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作曲家應基于個人客觀生活的角度去發掘、了解和發展自身所處的文化圈的特色,以客觀辯證的角度去看待、接受和理解自己的文化,才能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根在哪兒。同時,如何運用西方的作曲技法去講述中國的民族故事,通過音樂創作將中西元素融合,從而將我們民族的音樂文化傳播出去,進而推動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和發展,這是創作者需要思考和探索的事。
[關鍵詞]創作動力;創作理念;民族元素;中國—東盟音樂周
常有學生問我,說:“鐘老師,您的創作動力是什么?是什么支撐您一直不斷地創作?”
作曲于我而言,并不是一件令人痛苦和難熬的事情,相反,它常讓我感到非常愉快和興奮,哪里需要額外的動力去支撐。有人認為寫作交響樂是時間和生命的耗費,而我認為能夠每天與音樂特別是交響樂相伴,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我很珍惜從事創作的每一分每一秒。創作這件事情本身就是由內心深處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原始沖動,無跡可尋。但是創作靈感是有來源的。在我的作品中,大部分創作素材都與民族元素有關。我始終認為,作曲家應基于個人客觀生活的角度去發掘、了解和發展自身所處的文化圈的特色,以客觀辯證的角度去看待、接受和理解自己的文化,才能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根在哪兒,只有忠于文化的根,才能走穩創作的路。
我出生在少數民族聚居的廣西,從小就受到豐富的少數民族民俗文化的熏陶,這使我從內心深處對民族音樂有著與生俱來的熟悉感和親切感。少數民族文化的內涵是多元化、多層次的,從另一個方面講,民族音樂傳達著民族思想、民族精神,它的內涵是豐富而盛大的。
如何運用西方現代作曲技法描述具有我國民族文化特征的故事,如何轉化兩者的音樂語境,這是我一直探索,并且在實踐的事情。例如在1990年所創作的單簧管獨奏《山祭》,在文化部舉辦的全國高等音樂藝術院校單簧管中國作品評選中,獲得了優秀創作獎。這無疑是對我的一次極大鼓勵,是對我所追尋的創作方向的一次很有分量的肯定。1992年我創作的啵咧與樂隊《山葬》就是對西方作曲技法與民族音樂特點融合的一次探索,這部作品在廣西第一屆民族器樂比賽中獲創作獎第一名。通過這次嘗試,我對具有民族性的器樂作品的創作有了新的體驗和了解,更加深了我對如何將民族精神、民族情懷通過西方作曲技法、現代音樂的表現手法呈現出來的思考。這些我在年輕時的創作案例,為我一生的音樂創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身為作曲家,不斷地創作、探索音樂各種發展的可能性,是我一生的追求。我的不少作品獲得了業界和聽眾的認可,尤其是融會了少數民族元素的作品屢創佳績,更加堅定了我追尋民族文化、探索當代作曲技法與中國民族音樂表現手法融合的道路。在你不斷向未知做出挑戰的時候,困難和挫折就是印證你在進步的路標,上天會眷顧每一個積極努力、永不停歇的人。2012年于我而言是一個頗具意義的一年,在這一年,我的作品《大秦靈渠》獲得了中國第三屆校園戲劇節最高獎“中國戲劇獎·校園戲劇獎”優秀劇目獎、優秀作曲獎,同時獲得廣西第八屆戲劇節桂花音樂創作獎第一名、桂花劇作獎,及廣西藝術學院院長特別獎。
回想起創作《大秦靈渠》的時光,總是讓我無限感慨。2010年11月,我前往三江、興安、隆林、金秀等少數民族地區采風,在這個過程中接觸到了許多少數民族的民歌和傳說故事,這讓我如獲至寶,心靈深處為之震撼。迷人的傳說和動情的民歌一直縈繞在腦海中,歌劇《大秦靈渠》的故事情節和音樂主題就此漸漸形成,并在思緒中延綿不斷地擴張和發展,自己激動不已,有一種非下筆不可的沖動。大秦靈渠與廣西駱越民族,中原文明與廣西少數民族音樂,象征秦王朝大氣恢宏的交響音樂與鮮明地域特色的廣西民歌,融合在一起,在我心中音樂的天堂里慢慢地聚合、升起并發出無比輝煌燦爛的光芒。我完全被中華民族的音樂侵蝕和感動,我的音樂想象力和創造力完完全全與歌劇《大秦靈渠》融為一體。一種多么獨特的感受,多么奇妙的感覺,這就是歌劇和交響樂的創作。
每當有人問起怎樣進行音樂創作時,我都會回答音樂創作的全過程就是“技術加感覺”。就作曲技術而言,我總喜歡在創作中將傳統作曲技術與現代作曲技術結合在一起。歌劇《大秦靈渠》的音樂創作也不例外,盡管在105分鐘的音樂寫作中以傳統作曲技術為主,但也同時運用了多調性、十二音序列、點描法等近現代作曲技術,用這些技術寫作的音樂段落鑲嵌在整部歌劇的音樂之中,使音樂的民族性與時代感很好地結合在一起。那什么是“感覺”呢?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盡管我跟所有的人,特別對我的學生,天天都在強調“感覺”這兩個字。這兩個字我們最熟悉,但也最陌生,它很玄妙,不是每個人對音樂創作有與生俱來的感覺,除了極少數音樂天才外,大部分人都是可以從后天的學習和積累中獲得音樂創作的感覺。當然,歌劇《大秦靈渠》的音樂創作除了“技術加感覺”外,還有一個重要因素是音樂素材的選擇運用。歌劇中大秦王朝及于軒和將軍的音樂,用的是西北民歌,而女主人公依達妮所代表的駱越部落音樂,用的是廣西少數民族的民歌作為素材。將西北民歌和廣西民歌兩種極具民族地域特色的民間音樂作為素材加以運用和發展,給歌劇音樂注入了生命,兩種民歌為素材的音樂創作又給音樂的生命賦予了真正的靈魂。
《大秦靈渠》獲得的成就在我個人的創作生涯上來說,是里程碑式的成功,但我也意識到,個人的成長和發展始終無法真正做到對民族文化、民族音樂有效果顯著的推動,因為文化是需要交流才會發展的。所以在這一年,本著推動廣西音樂發展,為廣西青年音樂家打造與全國、與世界音樂家交流的平臺,讓我們的音樂走出去,讓世界優秀的音樂走進來的初衷,在廣西藝術學院領導的支持下,我創辦的首屆“中國—東盟音樂周”也順利拉開帷幕,開啟了這條音樂的“絲綢之路”。我的身份也因此開始有所轉變,由一個音樂創作者、教育者變成了音樂傳播者。這使我無論是在創作上還是在事業上都獲得新的角度和體驗。身兼“中國—東盟音樂周”藝術總監一職,我切身感受到了身上肩負的重任,這讓我不敢懈怠,帶著一顆對音樂真摯的心繼續創作、繼續工作。
時至今日,中國—東盟音樂周已走過六屆,由最初的只有幾場音樂會的“微型”音樂周,到后來不斷有日本、泰國、新加坡、馬來西亞、越南、菲律賓、柬埔寨、老撾、文萊、印度尼西亞、緬甸、美國、加拿大、法國、荷蘭、俄羅斯等來自亞洲、東盟、歐美的各大樂團、作曲家、音樂家積極熱情的參與,形制越來越完善、規模越來越盛大的“大型”音樂周,這樣的成績無疑是令人欣喜的。我們通過不斷的努力,使中國—東盟音樂周這個平臺不僅獲得了廣西壯族自治區黨委宣傳部、南寧市委宣傳部的大力支持,更使它成為了中國三個重要的音樂交流平臺之一(北京現代音樂節、上海當代音樂周、中國—東盟音樂周)。自2012年起,迄今已舉辦了六屆,一步一個腳印為推動中國音樂與世界音樂的交流作出了重要貢獻。目前,中國—東盟音樂周已逐漸形成了以中國南寧為核心、東南亞為中心從而輻射全世界音樂文化交流盛會。中國—東盟音樂周于2015年正式加入聯合國唯一備案的世界性音樂組織——國際現代音樂協會,成為ISCM(The 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Contemporary Music)的會員,獲得了來自國際音樂組織的高度認可和支持。能有今天這樣的成績,這就是我們不斷堅持基于自身文化進行發展的成果。
在作為一名作曲家、一名藝術總監之前,我有一個更為重要的身份——作曲教師。我肩負著培養下一代人的責任,我堅信“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句古訓。真正的教育不是填鴨式教育,也不是強迫式教育,而是向學生傳達正確的創作理念,讓學生看到音樂本身所具備的無限魅力,讓學生對音樂始終保持純真而真摯的心,同時也積極引導學生追尋民族文化的特點,培養學生洞察事物根本所在的能力、培養學生在創作中形成獨立的創作思維。在教學中,我常常強調現代音樂創作不是說完全摒棄和否定傳統作曲技法,恰恰相反的是,傳統作曲技術學不好,就不用談如何創作現代音樂了。但是在當代,我們的步伐如果永遠在傳統的創作技法上停滯不前,也是落后的表現。社會是不斷向前發展的,隨著社會的發展,物質的不斷提高,人們對精神世界的追求也會順應客觀的社會現象而不斷提高,那么音樂作為傳達人類精神思想的重要媒介,它的發展也成為了無法阻擋的趨勢。我們要認清這個客觀存在的事實,我們也應主動促進音樂的發展。我的創作特點可以用“三位一體”來形容,就是將傳統創作技法、當代音樂創作技法、廣西民族特色三者融合到一起,形成自己獨特的創作語匯和創作風格。我希望無論是我的學生還是廣西的青年作曲家,在創作時應多重視通過作曲技法去展現音樂的地域性、文化性、民族性,我認為只有堅持把自己文化的根抓牢抓透了,才能在創作這條道路上走得穩、走得有底氣。
鐘峻程 廣西藝術學院音樂學院作曲系教授,中國—東盟音樂周藝術總監。1981年考入廣西藝術學院,師從徐月初教授,獲學士學位;1985年考入武漢音樂學院作曲系,師從童忠良教授學習作曲與作曲技術理論,獲碩士學位。創作歌劇《大秦靈渠》,第一交響曲《駱越大地》,第二、三、四交響曲《新生命》,第五交響曲《中國命運》,第六交響曲《Ai Ge Ai Wa》,第七交響曲《塵Ⅰ》,以及交響詩、協奏曲、合唱、室內樂等共計八十多部作品,多部作品獲國家級和省部級創作大獎。舉辦多場個人交響樂新作品專場音樂會,許多作品由法國、奧地利、美國、俄羅斯、波蘭、澳大利亞及東盟等國家、地區交響樂團和室內樂團在世界各地演出。2012年至今,作為發起人和藝術總監,已經成功主持舉辦六屆中國—東盟音樂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