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偉堅守公路

鄭欒

接觸王志偉之前，他這樣的貨車司機的生活是普通人很難想象的。

以方便面和面包作為主食，吃在駕駛室，睡在駕駛室；為了提神，煙與茶不離手，生活毫無規律；時刻防備罰款的交警和偷油的“油耗子”，夜里才敢進城；擔心微薄的收入被以各種方式克扣，或無法及時兌現；離開家人，獨自奔波在城市與城市之間的高速公路上。

這個辛苦的職業，正在發生改變。

革命將至

王志偉是河南商丘人，盡管今年才29歲，他卻已經是一個11年駕齡的老司機。兩年前他買了一輛二手解放貨車，一個人在江蘇省內跑車。他的孩子剛滿1歲，妻子在老家帶孩子。

經常睡駕駛室的王志偉，戲稱自己每晚住在“解放賓館”，他在微信群里的同行們，有的住“東風賓館”，有的住“江淮賓館”。幾乎所有貨車司機身上都擔著養家糊口、給孩子賺學費的重擔，對他們來說，住賓館屬于奢侈的事情。

這是全國3 000萬貨車司機的真實生活，這可能是中國最底層、最辛苦的職業之一。

這幾年，科技正在慢慢改變這個如礁石般粗糲的的職業。

58速運、貨車幫、藍犀牛、羅計物流……為貨主找貨車，為貨車找貨主的配貨平臺越來越多。8月底，58速運合并東南亞物流平臺GOGOVAN，成為亞洲最大的同城貨運平臺。貨品車幫宣布完成B輪融資，B輪融資總額達到3.27億美元。

去年開始，王志偉的手機上開始出現這些配貨App—他的動機很樸素，空車跑回城不劃算，多跑一單就能多賺一些錢。

“多拿千把塊錢，比以前能好點，現在車不好跑，都走鐵路了。”王志偉舍不得多說兩句，就爬上駕駛室。為了多賺一點，他會多跑幾個地方，多接幾單，把自己攢錢買的這輛貨車填滿。

這種漸進的變化，會在不遠的未來轉變成風暴般的革命嗎？

無人貨車是無人駕駛研究的最前線，自動駕駛功能的貨車很可能會比家用汽車更早來到我們身邊。

貨車不需要像家用汽車一樣面對堵車、轉彎、調頭、停車場等復雜的路況和場景，行進路線可以在地圖上輕松設定。

去年8月，Uber以6.8億美元的價格收購初創企業Otto。2個月后，Otto就實現了無人駕駛貨車的首次商業運輸：一輛安裝了幾十個相機和傳感器的貨車，在駕駛員的有限協助下，把50 000罐百威冰啤酒送往美國科羅拉多州的斯普林斯，全程190多公里，時速接近90公里。

今年4月，埃隆·馬斯克宣布，特斯拉將在9月28日推出全電動重型卡車Tesla Semi，并宣稱Tesla Semi的馬力遠勝柴油卡車。

除了Uber、特斯拉這樣的科技企業，傳統汽車企業也沒有落后。奔馳早在2015年就上路測試了無人駕駛貨車，預計2020年推出商用版本。

科技會使卡車司機們失業嗎？沒有人可以給出明確的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公路運輸會變得更安全。

8月23日，臺風“天鴿”登陸廣東。貨車司機周榮從珠海拉貨到中山，為了不讓自己新買2個月的小貨車和車上的貨損壞，54歲的他在狂風暴雨中徒手支撐小貨車。最終，他沒能撐住小貨車，自己也被貨車壓倒，不幸身亡。有中山市民用手機拍下了這一瞬間，短短7秒的視頻在網絡上迅速流傳。

“生活太艱辛了，看到的是扶一下車，誰知道他扶著的是幾個人的生活。”網友的評論，扎了很多人的心。

“可憐，要是知道扶一下會把命搭上，他肯定不會去的，家里還有老婆孩子等著呢。”王志偉看完這段視頻，偷偷抹了一把眼淚。

老兵不死

將目光看回國內，對無人駕駛和AI最為熱衷的百度，在2015年就開始路測。今年7月，百度的無人車更是載著李彥宏上了五環。而在無人貨車領域，百度和福田合作，在去年發布了國內第一款無人駕駛卡車。福田還牽頭成立了“中國互聯網超級卡車全球創新聯盟”，成員包括美國康明斯、德國戴姆勒、采埃孚、大陸電子、百度。

8月3日，國內的無人駕駛初創公司圖森獲得英偉達的戰略投資，圖森聚焦的領域也是無人駕駛貨車。

無人駕駛貨車大規模開上公路，取代卡車司機，只是時間問題了嗎？

王志偉不太關心無人駕駛，也不擔憂自己被無人駕駛貨車取代：“那不是還早哩，再說，無人駕駛咋跟老板打交道？咋找貨？”

成本和溝通的確是無人駕駛貨車暫時不能解決的問題。在中國，貨車大多在小城市、縣城和鄉鎮之間穿梭，貨主只關心成本，貨車司機尚且需要辛辛苦苦找貨主，多跑單。送貨還算簡單，和貨主、交警、公路部門、物流園、庫管等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是更現實的難題。

但從長遠看，無人駕駛貨車取代司機是必然的。

零散的運單暫時無法交給無人駕駛，那么順豐等快遞企業的運輸任務、制造業企業的原料和產品運輸任務，是不是就可以交給無人駕駛了呢？再退一步，由一位駕駛員輔助一支車隊進行無人駕駛，技術門檻已經很低了。

王志偉說，如果哪天他被機器人代替了，他就回家開店做些小買賣，或者跑出租。他覺得，只要勤快，干什么職業養家糊口都不成問題。

“我沒滿18歲就跟著村里人出來跑車，吃點苦都是小事兒，能養活老婆孩子最重要。”

商業世界像一座金字塔，底層的勞動者在砂礫中推動著物流、資金流的流動，完成最基本的交易，成為消費能力最低的那批消費者；在金字塔的頂端，資本和技術則在仰望星空，同時自上而下引導商業前進的方向。

在AI時代，這座金字塔的塔尖與塔基可能會第一次直接接觸。人工智能和無人駕駛，或即將在不遠的未來，取代貨車司機們。

人類科技和商業的進步消滅了很多職業，也創造了很多職業。這種革命是循序漸進的，不會是突如一夜春風來。老兵不死，只會慢慢凋零。老司機亦如此。

希望當無人駕駛時代真正來臨時，王志偉這樣的老司機們不必為失業而憂慮，而會為工作環境和待遇的改善而高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