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恨

李志永

青州地田園環繞歸來堂，

李清照夫妻恩愛情絲長；

幾案前鑒金石考古撰錄，

銀燭下聯佳句紅袖添香；

也曾經夜入藕塘驚鷗鷺，

也曾經輕擺秋千沐春光；

也曾經追聽牧笛惹心醉，

也曾經凝視炊煙繞夕陽；

誰承想，樹欲靜而風不止，

造化弄人拆鴛鴦；

趙明誠懷抱金印眼含淚，

走馬上任奔建康；

易安室內人減半，

不盡相思愁斷腸；

閑與黃花比胖瘦，

風卷竹簾念歸郎。

戰事起，金兵犯境大舉南下，

攻城掠地互有傷亡；

中原血洗青州淪陷，

李清照鞍馬勞頓去投夫郎；

原指望，孤鳥入林有了依靠，

哪知道，靠樹樹倒更是凄惶；

金兵將勢如破竹氣焰盛，

鐵騎銳矛逼建康；

趙明誠身為知府不思抵御，

人慌無智丟了城防；

文官們肩夾烏紗身背包裹，

武將們盔歪甲斜緊抖絲韁；

兵卒們撤退中還顧著掠奪財物，

苦黎民撇家舍業背井離鄉；

一路上，拉的拉拽的拽扶老攜幼，

提心吊膽地既要防虎又要防狼；

看天邊戰火硝煙吞村寨，

聽云際風吹雁叫添凄涼。

李清照駐足江邊注視江水，

微風徐來鬢發飛揚；

口中喃喃，東晉的王導無蹤跡，

西晉的劉琨在何方？

現如今，缺少這以身許國的相與將，

才任由金兵長驅直入，跨過黃河飲馬長江；

空幻想，誰能夠力挽狂瀾橫空出世，

驅敵誅寇保邊疆！

看眼前，滾滾烏江東逝水，

掩盡白骨釋血漿；

春秋洗刷滄桑淚，

朝代更替論興亡；

似聽見，四面楚歌簫聲斷續，

似聽見，烏騅嘶鳴嗚咽神傷；

似看見，蓋世男兒面江飲恨，

似看見，別姬刎頸命喪無常；

看遠近，狼煙遍野古景再現，

眾鄉親，水深火熱奔命逃亡；

嘆天下男兒臨淵墜志，

啐簪纓將校畏避刀槍；

逃的緊逃，退的連退，

更有甚者倒戈而降；

金兵鐵蹄勢如席卷，

堪堪地天地變色喪了家邦；

李清照叨叨念念已入幻境，

心潮涌嘆千古縱歌激揚——

生當作人杰，

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

不肯過江東！

但見她眼呆滯唇邊滲血，

向烏江倒身拜狀若癲狂。

趙明誠疾行間聞聲側目，

腹添柴胸加火心釜沸湯；

都道她，說閑愁花前月下，

誰知她，俠烈膽勝過豪強；

只怨我一時失策棄城保命，

失主意遭唾罵連累爺娘；

污損了我自毀形象，

辜負了她義憤滿腔；

心顫抖搶上前攙扶弱體，

尊一聲賢德妻細聽端詳；

咱過了烏江就往江西去，

覓一處安靜所避世躲藏；

斗詩酒賞金石無憂無慮，

對臉坐并肩游還似往常。

李清照退半步癡乜神態，

連搖頭手戟指滿臉悲傷；

沒想到，你脊無骨軟如棉氣節喪盡，

談笑間捋胡須枉著男裝；

也是我眼無珠識人不透，

配姻緣慣仰視侍伴夫郎；

今日里咱夫妻緣分已盡，

你往東我往西各奔一方！

話說完意決絕轉身自去，

只留下趙明誠羞愧難當；

他心有感觸幡然悔悟，

牙一咬心一橫眼冒精光；

投朝廷再赴任一雪前恥，

奈何是命不由人，他憂郁成疾途中身亡。

到后來，李清照聞知消息心痛碎，

悔不該戰亂中鐵石心腸；

寄居在杭城外西子湖畔，

結草廬栽梅花待雪飄香；

困斗室熬孤燈繼夫遺志，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

戚”說不完的寂寞愁苦蚱蜢舟難

載，道不盡繁星夜雨晚景倍凄涼。

創作構想：

烏江，是楚霸王項羽的絕命地。因此，只要一提及烏江，人們便自然而然地聯想到霸王項羽“含恨別姬”的肝腸寸斷和“跺腳刎頸”的驚世駭俗。而我創作的這篇題為《烏江恨》的鼓曲文本描述的卻是宋代女詞人李清照。

李清照，這位距今遙遠的傳奇女性，人們大多是通過她的不朽詞作開始認識她、琢磨她、品評她的，并且會先入為主地將其定位為頗具才情又滿腦子憂思閑愁的嬌柔弱女，而忽略了她柔弱外表包裹下的那份壯懷激烈。試看拙作《烏江恨》中引用了的“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是何等的豪氣沖天！大可以由此認定其雖無項羽的蓋世勇武，倘若將其置于項羽當時處境，她的抉擇和做法同樣會充分彰顯出可貴的民族氣節和英雄氣概，在氣勢上也絲毫不會輸給項羽的轟轟烈烈。

其實，我幾年前就產生了寫“李清照”的想法。并且我的目標是想寫全她一生的坎坎坷坷，進而隱喻她在每個階段特定環境下的所感所悟。可她的人生之路（從京都宦府到青州歸來堂，到建康署邸再到杭城西子湖畔結草為廬）實在是太過漫長豐富，一一羅列不但顯得過于冗長松散，也絕非是百余句篇幅的鼓詞文本所能囊括呈現的，所以我數次下筆總是寫寫停停……就算勉強完成，自己看著不滿意，也只得撕了重來。

去年12月，參加“第八屆全國曲藝創作高級研修班”，聽了幾位前輩的專題講座和專家對學員作品的點評，將其慢慢消化、融會貫通后，我有了茅塞頓開之感。再凝神思考這篇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尚未修成正果的作品的癥結時，竟然覺得原本千頭萬緒、理還亂的思路突然間變得清晰了—干脆就以李清照心路坐標的分水嶺—烏江作為切入點，前面簡要交代其始末緣由，然后通過她自己的眼所見、耳所聞、心所想將故事漸次展開并推向高潮。

總之，作品算是新鮮出爐了，并且自我感覺還不錯。但其是否真正達到了預期效果，還需演員將其搬上舞臺后，接受廣大曲迷的檢驗和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