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豪(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湖南 長沙 410000)
【文學評論】
談麥克白“選擇”的悲劇
溫家豪
(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湖南 長沙 410000)
《麥克白》是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中極有特色的一部,與其他三大悲劇不同的是,主人公麥克白是一個反面悲劇人物,所以他的悲劇很難給人一種悲劇感,但他又不是那種“極惡的人”,也很難給人一種“惡人受懲”的暢快。本文認為,麥克白的悲劇不是其自身欲望的必然,麥克白的自身良知與其野心欲望的作用是一樣的,而麥克白的悲劇其實是他自身在欲望與良知相同的情況下做出的自由選擇,這種選擇最終讓麥克白走向毀滅。
莎士比亞;《麥克白》;悲劇
《麥克白》是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中極有特色的一部。主角麥克白本是一個保衛國家的英雄,因為女巫的預言,對命運發起了挑戰,一步步變成了一個弒君篡位、殘殺忠良的反面形象,并最后在眾叛親離之中走向毀滅。以往的觀點多把麥克白悲劇的成因歸咎于他對權力的欲望及性格的缺陷,但本文認為麥克白的悲劇其實是他自由選擇的結果。
麥克白登場的第一句臺詞:“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陰郁而光明的日子。”[1]此時的他平定叛亂、抵御外敵、意氣風發,在前途一片光明之際,他的內心卻充滿了憂郁,因為他取得的成績沒有達到他的目標。就如同黑格爾所說:“麥克白的性格就決定了他追求名位的野心,起初他還是躊躇,但接著就伸手去抓王冠,為了抓到手不惜謀殺國王,為了要保持王冠,不惜采取一切殘暴兇惡的手段。”[2]以往的大多數觀點認為,麥克白的悲劇是由于他性格本身具有的野心和欲望導致的,荒野女巫的預言、麥克白妻子的慫恿等,都是他內心欲望的外化,是他情欲力量意識化與意志化的結果,這些欲望一步步促使他的野心發育壯大,欲望膨脹到極點則導致了麥克白的毀滅,麥克白的悲劇是他自身性格缺陷的悲劇。這樣的性格決定論只會讓麥克白成為一個“臉譜化”的反面形象,讓麥克白的悲劇僅僅滿足了大眾的道德觀,讓悲劇變成了性格的必然,且這種觀點不能表現麥克白內心代表的人性的復雜,表現不出麥克白追求人的價值與張揚人的力量,以及表現個性覺醒的一面。麥克白不是一個“極惡的人”,他一方面戰功卓著、抵御外敵,有著遠大的抱負和理想,本能成為人文主義者理想君王的典型;另一方面,他并不是一個良知不斷泯滅、妄念絕對膨脹的人,他在命運的每一次重大抉擇中,都表現了極大的內心沖突與精神痛苦,即便是在麥克白毀滅之前,欲望也沒有壓倒一切。
關于麥克白的性格,他的妻子有過這樣一段描述:“可是我卻為你的天性憂慮:它充滿了太多的人情的乳臭,使你不敢采取最近的捷徑;你希望做一個偉大的人物,你不是沒有野心,可是你卻缺少和那種野心相聯署的奸惡;你欲望很大,但又希望只用正當手段;一方面不愿意玩弄機詐,一方面卻又要做非分的攫取。偉大的爵士,你想要的那東西正在喊:‘你要到手,就得這樣干。’你也不是不肯這樣干,而是怕干!”[3]從這段描述中可以看出,麥克白有著欲望和良知的兩面性。麥克白在他的惡念一點點壯大的時候,在他弒君篡位、殘殺忠良、濫施暴政的每一次舉動前后,他都一直處在猶豫之中,良知的鞭撻總是伴隨著他。例如,在殺鄧肯國王前,他向妻子表達:“我們還是不要進行這一件事情吧”;在殺死麥克蘭夫全家之后,麥克白在戰場上與幸存的麥克蘭夫相遇,麥克白不希望殺死麥克蘭夫,所以他說:“我的靈魂里沾著你一家人的血,已經太多了”;尤其是到了最后,在麥克白已經失敗的時候,麥克白心里的良知閃耀著光芒,他不肯向馬爾康投降,“要盡他最后的力量”勇敢地面對死亡。
因此,筆者并不同意“麥克白是從一個正面人物變為反面人物,就是因為他的道德品質有所下降。”首先,麥克白擁有無數次機會懸崖勒馬,如果他真正從正面人物淪落為反面人物,那他的良知應該逐漸削弱甚至不復存在,但是麥克白的掙扎、懺悔、猶豫在他的每一次行動前都反復出現,給他選擇的機會,這就不是僅僅保持一些善的因素的問題。其次,這種觀點是直接從麥克白的結果出發,沒有跟隨麥克白命運的過程,看到他對自身命運做出的一次次選擇,感受不到麥克白悲劇的藝術。如同威廉·席格勒所說:“莎士比亞的觀眾走進劇場不是去學習編年史、地理學和博物學,而是去目睹各種活生生的景象。”
麥克白的良知并不是一種殘存的善的因素,而是一種足夠強大的存在,但這種良知沒有辦法壓過麥克白的欲望,否則麥克白也不會走向毀滅。很有代表性的形象就是麥克白的夫人,她本來極力攛掇麥克白弒君奪位,最后卻在洗滌不了自己的罪惡發瘋自殺,她一方面代表了麥克白的欲望,另一方面,她的死也表現了麥克白內心良善的力量。這種良知的力量和惡念的力量應當是相同大小的,它們在麥克白命運的每個十字路口前都公平的顯現出來,供麥克白選擇,只是麥克白選擇了毀滅。
麥克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女巫的預言、妻子的慫恿、國王的封賞等都屬于外部因素,它們只是為麥克白提供了選擇的機會,他的悲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成他對命運的偶然選擇。麥克白的一生面臨過多次選擇,如殺不殺鄧肯、班柯?繼位為君之后是否傳位班柯的兒子以應驗預言?甚至在最后是選擇向鄧肯之子投降,還是決斗……他只要有一次的選擇不同就可以避免悲劇,因此,他的悲劇其實是他自由的、偶然性的選擇之后,為了自己的選擇付出的代價。
首先,麥克白在做每一次選擇時,沒有一個決定性的因素驅使他做出選擇,他內心的善與惡都是同樣強大的,所以麥克白是自由的,他的選擇是公平的。只是麥克白自由的選擇會對身邊的人們造成各種影響,他的選擇讓國王、班柯等人丟了性命,也讓國家處在動蕩和災難之中。其次,雖然麥克白和俄狄浦斯王一樣,都是以個人力量反抗命運的代表人物,但麥克白的悲劇明顯不同于古希臘的命運悲劇。俄狄浦斯面對的是不可抗拒的神旨,而麥克白面對的是塵世現實的不確定性。俄狄浦斯在做出每一步行動時并不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而麥克白則非常清楚每一步行動可能會要他付出的代價,但麥克白依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他也為他的選擇付出了毀滅性的代價。
最后,象征著命運的女巫的預言,其表面上雖然全部應驗了,但本質上也是一種隨機的選擇。一方面,預言一開始涉及到麥克白和班柯,麥克白選擇相信預言,并迅速開始行動;而班柯不以為意,守護自己的忠義和名節。最后,麥克白和麥克白夫人,班柯和班柯兒子的結局就是他們選擇的結果。另一方面,在眾叛親離之中,麥克白再一次找到女巫,希望從她們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命運,以改變被動的局面。女巫預言:麥克白當上了國王,沒有一個婦人生的孩子能傷害他;沒有人能打敗他,除非勃南會移動。但是英國軍隊砍了樹枝做掩護,就像勃蘭的森林會移動,麥克白最終還是走向了失敗。這讓預言變得可以隨意解釋,預言變成了一種文字游戲。
莎士比亞善于深入挖掘人性和人的復雜內心,其讓人物一方面擁有著巨大的力量,追尋自己存在的意義,實現自己作為“人”的價值,另一方面又使人物擁有多重復雜的個性和曲折多舛的命運,而作為反面悲劇人物的麥克白尤為如此。麥克白是自由的,他的命運是他自由選擇的結果,讀者只有跟隨麥克白,感受他用生命的代價在榮耀與毀滅中做的選擇,才能了解這個反面悲劇人物獨有的藝術魅力。
[1][3]朱生豪.麥克白[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5.8.
[2]黑格爾.美學(第二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345.
【責任編輯:周 丹】

漢 長生毋警冢
2017-04-12
溫家豪(1996-),男,福建南平人,主要從事現當代文學研究。
I561.073
A
1673-7725(2017)06-008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