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頭時代的石器生產——以灰嘴遺址為例

韓芳

中國早期國家形成與發展問題歷來為學界討論的熱點。龍山時代以來，甚至說仰韶時代以來，各考古學文化以“滿天星斗”的態勢綻放在現今中國的版圖內。隨著以二里頭遺址為中心的二里頭文化的興起，中原地區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局面——中國早期國家的誕生。這一時期，各考古學文化可以說是在二里頭的帶領下同步發展，一步步走向高峰，為之后國家的發展確定了最初的形態。

要維持如此龐大的國家系統，政治、經濟、宗教等各方面的配合必須是天衣無縫的。石器生產作為手工業生產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中國早期國家形成和發展過程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偃師灰嘴遺址[1]發掘于1959年，2001年對伊洛河谷進行了大規模的調查，確定了灰嘴遺址在二里頭時代的重要地位，2002年以來經過多次發掘。遺址位于偃師市南部，距嵩山約5公里，西北距二里頭遺址約20公里，瀏澗河從遺址東南側流過。遺址文化內涵豐富，共發現了仰韶時代、龍山時代、二里頭時代、早商時代和西周時代的遺存。就目前的發現來看，在仰韶與龍山時代，遺址發展局限在東部，到二里頭時代遺址面積達到最大，東西均有分布，之后衰落。灰嘴遺址中二里頭時代的遺存以二里頭文化二、三期為主，其余各期發現較少。

關于灰嘴遺址的性質問題的探討，通過對伊洛河谷展開多年的區域系統調查，對二里頭文化時期河谷地帶各聚落形態的研究，以及對灰嘴遺址多年的發掘和出土石制品的深入研究，已經達成“共識”，即認為灰嘴遺址是二里頭中心遺址控制下的二級聚落，是以石器生產為主的地方中心聚落[2]，其周圍存在著次一級的以它為中心的小聚落。以下將探討遺址中的石器生產問題。

1 石料來源

灰嘴遺址至今發現的石制品多達千件，以二里頭時代的居多。主要的石料有石灰巖（dolomite），砂巖（sandstone），輝綠巖（diabase）等，通過調查，這些石料都是來自距離遺址4-5公里的嵩山上。劉莉和Anne Frod對2000年和2004年出土石制品的研究表明，白云灰巖在所有石制品的石料中占據絕對優勢，分別達到了78%和92%[3]。

高頻率的使用一種原料，一個原因在于白云灰巖在嵩山大量存在，并且大量出露，易于得到；其次由它的石料性質決定，白云灰巖的孔隙度更高，相對于其他石料而言，在沒有高度發達的開采條件下，是較容易開采的；這從側面反映了工匠們對石料的認識程度有所提高，并具有選擇性，這是石料選擇策略的集中體現。

2 石制品分析

灰嘴遺址石制品種類豐富，主要有石鏟、石錛、石斧、石鑿、石鐮、礪石等。表一是對歷年發掘所得的遺址二里頭時代石制品的數量統計，從中可以看到灰嘴遺址中主要的產品有五種：鏟、斧、刀、錛、鑿。由于2004年的發掘報告中并沒有說明各類石制品的數量，所以這里沒辦法統計。但是從報告中的描述可以看到，其結果與之前幾年的統計結果是一致的。2006年的發掘以仰韶時代遺存為主，故不統計。除了表一中統計的石器類型以外報告中還提到了其他的如石片、石核等石制品，但它們的具體數量也未交代，在此也無法討論。從統計的數量和原報告以及研究者們的論述可以看到，灰嘴遺址的主要產品就是石鏟、斧、刀、鑿、錛這五種，且這五種石器是在遺址中生產的。筆者將2002-2003年發掘所得石制品的統計數量與前兩年的統計總和之后，發現除了石鏟以外的其他產品的成品率都在80%以上（如石斧成品占80%、石刀成品占86%），這進一步證實了Ford的結論——這些石制品都是在遺址內部使用的。而數量上占絕對優勢的石鏟，90%以上都是毛坯，磨制工具的存在和一部分石器成品的存在，說明了這是一個產品的最終加工點，既生產遺址內部使用的石器，也向外大量銷售。

3 石器消費

Ford[4]主要討論了1959和2001年的石器標本，通過統計五種石器出土的毛坯、半成品和成品的比例得到了這樣的結論：石鏟毛坯與半成品占90%以上，同時也發現少量的成品，故其消費方式主要以外銷為主；而其余四種石器在遺址中的發現以成品和使用過的廢棄品為主，故推測其主要是為了滿足遺址內部自身消費。之后的研究也都證明了這一結論的正確性，表明灰嘴遺址是一個以外銷石鏟為主的石器加工聚落。但仍未完全解決的問題就是石鏟外銷到哪里去了？

石器的消費與流通問題歷來是研究的難點。重建產品的消費路線在目前的研究基礎上是無法達到的，我們能作的也只有通過石制品的對比分析，也許能找到些許線索。劉莉與陳星燦[5]通過對比幾處二里頭時代遺址的石制品，試圖解決這一問題，他們從各個遺址中出土的石鏟數量以及石鏟石料的鑒定，還有遺址距離等方面得到了初步的結論。為研究提供了方便的是制造石鏟的石料是單一的，90%以上都是白云灰巖，所以其他遺址中的有相同石料的同類產品，它們的來源問題基本上可以確定。根據他們的研究可以判定的是灰嘴遺址生產的石制品的消費范圍未超出二里頭遺址所能輻射到的范圍，即伊洛與鄭州地區東西200km的范圍內。

如上文所說，白云灰巖并不是唯一的石料，相同的問題在所有遺址中都存在。所以，雖然我們能夠確定石器制造場的位置，但要真正解決所有石器消費范圍、傳播路徑等問題，仍然是難題！

4 灰嘴遺址石器生產的歷時性變化

仰韶時代和龍山時代的灰嘴遺址同樣有少量的石器生產，盡管不像二里頭時代那樣集中，但仰韶和龍山時代遺址各方面的發展都為二里頭時代專業化的石器生產奠定了基礎。遺址面積在仰韶和龍山時代基本上都集中在遺址東部，到二里頭時代才擴展到西部，并在這一時期達到最大，到了后期又縮回到東部。就目前工作來看，石器生產的變化與遺址的變化是同步的。仰韶時代，石器生產較少，且沒有哪種石器是占絕對優勢的。到龍山時代，石制品的種類較仰韶時代有所增加，且出現了幾個集中分布石制品的灰坑（如H100），其中也發現了大量的碎屑、石片、產品毛坯等，同樣在一些水井里也發現了石制品，這顯示出龍山時代的灰嘴遺址有了部分石器生產，但其生產規模和組織形態與二里頭時代的石器生產是不可比擬的。而到二里頭時代，遺址的石器生產在各方面都較前兩個時期大大進步了。

筆者對2002-2003，2004和2006年遺址中出土的石器數量也作了統計，從不同時期各類石制品的數量來看，石鏟共有148件（其中屬于二里頭時期的占33.3%，屬于龍山時期的占16.7%）、石斧46件（屬于二里頭時期的占9.9%，屬于龍山時期的占13%）、石刀41件（二里頭時期占6.3%，龍山時期占13%）、鑿25件（二里頭時期占4.4%，龍山時期占13%）、石錛17件（二里頭時期占8%，龍山時期占3.7%）。從中可見，龍山文化至二里頭文化時期，石鏟的生產是不斷增加的，而石斧、石刀、石錛等石器的數量是減少的，從側面反映了灰嘴遺址石鏟生產的專業化趨勢。

石器在早期國家形成與發展過程中，作為一般的生產生活工具大量存在，只是它不具有象征意義，石料非稀缺資源，這決定了社會上層對石器的控制不像控制青銅器那樣嚴格。二里頭時代，石器與青銅器生產不屬于一個級別，青銅器生產是被貴族控制，是貴族身份和地位的表現。而石器一類屬于生活用品，它不在二里頭遺址內部生產，其生產布局也不像青銅器作坊那樣有規劃，足以見其組織有一定的松散性。盡管如此，它還是在中心遺址的控制范圍之內，并且生產的產品供中心遺址和周圍地區使用，可見石器生產是在中心遺址控制之下的，但又不嚴格控制的一類手工業生產形式。除此之外，灰嘴遺址的石器專業化生產雖然水平不高，但也表明在這里的人們是以石器生產為主的石器生產工匠，他們主要的工作就是生產石器，并且供給中心遺址使用。

參考文獻

[1]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第一工作隊：《2002-2003年偃師灰嘴遺址的發掘》，《考古學報》2010年第3期；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第一工作隊：《河南偃師市灰嘴遺址西址2004年發掘簡報》，《考古》2010年第2期；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第一工作隊：《河南偃師市灰嘴遺址2006年發掘簡報》，《考古》2010年第4期。

[2]陳星燦、劉莉：《中國文明腹地的社會復雜化進程——伊洛河地區的聚落形態研究》，《考古學報》2003年第2期；

劉莉、陳星燦：《中國早期國家的形成——從二里頭和二里崗時期的中心和邊緣之間的關系談起》，《古代文明》第1卷；

陳星燦：《從灰嘴發掘看中國早期國家的石器生產》，《中華文明探源工程文集（社會與精神文化卷Ⅰ）》，科學出版社2009年；

錢益匯、陳國梁、趙海濤、許宏、劉莉：《中國早期國家階段石料來源與資源選擇策略——基于二里頭遺址的石料分析》，《考古》2014年第7期。

[3]Anne Ford.Ground stone tool production at Huizui，China：An analysis of a manufacturing site in the Yiluo River basin.Indo-Pacific Prehistory Association Bulletin 24，2004；

陳星燦：《從灰嘴發掘看中國早期國家的石器生產》，《中華文明探源工程文集（社會與精神文化卷Ⅰ）》，科學出版社2009年；

Li Liu， Xingcan Chen， Baoping Li. Non-state crafts in the early Chinese state：An archaeological view from the erlitou hinterland .Indo-Pacific Prehistory Association Bulletin 27，2007.

[4]Anne Ford.Ground stone tool production at Huizui，China：An analysis of a manufacturing site in the Yiluo River basin.Indo-Pacific Prehistory Association Bulletin 24，2004

[5]Li Liu， Xingcan Chen， Baoping Li. Non-state crafts in the early Chinese state：An archaeological view from the erlitou hinterland .Indo-Pacific Prehistory Association Bulletin 27，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