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顯
論大豆進口與我國糧食質量安全
◎路子顯
作者介紹了新世紀來臨之前我國大豆作為蛋白和油料資源面臨的危機,簡單回顧了起源于我國的大豆發展和興衰歷史,論述了世界大豆產業的崛起,特別是美洲大豆的異軍突起。分析了中國大豆依賴進口的后果,提出了大豆是中華民族之命脈的論斷,并用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剖析了究竟玉米和大豆兩個主要農作物對于中華民族孰輕孰重。
大豆進口蛋白質危機油料危機糧食質量安全
早在1878年,恩格斯就說過“生命是蛋白體的存在方式[1]”。生命的產生、存在與消亡,無不與蛋白質有關,故有人稱蛋白質為“生命的載體”。在人體各個器官、組織和體液內,蛋白質都是必不可少的成分,成年人體重的16.3%是蛋白質。可以肯定地說:哪里蛋白質短缺,哪里的生命就會遇到麻煩;哪里蛋白質充裕,哪里的生命就會豐富多彩。
大豆原產于中國,不僅是中華民族用地養地相結合的傳統農作物,而且一直是中國人民的主要植物蛋白質來源。一般大豆含蛋白質40%上下,含脂肪20%左右。數千年來,中華民族的先民依靠大豆和其它作物輪作,依靠大豆與根瘤菌的共生固氮能力,實現培肥地力和農業生產的可持續發展。在工業化生產氮肥以前,大豆曾是支撐我國糧食生產氮肥來源的堅實后盾。

表1 :中國大豆在二十一世紀來臨前的進出口貿易逆轉[2]
(一)古代中國大豆的輝煌歷史
中國是大豆的故鄉,這是世界所公認的。H. W.江森(Herbert W.Johnson)在《美國大百科全書》中寫道:“大豆是中國文明基礎的五谷之一(水稻、大豆、小麥、大麥、粟)。”庫津在《蘇聯大百科全書》中也寫道:“栽培大豆起源于中國。中國在五千年以前就已開始栽培這個作物[3],……。”
據考證,當初商代的甲骨文上也發現了有關大豆的記載。公元前5世紀的《墨子》文章中載有:“耕家樹藝,聚菽粟。是以菽粟多,而民足乎食。”《管子》中記有“有種大菽、細菽,多白食”;《呂氏春秋》中記有“得實菽菽,長莖而短足,其莢二、七為簇,多枝數節。”秦漢以后,“大豆”一詞代替了“菽”字并廣泛應用了。“大豆”一詞最先見于《神農書》的《八谷生長篇》,其中載:“大豆生于槐。出于淚石云山谷中,九十日華,六十日熟,凡一百五十日成[4]”。
《汜勝之書》載:“大豆保證有收獲,容易種植。”汜氏主張農民每人應種5畝大豆備荒。在漢代,文獻記載麥子和谷子或大豆輪種,當時人民已經知道禾谷類作物與大豆輪作實現用地養地相結合的效果。公元1873年,在奧地利首都維也納舉行的萬國博覽會上,第一次展出了金色燦燦、籽粒滾圓的我國黃豆。消息傳開,人們奔走相告,從此,中國的黃豆名聞世界,人們形象地稱中國為“大豆王國”。
(二)當代中國大豆緩慢發展
20世紀30年代,中國大豆產量和出口量占世界的90%。40年代開始下降,50年代有所回升,但到了60和70年代,由于片面追求糧食產量,大豆被貶為“低產作物”[5],產量大幅度下降,最低年產量僅614萬噸。80到90年代,產量有所增加,最高年產量才1600萬噸(1994年)。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我國大豆總產量一直在1500萬噸左右徘徊,最高年產量為1635萬噸(2005年),近年來大豆總產量逐漸下降(見表2)。

表2 :近50年中國人口與大豆產量變化(1965-2015)
從表2可以看出,最近50年來,中國大豆雖然單產和總產均有提高,但每年人均食用大豆一直在10公斤左右徘徊。
我很掃興,往地上狠狠地吐了幾口黑痰。呸!等著吧,你這個狗日的!但是很快我就作自我批評了。這種幼稚的想法阿Q也有過,不外乎是一種心里上的自我安慰,“精神勝利法”,狗屁。
(一)世界大豆簡史和迅猛發展
日本學者永田忠男(1959年)認為:在公元前200年的秦朝時代,中國大豆自華北經朝鮮傳至日本。華北和華中地區的大豆還向南傳至東南亞各國。1712年,德國植物學家首次將大豆自日本引入歐洲。公元1740年、1790年和1840年先后傳至法國、英國和意大利。1855年和1874年,法國和俄國開始把大豆作為大田作物試種。1840年,有人從興趣出發在美國種植大豆。以后,美國不斷有人自日本和中國引入大豆品種小量試種。直到1882年,才有人進行生產性種植,當時只是作為飼料作物[6]。20世紀中期,美國大豆生產開始起飛,引起巴西和阿根廷的重視,后者奮起直追。除此之外,其它北美和拉美國家、東北亞、東南亞、南亞、前蘇聯、東歐、澳大利亞與非洲大陸也都開始重視大豆生產技術的發展。在1961-2003年之間,大豆在世界上分布的國家從48個擴展到83個,分布區域擴大了約72%[7]。
1949年,世界大豆總產量僅1240萬噸,主要產地是中國;到1961年,達到2688萬噸,12年翻了一番還多;1970年,上升到4370萬噸,年遞增168萬噸;到了1980年,飛躍到8104萬噸,年遞增377萬噸以上。1990年世界大豆總產量突破一億噸大關,達到1.08億噸;2000年,世界大豆總產量達到1.62億噸;2015年,世界大豆總產量超過3億5千萬噸,比1949年增長28倍以上(見表3)。

表3 :近65年世界人口與大豆產量變化(1961-2015)

1970 4,370 11.88 1975 6,425 15.83 1980 8,104 18.29 1985 10,115 20.94 1990 10,845 20.62 36.8 40.6 44.3 48.3 1.48 1.66 1.60 1.91 52.6 1.90 1995 56.6 2.03 12,698 22.43 2000 60.5 2.17 16,187 26.76 2005 64.2 2.31 21,400 33.33 2010 67.1 2.58 25,591 38.14 2015 35,350 48.60 72.7 2.98
從表3可知:世界大豆在近50年發展迅猛,1961年,全球大豆總產2688萬噸,單產1.13噸/公頃,年人均8.96公斤。到2010年,全球大豆總產上升近10倍,達25,591萬噸;單產增加到2.3倍,達2.58噸/公頃;年人均食用大豆翻兩番以上,達38.14公斤。到2015年,全球大豆總產高達3.5億噸以上,單產接近3噸/公頃,年人均大豆達到48公斤以上。
(二)美洲大豆異軍突起
1.北美大豆大放異彩。1910年,美國已經掌握了280個中國大豆品種。1915年,華盛頓州的一家榨油廠因了解到中國的榨油方法,才首次加工美國種植的大豆,美國大豆首次進入食用領域。1929年,美國已有25萬多公頃大豆。到1931年從東南亞已搜集到4578個大豆品種。1941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后,美國由于國內食用油缺乏,開始大規模種植大豆。幾十年的時間,大豆生產發展極為迅速,由于世界市場對烹飪油和沙拉油的需求持續增長,促使美國大豆生產飛速發展,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美國大豆面積尚不足8600萬畝,到了1980年,達到創紀錄的4.3億畝,總產量4892萬噸,成為世界最大的大豆生產、消費和出口國。2010年,美國大豆總產量高達9350萬噸,是中國同年大豆總產量的6倍多;到了2015年,美國大豆總產量為8667萬噸,接近中國同年大豆總產量的7.5倍;(表4)。

表4 :美國近40年大豆產量變化(1975-2015)
2.拉美大豆宏圖大展。1908年,巴西開始引進大豆,并很快轉入生產性種植。1965年,巴西大豆面積僅為648畝;1977年,發展到一億畝,成為世界第二大豆生產國。2001-2003年,巴西大豆每公頃平均產量2.66噸,分別超過阿根廷2.62噸和美國2.48噸。2004年,巴西大豆產量達到5010萬噸,是中國同年大豆總產量的2.78倍,占世界大豆產量的26%;大豆種植面積3.2億畝,占巴西農作物種植面積的45%,巴西農民的大豆收入占總收入的23%,居首位。按照巴西大豆協會給政府提交的大豆發展規劃,以2005年種植面積3.3億畝和產量6,200萬噸為基數(100),至2020年,巴西大豆種植面積和產量將達到4.5億畝和1.05億噸,將分別增加37%和70%(見表5)。
阿根廷大豆種植發展經歷兩個階段,一是上世紀20年代,阿根廷從中國和美國引進大豆品種并進行大面積試種;二是上世紀70年代,阿根廷掌握了生物技術,進而對品種進行改良并推廣直播技術。目前,大豆變成阿根廷第一大農作物,2007/2008年度糧食產量9600萬噸,其中大豆產量4700萬噸,是中國2007年大豆總產量的3.69倍,約占阿根廷糧食總產量的49%;阿根廷是世界第三大豆生產國和出口國,大豆95%用于出口。2015/2016年度大豆產量達到5530萬噸,是中國2015年大豆產量的4.76倍。

表5 :巴西大豆發展規劃(2005-2020)
自從1996年我國大豆進口大于出口以來,大豆進口逐年上升,特別是進入新世紀以來,中國大豆進口量突飛猛進。例如:2001/2002年度,超過1000萬噸;2004/2005年度,穩定超過2000萬噸;2007/2008年度,超過3000萬噸;2008/2009年度,超過4000萬噸;2010/2011年度,突破5000萬噸大關。而我國大豆產量一直在1000-1500萬噸徘徊(見圖1)。

圖1 新世紀前10年我國大豆產量與進口貿易基本情況(單位:萬噸)
自從2010/2011年度進口超過5000萬噸以后,每年遞增速度較快,2011/2012年度達到5920萬噸,2012/2013年度到6170萬噸,2013/2014年度到6800萬噸,2014/2015年度到7835萬噸,2015/ 2016年度到8322萬噸。
(一)可能產生的直接后果
在1840年以前,奶牛尚未引入中國,我們的祖先是主要依靠大豆或制品(豆腐、豆奶和豆漿等)作為蛋白質食品繁衍生息;西方人是用豆科牧草飼養奶牛獲取牛奶傳承文明。因此,大豆及其豆制品對中華文明延續五千年功不可沒,奶牛及其奶制品對西方文明的傳承意義重大。
我國大豆依賴進口可能產生的直接后果之一是人民生活的重要植物蛋白質來源受制于美洲國家(美國、巴西和阿根廷)。大豆價格被國際壟斷資本操縱,中國人民賴以生存的植物蛋白質基石被摧毀。在人體三大營養元素碳水化合物、脂肪和蛋白質中,大豆可以提供優質脂肪和蛋白質,是任何其它糧食無法替代的。因此,目前我國的糧食安全是低水平的安全,是僅重視量而忽視質的安全,是只顧碳水化合物不顧脂肪和蛋白質的安全。
我國大豆依賴進口可能產生的第二個直接后果是家畜飼料糧食的主要蛋白質原料受制于他國,尤其是奶牛精飼料蛋白缺乏,直接影響我國奶牛業的發展。由于奶牛受到精蛋白飼料糧影響,牛奶及其制品同樣受到影響,最終影響人民身體健康。進入新世紀以來,接二連三的奶粉事件就是很好的例證。
我國大豆依賴進口可能產生的第三個直接后果是土壤中與大豆聯合固氮的根瘤菌數量下降,導致土壤氮素逐年下降。中華民族的先人創造了大豆與禾谷類作物輪作套種技術與耕作制度被破壞,土壤氮素循環失衡,土質變劣。
(二)可能產生的間接后果
自從中國大豆傳播到美洲以后,原產中國的大豆逐步取代了相當一部分美洲玉米,成為美洲國家的主要糧食作物。而中國“以糧為綱,產量至上”的價值導向,使原產美洲的玉米逐步取代了中國大豆,成為中國的主要糧食作物,替代了大豆的位置。這種現象正在導致美洲土地越種越肥,中國土地越種越瘦。中國糧食增產對化肥的依賴必將日益增強,同時,化肥工業對環境的負面影響也將日益突出。
中國花錢買來美洲大豆,后果可能是土壤肥力連續下降,環境不斷惡化;美洲傾銷大豆給中國,不但賺取大量尚未富裕中國人民的發展資金,而且使美洲土壤肥力持續上升,環境日益優越。我們加入WTO不是為了把每一寸國土變劣,而是為了讓每一片山河更美。一部分人認為進口大豆就相當于利用美洲的陽光、空氣、水以及土地等資源為中國人民服務,筆者不敢茍同。我們不應該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只見樹木,不見森林。而應從生態、環境、生物固氮、土壤改良和農業生產可持續發展等全方位考慮問題。
我們不反對利用美洲的陽光、空氣、水以及土地等資源為中國人民服務,適當進口一些糧食,但必須選擇正確。大豆是中華民族的命根子,進口大豆的策略應做調整。我國可以根據國際市場上水稻、小麥和玉米價格的起伏,在稻谷或大米價格居高時,出口我們的雜交稻;在小麥和玉米價格處于低谷時,進口國外小麥和玉米;尤其是小麥,耐儲藏,不易變質,利用稻谷和小麥差價優勢,適當出口稻谷,大量囤積小麥和進口適量玉米,一定比進口大豆對中華民族長治久安更有利。
雖然玉米是碳4植物,光能利用率高,對奪取糧食高產至關重要,自從中國引種美洲玉米以來,不僅受到我國各族人民喜愛,而且成為我們的主要糧食之一,現在還是我國畜牧業的主要飼料來源之一。但是,我們也要看到,玉米類植物容易感染鐮刀曲霉等各種霉菌,產生玉米赤霉烯酮等真菌毒素,危害人畜生殖系統[8]。美洲土著瑪雅文明曾經崇拜玉米神,已經滅絕了。美洲印地安人以玉米為主要食物來源,也接近滅絕了。中華文明能夠生生不息,香火延續,與我們的祖先培育了大豆密切相關。當代中國人民如果丟掉大豆,緊抓玉米,無疑是撿一粒芝麻,丟一個西瓜,后果難以預測!
大豆是中華民族的命脈,失去大豆的自主權,中華民族無疑被西方卡住了喉嚨。如何恢復中國大豆昔日的榮耀,改變目前大豆過分依靠進口的局面,減少化肥對農業環境的污染,促進糧食增產與土壤培肥的和諧發展,避免盲目地在短期內只顧增加糧食產量,忽視糧食的科學發展和國家的長遠利益,不僅要從理論研究開始,對我國大豆種質資源、優良品種、栽培技術、植保技術、生物學、生態學、生產機械化和深加工等全過程研究,而且要開展大豆與國際貿易、大豆與國際經濟、大豆與國際政治等研究。探索制約我國大豆發展的瓶頸問題,實現中國大豆自給自足,保證碳水化合物、油脂和蛋白質的三大營養元素的和諧發展,讓植物蛋白質和油料生產不再成為中國農業現代化的短板,將有利于促進我國糧食結構的優化,對我國糧食質量安全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和深遠的歷史意義。
1.恩格斯.自然辯證法.1878v
2.海關統計年鑒1993-2006及網上查詢,2007-2010.
3.王連錚.大豆的起源演化和傳播.大豆科學,1985年01期.
4.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卷一.
5.康健.飲食不可一日無豆.生活與健康,2010年第02期.
6.夏劍秋.大豆蛋白和大豆磷脂在食品中的應用.中國食物與營養,2005年第01期.
7.Paul W Gallagher.Soybean productity-Increasing Quality Change Technology for the Soybean ComPlex:Market and Welfare Effects(J).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1998(1):165-174.
8.路子顯,伍松陵,孫長坡.玉米赤霉烯酮生物合成和降解的研究進展.中國生物工程雜志,2011,31(2):116~123.
(作者為國家糧食局科學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