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當前盛行的傳媒娛樂化的文化實質是媚俗,媚俗的傳媒娛樂化導致了諸多文化弊?。核热狈θ吮旧韮r值的深層次尊重與關懷,又缺乏對嚴肅的社會問題的關注;在思想內涵與審美品味缺失的同時,還對道德價值與意義進行了后現代性消解。事實上,當下的傳媒娛樂完全異化了傳媒的娛樂功能,它夸大了娛樂功能在傳媒實務中的地位,以至于偏離了傳媒娛樂功能的初衷。真正好的娛樂是健康的、美的,也是法律許可與道德認可的,而且也是能體現民族文化特色的娛樂。
關鍵詞:傳媒娛樂化;媚俗;后現代性;道德
一、低俗傳媒娛樂化的實質是媚俗
娛樂功能是大眾傳媒的主要功能之一,然而,近30年余來,我國的傳媒娛樂化浪潮卻日漸走向了低俗化、瑣屑化、庸俗化甚至粗俗化的歧途。有研究者認為,當前我國傳媒娛樂化的偏失根源在于傳媒市場化改革的缺失。也有研究者甚至認為,低俗化、粗俗化的傳媒娛樂化導引了低俗化的社會風氣與品格,治理當下社會文化的粗鄙之弊應當從治理傳媒娛樂化入手。這兩種觀點都道出了當前我國傳媒娛樂化弊病的某些方面,但都沒有真正揭示出當下傳媒娛樂化的文化實質。
確實,從傳媒娛樂化的進程看,傳媒娛樂化與傳媒市場化有著密切的關聯:我國傳媒市場化始于上世紀70年代末開始的改革開放之初,其標志性事件是1978年財政部批準的《人民日報》等八家報社實施企業化管理的報告。自此,我國傳媒行業就開始了從國家行政事業單位向“事業單位,企業化管理”的雙軌制轉變,即在不改變傳媒國有制的前提下,國家財政逐步減少經費投入,此后更是推出了“獨立核算、自負盈虧、照章納稅,財政不給補貼”政策。在后來的研究中,許多學者都把這種雙軌制的改革解讀為傳媒亂象,包括傳媒娛樂化的原罪之源。因為,在這些人看來,“事業單位,企業化管理”的雙軌制賦予傳媒以雙重身份或屬性:一方面,“事業單位”彰顯的是媒體在體制中的“國有性質”,是為公共服務的社會輿論機構,其定位是在政治方針上與黨中央保持一致的輿論引導者以及主流價值的道德教化者;另一方面,“企業化管理”強調的則是媒體的產業屬性,即其作為自主經濟主體的屬性。這意味著媒體必須通過自主創收以謀求發展。在實際的傳媒市場化進程中,媒體的產業屬性及其作為經濟主體的經濟創收功能被片面夸大,甚至被奉為傳媒運營中的主導性、決定性方面,以至于凌駕于它作為公共服務的社會輿論機構屬性之上。與之相應的是,許多媒體都將自身的經濟效益原則凌駕于公務服務原則之上,表現出了一種“市場原教旨主義”傾向。換句話說,相當一部分傳媒機構在片面強調其產業屬性的同時,不同程度地忽略了自己作為公共服務的社會輿論機構的屬性及基于此的責任與應當。
然而,把當下的傳媒娛樂化完全歸因于傳媒市場化的理論是值得商榷的,因為,在當代的社會主義中國,傳媒在雙軌制下的身份或屬性并不是必然對立的:當代社會主義中國的意識形態的基本點在于國家政治生活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根本指導,堅持以“為人民服務”為最高宗旨。這種宗旨貫徹到傳媒實務中就應是媒體以服務受眾,滿足受眾的需要為最高目標。在市場化的理論中,滿足受眾需要即意味著得到其關注并擁有較高的市場占有率,進而能從市場占有率中獲得相應的經濟效益。因此,從理論上講,在為公眾服務的社會輿論工作方面成就卓越的媒體,其作為經濟主體的經濟效益同樣可以很出色。由是觀之,傳媒市場化并不必然導致媒體的“市場原教旨主義”;同樣,傳媒市場化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與傳媒娛樂化相關,但它卻不是傳媒娛樂化的最根本原因。
也有學者在批評傳媒娛樂化時指出,傳媒娛樂化引導了當代中國文化的低俗化社會風氣與品格。這種解讀探察到了當前大眾傳媒對人們的文化認知、社會教育乃至于行為的決策與品格的塑造等方面的強勢影響,但卻忽略了問題的另一方面,即社會文化對傳媒更為本根性的文化導向性。從文化的層面審視,娛樂化浪潮能得以成為潮流,其本身說明這種娛樂化盡管低俗、庸俗甚至粗俗,但其趣味、品味卻是擁躉甚眾,這種文化態勢表明:傳媒引導大眾文化趣味只是問題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大眾的娛樂化需求也是當下傳媒娛樂化的原動力所在。這即是說:當前傳媒低俗化、庸俗化甚至粗俗化的娛樂化浪潮其實是媒介文化與大眾文化互動的產物,而不只是傳媒單方面的主導。至于當代中國大眾文化的低俗化,可深究至當代中國社會的現代轉型:當代中國社會正處于一個由前現代向現代、由封閉的一元性社會向開放的多元性社會轉型時期。社會心理學的研究表明:在社會轉型時期,公眾的社會心理往往趨于脆弱甚至迷茫無助,并會伴隨著產生諸如“物欲化、粗俗化、冷漠化、躁動化、無責任化和浮夸虛假化”的“病態社會心理”①。在這種具有普遍性的社會心理支配下,人們更傾向于強調感官刺激、消遣娛樂而無視精神凈化。娛樂化的信息因此更受受眾歡迎,而且,越是低俗化、庸俗化甚至粗俗化的信息,其受追捧的程度亦越高。新聞傳播學的研究也表明:一般受眾在接受信息有時候大多會受到惰性心理的影響,即人在接受信息時,往往趨向于選擇省時、省力就能獲取的信息。美國傳播學大師威爾伯·施拉姆曾在其《人、訊息和媒介》一書給出了一個公式:
報酬的承諾所需付出的努力=選擇或然率
所謂報酬的承諾是指媒介訊息能滿足受眾需求及其程度;所需付出的努力是指媒介訊息獲得性的大小,對于媒介訊息的選擇,一般受眾考慮的是所需花費的時間、金錢及體力、情感投入,等等?!笆├饭健北砻鳎喝藗冊谶x擇媒介訊息時,更傾向于選擇那些預期報償可能越大且所需付出的努力小的訊息。相關研究揭示的問題是:當下的傳媒娛樂化其實是傳媒刻意迎合作為受眾的社會公眾特定心理需求的結果。因為,與嚴肅的新聞節目或深刻的文化節目等節目相比,娛樂化節目更容易受一般公眾所歡迎,那些嚴肅的新聞節目或深刻的文化節目往往要求受眾在接受信息有付出某種程度的努力,如進行主觀性和能動性的創造,或者調用其原有的經驗、理解、決定和判斷等,又或者要求受眾積極關注并作進一步的解釋與解決性分析,等等。而娛樂化的節目則能讓受眾無須付出太多精神上的努力就能從舒適和愉快中興奮起來,它可以使人在幾乎勿需付出的情況下就能獲得娛樂的快感。由此不難看出,當前傳媒娛樂化的文化實質是媚俗,是大眾傳媒對受眾趣味的曲承與迎合。大眾傳媒固然能引導輿論、指導時尚,但是,大眾傳媒輿論導向的方針與立場、以及它所倡導的文化型態與趣向又與社會意識形態,特別是公眾趣味直接相關:社會意識形態影響到大眾傳媒的價值取向,而公眾的文化趣味則會直接決定了大眾傳媒的文化定位與風格。關于這一點,有學者指出,現如今,“傳播媒介的私人占有和對利潤的追求已經導致它注重大眾文化,大多數消費者的興趣愛好主導著傳播媒介的內容”。并強調說:“很清楚,這種內容往往缺乏藝術性、知識性和教育性。”②也就是說,當代傳媒低俗化的實質是大眾傳媒在迎合部分社會公眾低俗、庸俗的文化心理與文化品位,而不是相反。在當下傳媒最受詬病的道德價值導向問題上同樣如此,部分研究者認為大眾傳媒應當對當前的社會道德普遍失范現狀承擔責任。然而,事實是,大眾傳媒對道德上的“善 ”與“惡”理解或立場原本源自社會生活,換句話說,道德善與惡及其判斷機制是一個由社會或社會生活來規定的“前媒體”概念。因此,低俗化、粗俗化的傳媒娛樂化因其在某種程度上與當下社會文化的低俗化及社會道德失范的現狀有所關聯,但將傳媒視為問題的根源顯然是值得商榷的。
二、低俗化、粗俗化的傳媒娛樂化的文化弊病
從哲學·倫理學的維度審視,媚俗的傳媒娛樂化導致了諸多文化弊?。?/p>
第一,對人本身價值的深層次尊重與關懷的缺失。媚俗的傳媒在關注社會事件或社會問題時,往往傾向于關注事件的炒作性要素,而不關注人本身。因為,基于媚俗的娛樂化媒體期望通過挖掘事件中的爆炸性、轟動性娛樂元素以吸引受眾關注,而事件中的人之存在的社會價值或是他們的行為與處境所引起的社會反思卻在娛樂化的趨向中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在一種極端媚俗的娛樂化取向下,人,特別是社會重大事件、鬧劇乃至悲劇中的個體或群體不但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與關懷,相反,娛樂化的趨向還將對事件的關注引向了一個極其悖謬的方向:罪惡不是被批判,而是作為噱頭被嘲笑,罪惡的主角不是被推向道德的審判臺,而是被附魅乃至英雄化③。在追蹤報道徐翔等人操作股票的案件中,徐翔被諸多媒體神化為在股市中無所不能的股神,甚至他做局坐莊的行為都被吹捧。在曝光股市亂局中,部分媒體既不關注事件真相,也不關注被“股神”反復傷害的廣大散戶及其權益問題,股市監管與金融市場的完善等更趨嚴肅的相關問題更是少有涉及。在一些關于個人隱私的事件中,情況則是:隱私不是被保護起來,而被爭先恐后地曝光,甚至無限放大。有人因此把娛樂化媒體比喻成滿足公眾窺私欲的公開舞臺,實在是不無道理。
尤為值得反思的是,過于媚俗的傳媒因極力迎合部分受眾的低俗趣味而對社會弱勢、邊緣人群缺乏關注,漠視他們的存在、忽視他們的需求。在一些媒體及媒體人看來,社會弱勢、邊緣群體既不關注傳媒的信息,也不具備媒體廣告的潛在客戶的購買力,對他們的關注沒有經濟意義。因此,娛樂化的主力或主要服務對象大多以白領、小資、乃至“新新人類”為主,針對普通平民百姓特別是為困難企業職工、下崗工人服務的節目和欄目則要少得多。在傳播內容上,反映弱勢群體的價值觀念、思想感情、生活方式的東西越來越多,而站在弱勢群體的立場反映他們的愿望、要求、呼聲的節目卻越來越少④。這在某種程度上加劇了邊緣群體的邊緣化與弱勢化?!昂苊黠@,大眾傳媒是出于經濟效益的考慮,不愿意長期關注弱勢群體,商業的邏輯則使其在對弱勢群體的報道中更多的是能采用一種炒作的姿態,而不是旨在作為長時間的利益代言人。對于本應關注公眾生存狀態、為弱者鼓與呼的大眾傳媒來說,這是一個極需反思的現象,特別是在當前我國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構建和諧社會的進程中,這種對弱勢群體、邊緣群體的漠視尤顯背離了整個社會建設工程。對大眾傳媒來說,真正的人文關懷不僅僅是以受眾為本位,而更應對受眾的人生終極關懷為最終目的,這是媒介的社會責任的應然內涵,不容刪減”⑤。
第二,對嚴肅的重大社會問題缺乏關注。一方面,娛樂化媒體不可避免地走向低俗化、粗俗化。因為,娛樂化媒體選擇信息或節目的標準是其能在多大程度上刺激公眾的興趣,而不是事件本身的社會價值。換句話說,娛樂化媒體最熱衷于能挑逗起公眾興趣的內容,只是因為這些內容最具收視率與經濟效益意義。娛樂化媒體不屑于關注嚴肅的重大社會問題,原因在于這些問題過于嚴肅,且缺乏娛樂因素,不太符合普通受眾的口味??屏帧に古量怂乖赋觯簩υS多人來說,了解曼徹斯特聯隊的競賽紀錄,要比了解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議會在生育問題上的投票記錄有意思得多,但這并不是說體育知識更加重要。任何一種民主理論,都要求公民,包括普通公眾應具有起碼的關于政治核心問題的基礎知識,應具備基本的政治參與和公共討論的意愿與能力,這是具體實現民主制度的必要條件。而娛樂化媒體的低俗化與粗俗化顯然不能給提供這些實踐公民權利的必要知識。另一方面,即使是傳播、報道嚴肅的重大社會問題時,娛樂化的傾向或動機往往導致報道的不適宜性。這在新聞報道中尤為明顯。因為娛樂化的新聞報道方式及其圖片選擇總是試圖把公眾的注意力導向瑣屑的細節或有炒作性的娛樂化元素而避免對社會現實問題的反思。在當代娛樂化炒作的標志性事件——戴安娜王妃案、辛普森殺妻案及克林頓緋聞案中,娛樂化的導向就非常明顯,媒體極端關注戴安娜王妃事件,并不是為了反思當時的交通安全事故以及對娛樂記者的各種不道德行為進行批判,而在于炒作英王室成員的外遇與家庭關系;媒體關注辛普森案,并不在于對反思美國的種族問題與司法問題,而是在于炒作體育明星的兇殺案;媒體關注獨立檢查官斯塔爾的報告和萊溫斯基的一舉一動,并不是在于反思美國總統的品行與美國的司法制度如何應對總統卷入這樣的緋聞之中,而是在于炒作總統的風流韻事。正是這些娛樂性的節目,使大眾放松或放棄了理性批判和世界重建的意愿,放逐了對生活的反思以及對人生的真、善、美的價值判斷⑥。
第三,思想內涵與審美品味的缺失。在對傳媒娛樂化趨向的研究中,主流美學流派的學者大多把傳媒娛樂化看成是人們審美生活的災難:在娛樂化浪潮中,人們的審美已完全錯位——在審美趣味日益趨于媚俗的低俗化與粗俗化過程中,“美”從曾經的理想精神的高峰跌落到俗世的生活享樂之中,蛻變為看得見摸得著的快樂生活享受,心靈沉醉的美感轉化為身體快意的享受。以新聞娛樂化為例:在新聞娛樂化中,“娛樂”大行其道,新聞,甚至嚴肅的文化新聞也徹底放棄了應有的社會關懷,放棄了對歷史和未來的責任,變成了一個只能滿足受眾感官刺激的娛樂文本。在娛樂化的新聞圖景中,事實的真實和歷史的深度、新聞中原本應該有的關于對社會問題的思考導向,等等,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日常生活的世俗(庸俗)圖畫,以及如何刺激“快樂”的享受。這種新聞其實已經變異:因為,在這種新聞圖景中,受眾被預設為這樣的存在:他們不關心自身感覺之外的世界,他們甚至根本不關心新聞究竟是什么東西,而只關心自身在感覺層面上是否獲得最大的“快感”。在這種極度的宣泄及對感官刺激的迷戀中,人們徹底埋葬了新聞的真實與社會的正義,在低俗的娛樂化新聞中,我們讀不出真正有價值的信息。正因為如此,歐洲主流美學流派的學者們也堅決反對這種娛樂化,在他們看來,“身體的感官和惡俗趣味往往是聯在一起的,訴諸感官的藝術是‘媚而不是美,它所產生的是‘娛樂(‘消遣)而不是‘愉悅(‘升華)”。確實,娛樂化新聞已經偏離了“新聞”與“娛樂”的本義,而成為媚俗、低俗、色情、暴力等的代名詞。大詩人歌德在談到對群眾趣味導向時曾說過:“對待群眾,如果你是激起他們想要的情感,而不是激起他們應該有的情感,那就是個錯誤的讓步?!笨梢?,群眾的一切需求,哪怕是情感需求并不都是合理的,傳媒走向娛樂化也應當有一個度,或者說應更多地提供健康的、能激起他們應該有情感的內容,以高品位的內容去培養其情操,幫助他們確立正確的價值觀,這才是傳媒必須遵循也本應有的職責與操守⑦。
第四,對道德價值與意義的后現代性消解。從哲學的角度審視,傳媒的低俗化與粗俗化的娛樂化意味著對道德價值與意義的后現代性消解,它代表了娛樂化傳媒在價值立場上的異化。后現代性本身是一個極具爭議性的概念,一般來說,后現代性是西方文化的現代性進程中所衍生出的反思性社會文化以及與其生活方式相適應的思維方式與價值立場或態度⑧。本文所謂的后現代性意指一種價值立場或取向,其主要特點體現在其解構現代性中所表現出來的非中心性、平面性或無深度性、復制性和大眾性等。在某種意義上,由于當代中國尚處于一個未竟的現代化進程之中,后現代其實是一個與當代中國的思想事實并不完全相關的文化概念。然而,吊詭的是:當代中國傳媒卻已經在各個層面都凸顯出了西方文化中的后現代性理論所勾畫的諸多特點,有學者就指出: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新的傳播時代在模式建構和總體理念上,似乎無意中融合了后現代主義的動態哲學”⑨。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以,傳媒已經成為促動文化與價值層面的后現代轉向的最重要力量,在這個過程中,傳媒,特別是娛樂化的傳媒自身也表現出了諸多后現代性的特點。有學者甚至認為,后代理論研究中所勾畫出的后代性特點在處于現代與后現代連續性之間的大眾傳媒中體現得最為明顯。
麥克盧漢與鮑德里亞通過“內爆”⑩理論揭示了具有后現代性特點的傳媒的消極意義:它從根本上瓦解了現代社會和現代性主體,這主要體現在大眾傳媒對意義的消解上。鮑德里亞指出,媒介創造了一種新型文化,即“仿像文化”,并使之植入日常生活的中心。在這種文化中,媒介以生產的“仿像”創造了現實的替代物,卻又無法及于現實,而且,仿像的虛幻性與意義毫無關聯。在鮑德里亞看來,大眾傳媒導致了傳媒資訊和現實之間不再有什么區別,精英與大眾,信息與娛樂之間的區分不再有效,新聞轉而追求娛樂消遣的效果,用戲劇化的夸張的方式來組編它們的故事,政治和娛樂合于一體,各種階級、意識形態和文化形式之間的界限好象被黑洞所吞噬了一樣B11。當代社會雖然充滿了信息,然而媒體制造的信息迷狂、信息的腫脹癥卻使意義內爆為毫無意義的噪音,不再有任何內容可言。在《媒介意義的內爆》一書中,他指出,正是由于傳媒中的符號和信息把自身的內容加以去除和消解,從而導致了意義的喪失:在信息、傳媒以及大眾傳媒的消解和去除活動中,信息吞噬了自身的內容,它直接摧毀了意義和指稱,或者使之無效B12。在這里,意義已經不再需要各種深度的解釋模式,因為意義問題已經不存在了,或者說,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了。
鮑德里亞等人所批判的大眾傳媒對價值與意義的后現代性消解現象,不止存在于西方文化世界,這種現象在當代中國媚俗的傳媒娛樂化浪潮中同樣存在:當代中國的娛樂化浪潮中,部分傳媒刻意營造出一種后現代語境及其文化立場,向大眾傳播“后現代”的種種含義,由此形成了一個濃厚的后現代傳媒語境;并通過廣告、商品消費、娛樂節目等方式向大眾傳遞并提供思維素材、灌輸后現代性的價值觀念與行為模式。需要反思的是:在當今媒介化的時代,傳媒話語已經成為大眾進行思維和交流的主要符號,而后現代傳媒話語和符號對大眾的包圍與影響,則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大眾與現代的接觸基礎,隔離了大眾與現代話語、意識之間的紐帶,從而消解了現代性——而這原本是當代中國文化的現實性基礎。站在現代性的立場反思當代中國大眾傳媒的低俗化、粗俗化的娛樂化,可以發現,這種娛樂化還不僅僅意味著傳媒對大眾趣味的片面曲承與迎合,尤為嚴重的是,它在促推社會文化趨向于低俗、粗俗的同時,還解構了社會意義和價值:在這里,高尚價值成了嘲笑的對象,流俗反而變得崇高?!岸惚艹绺摺币欢刃鷩虊m上即源于此,其勢頭至今未衰。事實上,躲避崇高并非真的要和崇高分道揚鑣,其真實的意圖乃是要摒棄傳統道德意義上的崇高,在后現代的辭典中,崇高被注解為“世俗的隨意”,其本身即代表了對“崇高”的反動與反叛。在低俗化、粗俗化的娛樂化還通過灌輸娛樂與享受的信條改變了許多公眾關于生活方式的觀念——電視節目、娛樂報道及各種廣告所傳達的信條是:擁有無限豐富的物質財富,特別是廣告所宣傳的財富即意味著幸福,意味著生活問題的全部解決;而在娛樂化的傳媒的視野中,這些物質財富的獲得似乎勿需通過艱辛的勞動。這種信條很容易使人們得出這樣的設想:物質財富與社會的普遍健康和公民福利是高度同一的。循此邏輯,物質財富就成了最真實的價值標準。這種觀念把娛樂、享受理解為生活的主體內容與方式,娛樂與享受被解讀為生活的最大樂趣,這其實就是一種后現代主義的消費心態,這種消費心態的普適化同樣深度地解構了現代性的價值與意義B13。
三、娛樂不遠道:真正好的娛樂必定是道德的
雖然,傳媒應當以提供滿足受眾需求的內容為己任,其節目也應當以受眾能夠接受的方式來制作,但一味地迎合部分受眾的低俗化、粗俗化趣味未必就是真正切合了廣大受眾的心理需求;事實也已經證明,低俗化、粗俗化的娛樂化追求未必有良好的效果。媒體機構的有識之士們早已經認識到了這種娛樂化中潛藏的危險,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著名主持人丹·拉瑟在論及美國新聞界泛濫的新聞娛樂化傾向時就曾指出:“我們已經變成好萊塢了,我們已經屈從于新聞的好萊塢化——因為我們擔心不是這樣。我們化重要為瑣碎……我們將最好的時段給了閑言碎語和奇聞?!盉14德國不萊梅電臺的米歇爾·蓋耶爾則指出:那種試圖使新聞有趣的新聞娛樂化舉措“最終與那種獻媚取寵的新聞活動并無多大區別?!盉15在當前傳媒的各種版面、頻道不斷創改卻又好象離受眾越來越遠的事實面前,傳媒自身確實應該進行深刻反思了,什么才是傳媒應有的品性?當前的低俗化、粗俗化的傳媒娛樂化其實已經異化了傳媒的娛樂功能,它夸大了娛樂功能在傳媒實務中的地位,以至于偏離了傳媒娛樂功能的初衷。對這種異化了的娛樂化的批判并不意味著要全然反對傳媒娛樂化,事實上,真正的、適當的娛樂是必要的,也是有益的。因為,首先,真正的娛樂應該是健康的、向上的。健康的娛樂意指娛樂的形式與內容都應當是有利于人的成長與良好生活狀態的維持;而向上的是指傳媒娛樂功能的實現應意味著能給人以鼓舞、信心和力量,并且能啟迪人們的智慧。其次,真正的娛樂應該是美的,這里的“美”是指符合美的規律與人們對審美的追求。傳媒娛樂應當能始終給人以美感,從而幫助人們在娛樂中心境開闊、消除疲勞,獲得真正藝術般的享受。再次,真正的娛樂也是法律許可與道德認可的。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開展各種娛樂活動,這是社會秩序化的基本要求。同時,傳媒的娛樂化也應當普遍遵循一般的道德規則,而不是以非道德立場甚至是反道德為個性。最后,真正的娛樂應當是能體現民族文化特色的。娛樂的民族特色是指在挖掘、整理、借鑒、吸收傳統娛樂方式的基礎上能夠推陳出新,使娛樂內容成為一個民族獨特的東西。這種娛樂有深厚的文化底蘊,有悠久的發展歷史,形式也是本民族的人們喜聞樂見的。而且,在它自身的發展過程中,其糟粕還不斷被淘汰,而更多的新鮮的內容則不斷地被充實進來。這種娛樂不會因時間推移而失色,相反,它還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總是能夠保持旺盛的生命力B16。
【 注 釋 】
①參見沙蓮香等:《社會學家的沉思:中國社會文化心理》,中國社會出版社1998年版,第225—250頁。
②梅爾文·德弗勒,埃弗里特·丹尼斯:《大眾傳播通論》,顏建軍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年版,第71頁。
③⑤B16鄭根成:《媒介載道——傳媒倫理研究》,中央編譯出版社2009年版,第136、137—138、142—143頁。
④戴元光,陸瓊瓊:《弱勢群體在中國電視中的“弱勢”》,傳播學論壇(http://www.ruanzixiao.myrice.com)。
⑥參見 周憲主編:《世紀之交的文化景觀》,上海遠東出版社1998年版,第236頁。
⑦相關內容參見 鄭根成:《媒介載道――傳媒倫理研究》,中央編譯出版社2009年版,第140—141頁。
⑧B13鄭根成:《電視節目低俗化的深層反思》,《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2期。
⑨杜駿飛:《彌漫的傳播》,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3—4頁。
⑩在鮑德里亞那里,內爆是指“相互收縮,一種奇異(巨大)的相互套疊,傳統的兩極崩塌進另一極”?;蛘摺耙粯O被包含到另一極之中,每一個意義區分系統的對極之間都出現了短路,述評和不同的對立面被消除了,傳媒和形式也隨之被消除了”。他說,“在當前的模擬世界中,所有的事物都崩塌(折疊)進所有其他的事物之中,所有的事物都在內爆”(參見喬治·端澤爾:《后現代理論》,謝立中等譯,華夏出版社2003年版,第138—139頁)。
B11鮑德里亞:《仿真與類象》,載于《后現代性的哲學話語——從??碌劫惲x德》,第334頁。
B12參見包亞明主編:《后現代性與地理學的政治》,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01頁。
B14轉引自(美)邁克爾·埃默里,埃德溫·埃默里:《美國新聞史》,展江等譯,新華出版社2001年版,第568頁。
B15張頌:《捍衛電視新聞的嚴肅性,拒絕娛樂化》,《南方電視學刊》,2000年第5期。
(編校:章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