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本出版社的版權引進業務學習什么？

鄭文全

摘要：我國是版權大國，版權輸出工作已經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版權輸出市場的操作規范也日臻成熟。但是版權輸出工作中的諸多細微之處，如合同的法律嚴謹性、具體操作的規范性等，我們還有很大提升空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研究借鑒版權引進工作中的實際業務做法可以幫助版權輸出領域從業人員拓寬視野，增長知識，對于我國出版領域的“走出去”工作意義重大。

我國自1992年加入《世界版權公約》以來，版權輸出工作已經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版權貿易市場也日臻成熟。但是在版權輸出行業繁榮發展的大時代背景下，版權輸出工作中的一些具體實務還存在諸多需要改進的地方，如運營思路和手段與國際慣例相沖突、版權貿易從業人員素質偏低、量質失衡等。如何規范版權市場，避免無序競爭和違規操作，提高從業人員的誠信意識和法制觀念，以便于更好地保護我國的著作版權不受侵害，提高我國文化軟實力，這是亟待解決的問題。

我們可以通過總結日本出版社引進版權工作的實務性經驗，學習其成功做法，反過來推動我國版權輸出行業更好地完善版權輸出體系，學習其成功做法，反過來推動最大程度地保護我國著作版權在海外的合法權益。

一、流程規范是版權合作的前提條件

日本是出版大國，出版社最多時曾有4200多家，近年來隨著圖書市場接連萎縮，不斷有出版社倒閉。當然這些出版社參差不齊，既有工作室規模的小型出版社，也有如巖波書店這樣的歷史超過百年、員工數量超過200人的大型出版社。

日本出版社在確定合作對象時非常重視正式的工作流程，除了通過版權代理公司，還可以通過參加法蘭克福書展、北京書展或者東京書展，也可以郵件方式直接聯系，索取樣書等。郵件聯系時一定要注意商務郵件的格式以及正確使用敬語。

確定合作意向之后、簽署版權合同之前，還有一項重要工作就是提供版權申請書。版權申請書中除了寫明版權引進方公司的相關信息和圖書預計定價、起印冊數以外，還要寫明中文版圖書制作方案。日本出版社會據此向作者申請版權授權書。制作方案提交之后就必須遵守，不能隨意更改，因此諸如書中哪些地方需要翻譯成中文，哪些地方需要保留日文，以及多冊合并為一冊還是一冊分割成幾冊、圖書書名等都需要在此階段確定下來。

與日本出版社簽署版權合同主要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與出版社版權輸出部門直接簽署合同，如3A股份公司就有獨立的海外版權主管部門，負責版權輸出和版稅結算等業務，另外也負責出版社的海外宣傳工作。當然也有些小的出版社是編輯直接負責。第二種是通過版權代理公司簽署合同，日本許多出版社都會把版權輸出業務委托給代理公司。如日本的旺文社股份公司、ALC股份公司、NHK出版股份公司等都把版權輸出業務委托給TUTFLE MORI AGENCY公司。很多情況下這家代理公司會通過中華版權代理中心或者博達著作權代理有限公司與國內出版社辦理版權輸出業務。

二、嚴謹細致的版權合同是版權工作的法律保證

《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中不僅對于受保護作品的定義做了明確界定：“文學和藝術作品”包括文學、科學和藝術領域的一切成果，不論其表現形式或方式如何，也寫明了各成員國都有義務保護作者的人身權和財產權，因此圍繞作者的人身權和財產權，以及關于著作權保護的約定是版權合同中的核心內容。

合同第一部分一般都是關于作者人身權的約定，寫明合同簽署方正式名稱、作品的名稱及作者名。有時也可以把書名的中文版名稱標注在下面。然后是關于權利的約定。甲方，即著作權轉讓方必須保證自己擁有該作品的轉讓權和沒有侵害第三方的著作權和名譽權。甲方承諾授權引進方以何種形式、在哪些地區范圍內、最遲出版期限前出版圖書，還包括一些細節的約定。關于出版形式一般是紙質書，但是由于電子書目前成為新的關注點，所以合同中可以涉及電子書內容。但是由于涉及電子書的著作權法律規定與紙質書不盡相同，以及難以防止盜版等原因，一般很難同時得到電子書授權。另外由于日本對于著作權的嚴格保護措施，關于圖書的書名、故事、人物名稱、人物形象、插圖、照片等如果用于除圖書以外形式的視頻、VCD、CD ROM等形式，制作時也需要重新申請書面授權，另外，版權頁上關于著作權的聲明一般也會在合同中寫明。

合同第二部分一般是關于財產權的約定，包括預付版稅、首印冊數、版稅率、年度銷售報告、版稅支付方式、代繳稅種等。預付版稅一般是以首印數、預計定價和版稅率三者相乘計算得出的，該部分版稅一旦支付即使最終不出版該圖書也不退還。預付版稅還經常是與首印數無關的固定數值，韓國圖書公司一般采用此種方式。版稅率一般不超過10%，也可以是階梯版稅，即隨著冊書的增多而提高版稅率。另外還有兩項費用一般容易被國內業者忽略，即排版文件及音頻文件的數據使用費和引用第三方文章的著作權費，如果書中包含插圖的還要支付插圖費。

第三方著作權費是根據印刷冊數支付的，因此每次重印都需要支付，而且一般都是稅后金額，需要國內出版社承擔稅金和日方出版社的手續費用。正是由于需要得到所有引文出處的出版社和作者的同意，版權申請過程很漫長，因此一定要把握好重印的時間和印刷冊數。

合同第三部分主要是關于著作權保護方面的約定。主要是要求引進方承諾保護該作品在授權地區的著作權，打擊盜版。同時由于日本圖書價格和中國差距很大，為了防止中文版逆向輸入到日本，轉讓方一般會要求中文版在書名和封面上不要與原版相同。

合同最后部分是關于合同解除條件和發生糾紛時依據法律體系的約定。引進方如果無法支付版稅或者在約定期限內沒有出版圖書，或者企業資質被政府吊銷，合同會自動終止。如果雙方發生糾紛一般依照日本法律解決。合同有效期一般是五年，過期后會根據首期銷售情況而決定續約或者終止合同。

三、準確及時的版稅結算是版權工作的核心要務

版稅結算雖然計算方法并不復雜，但因為涉及金錢數額巨大以及納稅手續，不能出任何差錯，因此做重點說明。版稅支付的金額是根據版權引進方提供的年度銷售報告計算得來的。endprint

例如，圖書A單價38元，印數是5000冊，版稅率是8%。

版稅金額=38元×5000冊×8%=15200元

金額雙方沒有異議之后日方會出具形式發票（invoice），中方據此在銀行完成代繳各項稅費手續后向日方以日元為單位匯出，最后需要把中國稅務部門開具的納稅證明書寄給日方。

關于銷售報告。銷售報告一般以年度為單位提交，可以一年提交1次，也有的出版社會要求一年提交2次。中國出版社一般是以實際銷售數量為依據來計算版稅，但是日方出版社很多是以印刷數量為單位計算的。也就是說每次重印前需要告知日方出版社印刷冊數和時間，取得對方同意之后，根據申請的印刷冊數來制作銷售報告。銷售報告中要包含書號、書名、印次、單價、印數、版稅率、版稅金額等數據。本銷售報告期間出版的新書也需要體現在銷售報告的數據中，扣除掉預付版稅之后的版稅金額就是該書需要支付的首次版稅。

關于形式發票中必須包含的信息。形式發票從功能上說就是付款通知單，必須包含序號、時間、款項名稱、書名、付款金額、最遲付款期限、接受付款方的地址信息以及銀行開戶行地址、賬號、用戶名、SWIFT（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信協會）代碼等詳細信息，最后還需要有負責人的簽字。形式發票必須是原件，復印件或者掃描件都無法支付。語言一般都使用英語，也可以使用日語或者漢語。

關于付款手續費及代繳稅費。付款手續費由哪方承擔是需要在合同中寫明的，一般都是由引進方承擔，如果合同中沒有明確約定則需要由轉讓方承擔。版稅和數據使用費的稅費是由轉讓方承擔。稅費具體包含增值稅、城市維護建設費、教育費附加、地方教育費附加和企業所得稅，稅率分別約為5.66%、0.40%、0.17%、0.11%、9.43%，合起來大約是15.77%。但日方出版社習慣在合同上寫明這個數字，但從計算過程可以知道這只是大約的數字，因此具體數值會有些許的差異，所以最好不要在合同中寫明。納稅證明書只是針對于企業所得稅開具的，因此并不是稅費的總金額。辦理繳稅手續時需要考慮征期，也就是稅款申報期，每年都有征期日歷，這五項稅款一般只能在一個月的上半期繳納，因此辦理版稅支付手續時需要合理安排時間。

關于匯款匯率。版權合同中一般會寫明根據匯款當日的匯率用日元電匯到對方指定的賬戶中。但是如果涉及需要抵扣前期預付版稅的話，就會更加繁瑣。因為預付款如果是人民幣金額的話可以直接抵扣，如果是日元金額的話，需要把日元轉換成人民幣之后再進行扣除。但是支付預付款時的匯率和支付版稅時的匯率不可能是相同的，特別是當日元匯率出現大幅度貶值或者升值時，如果雙方在合同中沒有寫明日元與人民幣的對應數值以支付當時的匯率為準，那日方很可能會利用合同條款中的漏洞要求以后期支付版稅時的匯率來核算前期預付版稅的抵扣金額。

四、圖書制作是版權工作的具體呈現

日本出版社高度重視保護原作內容的完整性，任何改動都必須首先在提交版權申請書時申請，得到出版社和作者同意后才能進行。在正式出版前，還需要提交樣張請日方審核，這也是合同中明確規定的。

關于作者署名和版權頁。版權頁和扉頁都必須署作者名，由于很多作者姓名中包含假名，所以近年來很多引進版圖書署的都是日文姓名。版權頁中除了有英文書寫的著作權信息，還要寫明原作品的日文書名和作者名。這些做法都是為了保護作者和原出版社的著作權。

關于正文中的翻譯。引進版圖書主要的改編方式就是翻譯。關于翻譯除了在版權申請書中事先申請以外，版權合同中也有約定。一般會寫明引進方有將日文翻譯成中文的權利，但出版前必須將內容提供給轉讓方審核，如果提出修改意見必須接受。而且翻譯作品中引用第三方著作權人的文章時也有諸多限制，如果沒有該作者的書面授權是嚴禁整段翻譯的。因此閱讀解析類內容中一定要避免整段完整翻譯。否則日方會提出修改意見，甚至訴諸法律手段來解決。

關于印前確認和重印時寄送樣書。下印廠前必須向日方提供扉頁、版權頁、正文樣張、答案解析頁樣張等，供日方審核。審核通過后方可印刷。樣書不僅在新書出版后需要寄送，重印時同樣需要向日方出版社寄送樣書，如果涉及第三方著作權，還需要向第三方著作權擁有方提供樣書。

關于合同續簽。版權合同一般有效期為三年或者五年。在第一個合同期內，如果圖書銷售業績良好會續簽合同。續簽合同的有效期或者是五年或者是長期有效。但長期有效的合同一般不會直接寫明，而是說“本合同自簽署日期起，有效期為六年。如果雙方對合同內容有異議，要在合同期滿前至少提前一個月通知對方，如果沒有異議則合同自動延長一年。以后各年按照相同原則，自動延期。”也就是說先延長一年之后以后每年自動延期。

五、注重細節是我國版權輸出工作的最大啟示

日本出版社通過嚴謹的版權合同法律條款和周密細致的工作流程，嚴格監督圖書在版權輸出地的整個制作流程。大到版稅和著作權費的匯款匯率和手續費，小到重印樣書中單詞注音方式的修改，事無巨細，每一個環節都必須按照日方的要求做，不能出現差錯。為了保護著作權，日本出版社尤其重視圖書內容方面的保護，具體包括文字用語、版式、裝訂方式和光盤等多媒體介質形式等。原版的文字和版式一般來說是堅決不允許修改的，后兩方面相對較為寬松。尤其是經典類教材中的中文語法講解部分，一般不允許隨意更改文字，只能是對于原版注釋的忠實翻譯。即便如此，印刷前還需要提供章節樣例來讓本社編輯和作者審閱，而審閱過程不僅繁瑣而且漫長，得到每一位作者同意之后才能下印廠。

反觀我國出版社的版權輸出工作，則要顯得粗線條得多。我們一般是把版權輸出作為國家“走出去”戰略工程的一環，更多重視宏觀意義而很少注意版權細節內容的保護。我們的輸出版圖書版式上有時會被外方出版社改得面目全非，當然我們也得承認在圖書版式設計等方面，我們與出版文化發達國家之間還存在一定差距。另外，外方添加的外文注釋也很少經過我們的審核，錯譯、誤譯、甚至濫譯時有發生，這嚴重妨礙了我國文化軟實力的傳播和解讀。因此，我們必須要從認真學習日本等版權市場相對成熟國家的先進做法人手，參考他們版權工作的具體流程、版權合同的條款設置，來完善我國的版權輸出工作系統，促進出版文化健康發展，擴大“一帶一路”文化交流中的實際成效。出版是文化傳播的主要載體，也是一個國家軟實力的突出體現，版權輸出事業的發展必將提升我國在海外的影響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