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渝
隨著中國經濟增速減緩,
工業化進入中后期,經濟環境發生了很大變化。
過去,通過“紅利杠桿”撬動較大的資源,賺取利潤和回報的企業,
在紅利潮退去之后,需要尋找新生。
“紅利”本身很難定義為一個標準的經濟學概念,宏觀而抽象。企業家往往不知道或者不關心“紅利”為何物,資產負債表、損益表、現金流量表上都沒有這個科目。但事實上,企業任何時候都受制于紅利本身,要么受益,要么受損。
以我的理解,“紅利”是企業或者經營主體生存和發展的內在、外在條件,對經營主體構成的有利或者不利的因素。市場、土地、原材料、產業政策、勞動力、稅收、工資等都和紅利相關。這些要素雖然和企業經營息息相關,但很多東西是不由企業來把握的,也是企業決定不了的。
德魯克曾說:“并不是因為我們把事情弄糟了,也不是因為我們做了錯事。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做的事是正確的,只是沒有效果。為什么會出現這種自相矛盾的情況?原因是時代改變了,組織一直賴以為基礎的假設不再符合現實了。”
隨著中國經濟增速減緩,進入“新常態”,工業化進入中后期,經濟環境發生了很大變化。過去,受惠于資本紅利、互聯網紅利、屌絲紅利的企業,在紅利消失后都紛紛開始了自己的下一個征程,尋求自我升級。對企業而言,紅利消失不可怕,可怕的是企業沒有意識到紅利已經走了,更可怕的是企業不知道該做什么。當環境轉向,企業更應該懂得如何自省、自我調整。
消失中的紅利
中國在改革開放初期,技術落后、土地價格不高、供應短缺、勞動力價值不高,企業從事簡單生產。低附加值產業都能夠快速發展賺錢,就是因為大量的利潤都來自于低成本要素的紅利。政府通過經濟體制改革,放開經營準入,價格改革釋放了大量的政策紅利,拓寬了企業的經營領域和視野,為企業創造了很好的投資經營環境。企業才得以把這些紅利轉換為企業的收入、降低的成本、增加的利潤。
三十多年過去,經濟結構、產業結構、市場環境、競爭環境等都發生了巨大變化。中國經濟增速減緩,進入“新常態”,工業化進入中后期,很多內外在環境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原有的紅利消失了。
過去大大受惠于原有紅利的企業出現經營困難。特朗普能夠成為2016年最大的黑天鵝事件,當選新一任美國總統,他打出的最重要的旗幟就是,認為美國現有運營模式已經沒有紅利了,需要通過一系列“美國優先”的戰略取向,大刀闊斧地改革,才有機會重新創造“美國紅利”。
作為世界最強大的國家,美國利用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獲得的有利經濟和政治地位,通過強大的軍事力量作為保障,在全球開展貿易和投資,主導了經濟全球化。美國成為分享全球貿易和資本紅利的最大收益者,但自2008年金融海嘯以來,美國主導的全球化紅利已經消費殆盡。社會成本上升、過度金融化與資本化、實體經濟轉移、維護全球化的成本居高不下,也讓美國企業難以為繼。
歐洲最早開始工業化以及采用殖民主義開始全球化,現在看來,早早完成工業化未必是好事情。歐洲人用300年時間走完了最早的工業化過程,最先品嘗到工業化紅利給歐洲大地帶來的福祉。但工業化、現代化給他們帶來巨大財富積累和社會福利的同時,他們用享樂、安逸、生活來增加福利、減少工作、不愛生育、不承擔家庭責任,導致工業化紅利轉化為社會成本。雖然希望通過將歐洲共同體改造成為歐盟,建立一個強大的、統一的歐洲來抵消紅利消失帶來的經濟不景氣,卻還是不能解決問題。
警惕紅利消失的陷阱
對于企業來說,企業雖然主宰不了經營環境和要素的紅利本身,但一個智慧聰明的企業一定要會審時度勢,把握來來往往的紅利規律,積極巧妙應對。它不僅不會被消失的紅利擊倒,反而會不斷獲得新的紅利機會。
那企業該如何應對或者預判紅利的消失呢?我們以鄂爾多斯為例。
鄂爾多斯的煤炭資源曾經讓這個地區紅遍大江南北。由于中國政府應對2008年金融海嘯,投入四萬億元來支撐出口下滑帶來的GDP下降。四萬億元的投資,形成了對資源的巨大需求,給鄂爾多斯帶來了巨大的政策紅利,也制造了鄂爾多斯的財富瘋狂效應:大規模采煤、投資煤礦建設、投資大型煤化工項目,在完全不具備城市建設條件的地方大規模投資新城建設。整個城市從政府到企業,錯把短期爆發式增長帶來的資源需求作為長期的市場紅利。
幾年之后,經濟進入新常態,需求嚴重下降、政策紅利消失。幾乎所有投資都難以成為有效投資,鄂爾多斯大量企業也在這個過程中難以幸免,跌入紅利消失的陷阱,從此一蹶不振。如果在資源需求紅利高峰時,大家理性分析紅利周期性,不要擴大簡單再投資,而是把紅利高峰創造的巨大收益,從政府到企業都投資于節能環保、新能源、高端制造、生態農牧業這樣一些轉型升級的產業,相信鄂爾多斯會從上一個紅利周期過渡到下一個紅利周期。
再以大連萬達集團為例,從2004年開始,中國80后這批人就進入了結婚生子的高峰期。這個高峰期創造了中國住宅產業、家具產業的爆發性需求,帶來了一次巨大的房地產市場需求紅利。購房的同時又帶來相關消費行業的升級需求。萬達集團獨創的萬達城市綜合體業態以獨特的商業模式、開發模式、融資模式、規劃建設創新和軍事化一般的速度,異軍突起,迅速把握住了這個市場紅利。
10年間,王健林成為了中國首富,萬達集團也成為中國最大的城市綜合體開發商。但是同樣,萬達集團并沒有意識到,阿里巴巴電子商務模式所創造出的虛擬購物業態,正在悄然打開一個互聯網商業紅利空間。這個空間的出現把消費紅利從實體店轉換到了虛擬市場,萬達城市綜合體購物中心模式遭遇了重大沖擊。逼迫王健林不得不在萬達模式干得酣暢淋漓的時候,快速、果斷地進行轉型,把重資產結構轉型為輕資產結構。同時,以投資于電影產業鏈、體育產業鏈來找到新的產業投資機會,以改善重資產萬達城市綜合體帶來的財務困難。
抓住待開發的紅利
中國作為全球最大的發展中國家,經濟正在逐漸進入放緩的“新常態”,必須要從中低端產業向高端產業轉型、調整、升級。一旦期待性的增長動力形成,中國還是會有很多紅利有待開發。
首先是國內的改革紅利。中國的改革紅利潛力巨大,分布在國有企業改革、醫療健康體制改革、文化體制改革、教育體制改革等領域。
其次是全球化的紅利。全球化的紅利一方面包括通過投資、并購發達國家優勢企業、優勢產業與中國企業和產業進行重組、整合,整體提高中國的技術、管理、產業水平的紅利;另一方面,包括將改革開放幾十年高速發展所形成的巨大產業存量,通過“一帶一路”,和世界各國市場需求進行國際產能合作與整合。將中國產業鏈和價值鏈與“一帶一路”國家融合,既帶動“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發展,又擴大了中國產業鏈的延伸空間。
以中國醫療健康產業為例,國家發改委公布,中國具有16萬億元市場空間的醫療健康市場,并試圖通過中國醫療健康市場的體制改革和發展,釋放這個領域的紅利。中國過去改革開放的時候,這個領域屬于上層建筑,不在經濟體制改革范疇。即使后期由于體制的雙軌制,整個醫療健康領域依然矛盾重重。而醫療體制改革也因為種種原因改革不到位,對國際醫療健康領域保持限制進入狀態,開放也非常有限。這樣一種體制和行業封閉狀態,使中國與國際醫療服務領域、醫療器械市場、醫藥產品研發和生產形成非常巨大的差距。
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增長,人均國民收入水平大幅度提高,消費能力增強,但在醫療健康領域供給環節,遠遠滿足不了不斷增長的高端醫療健康消費需求。于是,到日本體檢、買藥;到美國生孩子、治病;到德國治療疑難雜癥;到瑞士打羊胎素抗衰老;服用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保健品逐漸成為中國中產階級的消費風尚,巨大的市場紅利就這樣白白流失。
那中國企業為什么抓不住這些紅利呢?
由于過去封閉的體制阻止了先進產業的進入,中國企業生產制造的產品和中國醫療機構提供的服務滿足不了市場的需求。所以,我們必須通過徹底的改革和開放,才能讓整個中國醫療健康產業與國際發達國家的產業從產業鏈、價值鏈上,進行資本的融合,發揮中國市場的巨大優勢。與國際醫療健康產業的優勢企業共同分享中國市場的成長,才能夠讓中國醫療健康產業發展起來,讓中國的醫療健康企業獲得產業提升的機會,讓中國的企業、資本、消費者獲得這個產業的巨大紅利。同時,這既是企業的紅利、資本的紅利、消費者的紅利,也是國家的紅利。
第三,新興產業發展紅利。中國一方面處在完成工業革命階段,同時又和所有發達國家同步進入第三次工業革命和第四次工業革命階段,大量新興產業的興起也會給中國帶來巨大的產業紅利。如果沒有互聯網,不可能用15年就打造出來一個阿里巴巴;如果沒有移動互聯網,也不可能出現一個微信支撐騰訊龐大的身軀。那么,新能源汽車、智能汽車、物聯網、人工智能、大數據、生物技術、空間技術、海洋工程這些領域的發展空間,同樣擁有巨大的新產業紅利。
鐵打的企業,流水的紅利
對于企業和資本來說,傳統企業怎么在轉型過程中抓住稍縱即逝的產業紅利;創新型企業本身就是抓住產業紅利機會才生存下來的,但又如何把握紅利的生存周期呢?大量的金融資本囤積著巨大的信托基金,如狼似虎地盯著隨時可能會出現的紅利風口?這些都需要真功夫,不是朝夕便可完成。
以樂視為例,它從一家互聯網企業延伸到互聯網、移動互聯網、互聯網軟硬件,再到互聯網內容的制作、版權購買,再延伸到移動終端硬件手機的研發生產,同時打造出體育、影視、汽車等多個產業生態圈。看似都在不斷尋求新興產業紅利的夢想和機會,實際上這些商業邏輯、商業模式、盈利模式對企業,對企業家在資金、市場、盈利能力、管理、公司治理模式、團隊、企業文化上有多種要求,即使在互聯網時代也需要八年、十年才可能完成。
眼下,中國最大的、正在消失的紅利或許就是房地產。中國房地產這個產業總會長期存在,但是市場容量有限,未來就是少數巨頭壟斷以及被金融化。絕大多數房地產商要么是主動撤離,要么是慢慢消亡。對于房地產經營者而言,大家都應當學會在紅利消失之后,該如何從房地產市場撤離,尋找新的市場紅利,進入新的產業領域。
不管是傳統紅利消失的大型企業,還是因為紅利消失而迷失方向的中小企業,或者是各類做了充分準備要創業的老職業經理和充滿夢想的年輕人,也包括手握金融資本要投資于新的紅利時代的人,都需要謹記這三點:首先,對紅利轉換有前瞻性;第二,需要把握新的紅利空間的勇氣;第三,不論是紅利轉換還是捕捉新的紅利,都需要遵循科學的方法和投資經營的游戲規則。
紅利是種資源溢出,企業在某一時期能夠以較低的成本或者代價,通過“紅利杠桿”撬動較大的資源,賺取利潤和回報。這雖然可以給企業帶來一定時期的甜蜜紅利,但卻沒有永遠的紅利,當環境發生改變,企業還要學著去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