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亂年代的愛國主義心聲

王恭

古琴曲《風云際會》最初載于清同治三年出版的《琴學入門》下卷。編者上海邑廟玉清宮道人張鶴，是當時閩派琴家浦城祝桐君的弟子。張鶴在《琴學入門》凡例中這樣介紹內容：（一）是譜（指《琴學入門》）分上下二卷，上卷摘錄《與古齋琴譜》（祝桐君著名琴論著作，以后將另文介紹）。（二）下卷專列琴曲“分為五調，別以五音，共計二十曲。在這二十曲中，他特別提到“風云際會”、“漁樵問答”、“平沙落雁”、“石上流泉”、“陽關三疊”、“古琴吟”六曲乃桐君先生家傳秘譜，“余亦得自名家譜中，為先生所指授者也。”

這里提到六曲乃祝桐君家傳秘譜，“秘譜”究系何意？宋代官方，設“閣譜”，規定非入閣本不得待詔，閣譜對民間就是秘譜；但民間流傳“江西譜”卻更豐富多彩。明清之際，隨著古琴音樂的發展，琴派也紛紛出現，各琴派都編輯自己的琴譜，對于其它琴派也就成了“秘譜”。祝桐君之前福建古琴雖有“閩派”之稱，但影響不大，不足與浙派、江派并論。自祝桐君起，尤其他的琴論專著《與古齋琴譜》于咸豐九年刊行后，祝桐君“名噪一時”，“以琴受業者不遠千里而來”，祝桐君當時傳琴使用的便是包括附上工尺譜的“六曲”。所以他的弟子張鶴將祝桐君的琴論、琴曲輯為《琴學入門》，于清同治三年刊行于世，可以說有了祝桐君，有了《與古齋琴譜》、《琴學入門》，閩派古琴才真正成為有影響的琴派。

《琴學入門》下卷所特別強調的六曲，其中五曲是譜源有自的，是祝桐君上人或他與其兄收自其他琴譜。因為祝桐君本人就收集整理過《蕉庵琴譜》，并認為在流行于世的古琴譜中算是比較優秀的。

其中唯有《風云際會》一曲，既不見于其他琴譜，又不見其他琴人彈奏過；該曲又被張鶴宣布為祝家“秘譜”，于是很自然的，研究琴史的轉而承認有可能是祝桐君創作的新曲。

直到上世紀80年代，著名琴家李禹賢先生多次赴浦城調查閩派古琴、特別是祝氏在中國琴學史上的史料，從祝氏后人家中得到《風云際會》原譜，對《風云際會》一曲試為打譜，并在全國第三次打譜會上試彈，獲得好評。《風云際會》又一次與世人重新見面。對此曲，李禹賢先生指出，“《風云際會》整首曲子流暢自如，由一弦散音層層推進到七弦二徽六，層次極清晰自然，感情激昂有力，體現了祝桐君杰出的創作才能。”

隨著《風云際會》的流播，引起了越來越多的琴家的興趣。同時，對這首古琴的題義也有許多猜測與探討。因為要彈好一支音樂作品，必須對它的題意（即主題思想）有清楚的認識，才有助于把握音樂語言，抒發與題意吻合的思想感情。那么，生于清朝末年的喪亂年代，祝桐君為什么要創作這首古琴曲，《風云際會》表達了作者什么創作意蘊呢？

風云際會中的“風云”最早見于《易·乾·文言》：“云從龍，風從虎，圣人作而萬物見者。”后因以風云比喻機遇，《后漢書·朱祐傳論》提及，“中興二十八將，咸能感會風云，奮其智勇”。這里關鍵在于祝桐君與他那一代知識分子，一方面對于日益腐朽衰敗的清朝政權感到失望，另一方面又幻想通過“變革”實現“中興”。林則徐、魏源、龔自珍及后之洋務派、康梁等，無不以“中興清室”為己任。與祝桐君基本上同處道咸時間的林則徐是其中的優秀者。道光十八年（1838年）林則徐奉旨赴廣東禁煙，開啟了世界上最早的禁毒斗爭的序幕。

林則徐的禁煙運動符合中國民族利益，得到廣大民眾和進步知識分子的支持。著名詩人龔自珍立刻寫了一篇壯志凌云的文章《送飲差太臣侯官林公序》，龔在文中建議“三種決定義，三種旁義，三種答難義，一種歸墟義。……

何為一歸墟義？曰：“我與公約，期公以兩期期年，使中國十八行省銀價平，物力實，人心定，而后歸報我皇上。”

龔自珍畢竟是個理想主義的詩人，他信心十足地與林則徐相約，把鴉片煙禁絕了，不出兩年，中國經濟社會就會獲得穩定發展。所謂“銀價平，物力實，人心定”的目標就可以實現。

禁煙領袖林則徐是福建侯官（今福建福州）人，他的禁煙主張和勇敢行動自然在八閩大地引起轟動，得到支持。祝桐君作為一個有愛國心的知識分子，一個曾經在政治舞臺上有所進取、古琴音樂上成績斐然的音樂家，用他的琴音抒發對禁煙救國的愛國情懷是理所當然的。

林則徐領導的禁煙運動雖然在帝國主義武力侵略、清道光皇帝動搖和保守官僚集團的圍攻中歸于失敗。但是廣州焚燒煙毒的熊熊火光一直照耀在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斗爭的道路上。

鴉片戰爭中國失敗了，林則徐被充軍伊犁、次年，龔自珍辭官南歸。閩派琴家祝桐君的《風云際會》一度沉寂，甚至在若干年后出版的《與古齋琴譜》與《琴學入陣》中，對琴曲《風云際會》竟不著一字，不置一辭。

致謝：本文是福建省老年大學古琴教師、福州自古琴院琴師李榕指導和琴友袁薇提供資料信息的支持下完成，特此致謝。

參考文獻

[1]范文瀾.中國近代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5.

[2]福建省博物館.《中國近代史》資料選輯（油印本），1978.

[3]李禹賢.八閩琴史略（未刊）.

[4]祝桐君.與古齋琴譜.

[5]張鶴.琴學入門[M].北京：中國書店出版社，2006.

[6]顧梅羹.琴學備要（手稿本）[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4.

[7]許健.琴史新編[M].北京：中華書局，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