羅斯20個省份,被譽為“俄國的皇位繼承人與俄國的聯姻”。1838年5月至1839年6月,亞歷山大又游覽了歐洲的瑞典、奧地利、德國、荷蘭、丹麥、英國、法國和意大利,接受了歐洲各國的各式勛章和榮譽稱號。1864年,亞歷山大二世朝的皇太子尼古拉(Николай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也曾出游歐洲各國。〔9〕1890年,亞歷山大三世朝皇太子尼古拉亦受命東游。
如果對俄國諸皇太子的出游歷練做一個總結,可以看出如下特征:
1.旅游是皇太子教育的一項重要內容,以區別于一般皇子的教育;
2.一般而言,歐洲各國和俄羅斯本土是皇太子旅游歷練的主要目的地;
3.國家一般不賦予出游的皇太子以正式的外交使命;
4.皇太子出游,一般有各類親近人員陪伴,除了張顯排場,還起到警衛、參謀作用;
5.皇太子的游覽經歷會對皇太子未來的執政思想及行為產生一定影響。〔10〕
可見,皇太子出游的目的主要在于了解各國民情風俗,增長見識,以利于未來掌控國家。一般來說,國家不會正式賦予皇太子出游以外交使命,各類中俄相關的傳記資料也證明了這點。而關于皇太子尼古拉的傳記資料表明:尼古拉之所以東游而非西游,主要是因為年輕的皇太子愛上了一位平民芭蕾舞演員波蘭姑娘克什辛斯卡婭(Mathilde Kschessinska),皇室不同意這樁婚事。于是,沙皇試圖利用東方各國的奇異風情來沖淡這份愛情。〔11〕
然而,傳記資料里的這種說法,始終無法為歷史學者所服膺:沖淡愛情未必一定要東游;而且,俄國皇太子作為未來俄國的君主,其角色政治意義決定了其跨境活動的政治外交特性;更為重要的是,皇儲出游的時機正值俄國外交戰略的“雙頭鷹”明顯偏重于遠東。對于此時俄國外交戰略的重心是否發生了“自西向東”的轉移,應持謹慎態度。我認為此時俄國外交戰略關注遠東,只是俄國東方政策內部由近東、中東向遠東的轉移,而不是由歐洲向遠東的轉移。俄國外交戰略的重心自始至終在歐洲,俄國參與遠東的爭霸可以解讀為歐洲爭霸的延續。尤其俄國外交戰略的這種變化是當時俄國國際國內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并非偶然。首先,1890年代初,德國威廉二世中止了“三皇同盟”,從而使俄國爭霸歐洲的野心受到抑制。但是,隨著俄法同盟的形成,俄國不僅獲得了充足的資本市場——此后俄國在遠東的系列行動都立足于法國的資本,同時也得以勉力維持歐洲外交的均勢。在歐洲外交勉強處于“均勢”的背景下,其他歐洲強國普遍關注遠東。而在遠東擁有大片領土領海的俄國沒有理由不跟著把眼光轉向遠東。其次,德國企圖阻礙俄國在歐洲樹立霸權,除了釜底抽薪,終止“三皇同盟”外,還處心積慮極力慫恿和支持俄國參與列強在遠東的爭霸。〔12〕威廉二世在給沙皇的信札中,極力鼓吹“黃禍”,試圖將俄國的注意力由歐洲、近東引向遠東,讓俄國深陷于遠東爭斗的泥潭。〔13〕其三,當時英國在遠東加強霸權的行為以及中日爭端均使俄國感受到威脅。英國是俄羅斯在東方爭霸最重要的對手。1884年,英國為了應付因阿富汗之爭可能與俄國發生的戰爭,悍然占領朝鮮巨文島,俄國認為這是英國封鎖海參崴軍港的舉措。〔14〕1885年在中亞,“俄國差點同英國作戰”。〔15〕19世紀80年代,中日兩國因朝鮮問題爭斗愈趨激烈,俄國為了樹立自己的東北亞霸權,也急需與中、日兩國協調彼此的朝鮮政策。〔16〕基于遠東地區國際關系咄咄逼人的局勢變化,俄國被迫將其注意力集中于遠東。也正是在這種背景下,醞釀已久的西伯利亞大鐵路才于1891年6月12日開工。其四,19世紀80年代,俄國出現“東方派”觀念,其代表人物有普爾熱瓦爾斯基(Пржевальский Н.М.)、馬爾堅斯(Мартенc Ф.Ф.)、瓦西里耶夫(Васильев В.П.)、烏赫托姆斯基等。這些人極力鼓吹俄國與東方各族的精神文化聯系,主張俄國負有向東方傳播西方文化的“歷史使命”。烏赫托姆斯基甚至公開宣稱:俄國與東方有血緣關系,鼓吹俄國應當用“神秘的情感力量”來征服東方。〔17〕他斷言:“誰或什么能拯救中國不分崩離析,不受他國的奴役?我想,只有俄羅斯”。〔18〕盡管這種“東方派”思想在俄國政壇一直遭到反對〔19〕,但毫無疑問,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尼古拉二世朝的東方外交政策。〔20〕
可見,19世紀90年代初,俄國皇太子的東游與俄國外交戰略“雙頭鷹”對遠東地區的傾斜在時間上趨于一致,其內在關聯自不言而喻。尤其是1891年5月31日,東游到達符拉迪沃斯托克的皇太子尼古拉參加了西伯利亞大鐵路的奠基典禮并剪彩。這件事更進一步證實了尼古拉東游與俄國東方外交戰略重心東移之間的關系。后來的歷史事實也證明,尼古拉的東游經歷確實對日后尼古拉的執政產生了某種程度的影響,尤其是俄國的東方外交戰略。尼古拉二世朝財政大臣維特就感覺:“皇帝曾想把俄國的勢力擴大到遠東,他之所以有這個念頭,是因為他第一次出巡時就到過遠東”〔21〕,“這次旅行影響了他,使他后來對東方很感興趣”。〔22〕不過,需要指出的是:尼古拉在東游各國行程中,主要是觀賞異國風景,察看異國風俗民情,雖然與各國政要商賈有所會晤,但均為禮節性的接觸,未聞正式討論過什么具體外交問題,簽署過何種外交文件。
二、清政府熱情接待俄國皇太子尼古拉
雖然尼古拉東游不負有國家正式外交使命,但鑒于俄國皇太子這一角色的特殊政治含義,途經各國政府都十分重視接待工作。當時,正處于聯俄氣氛中的清政府十分注重接待問題,建構和主導“聯俄制日”東北亞外交戰略的李鴻章尤其賣力。整體上看,清廷的接待工作可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討論接待問題。自1891年1月10日至1891年4月6日止,差不多四個多月的時間內,清政府一直在討論有關接待俄國皇太子的相關問題。據不完全統計,這段時間清政府上下討論接待問題的往來電文就達五十多封,總理衙門居中協調,中國駐俄駐英公使負責收集相關情報,牽涉直隸總督李鴻章、湖廣總督張之洞、兩江總督沈秉成、閩浙總督卞寶第、兩廣總督李翰章等封疆大吏。清廷討論的問題主要有如下幾個方面。
(一)清、俄協調俄國皇太子旅華的地點
1891年1月10日,俄國駐華外交代辦闊雷明(К.В.Клейменов)親自拜訪總理衙門,告知尼古拉旅華,將先后抵廣州、福州、上海、漢口、煙臺。對此,總理衙門電商李鴻章認為,“廣州、福州、漢口均近而易行。上海、煙臺殊屬不便”。〔23〕然親俄的李鴻章同意在煙臺接待俄太子。〔24〕不過,3月8日,原駐俄公使洪鈞電告:俄國主動表示,由于時間緊迫,皇太子不至煙臺。〔25〕哪知俄國此舉竟引起清政府的疑慮,以致總理衙門電命洪鈞要搞清尼古拉不到煙臺的確切原因。〔26〕10日,繼任駐俄公使許景澄來電,俄國再次表示,太子不至上海。〔27〕張之洞甚至懷疑前述使館電文中的“不”字是否有誤。〔28〕對此,李鴻章解釋道,“俄太子恐誤日本訂期,不赴上海、煙臺,無他意”。遲至4月7日,上海俄領事又通告:俄太子過福州亦不登岸。〔29〕至此,俄太子旅華確定僅訪問廣州、漢口、金陵和九江。
(二)商定接待尼古拉的禮儀細節
1.總理衙門確立接待禮儀的總原則。接待外國人的禮儀一直是清代中外沖突的重要節點。同治以后,隨著外交近代化程度的加深,清廷的禮儀觀念方才有所松動。所以,清廷這次接待俄國皇太子旅華的禮儀總原則以西禮為主,并特別強調四點:一是“以重邦交”;二是“督撫親待”;三是“各省禮儀一致”;四是隨時“變通”。〔30〕
2.確定接待禮儀細節。接待俄太子的禮儀細節主要由總理衙門、李鴻章等各地相關督撫、俄國駐華使節等共同商定,還參考了海外報刊所載他國接待俄太子禮儀的相關情報。〔31〕綜合多方意見,清廷始確立接待俄太子禮儀的基本方案,主要內容如下〔32〕:
(1)用西方略同于接待國君的禮儀接待皇太子尼古拉;
(2)在受訪港口炮臺升俄國旗;
(3)炮臺鳴炮二十一響,如無炮臺,用軍艦鳴炮代替;
(4)派大員赴船迎接,尼古拉抵達居地后,督撫再親往拜見,待尼古拉回拜時,設宴招待,酒半起立,致頌詞;
(5)尼古拉回船,再鳴炮二十一響。
對于上述接待禮儀的基本內容,各地督撫意見比較一致,遂確定下來。不過,在討論過程中,仍然發生一些意料之外的臨時問題。較為典型的有:
(1)俄太子登岸后的交通工具。根據俄方的游覽計劃,最終要在廣州、漢口和九江登岸,那么,俄太子登岸后用什么交通工具?根據當時中國的情況,一般是乘轎。但是,乘何種規格的官轎?沈秉成建議“乘綠呢轎”,不用黃色轎,李翰章附議,認為“粵省街道窄隘,且民情浮動,黃轎非所經見”,“以為僭用乘輿,必致鼓噪,無法保護”。〔33〕可見,督撫們反對外國人乘“黃轎”,關鍵就在一個“僭”字,本質上還是傳統禮儀在作怪。但總理衙門回復稱,參照清朝會典,俄太子登岸后可乘自備“金黃轎”,“毋庸阻攔”。〔34〕后來俄太子至廣州、漢口,都乘坐了“金黃轎”,以致俄太子認為自己是第一個“與世界上最高主宰平起平坐”的外國人。〔35〕不過,張之洞的態度則相對謹慎一些,他吩咐在碼頭與晴川閣之間臨時搭棚遮蓋,讓現場觀瞻的百姓看不見俄太子乘坐的黃轎。〔36〕此舉可謂用心良苦,亦可由此窺見19世紀末中國外交觀念近代化的程度。
(2)漢口的接待時間問題。4月7日,張之洞突然致電總理衙門和李鴻章:俄太子初十至漢口,但“初十、十一兩日均忌辰”,不適合放炮慶祝,也不適合穿吉祥的官服,建議俄太子十二日到漢口。總理衙門隨后與俄國公使商量此事。俄公使答應延遲一日,十一日到達漢口,“惟升旗放炮請援照西例舉行。現與訂明臺端是日穿軍服,仍升旗,放炮,翌日筵宴,照常補褂”。但該日仍為忌辰,張之洞只好電商兩江總督沈秉成,希望金陵幫助拖延一日。十日,沈秉成回復,俄太子“恐先漢而后至寧,即無從商留兵輪”。后俄太子果然于十一日先到漢口,而張之洞堅持己見,仍于十二日筵宴招待俄太子。〔37〕
(3)贈送禮品問題。按計劃,清廷原準備在煙臺由李鴻章向俄太子頒賜禮品,但俄太子后來決定不到煙臺。對此,總理衙門提出三種方案,詢商李鴻章:“俄太子不到煙臺,擬頒物件或由貴處備辦寄南洋,或鄂督轉給,或竟不頒給”。李鴻章回復:既然俄太子不到煙臺,禮品和寶星就不頒賜了。但是可由“閩江各督,預備土宜酬答,盡疆吏地主之情,似不必再請頒賞”。〔38〕李鴻章的意見最終為總理衙門采納。
(4)翻譯問題。漢口有辜鴻銘可為翻譯,但廣州乏人,粵督李翰章不得不向總理衙門求援。大概此際京城也沒有可以勝任的俄語翻譯,又熟知俄國貴族喜講法語,總理衙門協同李鴻章遂派俄羅斯館的法文翻譯聯興陪伴俄太子。〔39〕據稱,聯興法文不錯,翻譯很稱職。〔40〕
第二階段,具體接待工作。4月4日,俄太子到達香港,5日,俄太子準備訪問廣州。此時,俄國駐華公使亦派武官上校參謀普提雅廷 (Д.В.Путята)、俄國駐天津領事瓦霍維奇(漢名王厚,А.С.Вахович)、俄國駐華使館工作人員波科季洛夫(漢名璞科第,Д.Д.Покотилов)①等三人前往陪伴。自此清廷開始了正式的接待工作。
(一)廣州的接待
4月5日中午,俄太子由翻譯聯興陪同,乘“江寬號”輪船航向廣州。船至虎門,炮臺升俄國國旗,鳴炮二十一響,歡迎俄太子。珠江兩岸站滿士兵,旌旗迎展。船至黃埔,炮臺再鳴炮二十一響,升俄國國旗,中軍及法國駐廣州領事于雅樂(Camille Imbault-Huart)前往迎接。〔41〕下午四點,“江寬號”至省碼頭,軍艦鳴炮二十一響,樂隊奏樂。總督李翰章身著官服,持紅色名帖至“江寬號”拜見俄太子。俄太子用葡萄酒和甜食招待李翰章,賓主雙方握手、鞠躬,“俄太子取帽對坐,翻譯立言,談數語即行,俄太子送至船邊”。〔42〕隨后,“江寬號”在沙面島下碇。傍晚,俄太子在熟悉佛教的波科季洛夫陪同下參觀了海珠的佛教寺廟,隨后又參觀了廣州著名行商浩官家族的大院。〔43〕6日中午,“俄太子乘自備黃轎,帶同隨從、洋官、樂兵數十名,隨粵省儀從”回拜,李翰章“往廣雅書局筵宴”。〔44〕宴前,李翰章與俄太子進行了友好閑談,由瓦霍維奇任翻譯。俄太子簡要述說了自己參觀廣州佛教寺廟的體會,并介紹了俄羅斯卡爾梅克佛教徒的情況。食物風味為中式,餐具則為西式,筵席持續到下午四點〔45〕,盛況空前:“以抗風軒為客廳,前校為飲廳,堂東房為側廳,客側兩廳陳設悉中式,飲廳器具悉西式。菜雖全用中國,而器具仍用西式。三廳均鋪華氈,洋酒分五:曰熙利、曰黃酒、曰紅酒、曰香瓶、曰橘拉蘇。置長桌橫設,廳中陳鮮花果品之屬,四周擺玻璃杯銀刀叉。側廳為散席,飲加非卷煙之所。庭外遍擺鮮花,待客游覽”。“督北向正中坐,撫南向對中坐。俄太子在督西右,希臘世子在撫東右。此次撫病,藩代,余員則按名片自尋座位。是日,主客二十人,司道不與筵。宴罷,督述頌詞。俄太子旋舉酒答詞。歡欣鼓舞,感謝不已”。〔46〕這里代替巡撫劉瑞芬出席宴會的“藩臺”就是王之春。8日,俄太子動身回香港,應李翰章的邀請,順便在黃埔視察了廣東水師學堂。
(二)漢口的接待
4月10日,俄太子在中國軍艦“致遠”“靖遠”的護衛下航向上海。14日,艦隊到達離上海數十海里的馬鞍群島。在這里,俄太子準備從“亞速紀念號”換乘俄志愿船隊的“符拉迪沃斯托克”號輪船,在西伯利亞艦隊的“海龍號”“朝鮮人號”陪同下,駛入長江。19日上午9點多,俄太子抵漢口。漢口江岸炮臺和中國軍艦“保民號”“測海號”鳴炮如儀。首先來到船上拜見的是闊雷明、俄國駐漢口領事德米特列夫斯基(П.А.Дмитревский),以及歐洲各國駐漢口的領事、副領事。但俄太子并未先接見他們,而是先接見了隨之而來的湖北地方官員們:首先是中軍副將,持名片拜見。然后,張之洞親自“率洋務總辦蔡毅若,觀察江漢關監督江蓉舫觀察”等拜見。〔47〕賓主雙方交談近半小時,約定次日在晴川閣設宴款待。然后,俄太子等自駕雙座馬車前往漢口東正教堂觀瞻。為此,俄國駐京第十七屆布道團團長阿姆菲洛赫(Р.Амфилох)專程攜一華裔神父趕到漢口主持彌撒。事畢,俄太子在俄國僑民家用午餐。晚8點,俄太子參加了俄國租界舉行的歡迎宴會。晚10點,俄太子回“符拉迪沃斯托克號”休息。次日上午9時,張之洞派楚材輪將俄太子、希臘世子及隨從官員17人接到晴川閣碼頭。自碼頭至晴川閣,沿途搭蓋遮棚,兩邊站滿士兵,炮聲隆隆,場面極其熱鬧壯觀。此時,晴川閣亦裝飾一新:閣中鋪地氈,懸明角玻璃燈,結彩球,張繡障;茶幾上擺著秦璆漢碧,膳桌滿陳名花,映以古玉;閣外走廊遍布花盆,閣外廊柱插滿龍旗。“俄太子著紅呢,衣藍呢,袴披白緞,滿綴金寶,大套金帶,鳥靴掛刀,希太子全作軍官裝束。兩太子年相若,希太子則未留髭”。張之洞親率文武官員及翻譯辜鴻銘于碼頭相迎,賓主雙方拱手問好。俄太子“乘織龍杏黃緞金頂八抬轎。希太子乘綠呢四轎,余兵官均坐四轎,俄兵吹奏軍樂”。至晴川閣后,先上茶,鳴鐘十二響后開宴。跟廣州一樣,陳西餐長桌,鋪潔白臺布,刀箸酒樽,中西兼備,食譜滿漢雜陳。張之洞坐主位,身旁為翻譯辜鴻銘,右為俄太子,左為希臘世子,其余隨從官員次第挨坐。客人座前均有白緞洋文菜單,每上一菜,奏軍樂。“酒三巡,譯官代帥致頌詞,賓起,答頌畢,復飲”。前后上菜四十余品,酒則中西兼備,任賓自擇。筵陳燒烤,并加牛奶茶,異常豐腆。宴會畢,飲茶,觀看江景。張之洞贈給俄太子和希臘世子上品絲綢各一匣,俄太子亦回贈禮品。〔48〕席間,翻譯辜鴻銘因懂希臘文、法文、俄文,深為俄太子等嘆服,大出風頭。〔49〕接著,俄太子應邀赴俄商順豐行晚宴,受邀作陪的漢口外國各色人等達140多人。〔50〕21日下午5點多,俄太子乘船離開漢口。起錨前,張之洞如約派洋務官員送來兩把頌詩扇。送給俄太子的詩為:“海西飛轪歷重瀛,儲貳祥鐘比德城;日麗晴川開綺席,花明漢水迓霓旌;壯游雄覽三洲勝,嘉會歡聯兩國情;從此敦槃傳盛事,江天萬里喜澄清”。送給希臘世子的詩為:“乘興來搴楚畹芳,海天旌旆遠飛揚;偶吟鸚鵡臨春水,同泛蒲桃對夜光;玉樹兩邦聯肺腑,瑤華十部富縑緗;漢南司馬慚衰老,多感停車問七襄”。趙德馨主編,吳劍杰、馮天瑜副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2冊),武漢:武漢出版社,2008年,481頁。幾種版本的《張之洞全集》均題“索詩索書,即席奉贈”,但又注:“一本云:二詩乃幕客代作”。根據俄國駐漢口領事德米特列夫斯基于1891年5月19日的報告:俄太子主動向張之洞討要書法作品,張之洞答應在扇子上做詩為酬,翌日送達。可見,根本不是即席賦詩,且極有可能為幕客代筆。(АВПРИ.Ф.Японский стол,оп.493,1890-1895гг.д.1746. Хохлов А.Н. Наследник русского престола в гостях у китайского реформатора Чжан Чжи-дуна (из истории российской дипломатии в Китае 90-х гг. ХIХ в.).XXIX НК ОГК. М. 1999.c.115)不過,《俄國皇太子東游記》將贈希臘世子詩的最后四句譯得錯誤百出,其譯文為:“兩個王國的王子是表兄弟,如同珍貴的碧玉之花;希臘美女以藝術和科學聞名于世;作為一個老邁的湖南官員,我感謝王爺,因為他吩咐我停船,向我索要這首詩歌”。譯成這個樣子,有可能是理解有誤,也有可能是烏赫托姆斯基這些“東方派”故意曲解,以彰顯尼古拉在中國受到的尊敬無與倫比,從而為其俄國與東方各族具有“精神領域”之內在聯系的主張提供證據。伍宇星編譯:《19世紀俄國人筆下的廣州》,鄭州:大象出版社,2011年,268頁。前述故宮漢譯本無此內容。
(三)金陵的接待
4月21日,俄太子面告張之洞:“約十五日辰刻過金陵,只停六點鐘,若地主上坐船來拜,當登岸在江干行臺答拜,不進城,不進內河”。隨后,俄領事又告:“若金陵不如此,則不停輪。過九江停兩點鐘,主囑地方官毋庸接待”。〔51〕但此前,兩江總督沈秉成已經“先期購辦轎馬、器用物件、肴饌、花木等。修飾察院為太子行臺,鋪設督署待太子筵宴,一切齊備”。23日黎明,沈秉成等坐南琛號兵船抵下關碼頭。俄太子船至,炮臺、兵輪鳴炮升旗,沈秉成率官員登俄船拜晤,“告以城外無接待之所,在城內預備情形”。俄太子連聲抱歉,因怕耽擱去日本的時間,所以不能進城。隨后,俄太子至南琛號答拜:“留與飲宴,主賓交致頌詞,禮儀相洽。未刻,太子船啟程,各輪升炮如前。復派郭鎮、寶昌乘南琛兵船持名片送至鎮江。此次遵旨優加款待,太子再三稱謝”。〔52〕
22日,至九江,俄太子上岸僅視察了俄商公司和制茶工廠,未驚動中國地方政府。
至此,熱鬧了差不多一年的接待俄國皇太子尼古拉旅華事件終于落下帷幕。正如張之洞在4月23日(此時,俄太子已至馬鞍群島,與滯留的“亞速紀念號”匯合)給李鴻章的函電中所云:“此次俄太子來漢,俄領事、俄水師提督及漢口租界英領事深恐生事,俱格外小心防范,幸安靜出境。俄、英各員俱欣幸,感謝不置”。〔53〕確實,清廷這次接待俄太子旅華的工作堪稱圓滿,賓主皆歡。成功的關鍵除了清政府的重視,還有地方督撫們的齊心協力,同時,也是中國外交近代化的結果,至少禮儀問題不再是中外交涉中的夢魘。
三、俄國皇太子旅華與中俄關系
如前所述,1890至1891年俄國皇太子東游與俄國東方外交戰略重心轉移遠東在時間上相契合。同時,俄國皇太子本身具有特殊的政治角色意義,再加上俄國駐外使領人員的積極活動,所有這些因素都導致所歷各國盡心接待俄國皇太子的到訪,中國政府尤甚。在清政府看來,俄國皇太子旅華是俄國重視中俄邦交的表征。所以,總理衙門嚴令各地督撫“親行款待,以重邦交”。清廷對此事性質的認識,在粵督宴請尼古拉的頌詞中表露無遺:“中俄兩國,講信修睦兩百余年,彼此邊界毗連三萬余里,禮讓相尚,和好久敦。茲承貴太子辱臨粵省,本部堂特舉此觴,切愿兩國官員相接以禮,兩國商人相交以信,兩國百姓相處以安”。〔54〕這樣的酒桌頌詞雖然表面看類似外交語言,卻表露了清政府對接待俄太子一事外交意義的認識。清政府之所以如此熱心接待旅華的俄國皇太子,關鍵在于直隸總督李鴻章此時正全力建構“聯俄制日”的東北亞外交戰略。
1886年李鴻章與俄國駐華代辦拉德仁(Н.Ф.Ладыженский)就東北亞國際關系格局問題達成口頭“君子協定”①,中俄開始共同建構隱含針對日本的政治外交聯盟。盡管當時俄國對中國傳統“天朝體制”觀念基礎上的朝鮮政策尚存疑慮,也不滿中國對朝鮮實施不斷加固的所謂宗藩權力,但此時俄國在遠東的政治軍事實力有限,尚無力稱霸。〔55〕同時,俄國認識到中俄之間隱然的聯盟不但有助于保持俄國在遠東的實力存在,也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維持中、日、俄在東北亞的戰略平衡。所以,俄國雖未必十分看重中俄這種隱然的政治聯盟,但至少在中日甲午戰爭前,一直遵守口頭“君子協定”。〔56〕相對而言,清政府卻十分看重這個中俄口頭“君子協定”。李鴻章將之作為“聯俄制日”外交戰略建構的標志,清政府也視之為對朝鮮行使宗藩主權并抵御日本侵犯朝鮮的外援。〔57〕可見,“君子協定”是李鴻章構建東北亞“聯俄制日”戰略的重要環節。而此時接待俄國皇太子旅華,無疑被看作類似的重要環節。所以,總理衙門及李鴻章都十分重視接待尼古拉。盡管當時李鴻章已年近古稀,仍準備隨軍艦到煙臺親自接待尼古拉,并且全程關注其他督撫的接待。實際上,廣東、漢口等地的接待情況,都由翻譯聯興隨時匯報給李鴻章。〔58〕
此外,俄國駐華外交官員的積極活動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清廷的態度。俄國駐華外交機構包括北京公使館和各地領事館,都積極干預俄國皇太子旅華。除了前期干預接待禮儀等問題,還特別注重接待過程。皇太子還在香港時,北京公使館和北京布道團就都派遣相關外交、宗教人員(包括翻譯、漢學家)前往陪同。當時俄國駐漢口領事的報告認為,在英國人勢力范圍長江流域,由于英國人的反俄煽動,官僚集團以及老百姓普遍有反俄情緒。為了緩解這股反俄情緒,確保尼古拉順利游漢口,德米特列夫斯基對湖北官僚階層展開了說服活動。他首先找到張之洞的幕僚蔡錫勇,認為中國反俄不符合中俄兩國利益;并揭露鼓動中國人反俄乃英國的政治陰謀,有損于張之洞在湖北的洋務自強計劃;同時宣揚俄羅斯對中國世代友好,而俄國皇太子訪問中國正是對中國友好情感的表露,還說皇太子十分尊重張之洞。后來,德米特列夫斯基又親晤張之洞,竭力打消張之洞對俄國的疑慮,同意熱情接待皇太子。〔59〕俄國領事官的行為無疑有助于提升清政府對接待尼古拉的外交意義的認識。
俄國皇太子尼古拉在旅華過程中,親晤粵、鄂諸督撫,在中俄兩國的官僚高層之間建構起一種私人友好關系。在地方督撫中,張之洞在甲午中日戰爭以前,基本上主張“聯日”“阻俄”〔60〕,至少沒有親俄的思想。這和李鴻章的“聯俄”主張完全不一樣。但從19世紀90年代起,隨著日本壓力增強,張之洞在外交上開始務實變通,主張靈活處理中國與日、俄的關系。所以,他對當下熱情接待俄國皇太子并沒有表現出抵觸情緒。張之洞在晴川閣宴請尼古拉,雙方賓主盡歡,氣氛友好。宴會結束時,張之洞送給尼古拉幾塊漢口產的絲綢及四個造型奇特、雕飾吉祥圖案的金屬盤子,尼古拉十分喜愛。〔61〕事后,尼古拉特意委托德米特列夫斯基將自己的照片及一個鑲嵌黃金寶石的花瓶轉贈張之洞,將一塊懷表贈給翻譯辜鴻銘。當得知尼古拉在日本遭遇刺殺,張之洞立即致函德米特列夫斯基,表示深切的慰問,并委托將自己的照片轉贈尼古拉。〔62〕盡管尼古拉未能與李鴻章見面,但似乎十分清楚李鴻章在清政府對外決策及中俄關系中的重要位置。在他在離開中國時將自己的隨身懷表轉贈給了李鴻章。〔63〕事后,尼古拉還通過闊雷明將自己的照片轉贈李鴻章。對此,李鴻章致函表示感謝,其中說:“自知道殿下訪游東方的意向始,我就一直期待款接殿下。當我得知由于時間限制您不能履行全部旅行計劃時,我非常遺憾。須知我們兩國之間的情誼長期以來十分深厚”,并轉贈自己的照片。〔64〕當得知尼古拉在日本遇刺,李鴻章急忙命中國駐日公使李經方慰問,以致尼古拉十分感動。〔65〕
中俄高層人物之間這種友誼關系的建構,在相當長時期內,確實對中俄外交關系產生了一定影響。1894年11月1日,亞歷山大三世因病去世,尼古拉繼位為尼古拉二世。當時正值中日甲午戰爭如火如荼,清政府節節敗退,李鴻章正全力尋求俄羅斯的援助。為了配合聯俄策略,清政府決定派大臣前往俄羅斯“吊”“賀”。經過討論,清廷最終決定派湖北布政使王之春出使俄國。關鍵原因就是王之春“曾與俄主識晤”,即前述王之春在廣州代替巡撫劉瑞芬參與接待尼古拉之事:“曾與俄主三次會晤,并設宴款接,彼此微有贈答”。出使前,光緒皇帝親自提醒王之春:目前中日正開戰火,王之春可以利用兩方面條件,爭取俄國的支援:一是跟尼古拉熟識,二是1886年“俄遂與中國訂約”即所謂口頭“君子協定”。1895年2月18日,王之春在圣彼得堡覲見尼古拉二世。在頌詞中,王之春多次提到廣東招待尼古拉之故事。這些往事,尼古拉沒有忘記。他在答頌中也提到:“兼在廣東荷貴大臣款接,和洽有加,每念前游,未嘗不時時神往”。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尼古拉再次提到:“我見貴大臣甚為歡悅,前在廣東游歷,曾蒙接待,款洽至極”,并答應俄國一定幫助調解中日沖突。〔66〕此后,俄國果然應中國請求調停中日沖突,乃至糾結德、法,迫使日本“還遼”。當然,尼古拉二世幫助中國的態度和力度主要取決于俄國的國家利益。〔67〕
歷史上,重視中俄貿易一直是俄國對華政策的重要特點。俄國皇太子尼古拉利用旅華機會,積極推助了中俄茶葉貿易的發展。從一開始,清政府就通過各種渠道隱隱知道尼古拉旅華比較關注漢口的中俄茶葉貿易:其“往漢口系查察茶市”〔68〕,“竊料漢鎮俄商,茶業最盛,彼必上岸往拜”。〔69〕1891年 4月12日,尼古拉船隊途經福建閩江口,尼古拉沒有登岸會晤當地督撫,卻接見了福州的順豐、新泰兩家俄國茶商代表。〔70〕俄商進駐福州始自1872年,因福州便于從海路經蘇伊士運河,或經天津往俄國運輸茶葉,經營的主要是綠茶、白毫茶及磚茶:“自1880年至1895年,福州磚茶出口大致每年有數萬擔,但情況遠不及漢口的興盛”。〔71〕所以,尼古拉更關注漢口的俄國茶商。早在1863年,俄商就在湖北崇陽大沙坪、羊樓洞等產茶區陸續開辦了順豐、阜昌、隆昌等茶廠。〔72〕這些茶廠隨后遷至漢口,全盛時期俄商在漢口開辦了8家茶貿公司,并由手工生產改為機器生產。到19世紀90年代初,漢口已經成為俄中茶葉貿易的中心。19日,尼古拉與漢口俄國茶商阜昌行、新泰行的負責人會晤,并在阜昌行茶商莫爾洽諾夫(Молчанов Н.М)家中午餐。期間,尼古拉詳細了解了漢口俄國茶商的經營情況,以及當地茶葉生產情況,并談到西伯利亞大鐵路的修建對推動俄中茶葉貿易的作用。宴會結束后,尼古拉還前往參觀阜昌行設在漢口的機械磚茶廠以及新泰行在貨棧專門為尼古拉舉行的中國產品展。展品包括各種中國絲綢、銀器、瓷器、木器、象牙雕刻、禽鳥草藥標本等。尤其豐富的是茶葉展品,花茶、黃茶、綠茶、黑茶、紅茶、白毫、磚茶等萬應俱全。隨后,尼古拉又去阜昌行的磚茶廠詳細了解了磚茶的制作過程和方法。當晚,尼古拉就在阜昌行用晚餐,參與宴會的除了俄僑、茶商、東正教管事人員,還有漢口其他各國的領事及僑民代表,熱鬧非凡。〔73〕20日,尼古拉到晴川閣赴宴,席間尼古拉與張之洞暢談俄中茶葉貿易:“張之洞對華俄兩國之間的茶貿甚為贊賞,皇太子對此也表示十分感謝,稱他喜歡喝漢口茶,還講到他在國內就知道,中國有個大漢口,是一個聞名于世的東方茶葉港,早就想來看看,今日登樓一觀,果然蔚然壯觀”。21日,正值漢口俄國茶商新泰行建廠25周年紀念,尼古拉受邀前往參與慶賀。集會上,尼古拉的表兄、漢口阜昌行磚茶廠的廠主帕諾夫(Г.К.Панов)代表俄國茶商向尼古拉介紹了他們在漢口從事茶葉生產取得的驕人成績,并一再強調:“東方茶港漢口在中國中部發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尼古拉聽了很高興,發表了即興祝詞。祝詞很鼓舞人心,尤其結尾時的三個“偉大”,十分耐人尋味:俄中萬里茶路——偉大的茶葉之路;漢口的俄國茶商——偉大的商人;漢口——偉大的東方茶葉港。〔74〕這表明尼古拉十分看重漢口中俄茶貿在中俄關系中的地位。22日上午,尼古拉又在九江登岸參觀了俄國茶商新泰行、阜昌行在九江設立的磚茶廠。〔75〕由此可見,尼古拉極為關注俄中茶葉貿易。歷史上,俄國本身的工業發展水平遠比同期西歐諸國落后。自1863年始,俄國對華貿易就出現入超。1893年,俄國對華貿易入超達2932.95萬盧布。〔76〕當時,俄國除了煤油幾乎沒有什么像樣的商品輸入中國。這自然局限了俄中貿易的發展規模,以致就算是號稱十分發達的俄中茶葉貿易,也只是占當時中外茶葉貿易份額的小部分。以尼古拉十分看重的漢口俄中茶葉貿易為例,據統計,1886年俄國茶商在漢口對外茶葉貿易中僅僅占份額的1/9,到1891年時有所提高,約占份額的1/3。〔77〕不過,俄英漢口茶貿的這種份額變化別有緣故。由于英國在印度、斯里蘭卡種植茶葉成功,故自19世紀80年代以后,英國經營華茶數額逐年下降,于是,俄國進口華茶的份額自然逐年上升。尼古拉旅華時,俄國在漢口茶葉貿易的份額就已經超過英國。民初俄國進口華茶的份額幾乎每年都超過英國60%。〔78〕很顯然,俄中茶貿份額的增長與尼古拉旅華存在一定程度的關聯:尼古拉對茶葉貿易的重視可以看作是俄國政府重視俄中茶葉貿易態度的流露,鼓舞了俄商的經營熱情;尼古拉執政后,積極支持西伯利亞鐵路的修筑,運輸的方便成為俄中茶葉貿易份額相對增長的基本因素。
簡要的結論
1890至1891年俄國皇太子尼古拉東游本身只是俄國皇室皇太子傳統教育的一項實踐歷練內容,但基于皇太子這一角色的政治意義,且皇太子東游與俄國外交戰略“雙頭鷹”關注遠東的時機一致,再加上俄國“東方派”的渲染,使尼古拉東游不可避免地成為俄國東方外交戰略向遠東傾斜的表征。不僅如此,尼古拉旅華的時機,恰逢東北亞中日沖突愈演愈烈,清廷以李鴻章為首的親俄派,為了進一步建構和完善“聯俄制日”的東北亞外交戰略,高度重視尼古拉的旅華,全力動員國家力量,以西禮接待俄國皇太子尼古拉,讓尼古拉在華旅游期間舒適風光。由此,清廷成功與俄國皇太子建立起中俄政治高層友誼,從而為日后甲午戰爭時期的中俄交涉埋下了伏筆。盡管俄國對華政策最終取決于俄國的國家利益——這是造成日后俄國進一步加深對華侵略的基本因素,但也不可否認這種高層友誼在俄國實施對華政策過程中的調節作用。同時,尼古拉在旅華期間,對俄中茶葉貿易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他頻繁接見在華俄國茶商,鼓勵了俄國茶商的士氣,體現了俄國政府重視俄中貿易的理念。毫無疑問,俄國政府重視俄中貿易的理念和舉措是清末民初俄中茶葉貿易有所增長的基本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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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2〕〔34〕〔40〕〔46〕〔54〕〔69〕虞和平主編.近代史所藏清代名人稿本抄本·張之洞檔:第66冊〔M〕.597,599;597-598;606-607;742;5-8;43-44;695.
〔31〕申報,1891-03-18(2);申報,1891-04-06(2).
〔33〕李瀚章為俄太子由黃轎改乘綠呢轎事致總署電(光緒十七年二月二十日)〔M〕.李靜杰主編.中俄關系歷史檔案文件集(1653-1965):第8卷(光緒朝電報檔).未刊稿.
〔35〕伍宇星編譯.19世紀俄國人筆下的廣州〔M〕. 224;苑書義,孫華峰,李秉新主編.張之洞全集:第7冊〔M〕.5552.
〔36〕張之洞為報在漢陽晴川閣筵宴俄太子情形事致總理衙門電(光緒十七年三月十五日)〔M〕//李靜杰主編.中俄關系歷史檔案文件集(1653-1965):第8卷(光緒朝電報檔).未刊稿.
〔37〕〔42〕〔44〕〔51〕〔53〕苑書義,孫華峰,李秉新主編.張之洞全集:第7冊〔M〕.5546,5550-5552,5556;5552;5552;5556;5556.
〔38〕總理衙門為俄太子不到煙臺擬頒物件如何處置事致李鴻章電(光緒十七年正月二十九日)〔M〕//李鴻章為頒俄太子禮物似可中止事致總理衙門電(光緒十七年正月二十九日)〔M〕//李靜杰主編.中俄關系歷史檔案文件集(1653-1965):第8卷(光緒朝電報檔).未刊稿.
〔39〕顧廷龍,戴逸編.李鴻章全集(23)〔M〕.145;申報,1891-05-11(2).
〔41〕總理衙門為俄太子到粵東由法領事代為照料事致李瀚章電(光緒十七年正月二十六日)〔M〕//李靜杰主編.中俄關系歷史檔案文件集(1653-1965):第8卷(光緒朝電報檔).未刊稿.
〔47〕益聞錄,1891(1059),第13冊:176.
〔48〕益聞錄,1891(1060),第13冊:184-185;申報,1891-05-17(1).
〔49〕惜陰.國學辜湯生傳〔J〕.人文月刊,1931(4):2.
〔52〕沈秉成為報俄太子到金陵游歷事致總理衙門電(光緒十七年三月十六日)〔M〕//李靜杰主編.中俄關系歷史檔案文件集(1653-1965):第8卷(光緒朝電報檔).未刊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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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顧廷龍,戴逸編.李鴻章全集(34)〔M〕.8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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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苑書義,孫華峰,李秉新主編.張之洞全集:第7冊〔M〕.5544.
〔61〕АВПРИ.Ф.Японский стол,оп.493,1890-1895гг.д.1746.c.213-220.Хохлов А.Н. Наследник русского престола в гостях у китайского реформатора Чжан Чжи-дуна (из истории российской дипломатии в Китае 90-х гг. ХIХ в.).XXIX НК ОГК. М. 1999.c.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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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許麗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