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的方便面走過的路

曹語庭

方便面是高鹽、高油、重香料的食物，放到現在健康飲食的標準里審視，它們無一例外地屬于“垃圾食品”。然而我在念書時，曾是方便面的擁躉，因為它烹制簡單，味道鮮美。記憶中吃過的第一款方便面叫“美味肉蓉面”，是上海益民食品廠生產的，紅色包裝上手繪了一大碗黃澄澄、點綴細蔥花的面條。出遠門時，它是餐點時髦的食物，把干面倒入一只搪瓷杯，沏上開水，蓋上杯蓋；幾分鐘后，揭開杯蓋，一杯熱氣騰騰、極香極鮮的方便面躍然眼前，盡管嘗不到一撮肉蓉，我卻始終相信精華部分已經化入湯中，從此養成吃面連湯飲盡的習慣。

記憶中最好吃的方便面有三款：美廚洋蔥爆雞面、日清開杯樂海鮮風味面和康師傅椒香牛肉面，它們有過被一箱箱囤積的輝煌歷史。在我放學后或臨睡前，這些噴香鮮美的高熱量點心豈止是點點心而已，簡直是求學時繾綣不相離的密友。后來，食物品種愈加豐富，加上出于健康的考慮，方便面吃得少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幾乎沒有再碰過它們。

去年夏末，因學業需要到荷蘭逗留半年。臨行前，我查了一些資料，得知目的地是一個“美食沙漠”，帶著對未知生活和半吊子廚藝的恐慌，到超市囤了4 大包方便面帶去荷蘭，重啟方便面生涯。我至今對它們的名稱記憶猶新，分別是咖喱烏冬、海鮮烏冬，以及海鮮味和雞肉味兩款“上海湯面”系列新產品。除去這些本土口味的方便面之外，我還帶了日清開杯樂海鮮面和札幌一番鹽拉面若干，以更換口味。

搬到宿舍的第一天，看著滿滿一柜子從上海帶去的方便面，我特意規劃了一下：平均每月吃三四包是合理的安排。最初的一個月，對周圍環境不熟悉，做菜也馬馬虎虎沒心思，常常靠方便面打發正餐，有時加點卷心菜、京蔥葉和一枚雞蛋，算是豪華版；有時吸溜著面條，看著包裝袋“上?！眱勺郑桨l想家。后來，閨蜜給我親自捎來“湯達人”方便面，囑我一定要嘗嘗湯。在瑞士巴塞爾機場，我們輪流去咖啡店要得之不易的開水，沖了一大碗湯，你一口我一口在候機廳忘情、篤定地品嘗起來，差點誤了飛機。西西里切法盧的一晚，因吃厭了奶酪味，留在民宿餐廳泡開杯樂海鮮面，配mortadella 火腿順腸胃，濃白的湯下肚，疲勞困頓竟然消去幾分，這是很懂美學的意大利餐也望塵莫及的舒暢感。再后來，高中學妹和我相約去鹿特丹某網紅日式拉面館嘗鮮，我們在寒風中排了20 多分鐘隊進店。雖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方便面，但是菜單上半枚溏心蛋、兩三片叉燒、一撮昆布加玉米粒、一把京蔥白和鹽味、醬油味、味噌味湯頭等標準化配置樣式，讓人感嘆日式拉面就是一種方便食品的縮影，難怪它成為亞洲各國方便面的鼻祖。再之后，印尼鄰居Ang 小姐送了我兩包印尼方便面，一包是仁當牛肉（Rendang）炒面，一包是咖喱雞肉湯面。Ang 說，仁當牛肉是印尼的國民美食，因為荷蘭的食材有限，她無法親自烹制這道美味，便以方便面過過家鄉美食的癮。她的這番話讓我想起阿聯酋航空公司在標準套餐之外，向乘客提供小杯泰國方便面的溫馨場面：萬米高空，無論是歸途的人還是遠行的人，即便是嘗盡人間五味、四方食事，都會裝著一枚有記憶的家鄉的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