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鍋“強奸國度”，印度到底冤不冤？

本報駐印度、英國特約記者 文朱 紀雙城

提到印度，人們腦海中會浮現講述凄美愛情故事的泰姬陵，莊嚴神圣的瓦拉納西恒河畔印度教夜祭，以及讓人修身養性的瑜伽和載歌載舞的寶萊塢電影。但頗為遺憾的是，近年來要去印度的全球女性幾乎都要面對一個敏感話題，那就是被頻繁爆出的印度強奸案。印度新德里黑公交輪奸案過去已4年半，印度和首都新德里仍無法擺脫“強奸之國”“強奸之都”的惡名。究竟女性到印度旅游危險系數幾何？擔憂者大有人在，但也有熟悉印度的中國女性為印度鳴不平：“別妖魔化印度，印度給我感受更多的是祥和、安逸。強奸的報道博人眼球，也可能讓一些印度人破罐破摔?！毖芯坑《日谓洕挠畬W者威爾瑪告訴《環球時報》特約記者，從強奸高發率和總量看，印度肯定不是世界排名第一，但印度政府不能只顧經濟，而忽視了這些社會問題。

英國印度裔不放心女兒回老家

據新德里電視臺6月6日報道，一名19歲的女性上月29日在新德里衛星城古爾岡地區被蹦蹦車司機和兩名拼車的男性乘客輪奸，她9個月大的孩子被惡棍從車上拋出致死。目前警方已鎖定犯罪嫌疑人，案件也在審理中。這起惡性輪奸案讓人想起2012年底的新德里黑公交輪奸案，該案受到國際關注，是因為罪犯手段殘忍、案后態度蠻橫。在國內外壓力下，印度政府加快司法程序，為遇害的23歲女大學生伸張正義。此后，印度強奸案開始接二連三出現在全球媒體上，印度“強奸之國”的污名也讓不少女性對印度“望而卻步”，赴印旅行的外國女游客人數一度減少35%。有的還寫文章把印度列入“漂亮女性絕對不能前往的5大國家之首”，與印度相提并論的是幾個亞洲和非洲的戰亂國家。

“在印度，并非所有人的生命都被視為平等?！庇襟w關注印度強奸案件多發時總是有感而發。據英國《每日郵報》報道，今年3月，28歲的英國女游客馬克拉林在印度果阿邦參加一個派對后被全裸棄尸海灘，印度警方調查后證實，她是在和朋友分手后，遭到當地一個24歲、有前科的男子性侵，該男子施暴后用酒瓶將其砸死。

倫敦西北部的溫布利因足球、網球等賽事而國際聞名，而在不少英國人口中，這里就是個“小印度”，是有大批印度移民聚集的地區。2015年，印度總理莫迪訪問英國時，曾在溫布利球場面對6萬印度移民發表講話，今年55歲的阿克巴當時就在現場，他在這里已生活30多年。身為房產中介高級經理的阿克巴說，從5年前開始，他和家人就不是每年都回印度老家了，原因之一就是擔心家人尤其是兩個女兒的安全問題。阿克巴說，兩個在倫敦長大的女兒，無論是飲食習慣，還是待人接物，都很西化，他很擔心女兒回到印度“會吃虧，輕易就掉進壞人的陷阱”。

作為一個移民，阿克巴在英國經常關注印度媒體的報道，每次看到有關強奸的新聞都特別失望。“我十多歲離開印度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阿克巴說，他認為問題的關鍵在于印度這些年的發展，造成貧富差距拉大，看重經濟發展的同時教育投入卻不夠，政府有難以推脫的責任。他說，在倫敦的印度社區，類似的問題就要好很多，這與當地人接受法律約束和教育有直接關系。阿克巴希望印度社會，尤其是普通家庭，應在青少年管束和教育上多花精力。

“如果遭遇意外，一切回憶都是黑暗的”

《印度時報》曾報道說，由于強奸被視為社會恥辱，且大多情況下強奸犯與受害者相識。印度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對強奸罪案件的統計很少，直到1971年起，印度國家犯罪記錄局才有了強奸案件的數據。印度記錄在案的強奸案件由1971年的2487起增至2011年的24206起。英國《泰晤士報》曾報道說，平均下來，在印度每3分鐘發生一起針對女性的暴力犯罪，每22分鐘就會發生一起強奸案。不過，醫學雜志《柳葉刀》2014年發表的一篇文章稱，如果按照人均來統計，印度的人均強奸案件率在全球是低的。聯合國2014年的一項調查顯示，美國為全球性侵案件最多國家，光2011年就有8.3萬人被性侵，約為印度同期的3.5倍。

對相對處于弱勢的女性來說，印度到底是不是一個到處充滿危險的國家？家住倫敦的學者威爾瑪說，這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她告訴《環球時報》特約記者：“如果你沒有遭遇意外，那么你會覺得印度充滿異國情調。但如果你遭遇了意外，那么一切回憶都是黑暗的?！睆氖掠《日谓洕鷮W研究的威爾瑪今年34歲，為學術研究去過四次印度，最長的一次在新德里住了3個星期，她為自己沒有出任何意外感到“很幸運”，因為她的確看到很多有關強奸案的報道。“問題是，為什么一些女性會遭遇這樣的悲劇？”威爾瑪說，印度的女性朋友私下也和她討論這個話題，有的認為，盡管印度現代化程度發展很快，但社會對于女性的不公平對待仍然存在。當年輕一代男性生活不如意時，就會有人搬出對女性歧視的態度，甚至采取惡性手段，來報復社會，可惜的是，印度司法機構的應對態度還和上世紀一樣，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為他們根本無暇過問，很多強奸案的卷宗一壓就是很多年。

來自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的社會學講師庫爾卡尼、曼徹斯特大學全球發展中心的蓋哈等人今年1月12日在《印度斯坦時報》以“印度強奸案件不斷增加的原因有哪些”為題發表文章稱，統計數據顯示，“野獸般的印度男子以及警方、司法系統的低效率是巨大挑戰”。庫爾卡尼等人針對印度2001至2015年急劇增長的強奸案件展開研究，結果發現：一個邦越富有，強奸案概率就越

低，同樣案件發生后的影響也越小；而男女性別失衡越嚴重的地區，案件的發生率越高；男性酗酒之后以及女性露天方便也與高案件發生率有關，特別是在農村地區。

“明知山有虎，絕不能向虎山行”

《今日印度》去年12月28日做過一個“發生在外籍人士身上的五起強奸案”的專題，文章羅列了來自美國、德國、波蘭、丹麥的幾名受害者，她們的年齡從18歲至52歲不等，其中來自丹麥的33歲女性和自己2歲的女兒在乘出租車時雙雙被施暴。

這樣的報道也引起印度當地中國留學生的關注。在新德里一所大學留學的女生告訴《環球時報》特約記者，初來印度時家里人都擔心壞了，覺得女孩子在這里太不安全，她自己一度也膽戰心驚。但在印度生活過一段時間后，她覺得只要小心防范，其實沒那么可怕。她舉例說，印度的灑紅節上，青年人會喝一種在牛奶中加上罌栗籽粉或者大麻做成的“特別飲料”，聽說有外國游客和留學生玩得興起，喝了這種致幻飲料后會大笑、大哭，有的甚至昏迷住院，有的就被人“占了便宜”。一晃3年過去，該留學生學習之余去過印度十多個邦的景點，因為一直牢記“明知山有虎，絕不向虎山行”，她每次都“做足功課”，和可靠的朋友結伴而行，旅途愉快而安全。這個女留學生的男朋友也在印度留學，他告訴記者，沒必要將印度妖魔化，媒體可以多提醒到印度的游客注意出行安全。他還打趣地說，在印度起碼不會出現在南非或是美國一些街區被人拿槍指著頭的危險。

國內近年來到印度旅行的背包客，以及學習印度舞、瑜伽的女性日益增多。在一些經常往來中印之間的女性看來，印度沒那么可怕。一位在國內進行印度舞蹈教學的老師說:“依我說，這樣的事哪里都有，印度的媒體特別愛寫這些，因為可以博人眼球。如果真的親身在印度感受才不會有這么可怕。我幾乎每年都會去印度，也會約上我的好伙伴去，我們眼中的印度是祥和、安逸的。不應把印度妖魔化，這樣反而容易加劇印度的不安全趨勢?！?/p>

“當然，貧窮是造成印度強奸案高發的另一個因素?！庇鴮W者威爾瑪告訴《環球時報》特約記者，很多強奸案背后，警方還是會發現，作案動機往往和錢有關系。所以，威爾瑪每次去印度旅行，都會提前約好當地熟識的男性同學或學者陪同，不會單獨去極度貧窮、警力不足的地區。在住宿上，威爾瑪這些年來一直堅持住國際連鎖酒店，外出一律坐有合法登記的出租車，甚至絕不到小商販那里買水和零食，即便它們看起來很誘人?！捌鋵?，旅途中這樣小心謹慎的做法，我不僅在印度如此，在其他一些國家，如在中東，也是如此?！?/p>

威爾瑪說，她不想將印度形容為“強奸之國”，因為這會令她的很多印度好友感到難堪，況且強奸問題，其實眾所周知，并非只在印度發生，從高發率和總量看，印度也不是排名第一的。但威爾瑪為印度官方長期在此方面的缺乏作為感到失望，“如果只把精力放在發展經濟上，而不去了解其他社會問題，那么這些政治家最終只能把印度帶回到歐洲中世紀那樣的黑暗時代”。

事實上，針對強奸案件多發，印度政府近年來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加強執法與懲處力度、控制酒精銷售、提高女性就業以及社會地位等。同時，印度民間就如何減少強奸案件也爆發了一場場深入討論。一個印度網友在在線問答網站“Quora”上表示，政府可以采取多種手段對罪犯進行震懾，如取消強奸罪的假釋權，對情節極其嚴重者處以死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