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奶奶》：比天空更廣闊的是大海般的親情

焦點辣評

家庭倫理電影一直是韓國電影一個重要的門類，出過不少口碑佳作，比如《母親》《我的哥哥》等，將各種看似平淡無奇、波瀾不驚的親情故事演繹得以渺小見偉大，以薄發見厚積，“催淚彈”功力有口皆碑。2016年5月底，在前有諸多優秀家庭倫理電影“珠玉在前”的局面下，一部推陳出新、劇情反轉、哲思深厚的家庭倫理電影《季春奶奶》淡定問世，不但刷新了同類別電影的口碑和票房，也刷新了大眾對親情倫理的認知層面。《季春奶奶》不僅是一部親情大片，更是一種對親情的重新理解和定義，它借季春奶奶之口告訴我們：““是大海廣闊還是天空廣闊？”“當然是天空廣闊。”“才不是呢，當然是大海更大了！” “大海擁抱著天空啊！”

《季春奶奶》講述的是一對依海為居、以海謀生的祖孫倆的故事。季春奶奶是名濟州島的“海女”，她兒子早逝，留下孫女慧智與她相依為命。孫女是她生活乃至生命的全部。一天，年幼的慧智與奶奶在集市上離散失蹤，遍尋無果，季春奶奶的生活和精神世界全部崩塌，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是她堅信慧智總有一天會回家，因此她拒絕房產商給出的高價，始終居住在年久失修的舊宅里，苦盼孫女。12年后，長成婷婷少女的慧智真的如奶奶所愿回到舊宅里，祖孫終于團聚。她們學著重新適應彼此，但與奶奶對孫女全身心付出所不同的是，孫女慧智對奶奶乃至叔叔、村里人都保持著距離和戒心。慧智偷偷抽煙，強烈排斥一個中年男人的來訪，偷過奶奶的存折，還趁回首爾參加繪畫大賽的機會徹底消失了。

至此，慧智的身世才得以真正揭曉，她并不是當年走丟的慧智，而是慧智媽媽改嫁之人的女兒恩珠。當年從集市上帶走慧智的正是慧智媽媽，沒過多久一場車禍奪走了慧智和媽媽的生命，而關于慧智和奶奶的故事，都是恩珠從慧智那里聽說來的。恩珠的父親是個只知道向女兒索取一切能索取的財物然后去爛賭的人，恩珠離開家庭后與一個與她有著相似命運的女孩相依為命，沒多久她們就遇到了兩個半哄半逼她們去援交的年輕男人，年輕男人做局趁她們援交時向嫖客下手盜取豪奪財物，一次失手誤傷了嫖客性命。恩珠逃難時在牛奶盒外包裝上看到了季春奶奶登發的尋人啟事和地址，她想活下去，唯一的辦法是從恩珠變成了慧智。

離開了季春奶奶的慧智，或者應該叫她的本名恩珠吧，不得已重新被詐騙團伙控制，她想逃脫被控制、行騙的悲慘命運，才選擇假冒慧智身份投奔季春奶奶。詐騙團伙被警方繩之以法，恩珠因種種詐騙事實被判刑一年。刑滿出獄后，她發現季春奶奶已經在多重打擊下得了老年癡呆癥。恩珠把奶奶帶回海邊老家悉心照顧，比親孫女還盡心。偶然情況下她聽到了奶奶在精神還好的時候錄的一段錄音，原來，奶奶早就知道她并不是孫女慧智，但即便如此，奶奶還是給了恩珠無私的愛與包容。影片最后，奶奶在恩珠的陪伴下安詳離世，恩珠從奶奶那里得到了莫大的人生鼓勵，她會好好生活下去，像奶奶說的那樣，這世上比天空還廣闊的是大海，因為大海擁抱著天空。

電影中，季春奶奶和12年后失而復得的孫女之間的隔閡和相處表現得細膩生動，頗具不動聲色的力量。季春奶奶一生孤苦伶仃，勤勞忍耐，卻又堅強豁達，無懼無畏。孫女卻正好與奶奶相反，她討厭上那個隔板下永遠有頭叫“屎蛋”的黑豬在哼哼的廁所，討厭洗澡時奶奶追問她為什么要反鎖房門，討厭對她議論紛紛的村民，討厭對她畫畫天賦倍加欣賞的美術老師，甚至討厭積極幫助她適應濟州島生活的翩翩少年。因為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慧智，她只是來這里的一個避難客。可是，奶奶不容許她一直深陷在悲觀的厭世情緒里，用自己的方式打破了她的精神枷鎖，把她拉入了濟州島真實樸素的生活當中：孫女偷偷抽煙，奶奶發現后沒有斥責她，而是跟她一起抽煙，漫不經心地聊天；孫女煩躁地要放棄學畫，美術老師拎出來奶奶送的各種土特產告訴她，他實在不忍心拒絕奶奶的央求；奶奶每天最開心的時刻就是做一桌子孫女最愛吃的飯菜，看著她一口一口吃下……奶奶的不懈付出終于打動了孫女那顆被冷酷世事冷透的心，她開始觀察奶奶，靠近奶奶，直到看見奶奶在烈日下勞作忍不住給奶奶涂抹防曬霜，從那一刻起，她已經不自覺地喜歡上了奶奶，喜歡上了這份艱苦質樸卻溫情滿滿的小島生活。

這些瑣碎無華的生活細節，樸實細膩的祖孫互動，令人不由得想起生活中我們與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抑或是父母之間的點點滴滴，長輩們對我們的愛是不求回報的，是無處不在的。可當初年少輕狂的我們，并未來得及細細品味，而是急于渴求一份被放逐的自由，急于尋覓外面世界的精彩，把長輩的關愛當成負擔和束縛，急于掙脫逃逸。直到在外漂泊經年，嘗夠了人情冷暖，閱盡了世事蒼涼，磨礪掉了一身的棱角，感悟出了一些生活的真諦，這時候，回回頭，才發現能支撐我們跌倒了再爬起來，哭過還記得微笑，痛過仍然不認輸的底氣和動力，除了親情，還是親情。

祖孫倆的日子看似有了新的生機，但孫女卻不斷被人打擾。詐騙團伙的混混們找到了她并且逼著她拿錢賠償受傷者，潦倒的父親一路找來只為求財，被逼無奈之下，孫女偷走了奶奶的存折，并趁著去首爾參加繪畫比賽的時候逃走了。孫女所做的這一切，奶奶假裝不知情，其實早在海邊陪孫女一起抽煙時，她就發現了這個孫女不是她盼了十二年的慧智！奶奶當時是驚訝并難以接受的，可她還是堅決說永遠會做孫女的堅強后盾，做她的朋友。奶奶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無怨無悔，樂此不疲。因為她把對慧智的情感，早就灌注到了恩珠身上，想收也收不回了。因為她愛這個孫女，是她的親孫女要愛，不是她的親孫女也要愛。

看到這一幕，眼淚情不自禁，回想小時候，受了同學欺負，姥姥二話不說領著我就去找人家家長理論；工作的我領著男朋友進家門，姥姥問人家：“小伙子，會做飯不？挑食不？吵架動手不？脾氣好不好啊？”……如今回想，歷歷在目，長輩的愛是沒原則沒底線的，是無畏無懼、盲目的，是我們永遠的堅強后盾。可長大后的我們，忙著工作，忙著戀愛，忙著成就，忙著自己的生活和朋友圈，總在電話里跟爺爺奶奶、姥姥姥爺說，等忙完這陣就回去看他們，等過中秋就帶他們去飯店吃飯，扥過年就帶他們去旅游……許愿的是我們，還愿的日子卻一再遙遙無期。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樂意在電話里回應著我們的謊言，他們不是不知道我們說說就算了，我們沒有時間，我們忙。他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開，所以連我們的敷衍和謊話都看作是愛。

電影結尾，醫院病床上的季春奶奶看到了恩珠得到繪畫比賽金獎的作品，畫作上，季春奶奶雙手拉著兩個小女孩，一個是慧智、一個是恩珠，徜徉在藍色的大海里，她們一起向著光芒的方向，努力向上游。此時此刻的恩珠是真的懂得了奶奶的心意。海女在海底仰望天空時，天空是被大海包圍的，所以，在奶奶的世界里，大海比天空更廣闊博大。季春奶奶是帶著愛和滿足走向了生命的盡頭，恩珠終究以自己真實的身份，成為奶奶的孫女。恩珠生活得更加從容、積極，因為奶奶在她心中從未遠去，她要活成奶奶期望的樣子，那也是她對自己期望的樣子。

季春奶奶的故事講完了，可我們與祖輩們之間的故事卻急需一一俯視重溫。如果你我現在已經成長得有能力去完成一件事，去呵護一個漸漸老成“孩子”的親人，去維系一段差點遺忘的感情，去兌現一句只說不做的誓言，那就別等了，真的別等了，帶他（她）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聽聽他（她）的嘮叨，陪他（她）看會兒電視，睡前給他（她）掖掖被角，把你不敢告訴任何人的野心、秘密和懺悔統統講給他（她）聽，讓他（她）在你的手心里慢慢、慢慢變老，直到老成你手心里的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