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綠色發展是中國根據國內發展要求與國際發展形勢而提出的一個重要發展理念,對中國經濟發展路徑的選擇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在新近達成的巴黎協議中,中國提出的碳減排目標不僅極具誠意而且極富挑戰,將導致國內單位碳排放成本持續上升,經濟增速放緩,并且還對未來的碳排放總量設定了上限。面對上述挑戰,中國需要解決好碳約束條件下的碳配置問題,以深化結構調整作為主要方式,采取優化能源結構、升級產業結構以及積極參與國際碳減排合作等策略,推動中國經濟實現綠色低碳發展。
[關鍵詞]綠色低碳發展;碳減排;碳配置;結構調整;國際合作
[作者簡介]喬曉楠,南開大學經濟學院副教授、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協同創新中心研究員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國際分工體系重塑與中國產業轉型升級戰略的政治經濟學研究”(項目編號:14BJL048)和南開大學亞洲研究中心項目“巴黎協議與中日韓碳減排合作研究”(項目編號:AS1620)的階段性成果。
引言
長期以來,由于粗放式的經濟增長方式,資源能源被大量消耗,環境破壞與生態惡化形勢日益嚴峻,進而使得環境承載力接近或者已經達到了上限,對中國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帶來嚴重影響。特別是發達國家在一兩百年中逐漸暴露出的環境問題,在中國則以結構型、壓縮型、復合型的方式集中顯現。這就進一步凸顯了推動中國經濟綠色低碳發展的必要性與迫切性。
從世界碳排放總量來看,1850年為197.86百萬噸、1900年為1956.58百萬噸、1950年為5891.71百萬噸、2000年為24758.12百萬噸,2012年已近升至33843.05百萬噸。{1} 由此可見,世界碳排放總量展現出明顯的加速上升趨勢,進而使得全球生態危機的風險持續加劇。大量研究顯示,如果放任全球氣候變暖,將導致包括氣候移民、糧食減產、災害頻發、瘟疫流行、生物多樣性被破壞等的一系列負面影響。{2}這就要求生活在“地球村”的世界各國必須做出必要的應對,進而減緩以及適應全球氣候變化帶來的沖擊。2015年12月,《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UNFCCC)各締約方一致同意通過巴黎協議。該協議明確各締約國加強對氣候變化威脅的全球性應對,將全球平均溫度升幅與工業化時期相比控制在2攝氏度以內,并繼續努力,爭取把溫度升幅限定在1.5攝氏度以內。2016年4月,在紐約聯合國總部最終175個國家正式簽署巴黎協議。這充分說明綠色低碳發展已經成為全球共識,而建立在巴黎協議基礎上全球氣候變化治理體系也將成為與國際貿易體系、國際貨幣體系同樣重要的一個全球經濟治理的新維度。
對于中國而言,不僅要為推動世界經濟綠色低碳發展、維護全球生態安全作出積極貢獻,而且也要主動轉型,變革生產方式與生活方式,適應引領新的綠色發展趨勢,構筑起新的低碳競爭優勢,為在新的國際經濟秩序下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提前規劃、扎實工作,進而打下堅實的基礎。本文圍繞對綠色發展理念的理解,結合中國在新近達成的巴黎協議中提出的碳減排目標,嘗試運用相關的經濟學理念,分析中國經濟綠色低碳發展所面臨的挑戰與核心問題,進而提出具體的對策建議。
一、中國設定的碳減排目標及其帶來的挑戰
(一)中國設定的碳減排目標
長期以來,中國高度重視全球氣候變化問題,一方面積極參與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的國際合作,另一方面也把綠色低碳發展作為本國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內容以及經濟社會發展的重大戰略。中國曾于2009年哥本哈根會議(COP15)期間向國際社會宣布:“到2020年單位國內生產總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40%至45%,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費比重達到15%左右,森林面積比2005年增加4000萬公頃,森林蓄積量比2005年增加13億立方米。”為此,中國在“十二五”期間出臺并積極實施《“十二五”控制溫室氣體排放工作方案》《“十二五”節能減排綜合性工作方案》《節能減排“十二五”規劃》,通過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政策措施,推動本國的碳減排進程。
2014年APEC會議期間中美兩國發布了《中美氣候變化聯合聲明》,作為上一年度世界碳排放總量最大的兩個國家就在巴黎氣候會議(COP21)達成新的協議取得了共識。由于新協議的生效需要滿足“雙55”條件,即至少55個締約國批約,且這些締約國溫室氣體排放量占全球總排放量至少達到55%,而中美兩國的排放總量約為全球總排放量的40%,所以至此巴黎協議的最終通過才真正具備了條件與基礎。
2015年巴黎會議上,中國根據自身國情與所處的發展階段,提出“二氧化碳排放2030年左右達到峰值并爭取盡早達峰;單位國內生產總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60%至65%,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費比重達到20%左右,森林蓄積量比2005年增加45億立方米左右”,進一步展現出大國的國際責任與擔當,同時也為未來的經濟發展設定了碳排放的約束條件。
(二)兌現碳減排承諾給中國經濟發展帶來的挑戰
對于中國而言,在巴黎協議中提出的碳減排目標不僅極具誠意,而且極富挑戰。對此,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加以理解。
第一,中國單位二氧化碳的排放成本將持續大幅上升。如果中國按照“2030年單位國內生產總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63%”設定碳排放約束,并且平均安排每一年的減排壓力,則到2020年、2025年以及2030年,單位二氧化碳排放的成本將分別達到38.81美元、65.60美元以及97.90美元。{3}印度在針對巴黎協議的自主貢獻中提出:“2030年單位國內生產總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33%至35%。”如果印度也兌現自主貢獻中的減排承諾,其到2020年、2025年以及2030年,單位二氧化碳排放的成本將分別為6.78美元、11.00美元以及15.94美元。對比可知,中印兩國同為人口規模龐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兌現減排承諾所面臨的難度以及給本國產品增加的成本顯然要比印度高得多。endprint
第二,中國因碳減排而導致的經濟損失較之于其他國家要更高。如果以2012年作為基期,測算世界上主要國家在兌現各自減排承諾的基礎上到2025年累積GDP的損失,可以得到以下結果,中國損失6.51%、美國損失2.10%、日本損失4.29%、歐盟損失2.32%、加拿大損失2.21%、巴西損失1.96%、印度損失2.10%、俄羅斯損失1.00%。{4}由此不難發現,中國雖然提出的是碳強度減排目標,但是中國為了推動減排而蒙受的經濟損失卻是最大的,6.51%的損失在經濟新常態下大體相當于一年的GDP增幅。
第三,碳排放峰值的設定構筑起中國未來排放的天花板,并且將人均歷史累積排放量限定在一個較低的水平。中國提出二氧化碳排放總量要到2030年左右達到峰值,這意味著從更長的時期來看,中國的碳排放總量上限將被鎖定。眾所周知,兩次工業革命極大地推動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而歷史也一再證明工業化才是一個國家通往現代化的必經之路。無論是第一次工業革命中興起的蒸汽動力,還是第二次工業革命中快速發展的電力和石油產業,都與化石能源消費所導致的碳排放密不可分。當前世界之所以有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差異,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不同國家其工業化進程的啟動有先有后。那些率先完成了工業化進程的國家曾經大量消費化石能源,并在歷史中累積更多的碳排放,進而使其能夠成為今日的發達國家;而發展中國家則恰恰相反,滯后的工業化進程一方面制約其技術追趕與經濟發展,另一方面也使其歷史累積碳排放量并不高。如果進一步考慮不同國家人口數量的影響,那么通常可以使用人均歷史累積排放量的變化來考察一個國家為應對全球氣候變化所作出的貢獻。根據測算,以2012年主要經濟體的人口作為基準,2012年,中國、美國、歐盟以及日本的人均歷史累積排放量分別為111.13、1166.53、651.46以及399.84噸二氧化碳/人。假設各國均可兌現本國提交的自主貢獻,并且依然以當前人口作為測算基礎,則根據模擬可得到在2030年上述國家的人均歷史累積排放量將分別達到332.91、1356.62、772.79以及560.69噸二氧化碳/人。{5}將2030年的情況與2012年進行對比,從中不難發現中國的人均歷史累積排放量雖然與發達國家的差額有小幅的縮減,但是其絕對水平依然具有較大的差距。考慮到中國長期的人口變化趨勢,即人口不具備短期急劇下降的可能性,因此人均歷史累積排放量也將長期維持在與發達國家相比的較低水平。
二、中國經濟綠色低碳發展的核心問題與主要方式
(一)中國經濟綠色低碳發展的核心問題是在碳約束條件下優化碳配置
當一國加入巴黎協議,并在自主貢獻中設定了本國的碳減排目標,也就意味著該國為本國的經濟發展添加了一個關于碳排放的約束。由于當前化石能源依然在全部能源消費中居于主導地位,所以帶有約束的碳排放就成為一種稀缺資源,而如何配置好有限的碳排放資源,進而實現更高水平的經濟增長就構成綠色低碳發展的核心問題。
為了滿足上述排放約束,理論上一種可行的方式是依然消費具有等量熱能值且碳排放又符合約束條件的能源。這就要求調整不同類型能源的消費比例,即降低高碳的煤炭和石油的消費比例,同時提高低碳的天然氣抑或清潔能源的消費比例。但問題在于調整不同類型能源的消費比例除了要考慮碳排放之外,還必須兼顧其成本,即經濟性的考量。結合現有的技術水平以及不同類型能源的相對價格體系,顯然低碳或者清潔能源的成本更為昂貴。并且,一旦巴黎協議實施,如果各國都轉向低碳以及清潔能源的消費,又勢必會因需求結構的變動而進一步拉大不同類型能源之間的相對價格。這又將加大能源消費向低碳化轉型的成本壓力,進而受此影響整體經濟的運行也將發生一定程度的收縮。因此,更為重要的是對碳排放約束下能源消費總量的再配置。至少上述再配置的優化可以體現在供給和需求兩側。例如電力消費,一方面電費將作為生產企業的成本對供給側產生影響,另一方面電費也是居民生活消費中的一項必要支出。如果將有限的能源消費更多地配置于供給側將有利于降低產品的成本,但卻有可能抑制最終消費需求;反之,則會提高產品成本,并擴大消費需求。當然,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推進,各國之間的聯系日益密切,上述影響還必須同國際貿易聯系起來一并進行考察,進而綜合評估并確定一個最有利于提高本國居民福利水平,或者最有利于本國經濟增長的能源配置結構。如果從生產側深入考察,還可以發現不同產業單位產值對應的能源消費量或高或低,并且生產過程中直接導致的碳排放也存在著差異,這又將進一步影響供給側產業結構的調整。當然,以上分析均是在技術水平不變的前提下展開的,如果低碳技術或者節能技術取得了重大的突破,那么也將對上述影響產生反向作用。
(二)以深化結構調整作為主要方式推動中國經濟綠色低碳發展
如果以C表示碳排放總量、E表示能源消費總量、Y表示GDP總量、P表示人口總量,則根據著名的Kaya等式可以獲得如下邏輯關系,即C=(C/E)*(E/Y)*(Y/P)*P。該等式說明一國的碳排放總量主要受到四個方面因素的影響:其一是P,即人口總量的變化,顯然人口越多那么需要消耗的各種能源與產品就越多,進而可能導致的碳排放總量也就越多。其二是Y/P,即人均GDP,這說明在給定能源結構、產業結構以及相關技術的條件下,從人均經濟發展水平來看,人均GDP越高則碳排放總量就越多。其三是E/Y,即單位GDP能耗,該指標顯然受到技術水平的影響,但更為重要的是與產業結構相關。如果高能耗的產業在經濟總量中的占比非常高,則單位GDP能耗必然更大。其四是C/E,即單位能源的碳排放量,該指標主要受到能源結構的影響。如果高碳能源在能源消費總量中的占比偏高,則該指標必然較大。
基于以上分析架構,可以對中國的碳排放的特點及其決定因素進行分析。這里的思路是首先針對中國自身的情況進行縱向的時間維度比較,以便發現帶動中國碳排放總量提升的主要原因,然后再進一步進行橫向的跨國比較,從而發現差距,并找到推動經濟綠色低碳發展的突破口。endprint
從1990年至2012年,中國的人口總數從11.43億增長至13.54億,增長了18.46%;GDP總量從1.88萬億元增長至53.41萬億元,增長了27.41倍;能源消費總量從953.84百萬噸標準煤增長至3410.94百萬噸標準煤,增長了2.58倍;碳排放總量從2349.50百萬噸增長至9312.53百萬噸,增長了2.96倍。{6} 基于以上數據,可以進一步計算出Y/P、E/Y以及C/E。1990年和2012年,Y/P分別為1645元和39446元,E/Y分別為5.07噸標準煤/萬元和0.64噸標準煤/萬元,C/E分別為2.46噸二氧化碳/噸標準煤和2.73噸二氧化碳/噸標準煤。觀察以上數據可以發現,中國碳排放總量之所以持續增長,其主要原因是人口增長和經濟發展,尤其是人均GDP的提高對于碳排放總量的拉升作用最為突出。并且,中國單位GDP的能耗長期來看具有明顯的下降趨勢,這說明節能減排、產業結構調整以及技術進步取得了積極進展,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碳排放總量的增長。單位能源的碳排放量略有上升則意味著中國的能源結構近年來雖然有所改善,但是依然以煤炭等高碳能源為主。{7}
在進行縱向的時間維度比較之后還可以進行橫向的跨國比較。首先是考察單位GDP的能耗。2011中國的單位GDP電耗為1.06千瓦小時/美元,而同期世界平均的單位GDP電耗則分別為0.39千瓦小時/美元。{8} 這說明中國的能源利用效率較之于世界平均水平依然偏低。這種狀況主要與中國的產業結構有關。伴隨著中國工業化進程的深入以及在國際分工體系中扮演“世界工廠”的角色,產業結構中一些高能耗的產業部門占比偏高,從而提升了單位GDP的能耗水平。其次是考察能源結構與節能技術。以火電為例,2010年中國火電電源結構中煤炭占比為94.3%、石油占比為0.5%、天然氣占比為2.3%。同期,日本火電的電源結構中煤炭占比為42.6%、石油占比為14.0%、天然氣占比為43.4%。2010年中國火電廠發電煤耗為312克標準煤/千瓦小時,而日本則為294克標準煤/千瓦小時。這說明無論是能源結構還是節能技術,中國較之于日本等發達國家依然存在著較大的差距。
通過以上縱向與橫向的比較,可以獲得以下結論。第一,為了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中國經濟即使進入新常態,也需要保持一個中高水平的增長速度。這就意味著不可能以過度壓低經濟增長速度的方式來實現碳減排。第二,由于中國單位能源導致的碳排放水平較高,所以未來通過能源結構調整的方式來降低碳排放總量將具有非常大的潛力。第三,雖然中國在過去的20年中單位GDP的能耗已經有了較大幅度的下降,但是基于橫向比較的情況來看,通過持續優化產業結構的方式來降低碳排放總量也還依然具有較大的空間。
三、推動中國經濟綠色低碳發展的策略
(一)建立清潔低碳的現代能源體系
中國為了兌現巴黎協議中自主貢獻的承諾,推動經濟綠色低碳發展,首先需要從調整能源結構入手。目的是在確保經濟增長,甚至是能源消費總量增長的前提下,滿足碳排放約束條件。2012年,中國一次能源消費的結構如下:煤炭占66.03%、石油占17.51%、天然氣占5.62%、核能占0.96%、水電占8.10%、可再生能源占1.79%。而同期的世界能源結構如下:煤炭占30.03%、石油占32.57%、天然氣占23.71%、核能占4.44%、水電占6.80%、可再生能源占2.45%。{9}對比上述數據,可以發現:第一,在化石能源消費中,中國的煤炭消費占比高于世界平均水平,而石油和天然氣消費占比低于世界平均水平。降低煤炭消費將在推動中國的碳減排進程中發揮主要的作用,而為了替代煤炭消費應該持續增加更加低碳清潔的天然氣消費。在全球金融危機之后,需要重視的一個趨勢是“頁巖氣革命”的興起,美國也因此成為與俄羅斯類似的天然氣生產大國,并且具備了改變世界天然氣供給格局的能力。所以,鑒于中國的頁巖氣儲量,我們也應該密切關注并跟蹤頁巖氣開采技術的進展。第二,在非化石能源消費中,中國的核能以及可再生能源消費占比要低于世界平均水平,而水電消費占比略高于世界平均水平。這說明中國的核能以及以風能、太陽能等可再生能源提升潛力較大,而這些能源就碳排放而言都屬于清潔能源,因而有利于碳減排目標的實現。從應對全球氣候變化以及國家能源安全的角度來看,核能的利用應該擺在整體能源戰略中更加重要的位置。基于測算,中國在兌現碳減排承諾的前提下,到2030年對于經濟增長最優的能源消費結構為煤炭占59.49%、石油占17.38%、天然氣占6.00%、非化石能源占17.14%。這一測算結果與中國提出的“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費比重達到20%左右”大體接近。
(二)建立綠色低碳的現代產業體系
除了建立綠色清潔的現代能源體系之外,建立綠色低碳的現代產業體系也是推進碳減排進程的重要組成部分。隨著中國各種環境問題的出現,環境承載能力已經達到或者接近上限,未來環境成本也必然會不斷提高。其中,在巴黎協議的影響下,碳排放成本的提高幅度就非常明顯。由于不同產業在生產過程中的碳排放量存在著明顯差異,進而排放成本提高將導致產業結構逐步調整。根據測算,在中國兌現碳減排承諾的條件下,以2012年為基期,至2030年,農業、采掘業、高端制造業、其他工業以及服務業的累積增幅分別為257.67%、233.02%、266.05%、306.38%以及309.40%。由此可見,服務業和高端服務業(包括機械設備、電氣和光學設備、運輸設備、化學品及化學產品)獲得的增幅最大,而采掘業受到的沖擊最為嚴重,同時其他工業受到的影響也不容忽視。對于以上模擬結果,本文做出三點補充說明:第一,雖然服務業受到的沖擊最小,但是未來中國產業升級的核心依然是資本品工業化。這樣的策略選擇并不意味著要排斥甚至限制服務業的發展,反而是鼓勵服務業,特別是生產性服務的發展,允許服務業占比提升,但是就產業層級的攀升而言,逐步縮小與德國、日本等國在高端制造業領域的差距,發展資本品工業,依然是中國未來不可逾越的一個重要發展階段。第二,只有依靠提升技術水平,延長生產鏈條,發展由專有技術支撐的高端工業化生產環節才能支撐起中國經濟的綠色發展,否則必將陷入“環境成本悖論”的怪圈。所謂的“環境成本悖論”是指后發國家在工業化的初期可以通過承接海外產業轉移,學習技術,積累資本,進而實現全部迂回生產鏈條中的一部分資本品積累,并且憑借著低廉的環境成本,形成產品競爭優勢獲得經濟增長。然而,此后如果不能對高技術生產環節實現攻關突破,則會陷入兩難境地。一方面提高環境成本將喪失產品競爭優勢,進而影響經濟增長與就業;另一方面,如果繼續放任污染排放,本國的環境將持續惡化且變得不可承受。而解決上述悖論的關鍵就在于堅持走資本品工業化道路,跨越高端工業制造環節的技術壁壘。這意味著一國經濟的綠色發展,重要的是要找到新的競爭優勢。第三,在實現上述跨越的過程中,政府必須要發揮重要的作用。其關鍵是在做實環境監管的條件下硬化環境約束,讓污染企業必須內化環境成本,同時注意調節不同產業部門之間的利潤結構,引導資源在市場機制下流向技術創新與實體領域,避免經濟泡沫與虛擬化。endprint
(三)積極參與國際碳減排合作
早在京都議定書框架下,排放交易(Emission Trading,簡稱ET)與清潔發展機制(Clean Development Mechanism,簡稱CDM)等國際碳減排合作的制度安排就已經被提出。在隨后的實踐中,不僅上述機制取得了諸多進展、積累了豐富經驗,而且很多國家和地區還建立起本地的碳排放交易體系。其中,中國就是CDM中世界上最大的賣家,同時中國目前已經在7個地區進行碳排放交易試點,并且將于2017構建起全國范圍的碳排放交易體系。近期國際上諸如雙邊信用機制(Joint Crediting Mechanism,簡稱JCM)與產業信用機制(Sectoral Crediting Mechanism,簡稱SCM)等新型交易制度也被提出,進一步創新了國際碳減排合作的機制。此次,巴黎協議的第六條也再次重申了自愿交易的重要作用。根據測算,如果中國參與到全球碳排放交易中,由于中國的碳排放成本低于美國、歐盟、日本等發達國家,所以中國將成為最大的配額出售國,其市場份額將占到全球總交易量的40%至55%,并且將使得國際配額價格實現14%的降幅。這意味著中國能夠在未來的全球碳排放交易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并且具有舉足輕重的定價能力。具體而言,如果世界各國都獨自推進碳減排進程,那么中國從2012年至2025年的GDP總量、居民消費、投資、政府消費、出口以及進口的累積變化分別為-6.51%、-13.69%、-16.47%、55.53%、-18.77%以及-17.29%。如果世界各國都參與碳排放交易,則中國的上述各項累積變化分別為-6.39%、-14.52%、-13.34%、64.00%、-25.05%以及-15.61%。對比兩種情境下的模擬結果可以發現,中國作為碳排放配額的賣家參與到全球碳排放交易中,必須更多地減少能源消費,削減碳排放,進而會導致國內碳排放成本進一步提高,由此將遏制出口,但同時也能夠減少進口,并促進投資與政府消費,當然還能獲取出售配額所得到的收益,進而使得經濟整體累積降幅更低。因此,積極參與國際碳減排合作不僅有利于改善本國經濟,同時更重要的是能夠獲得碳排放交易市場的影響力。此外,中國的碳排放削減,除了減緩氣候變化之外,對其他環境污染的治理也具有極為重要的外溢效應。例如,減少煤炭消費不僅可以減少碳排放,還可以降低二氧化硫以及懸浮顆粒物的排放。中國如果可以實現國家自主貢獻中的目標,那么霧霾的污染則可以降低42%。⑩假設將上述碳減排的外溢效應一并進行考慮,可能參與國際碳減排合作的潛在收益還會更高。
(感謝早稻田大學經濟學研究科有村俊秀教授的有益評論,感謝艾小羽同學在本文寫作過程中提供的幫助。)
注釋:
①⑥參見CAIT-WRI's Climate Data Explorer.
②Stern N. The Economics of Climate Change: The Stern Review[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7.
③以2012年美元的不變價格計算,下同。
④喬曉楠.巴黎協議對世界經濟影響的評估研究[J].工作論文, 2016(7). 此后關于能源結構與產業結構的調整模擬測算亦參考此篇論文。
⑤喬曉楠、何自力. 理解《巴黎協議》——一個產業變遷與碳排放的雙層分析框架[J].政治經濟學評論, 2016(3).
⑦喬曉楠.我國產業轉型背景下的排放權交易制度設計與碳金融創新[R].天津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研究報告,2015(8).
⑧單位中的美元為2005年不變價格。
⑨參見BP世界能源統計年鑒。
⑩引自國務院新聞辦于2015年12月23日召開的“巴黎歸來談氣變”中外媒體見面會。
責任編輯:周青
(本文發表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雜志2016年第6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