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炕圍畫文化符號的意義解讀

謝曉蘭

“炕圍畫”是繪制在大炕周圍墻上的彩色圖案，因而又稱“墻圍畫”，是中國北方的一種民間藝術形式，大多分布在山西、陜西、內蒙等地，其中以山西的炕圍畫最為聞名；20世紀七八十年代在晉北一帶尤為風行。關于山西炕圍畫，民間素有“南垣（襄垣）北代（代縣）原平不賴”的說法。原平炕圍畫以其繪制精細、色彩明艷、成品堅實、內容豐富的特點引起多方關注，成為山西炕圍畫的典型代表。2009年，原平炕圍畫被列為山西省非物質文化遺產。

炕圍畫是一種具有獨特地域性的文化，它歷史悠久、題材豐富、色彩絢爛。關于其起源，并無確切的史料記載。1985年，鐵路工人在原平城中村班村修建路軌時發現一個古墓，此古墓內室與農村臥室一般無二，設有大炕，炕四周有墻圍子，上面繪有一些簡單的圖案裝飾，最清晰的是“二十四孝”中的“郭巨埋兒”。經考證，這座古墓屬宋代，因而將炕圍畫的起源初定為宋代。炕圍畫可以美化家居，現在它承載的符號意義已經遠遠超過其實用價值。

一、炕圍畫的題材和內容

炕圍畫是人們在社會實踐中形成的一種文化符號，融合古代壁畫、建筑、陶瓷、織物的裝飾圖案于一體，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炕圍畫在畫面結構上分為三個部分：上下兩組邊道構成炕圍畫的整體框架，中間等距離留“畫空”是炕圍畫的主體部分，畫空兩旁為“卡頭”，“卡頭”起分割畫面和裝飾畫面的作用。“畫空”繪制有不同題材的故事，內容豐富，常常表現生活的方方面面，寄予著人們對美好的期望，主要包括以下幾種：

（1）風景題材。如，桂林山水、亭臺樓閣、花鳥等等。（2）歌頌愛情的題材，取材于經典著作或者大眾耳熟能詳的故事。如，《西廂記》中張君瑞和崔鶯鶯的經典片段“長亭送別”、《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和林黛玉“花下看西廂記”片段、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愛情故事等。（3）忠孝仁義題材。最典型的是“二十四孝”、“岳母刺字”、“桃園結義”等。（4）歷史題材，如“桃園結義”、“三英戰呂布”等；（5）祈福題材，如在鍋臺畫中常常出現娃娃坐在蓮花上（寓意“連生貴子”）等主題。（6）神話題材，如“嫦娥奔月”、“麻姑獻壽”等。（7）教育系列，如“孟母三遷”、“岳母刺字”等；（8）反應時代面貌的題材，如“大生產”、“大豐收”描繪新中國成立后的勞動場景，“高舉‘四舊’的紅衛兵”反映“文革”這一特殊歷史，“汽車”、“火車”、“飛機”體現改革開后的社會巨變。總之，炕圍畫以其特殊的敘事方式，展現了不同時期的社會風貌。

炕圍畫的題材豐富，內容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這些源自民間、飽含藝人豐富的想象力的藝術形式，以其特有的符號寄托著人們心中最淳樸的愿望。這些炕圍畫是一種物化的文化符號。

二、炕圍畫的創作與傳承

人生活的環境是人類活動痕跡的結果，是充滿著意義的世界。一旦出現意義，也就出現了符號，因為符號是人作為人存在于世的基本方式，也是意義活動獨一無二的方式。學者趙毅衡認為符號是“可以被理解為攜帶著意義而接收的感知”①趙毅衡.符號與物：“人的世界”是如何構成的[J].南京社會科學，2011（02）.。炕圍畫作為一種人民群眾在實踐中創造的文化符號，無論創造過程還是其成品表現都是充滿著意義的系統。

炕圍畫的繪制一般由老藝人完成，他們在創作炕圍畫時主要有兩種方式：一是通過工匠藝人的傳習模仿或者復制，將已存在的圖案傳承下來。這種符號的重復是對人類意識不斷施壓的結果，它使人類不斷形成經驗，借助這種經驗促進符號的延續，在代與代之間傳承下去。藉此，人類文明才變成可能。可以想象，人類在最初活動時，是依靠一遍遍的重復才得以形成經驗；再通過重復經驗所總結的某種符號，從而促進意義的表達和知識的理解。因而，這種重復性的活動是意義世界最基本的單位。二是創作者憑借自己豐富的想象和現實社會場景將其描繪出來，創造出符合時代特征的景象。這是凝固的藝術符號，它將人類在社會勞動中形成的經驗圖像，記錄在大腦中形成概念，后將這些概念由線條和色彩組合起來加以表達，繪制成圖像記錄下來。通過畫面可以讓觀者直接從故事中了解和還原當時的現實場景。

炕圍畫的風格與藝人所處的地理環境與文化背景密不可分。處于不同文化背景的炕圍畫藝人，其審美趣味與個人興趣也會有所不同，其作品也會存在差異。在色彩的選擇上，山西北部的老百姓偏愛紅色，因為這個地區的農作物大多是高粱。他們認為紅色是豐收的象征，因而這個地區炕圍畫的繪制也以紅色為主基調。山西中部受汾河的滋養，植被茂密，農耕業發展較好，因而這個地區的人民大多偏愛綠色，炕圍畫大多使用綠色和深綠色。在題材的選擇上，不同地域的人們也有差異。山西北部的炕圍畫多以戲曲故事、神話傳說、經典故事為主；在山西與內蒙交界的右衛鎮多反映少數民族的生活；而中部地區大多以花鳥植物、亭臺樓閣為主。

這種由圖像承載著的文化傳承，一定程度上延續著人類的文明。自上古結繩記事，人們就開始創造各種符號，來記憶和積累自身在社會活動中產生的種種經驗，這樣才能夠無須從頭開始。炕圍畫便是如此，不管是將已存在的圖案通過模仿和復制傳承下來，或者是通過線條的勾勒和色彩的運用去繪制當時的現實場景，其本質都是把人類在社會實踐過程中形成的經驗以圖像的方式進行記錄，從而使其以凝固、概括的方式保存進行超個體的傳遞。

三、炕圍畫文化符號的意義解析

文化符號學旨在研究符號所攜帶的文化意義，它對符號的意義、符號發送者的意圖、意義的解釋進行透視、推理和闡釋。符號是文化的載體，文化的創造和傳承都是以符號為媒介的。每一幅炕圍畫都是一個符號文本，它們是代表炕圍文化的最小符號單位。

炕圍畫最初是北方農村百姓為了防止墻面脫落、損壞、蹭臟衣服被褥，而繪制的室內裝飾畫，是人們在一定的社會實踐中形成的具有獨特地域性的文化符號。我們可以根據圖像中反復出現的題材、內容，了解到與此相關聯的社會文化事實。那些內容，或者說人們習慣性表達的題材，凝結了特定的歷史文化信息和民俗民風，客觀上反映著當地所特有的文化。隨著時代的發展，炕圍畫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主要表現在：（1）題材愈加豐富多樣，經典故事的運用范圍擴大，同時將人們在社會勞動中形成的經驗融入到炕圍畫的創作當中；（2）色彩的種類增加，人物形象更加豐滿，表達效果更好；（3）符號內涵得到延展，由最初美化家居的功用逐漸變為室內文化的展示窗口，再到今天成為展示地域文化的一種物化的符號。

符號是用來表達和解釋意義的，任何意義都必須用符號才能表達，沒有不表達意義的符號，也沒有不用符號表達的意義。①趙毅衡.符號與物：“人的世界”是如何構成的[J].南京社會科學，2011（02）.炕圍畫作為一種文化符號表達了豐富多樣的意義。在吉祥如意的題材中，魚在蓮下戲水象征“連年有余”；牡丹與一位白發老人置于畫中寓意“富貴白頭”；牡丹盛開意指花開富貴，等等。在歌頌美好愛情的題材中，“長亭送別”表示有情人終成眷屬；《呼家將》中呼延慶與盧鳳英來相敬如賓教導夫妻和睦、家庭幸福。在忠孝仁義題材中，“二十四孝”、“岳母刺字”、“桃園結義”等代表著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反映了儒家文化生生不息的延續和對后代的引導。在炕圍畫中，一些歷史人物和神話人物等經常被運用，他們大多數都是正面形象，具有優良的品格。其中一些故事，除了故事本身的內容，并無其他的意涵；而另一些故事的象征性意義一般體現在故事當中，故事本身所揭示出的道理就是這幅畫中所體現出的另一層內涵。

另一方面，炕圍畫作為一種符號文本也隱含了家庭主人的意圖和理解。炕圍畫是一種與人朝夕相伴的家庭壁畫，它所體現的內容一定程度上對家庭成員有很大的影響。家庭主人會將自己的期望寄托在炕圍畫的表達中。以宣揚孝悌忠義為目的的炕圍畫，如“岳母刺字”、“二十四孝”、“孔融讓梨”、“桃園結義”等，體現了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通過長輩的講述加之畫面所表現的場景，視聽兼備，使子女對信息的接收變得更為立體，對故事的了解更為深刻，有助于形成一種真善美的家庭文化，塑造子女人生觀和價值觀。以寄托對美好生活憧憬和祝愿的炕圍畫，如，錦雞與花寓意“錦上添花”，利用諧音，借助發聲相同或者相近的語音規則，產生雙重的表意效果。隨著時代的變遷，炕圍畫文本的內涵也將隨著解釋者的理解發生相應的改變。

山西炕圍作為一種民間藝術，反映了不同時代、不同地域中特有的民俗和社會風貌，它集觀賞性和實用性于一體使得這些信息在漫長的歷史中得以保存和延續。作為一種文化符號，山西炕圍畫承載著濃重的文化內涵,隨著時代的發展將會被賦予更為豐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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