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 楠
漢唐銅鏡的藝術審美比較研究
邱 楠
(西安工程大學 服裝與藝術設計學院,西安 710048)
銅鏡藝術是我國古代青銅藝術的瑰寶,同時也是一個時代的社會風尚、精神文明的集中反映。文章通過對漢、唐兩代銅鏡的比較,在挖掘藝術品本身形制特點和藝術特色的基礎上,著重分析了兩代銅鏡藝術品所呈現的審美意識差異。不僅揭示了漢唐兩代銅鏡藝術創作的雄強意識和創新精神,同時也為銅鏡藝術系統化研究提供思路。
漢鏡;唐鏡;審美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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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是古人用以梳妝照容的生活用具,同時也是中國青銅器中自成體系、具有極高研究價值的工藝美術品。它鑄造精良、形態美觀、紋飾華麗,是我國古代文化遺產中的珍品。從實用性的角度來講,古人利用器皿盛水鑒容到以銅為鑒經歷了漫長的過程,且與人們的生活密切相關。從裝飾性上來談,其鏡背的裝飾,巧妙的將實用性與審美情趣完美結合,揭示了古代匠師對青銅藝術的卓越創造力。這些精美裝飾的產生與流行,無不反映了當時的政治、經濟、思想文化、社會風俗以及時代的審美傾向與風尚,是不同時期社會審美意識的真實寫照。
中國青銅鏡最早發現于齊家文化墓葬中,比中原的夏文化稍早一些。自史前銅石并用時期誕生,綿延發展到清代,距今約有四千余年的歷史。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其形制和紋飾都有著自身的特點,反映一定的時代審美,形成了我國銅鏡藝術的完整體系。無論從出土的數量,制作的精美程度以及代表性上來講,漢、唐兩代的銅鏡最具特色。因此,本文以漢、唐兩代銅鏡藝術為出發點,試從藝術審美的角度作以比較研究。
(一)鏡體形態特征
從現已發掘的銅鏡來看,兩漢時期的銅鏡一般多為圓形。截至目前,除山東臨淄一例為方形鏡外,其他地區未見方鏡。從形體和鏡面尺度來說,相對于戰國鏡普遍有所增大。雖然其主要構件仍保留了戰國時的特點,但也有一定的發展,主要表現在鏡鈕的變化中。西漢時,其特點主要表現為,早期的三弦紋弓形(橋)鈕,中期的半圓形鈕,以及同時期流行的連峰式鈕。在關中地區一度出現過伏螭鈕、魚形鈕,但較少見。到東漢時期,鏡鈕為半球形,而且鏡鈕也越來越大,幾乎占據鏡面直徑的四分之一。從鏡緣上講,除平緣外,許多鏡緣上卷且有凹槽。西漢中期,從折平高緣變為平緣,東漢時期從斜面變化為三角緣。西漢早期鏡面略有弧度較平直,到東漢弧面增大。
唐代銅鏡較之漢代在經歷了三國、兩晉、南北朝的動蕩之后,其形制特征更為多元,形式也更為多樣化。從鏡鈕上講,開始出現多種造型,如伏獸鈕,有單獸與雙獸之分。鏡面的輪廓形狀也發生著變化。如在原有的圓形、方形鏡的基礎上,出現了菱花形(圖1)、葵花形(圖2)等?;ㄊ界R以及一些特種工藝鏡的出現,從形體本身已經具有了很大突破。

> 圖1 銀背鎏金鳥獸菱花鏡(唐)

> 圖2 銀背鎏金雙鳥葵花鏡(唐)

> 圖3 神獸鏡(東漢)

> 圖4 鑲嵌螺鈿人物花鳥鏡(唐)
(二)紋飾形態塑造
從東漢時期的圖像形態來看,除了一些鑄造精美的博局紋鏡和內清鏡外,漢代銅鏡圖像形態最具特點的應屬神獸鏡(圖3),以永康和中平年間的最具代表性。神獸的塑造在浮雕的基礎上,增加局部的起伏變化,局部甚至達到圓雕的藝術效果。使形體本身氣勢威猛、雄渾大氣。以至兩晉、南北朝都有部分模仿這種以形見勢的鑄鏡思想,但其形體相對單一、刻板。
唐代銅鏡由于鏡形與題材、構圖的變化,這種立體塑形的手法更多的結合鏡鈕功能性凸起的形態特征,結合圖像自然的特點,塑造了更為靈動、自然的藝術形象。在塑形的精細度以及豐富性和變化性上更為突出。把功能性與藝術性完美的結合,體現朝代集大成的鑄造工藝水平。
從兩代的造型藝術來看,無論從銅鏡的外部形狀及功能構件,還是表達裝飾性的圖像形體塑造,明確的反映了兩代不同的時代審美差異。漢代在實用性的基礎上,其形態特征表達出一種運動、氣勢和古拙的藝術特點。唐代在器形多樣化、工藝多樣化的基礎上,多表現出博大、清新、華麗豐滿的藝術審美傾向。
(一)構圖與布局
由于漢代銅鏡是在戰國鏡的基礎上逐漸發展而來的,基本延續了戰國時期的特征。其在圓形輪廓的基礎上,內區、中區、外區的布局仍在沿用,只是在同心圓的面積上存在差異?;旧弦早R鈕為圓心,多以四及倍數等分鏡面,形成了四分法的基本構圖布局形式,如四乳禽獸紋、四乳回虺紋等。而發展到唐代,在原有四分法的基礎上,首先從鏡形上就出現了許多花形的形狀。這時部分銅鏡紋飾構圖布局上已經擺脫了漢代相對固定的模式,而結合題材,變化更加豐富。首先,漢代銅鏡布局內、中、外三區的布局方式以及界限已逐漸淡化,構圖格式上也有極大突破,多采用自由形式(圖4),即使是對稱、旋轉,也是規矩中有變化。同時,根據內容的需要,獨立構圖也較常見。
(二)裝飾藝術手法
對于銅鏡本身而言,其裝飾藝術主要表現在鏡背的紋飾圖案上。西漢早期銅鏡裝飾手法主要沿襲戰國時期形制,主要流行素面、連弧、蟠螭、蟠虺紋。其中以蟠螭紋較為典型,其他紋飾較粗疏,彩繪鏡出現,纏繞式圖案盛行,間隔式開始興起。西漢中期,銅鏡工藝水平提高,地紋逐漸消失。西漢晚期到東漢中期,其紋飾有所變化。此時的紋飾表現手法仍以陽線勾勒,但比以前更加細膩,美觀程度增加。這一時期的銅鏡通常更注重邊緣裝飾,如變形的云紋、連弧菱紋、禽獸紋、四神紋等。其銘文也有所變化,字數逐漸增多,內容也逐漸豐富,同時也出現了剔地平雕技法的龍鳳紋。
發展到唐代,其銅鏡的種類驟然增多,紋飾也逐漸復雜、多變。唐代銅鏡紋飾擺脫了以往銅鏡紋飾拘謹刻板的方式,開始向自由、奔放轉變。紋飾表現力求生動和自然,紋飾的處理上充分表達了物體的質感。其次,其裝飾藝術手法也隨著紋飾內容樣式的變化而出現了多種材質以及多種工藝疊加的藝術效果。此時出現一些特種工藝鏡,如金銀平脫鏡(圖5)、螺鈿鏡(圖6)、貼金銀鏡等。
(三)題材與內容
從銅鏡紋飾所表達的題材與內容上來講,在漢代不同時期,表現出不同的特征。西漢早期從意識上把銅鏡與天體相結合,以天空中云氣以及神異動物為主體,以蟠螭紋、蟠龍紋、蟠虺紋最具代表。西漢中期,以紋飾和銘文相結合的銅鏡最為典型,如具有“見日之光”等典型銘文內容的日光鏡。由于當時喪葬觀念“事死如事生”的情況出現,普遍強調生的重要性,希望死后還能延續人間的生活,渴望光明與永恒,在這個階段銅鏡的一部分功能也用于喪葬活動。到西漢晚期,無論是喪葬用品還是日常使用,其銅鏡從題材和內容上都反映了辟邪和永恒的觀念,典型的為博局鏡。外圓內方的分割區中,以四神、鳥獸或幾何紋等填充。銅鏡在一定程度上成為辟邪和指引升仙的道具。由于儒家思想的影響,銅鏡銘文多了些“宜官宜侯”的吉祥字樣。銘文的形式和內容也發生了較大的變化。傳統的環形圈帶式逐漸轉化為印章或單字的形式。東漢晚期的銅鏡,無論從銘文的內容,還是圖像紋飾都體現出更加復雜和神秘的特征。其主要有夔紋鏡、畫像鏡和神像鏡。這時,變形四葉紋盛行,四葉間多有禽鳥仙獸,流行神獸紋、畫像紋,其內容主題回歸了神仙世界。同時由于宗教文化的逐漸發展,有佛教紋的出現。
唐代銅鏡在前期的基礎上有了突出的發展,在題材內容上也別具一格,在中國青銅鏡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其取材摒棄了原有神秘莊重的神話風格,而偏重于寫實或敘事。主題紋飾中,花鳥、植物紋飾不斷增多。唐代初年瑞獸紋盛行,這時銘帶消失,紋飾上出現忍冬、蔓草、葡萄紋樣。瑞獸紋形態更趨向于動態,造型豐腴。這一時期為適應花式鏡的圖像范圍,其瑞獸、葡萄、花鳥等圖形已運用成熟。到唐中期其特種工藝鏡的出現,內容更偏向于寫實與敘事(圖7)。其紋飾中瑞獸、禽鳥向以植物紋飾為主題轉變。至唐代晚期,由于宗教文化的興盛,其含有宗教內容的紋飾異常盛行,如八卦、星象和干支等。

> 圖5 金銀平脫花鳥葵花鏡(唐)

> 圖6 鑲嵌螺鈿花鳥葵花鏡(唐)

> 圖7 打馬球菱花鏡(唐)
縱觀漢、唐兩代銅鏡的藝術審美,無不與當時的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禮儀習俗、宗教文化等息息相關。漢初的黃老思想,清靜無為,使得銅鏡藝術從繁縟神秘中解脫出來,開始走向清新、歡悅的美術形式。然而,由于武帝后大一統思想和獨尊儒術的影響,恢宏、雄厚的風范當中,始終透露著宗教性、世俗化的審美意蘊,在帝王意志和吏民之性之間,漢鏡美術達到了雄渾與纖巧,華麗與圓蘊的統一,實現了各民族審美情趣和審美觀念的大融合。漢代是我國封建社會的興盛時期,其經濟呈現出了空前繁榮的局面。手工業生產的水平和規模有了很大的發展和提高,是中國古代銅鏡發展史上的一個高峰。從逐步增大的鏡面、古拙大氣的紋飾、“奇異豐滿”的藝術主題之中,呈現出不同思想的印記,展現了漢代人開闊的視野、雄強的氣勢。
銅鏡發展到唐代,一洗前代拘謹類同之風,將內容和形式完美的結合起來。在造型和紋飾上都趨向活波華麗,題材也更為多樣化,反映了唐代社會生氣勃勃的時代精神。唐代由于國家統一、疆域廣闊、社會安定、中外經濟文化交流頻繁,使之成為世界上最富庶、強大和具有高度文明的大國。社會的開放以及對待外來文化兼容并蓄的態度,在工藝美術上也顯示出了集大成的高超工藝。在民族的融合、經濟繁榮、手工業高度發達的基礎上,銅鏡的造型、題材、鑄造方式也別具一格,使得這一時期銅鏡鑄造業得到空前的發展。唐代銅鏡以其新穎別致的造型、紛繁多樣的題材、精湛的鑄造工藝在中國銅鏡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將中國古代銅鏡帶入了富麗絢爛的時代之中,呈現出濃郁的“盛唐氣象”。作為銅鏡藝術裝飾創作的主題與藝術審美也逐漸的擴大到了自然界,不再僅限于神獸、靈異等內容,而是更加寫實與情景化。由于唐代與世界各國的友好往來,致使一些國外的紋飾圖案在藝術創作中得以體現與升華。這種博大、清新、華麗、豐富而富有情趣化的審美意識在銅鏡鑄造中得以演繹。
任何一種藝術門類其成就的誕生與發展,無不與當時社會主流的審美意識相關聯。從漢、唐銅鏡藝術的審美對比可以尋求到一些變化發展的軌跡。在漢、唐兩代銅鏡不同時期的藝術表達中,不同時期的審美傾向和民族精神得以演變和傳承。由于兩朝歷史背景的影響,其藝術審美從神秘、崇尚天體、神獸的題材,到追求自由、向往自然與現實的變化,這種意識形態的轉變展現出銅鏡藝術品創作的思想源頭。其創作形態背后的審美意識研究,有助于我們透過銅鏡本身,更好的了解漢、唐時期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生活習俗的歷史轉變,其獨特的藝術創作思想值得我們深入思考和學習。
本文為西安工程大學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青銅鏡紋飾的意象造型及價值研究”,項目編號:2015ZXSK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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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parative Study on Art Aesthetic of Han &Tang Dynasties’ Bronze Mirrors
QIU Nan
(Apparel & Art Design College, Xi′an Polytechnic University, Xi′an 710048, China)
The art of bronze mirror is the treasure of ancient Chinese bronze art, and meanwhile a reflection of the social fashion and spiritual civilization of an era. Through comparison and based on mining the shape and structur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artwork itself and artistic features of the Han & Tang dynasties’ bronze mirrors, this paper focuses on analyzing the differences of the aesthetic consciousness between the two dynasties’ bronze art. It not only reveals the powerful consciousness and innovation spirit of the artistic creation of the Han & Tang bronze mirrors, but also offers ideas for systematic research on bronze art.
Han mirror; Tang mirror; aesthetic consciousness
J526
A
1008-2832(2017)02-0114-03
檢 索:www.artdesign.org.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