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亦涵
摘 要: 在婚姻用詞的許多慣用語中,存在諸多性別偏向的歧視性用詞?!凹藿o”一詞正是一個典型例子。本文用西方女性主義的相關理論,探究婚姻用詞的性別偏向問題及語言用詞對性別平等的影響和意義。
關鍵詞: 女性主義 婚姻用詞 性別偏向
在中國當下的文化環境中,男權思想依然占據主流,傳統的男性主導的婚姻關系在文化語言上有諸多體現。下面以“嫁給”一詞為例,探究婚姻用詞的性別偏向情況,并以此引入女性主義與語言學的相關討論。
一、語言使用與女性主義發展的關聯
本文討論的婚姻用詞與女性主義的關系問題,實際上是建立在一個重要基礎上的,即語言的使用對于女性主義的意義幾何?對于語言對社會的影響,目前存在兩種主流論點。一種以薩丕爾·沃夫假設(Sapir·Whorf hypothesis)為代表,其認為:“人類生活強烈的受到特定語言的支配,這種語言已經成為人們社會表達的媒介……事實的真相是現實世界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群體的語言習慣而無意識地建構出來的?!边@種論點從實質上看,是一種“語言決定世界觀”的體現。世界的不同性是由語言的不同性決定的,人的生活、判斷、思維都是由語言環境塑造的。如漢語中存在“女司機”稱謂,而沒有“男司機”稱謂,這體現的就是對于女性開車水平差的性別刻板印象。按上述論點,即語言不僅反映了社會上的男女分工,還造就和積極延續了這種刻板印象背后的不平等。另一種論點以南·范登堡(Nan van den Bergh)為代表,他認為“改變語言也許不是直接參與急劇的社會變革,但這的確涉及提高覺悟,即喚醒警覺……提高覺悟這一活動的基本假設是,在改變行為以前,必須有這種意識”。這種論點實際是一種“語言薄弱影響論”。語言存在的意義在于反映社會現實,喚醒警覺、提高覺悟,讓人們產生問題意識和變革的動力。本文無意于評說兩種觀點的孰是孰非,但考慮到兩種觀點提出的各類因素,將采取一個折中的方向看待語言與女性主義的相互關系。
女性主義作為重要的社會議題,其致力于發現并解決社會上的男女不平等現象,語言對于女性主義的意義是雙重的。一是發現問題。一系列的性別偏向性的語言現象反映了當前社會女性主義的必要性。女性主義對于語言現象產生的特別關注正是建立在以上兩種論點論證的語言對社會存在復雜的作用,語言與其他的社會實踐和制度一起反映的、警示的社會性別分工的狀態之上的。二是問題擴大化。法國社會學家布迪厄提出了“語言與符號暴力”的理論,闡述了語言中的權力關系。他認為:“語言關系總是符號權力關系。通過這種關系,言說者各自所屬的集團間的力量關系以變相方式體現出來。因為任何語言總是涉及被授予特定社會權威的言說者與在不同程度上認可這一權威的聽眾之間結構復雜、枝節蔓生的歷史性權力關系網。”因此,語言的生產關系結構取決于言說者之間的符號權力關系。對女性主義而言,當語言展現出了性別偏向的特征,其意味著不僅是一種社會現實的反映,還是男權彰顯自己地位的手段。隨著語言的擴散、傳播,在日常生活中不斷運用,語言又會成為擴大這一權力系統的關系網,加重性別分工的不平等。
二、婚姻用詞性別偏向的普遍性
婚姻用詞存在明確的性別偏向是一種普遍現象。從縱向上說,除去漢語“嫁給”“娶到”這樣偏向男性的詞匯外,日語中,男性結婚會用“めとる”,用漢字書寫為“娶る”,而這詞源則是め(女、女性)+とる(漢字寫為取る),也有著“領一個老婆來”的暗示;而女性結婚會使用“とつぐ”,用漢字表達為“嫁ぐ”,配以方向助詞に,如“女が他家にとつぐ”。日本雖然屬于東亞文化圈,有受中國文化影響的可能性。但在此處,無論是“娶る”還是“嫁ぐ”,都是訓讀而非音讀,這些概念屬于原生類別的猜測就有了一定的可能性,只是借用了傳來的對應的漢字而已。而在使用英語的國家,一般以marry涵蓋兩種性別,但也存在搭配介詞表達主導方的情況。在俄語區,除了區分男性和女性的婚姻用詞以外,在語法結構上也有所區別。當男性作為主語,女性就會以方位格形式出現,而以女性為主語時,男性以賓格出現。由此至少可以證明,在漢語中出現的類似“嫁給”“娶到”這樣的性別偏向婚姻詞匯并非個案,何者影響何者未可知,但這些有關婚姻的用詞,在性別和方向上的區分,是普遍存在現象,具有一定的研究意義。
從橫向來看,除開本文重點論述的“嫁給”“娶到”這樣的存在性別偏向的詞語外,漢語中還存在許多類似情況。從詞源上看,由婚姻產生的“媳婦”一詞原意為生育后代,這意味著婦女的角色和作用就是服從丈夫,操持家務,生兒育女。而在婚姻開始之前,女孩子出生后沒有名字,統稱為“氏”,她們像是暫時被寄養在娘家的人,她們的身份和地位取決于夫家的身份和地位,女性是依靠男性生存的。以《三國演義》為例,書中共出現人物259名,其中女性人物出現25名,而有名有姓的僅有兩名,蔡文姬與貂蟬,其余均已××妻、××母代替,或有夫姓無名。以上都顯示出婚姻相關詞匯顯示出的將女性作為男性附屬品的傾向。
婚姻用詞的性別偏向現象無論是置之于世界語言的縱向比較上,還是在單一漢語語境的橫向考察下,都存在且有普遍性。
三、以“嫁給”為例分析婚姻語言中性別歧視傾向
本文將從兩個角度分析“嫁給”這一婚姻詞匯中性別偏向明顯的詞匯與歧視女性的關聯。
一是回歸到該詞匯產生的時代語境,研究這一詞匯原本出現時的意義。根據在CCL語料庫的檢索,“嫁給”這個詞最早出現于宋代的《三國志·潘浚陸凱傳》?!皻q歲相承,此為無益。愿陛下料出賦嫁,給予無妻者?!薄凹藿o”二字分開,可明顯看出“給”是給予、賞賜之意。而“嫁給”這個用法在明清時代開始大量出現,如《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第八十四回中,“言夫人道:‘甚么浪蹄子,肯替人家嫁!肯嫁給兔崽子,有甚么好東西!”這并不是說在明清之前就沒有“嫁給”的用法,而是由于明清之前實際使用“嫁與”一詞更多見。如“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在日后的運用中,“嫁與”的說法隨之延續到了明清時期,如《搜神記·卷十五》中,“此女意在于君,被父母凌逼,嫁與劉祥,今已死矣”等。針對這樣一類婚姻用詞,無論是“嫁給”還是“嫁與”,多少都有著“物品交換”的意味,女性作為一種高附加值的消費品在中國古代社會中被交換,以此承擔一些家庭責任。而在中國傳統文化里,家庭一直都被視為社會的最小組成單位,家國同構是儒家文化在政治上的核心觀點,家庭制度是社會制度的核心部分,男性家長權力是最高統治權力。無論是歷代帝王的和親制度,還是平民家庭的換親制(為了節省錢財,把自己的女兒和對方的兒子硬湊姻緣),女性的存在形式就是父家與夫家的私有財產。女性的嫁娶選擇,從歷史角度來看,也的確包含了“傳遞財產”的含義。因此,在這一詞匯產生的原初時代語境內,出現“嫁與”一詞的語境,可得出“女性是作為一種私有財產存在”的結論。
二是在當前的社會語境下看這一詞匯的性別歧視傾向。在目前的語境中,“嫁給”一詞正處在泛化的邊緣,逐漸成為社會慣用語。這個詞語逐漸演化成了女方為主語和男方結婚,如“請你嫁給我”,其中女性作為一種私有財產的含義被不斷弱化,當“給”逐漸由“給予”的意義轉變為方向性含義時,“嫁給”以此被不斷日常化,以致一些人對此不以為意并逐漸陷入與物化女性“藕斷絲連”的曖昧境地。事實上,“嫁給”的物化傾向逐漸被社會慣用語消解之時,其中的性別歧視傾向被不斷轉化到其他婚姻用詞上。一系列如婚姻誓言中男方“我賺錢養她,她全心照顧我”的表白,依舊包含著男權社會下,“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刻板印象,并且這樣的語言本質還是以愛護女性的形式隱形體現。其中更值得警覺的是,消費社會的大背景下,許多女性甘愿被物化,或者說,以“女利主義”包裝自我。所謂女利主義,即通過將自我“嫁給”男性社會,通過自我裝飾,或對男性資本的計算,以獲得男權社會下的認可為第一目的。這類女性反而成了刻意弱化語言對社會議題的影響的主力軍。又如商品社會下,女性在語言環境中總被冠以“買買買”的主要力量,商業化的圖景下不斷將女性描摹為消費者和被觀看的對象說服女性的理想生活意味著充足的物質占有能力,并通過一系列廣告價值倡導,如“愛她就幫她清空購物車”等,倡導女性物化自我獲得物質上的交換。買的欲念被限定為性別的欲望,這種性別化的欲望又被轉化為婚姻關系中的自愿依賴和向男權社會妥協,這也是新時期的“嫁給”一詞的演化。
當女性在有物化自身的婚姻語言環境中毫不自知,甚至甘愿成為將這類語言效果弱化的生力軍,談論這一語言現象就顯得更為重要。正如前文所述,語言具有喚醒警覺、提高覺悟的功能。面對一類存在性別偏向的婚姻詞語適用泛化的現狀,應敏銳地發現其中的問題,以女性主義的視角呼喚社會的關注和支援。即便語言上的改變只觸及形式上的變化,但至少喚醒了現代社會平等互助的婚姻關系,男女平等的社會分工的關注,有效遏制了性別偏向問題借語言的途徑一再擴大化的趨勢。這對于當代女性主義的發展有重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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