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話“個”的調位變體研究

摘要：“個”在潮汕話中本調為55調，有35、23、11、213、5和1六種調位變體，這些變體產生的一個重要來源是其語法功能的變化。“個”最基本的語法功能是充當量詞，但是，受所搭配詞語的影響，潮汕話中的個的語義發生了變化，語法功能也相應呈現出實化和虛化兩種相反的演變模式，衍化出動詞、代詞和副詞、介詞、助詞六種詞性，充當不同詞性角色時，“個”采用不同的聲調變體。此外，語用上的主觀色彩也是導致調位變體產生的重要原因。

關鍵字：“個”；調位變體；語法功能；語用

“個”在潮汕話中有[kai55]和[k ?5]兩種讀法，表達的意思也不同。讀[kai55]的“個”最基本地是作為量詞來用，用以表示數量；而讀[k ?5]的“個”則只表達“個體”之義，常見的也只有“個體”一詞。由于本文我們研究的語法音變是第一個“個”才有的現象，因此，下文我們所說的“個”都只指的第一個“個”。

個的兩個讀音是具有音位對立的，我們把它們各自的聲調也當做兩種截然不同的調位，然而，在實際應用中，“個”還衍生出35、23、11、213、5和2六個調位變體。“個”的不同調位變體，表示不同的語義區別，發揮不同的語法功能，表達不同的語用色彩。

1.物件瓦需要一袋，人手嘛，一個（55）住好。【量詞】

2.伊個（55）學生。【判斷動詞】

3.呂咯呾咪個（55）？【代詞】

4.個（55）是做泥？【副詞】

5.件衫伊個（55）。【助詞】

6.三個（213）奴仔在公園踢桃。【量詞】

7.個（213）伊掠來縛。【介詞】

上述前五個例子中，“個”都是讀原調陽平調，分別在句子充當量詞、判斷動詞、代詞、副詞和助詞。第一個例子是承前省略了主語“人手”，由數量短語“一個”直接充當主語，因此這里的“個”實際上承載了名詞的功能；第六個例子的“三個奴仔”，這里的“個”同樣是作為量詞與數詞搭配構成數量短語來修飾主語，但因為這里的主語不可省略，所以“個”無需承載名詞的語義，是個純粹的量詞。作為量詞的“個”絕大部分跟“三個奴仔”屬于同一種情況，即作為單純的量詞而居于短語中間，因此受潮汕話連讀變調規律的影響一律讀為213調，只有在有前文照應的情境下，才會處于詞的末字位置而讀為本調。第七個例句中的“個”是介詞的用法，讀213調。同樣也是55本調進入句調之后受語音變調規律的影響才呈現出這樣的具體調值。

8.兒塊個氣球迸掉去，個（35）是做呢呢？【名詞】

9.伊個（35）老師？【動詞】

10.呂呾床頂許個錢包？個（35）唔瓦個！【代詞】

11.兒件事個（35）過趣味噥！【副詞】

12.奴仔清許三個（35）定？【量詞】

13.個（35）伊掠來縛。【介詞】（×）

這一組中，“個”都是讀為35陽平調，分別在句子充當名詞、動詞、代詞副詞和量詞，不能充當介詞。所述句子都能讀為55調，但讀為平調后的“個”，其語氣的表達顯然沒有讀升調時強烈，其語法功能事實上也會發生輕微的變化。比如：例8加強了“個”的語義實體性，但是當“個”以55調的語音面貌出現時，這個句子就與第一組的例4等同，“個”成了表達語氣（究竟）的副詞，語義也有所虛化；例9的“個”雖作為判斷動詞但對所判斷的事件表達深切的懷疑，語氣強化但語義有所減弱，而當讀為55調時，同樣作為判斷動詞，但語氣平和，對于所判斷的事件采取信任的態度，因此以一種陳述事實的方式來表達，相比之下主觀語氣較弱但語義增強；例10的“個”是作為代詞指代前文的錢包直接充當主語，而當讀為55調時，則是作為副詞表達忽然想起而恍然大悟的語氣，因此讀為35調時，這里的“個”由于有具體的指代對象而語義實體性增加，但主觀語氣減弱；例11中的“個”是作為副詞表達感慨的語氣，相當于普通話的“實在是”，主觀語氣強烈，但由于作為副詞，并不指向具體的實物，因此語義較虛，但當讀為55調時，一般會在“個”后面加上一個“是”，這時既可將“個”視為副詞，也可將其視為代詞，指代前面的“兒件事”，這樣“個”便因有了指代的具體事件而語義實體性有所增加，而其主觀語氣也因有了“是”在節奏上的緩沖而有所減弱；例12的“個”不管讀為本調還是35調都是作為量詞，并承擔一部分名詞的語義，但比起本調，讀35調時的“個”語氣更為強烈，表達深深的懷疑和難以置信。由上分析可知，作為上升調型的35調，大部分情況下表達強烈的主觀色彩，也因此常位于句子的語調重心位置，而且在節奏上也不能處于弱拍。這也說明了為什么例13的“個”不能讀35調，因為就語義重心來講，順序應是個<掠<縛，因此不管就語調還是節奏來講，“個”都不應該成為強調的對象。

14.——我明明睇著有一個碗在廚房，呂做泥好呾無？

——①有個（11）哩，是呾唐掛分阿小明敲掉去。【量詞】

——③有個（11）哩，呂邁挈個碗做借口來冤我。【量詞】

15.囊一定有變順利個（11）完成任務。【副詞】

16.搭安心讀書，邁甜煩惱撮無個（11）。【助詞】

17.伊個（11）瓦個老師。【判斷動詞】（×）

18.個（11）伊掠來縛。【介詞】（×）

這一組的“個”都讀低平調，調值大約為11。低平調的“個”所能充當的語法功能有代詞、量詞、副詞和助詞，不能充當判斷動詞和介詞。以11調表現的“個”，通常位于較弱的節奏點，語義較虛，主觀色彩也比本調較為明顯。例14不能改為本調55調，因為雖然改為55調后語法功能沒有改變，但原文所要強調的對象發生了改變。按原文來看，句子要強調的是“這”和“那”，因此從節奏上來說，重讀的需是“這”和“那”，而與之搭配的“個”則相應地需要輕讀。例16 “個”同樣是受節奏重音和語義的影響而只能讀為低平調，例17則相反，作為判斷動詞的“個”是判斷句的標記，是全句的節奏點，再加上表達鄭重語氣的需要，只能以高平調表現。例14兩個回復句中的“個”也不能改為本調，其中第一個“個”是想表達雖確實存在一個但不過是聊勝于無，而第二個“個”則直接對其自身存在的真實性表示質疑，言下之意是并不存在，因此這兩個“個”的實體性都很弱，而且都表達比較濃厚的主觀色彩，因此都是表達一般語氣的本調所替代不了的。例18則由于與“伊”構成動賓短語做主語，因此只能順從句子固定的語調模式，以213調表達，而不能改為低平調11或高平調55。endprint

19. 撮奴仔一個（213）個呾唔聽話。【量詞】

20. 你個（213）伊挈本書過來。【動詞】

21. 兒件事瓦著個（213）呂呾清楚。【介詞】

22. 本書個伊個（213）。【助詞】（×）

23. 件事個（213）是做呢物啊？【副詞】（×）

這一組的“個”都讀213曲折調，上文我們已經說過，213調是在55本調基礎上因進連讀變調規則而產生的調位變體，因此，213調出現的環境其實跟55調差不多，只是當“個”單獨出現或者出現在詞的末字位置的時候（如當它作為助詞和副詞的時候），就不是以變調的模式，而是以55本調的模式出現了，在此就不贅述。

24.呂呾許三個奴仔，呾著許三個（5），個真實是過莫噥。【量詞】

25.伊個（5）學生。【判斷動詞】

26.個（5）是做泥？【副詞】（×）

27.呂咯呾咪個（5）？【代詞】（×）

28.件衫伊個（55）。【助詞】（×）

29.三個（213）奴仔在公園踢桃。【量詞】（×）

30.個（213）伊掠來縛。【介詞】（×）

5調作為高的短促調，其實是由高平調55調受一定感情色彩的影響促化而來的。例24中的“個”也可以讀原調55調，但這樣則失去了說話人想要強調的那種鄙夷和厭惡的語氣，而使語氣流于平淡。另一方面，讀短調時，“個”所承載的一部分名詞的性質表現為較為明顯，若讀為高平調，則只能是單純的量詞的用法，因此，短調的所表現出來的語義的實體性較為強烈。例25的判斷句同樣也有強調判斷動詞的傾向，因此用短促調來強調也是合適的。例26也是一樣的道理。當作為副詞時，“個”不適宜用5調來表達，因為上文我們說過，5調所表達的事物實體性較為明顯，如果在這里讀5調，“個”會變成指代事物的代詞，。這就改變了它的語法性質。下面例28、例29、例30也是一樣的類型，如果改為原調，這些句子中的“個”通通會變為表人或物的代詞，語法性質會改變。 而例27，雖然不管讀為55調還是5調，“個”作為代詞的語法性質都不會改變，但是受句意的影響，語義上應該強調并且語音上應該重讀的字眼是“咪”，出于輕重節奏分配的原則，“個”在此處也不宜采取強調的讀法。

31.搭安心讀書，邁甜煩惱撮無個（2）。【助詞】

32.囊一定有變順利個（2）完成任務。【副詞】

33.—我明明睇著有一個碗在廚房，呂做泥好呾無？

——①有個（2）哩，是呾唐掛分阿小明敲掉去。【量詞】（×）

——③有個（2）哩，呂邁挈個碗做借口來冤我。【量詞】（×）

34.伊個（2）瓦個老師。【判斷動詞】（×）

35.個（2）伊掠來縛。【介詞】（×）

2調作為低的短促調，其實也是由低平調11調受一定感情色彩的影響促化而來的。低的短促調類似于普通話的輕聲，可以表現輕松的語氣，因此傾向于把事物往小里說，如例31和例32，都是把“個”搭配的事物說得盡量得小而輕松。此外，在語法功能方面，2調也只適用于語義實體性較小的詞性，如在例31和例32分別作為助詞和副詞，而后面幾個例的作為量詞、判斷動詞和介詞，就都不能成立，因為后面幾處讀2調之后，“個”的詞性會相應地變為語義實體性較小的助詞，這就改變了“個”的詞性，也不符合句子所要表達的內容。

36.個（23）掠來縛。【介詞】

作為新生調的23調，其來源其實比較特殊。它事實上是“個（213）伊（33）”的合音，因此只出現在可省略賓語的介賓短語中。

總結：

通過上述我們可知：潮汕話的“個”本調為55調，但受特定的語法、語用、韻律的影響，產生了35、23、11、213、5和2六種調位變體。我們以表格的形式來做一個簡單的小結：

作者簡介：陳沛瑩（1992-），女，汕頭人，暨南大學在讀碩士，漢語言文字學方言方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