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桂松
不久前,我們浙江圖書館理事會一行專程去南潯嘉業(yè)藏書樓考察。走進這座二十世紀享譽世界的藏書樓,珍貴的書香彌漫在藏書樓的角角落落,舊的書,舊的書桌,舊的樓梯,舊的書柜,舊的家具,舊的樓以及二十萬塊雕版,滿滿地存放在樓內,這是我們祖先留下來的珍貴文化遺產,也是劉承幹用一生心血集腋起來的寶貴財富。我們在嘉業(yè)藏書樓的院子里,想象當年劉承幹先生辛苦搜集珍貴古籍和建造嘉業(yè)藏書樓的往事。
也許是一種緣分,在南潯嘉業(yè)堂,同行的浙江圖書館陳誼博士送我一部《嘉業(yè)堂藏書日記抄》(上下冊,劉承幹著,陳誼整理,鳳凰出版社2016),這是陳誼博士花了大量心血,在浩繁的劉承幹《求恕齋日記》中重新抄錄的一九一○年至一九三六年間劉承幹讀書、買書、藏書、刻書的專題日記。在此時、此地、此藏書樓,讀此日記,實在是一種享受!雖然這僅僅是他日記的一部分,我們依然可以看到劉承幹在這一階段對書籍的愛護珍惜,對藏書事業(yè)的酷愛和貢獻,也能夠看到他的復雜思想以及和各色人等交往帶來的豐富多彩的生活。
劉承幹(1882-1963),南潯嘉業(yè)堂藏書樓的主人,家庭富有,祖業(yè)即有絲綢、鹽業(yè)等等實業(yè),是南潯的富豪之一。他除了經營實業(yè)之外,還投入大量資金和大量的精力搜購宋元明清以及民國出版的珍貴書籍,據他自己說,歷時二十年,費銀二十萬兩,得書六十萬卷。一九二○年開始,他在家鄉(xiāng)南潯建造嘉業(yè)堂藏書樓,三年后落成。這樣用自己辦實業(yè)的收入去全力搜購圖書并藏書刻書的老板,二十世紀前半葉不多見,后半葉更少見。當年,魯迅先生在《病后雜談》中說:“對于這種刻書家,我是很感激的?!?/p>
劉承幹的日記很多,從一九一○年到一九六○年,近五十年時間,只少了一九二七、二八年和一九五八年三年的日記。日記記錄了他個人與人交往和讀書買書藏書刻書的過程,以及參加一些社會活動的見聞,與一些人物交往的感受和看法。這部《嘉業(yè)堂藏書日記抄》,只是整理了劉先生有關書的這部分,而且只整理了一九一○年至一九三六年五月期間的日記,其余的日記還在整理之中。雖然如此,仍然有許多珍貴史料,也留下了一個活生生的嗜書如命又交往復雜的人物形象。
在這部分藏書日記里,劉承幹毫不隱晦自己忠于清王朝的思想和態(tài)度,作為清王朝時期發(fā)達起來的劉家后人,劉承幹樂意以清王朝遺老的身份樹立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一九一四年他曾捐獻巨資為清皇陵植樹,溥儀賞以“欽若嘉業(yè)”九龍金匾。一九二二年農歷十月十二日,劉承幹第一次見到溥儀,作為個人的一種榮耀,他在日記中詳細記錄了自己見到溥儀的經過:
七時三十分偕甘卿衣冠坐汽車至神武門,再進隆宗門至內務府朝房,晤陳太傅、朱師傅、紹、耆、寶三內務府大臣,坐等良久,伊等先入,嗣有人招呼至一朝房,即前之軍機處,余等坐待,升中堂、醇邸均至,陳太傅亦來,坐良久。旨下,先召臣升允,次臣劉承幹、次臣汪鐘霖。中堂隨即入覲奏對,約有三刻鐘之久。既退,內監(jiān)傳旨行冊封皇后禮,吉辰已至,禮畢再覲。聞音樂迭奏,知上已御門矣。有頃禮畢,上召臣承幹入,上坐養(yǎng)心殿東書房,由內監(jiān)引上及門,搴門簾,臣即入跪,恭請圣安。上坐炕上,炕靠窗面北,距炕三尺許設一方杌,上罩藍緞套,賜坐。跪謝恩,起坐。上詢:“汝從何處來?”對曰:“臣從上海來。”上曰:“寓居何處?”對曰:“臣住錢糧胡同金宅?!鄙显唬骸叭暝娺^醇王否?”對曰:“臣已見過。”上曰:“今日在外面見乎?”對曰:“臣于初五日詣邸第謁見。本應先詣宮門請安,因自分官職卑小,不敢貿然來請圣安,后懇師傅奏請,然后敢來。”上曰:“汝等遠道來京,且又貢銀,朕心甚不安。”對曰:“臣等聞皇上大婚,均極高興,詣闕朝賀,為臣子者分所應該,海上諸臣,屆時尚擬集齊一處,北望覲賀?!鄙项h之。又曰:“他們此刻弄得甚糟?!睂υ唬骸笆且阅戏匠济窬噬现信d,庶可大定。”上曰:“汝所進各書,朕都覽過,近來有續(xù)刻否?汝自己有著作否?”對曰:“臣自問學殖粗淺,不敢著書,至于近刻頗有幾種,俟刻竣謹當續(xù)呈?!鄙显唬骸半揞H喜歡覽?!睂υ唬骸俺记澳暝c翰林檢討臣章梫恭進《綸旅金鑒》?!鄙显唬骸半蕹S^及此?!睜枙r臣見壁間懸有御容,上曰:“此乃放大之照片。”對曰:“臣前日在陳伯陶、溫肅處已曾瞻仰御容?!鄙显唬骸半抟噘p汝一個?!背计鹆⒅x恩,上止之曰:“不用謝?!蔽磶?,上曰:“汝去罷?!彼焱顺?。
劉承幹這番日記,寫得活靈活現,但是溥儀還是謹慎的,與初次見面的人談話,對方說到復辟事時,便將話題引到讀書上。而劉承幹是第一次見溥儀,看得出,心情有些激動。
十一月二十二日,劉承幹又捐獻給清王朝兩千元做實錄館經費,解決了實錄館的一個困難,為此,溥儀賞給劉承幹一個“內務府卿銜”,“并給二品頂戴”,這讓他感到“天恩高厚,感激莫名”。他認為,“伏念內務府例須旗籍方可膺職,若漢人未之有也,今忽膺此恩賞,躬叩異數,尤非意計所及”??梢妱⑾壬惓<优d奮。二十六日上午八點半,劉承幹約好去見末代皇帝溥儀,謝賞謝恩。結果,在朝房等了好長時間,“坐良久”,“奏事處太監(jiān)傳旨,圣躬昨夜不適,因而不見,遂出”。劉承幹雖然有些失落,但他覺得這毫不影響他對溥儀的那種忠誠,因為當時清王朝留下來一個規(guī)矩,得到皇帝的恩賞以后,必須先去謝恩,然后才可以接受同僚的祝賀。劉承幹是嚴格按照這個程序去做的,所以在沒有謝恩、謝賞之前,同僚幾次來祝賀,他都讓人“擋駕”,他在日記中寫道:“京中例須謝恩后來賀喜也?!边@樣,劉承幹一直在北京等待召見,一直等到十二月十六日,溥儀才在養(yǎng)心殿接見劉承幹。對這次接見,他在日記中寫道:“然后召見養(yǎng)心殿,上備極謙沖,諭及崇陵種樹,又要費錢,朕甚感激等語,且謂此次出京,若陳夔龍、鄭孝胥等為朕一一道謝?!倍嗄昵盀槌缌攴N樹出過錢,舊事重提,所以溥儀有感激這樣的話。此時雖已是民國十一年,但劉承幹仿佛還生活在清王朝時代,得到皇上的召見,多少帶了心理上的滿足離開養(yǎng)心殿。在回上海的路上,一些遺老遺少也紛紛向他表示祝賀,為此劉承幹也散掉了不少銀元。
劉承幹是真心當遺老遺少的,所以他對皇宮里發(fā)生的事情也格外關心。一九二三年五月十六日,當他從報紙上知道皇宮在十三日失火,十分憂急,立馬與他人一起致電內務府,表示慰問。后來,得知皇宮里的格格流落天津街頭賣唱,有的賣給他人作婢,一些遺老遺少發(fā)起救助,劉承幹又趕快出資一千元。他在一九二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的日記中寫道:“至夢華處細談,夢華告余近得柯鳳孫學士函,謂皇室有某格格流落天津唱戲,尚有宗室兩人被賣為女婢,擬籌集巨金贖還,并辦工廠以安頓之,上海擬籌五千元,夢華以此事向募,須與皇室有關系者,而諸遺老大都貧寒,稍有力者又復此推彼諉,若有人首倡捐助,方可以次就募。余聞而惻然,乃寫助千元而出即歸?!眲⒊袔值木戎Y金是否能夠到達格格那里,恐怕難說,但別人避之不及的事,他卻率先捐助,也可見他有情有義。再后來,聽到要取消皇室的優(yōu)待待遇,劉承幹和在上海的遺老遺少又聯名致函給曹錕、吳佩孚、張作霖、馮玉祥等等政要,“以冀其保全也”。
劉承幹在忠誠于清王朝的同時,在日記里,對辛亥革命的人物就有天然的反感。對在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時投誠的南京守城清軍,劉承幹在十月十四日的日記里痛罵他們“暗通漢奸,買成線索,不煩一兵,不折一矢,或棄城而走,或低首乞活,或素稱忠義而變志欺君,或夙號名儒而夷然叛國,朝廷養(yǎng)士數百年,如是結果,凌夷末季,可勝嘆矣”。南潯附近同里有一個年輕人,這個人學問很好,曾經和劉承幹是朋友,后來這個人投身革命,劉承幹就和他“不相往來”。
雖思想上是屬于?;逝?,但是看劉承幹日記,他也和不少反清朝政府的知識分子有來往。這些人有不少是他在搜購圖書時結識的朋友,交往有深有淺,他在日記中留下了與他們交往的記錄,這些史料非常珍貴。劉承幹的老鄉(xiāng)沈譜琴是湖州府中學堂的校長,曾經鼓勵學生鍛煉好身體,為辛亥革命的武裝斗爭做準備,他又是湖州同盟會的會員,與孫中山等交往很多,辛亥革命時期曾經武裝占領湖州,成立湖州軍政分府,任臨時都督,在湖州地區(qū)是有名的革命黨。辛亥革命前夜,沈譜琴通過他人說項,將自己抵押的地產讓劉承幹再找一萬元買過去。劉承幹也是有經濟頭腦的人,他認為自己不合算,但后來看到沈譜琴的困難,也就把這筆虧本買賣做成了。他在一九一一年一月二十七日的日記中詳細記錄了這個過程,其中說道:“午刻偕錢彬士至愛文義路看地址,此產系乙巳、丙午之間沈譜琴介俞恒農抵在予家,計規(guī)元柒萬兩。殆分析時,此產歸予名下,向來按年解利,后來非但到期不贖,且子息亦不能解楚,積至去年,欠利六千余兩,因將此產匯租過來,并由予家至洋人處過戶。年來適值市面清淡,二次減租劃息,殊不合算,屢向催贖,則伊又無力。無可奈何。今年正月間孟蘋來潯,為伊極力說項,索予再找一萬兩,兩下過割,且述譜琴此刻境遇甚窘,多系推情感篆之談,誼關姻戚,且又世交,因降抵款七萬兩及欠息六千余兩,允為再找四千兩湊足八萬,即與成交。嗣譜琴再四懇請,言者可憐,聞者惻然,孟蘋又竭力慫恿,索再加一千兩,即行過割,為數無幾,乃從其請……顧譜琴向有姻世誼,重以情面,又憐其清窘,只得如此?!泵咸O,就是其表兄蔣汝藻,比劉承幹大五歲,也是有名的藏書家。這件事,是不是沈譜琴為推翻清政府而在募集資金?現在我們還沒有史料證明,但是劉承幹先生的慷慨可見一斑。
張元濟是被清政府開除出官場的知識分子,革職并“永不敘用”。但是,劉承幹和張元濟的來往十分密切,張元濟保存下來的給劉承幹的信,有兩百五十封之多。從劉承幹的日記看,兩人最早交往的記錄,是一九一二年六月二十日,講張元濟介紹兩位賣書的人去見劉承幹,后來這兩位賣書人連續(xù)兩天與劉承幹洽談,最后劉承幹用兩百元大洋購買了張元濟介紹的書商的書。但是真正見到張元濟,是一九一二年農歷十二月十八日在烏鎮(zhèn)人徐冠南上海家里的聚餐,張元濟是陪客,所以劉承幹在日記中特地記著:“所邀陪客如張菊生,名元濟,海鹽人,前學部副大臣?!睆膭⒊袔值娜沼浛矗彩堑谝淮我姷降娜耍家涗浧浼灪蜕矸?。所以與張元濟第一次見面的記錄,應該是準確的。此后,張元濟和劉承幹的交往非常頻繁,有時是張元濟到劉承幹那里拜訪,有時是劉承幹到張元濟工作的商務印書館看望,有時是兩個人一起看新購買的書,有時是劉承幹托張元濟找書,而且兩人也常常在一起聚餐。據不完全統計,從一九一二年到一九一六年,劉承幹在日記中和張元濟有二十七次交往的記錄。所以像張元濟這樣的反清知識分子,劉承幹依然可以成為朋友。到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劉承幹可以和鄭振鐸這樣的年輕人在一起把酒話書了。可見時代在發(fā)展,歷史中走來的劉承幹也能在復雜的時代中慢慢適應了。劉承幹日記里有關張元濟、鄭振鐸的記錄,是可以補他們的年譜的。
劉承幹是位嗜書如命的人,商務印書館有一些劉承幹的朋友如高夢旦、王西神等,他們同樣也是愛書的人,如李拔可,是當年劉承幹的座上客,在他的日記中常常出現李拔可的名字。商務印書館還有一個版本目錄學家孫毓修(星如)先生,更是劉承幹的書友,他們常常在一起觀書品書,鑒定版本真?zhèn)危瑑扇说谝淮我娒媸窃谝痪乓晃迥昃旁率眨灰娙绻?,所以在他當天的日記中有:“至慶祥里答孫星如(名毓修,在商務印書館辦事,月前曾與一山來過,未見),晤談之下,知其研究目錄版本之學甚深,頗為欽佩,長談二小時而別?!边@里面的“一山”,就是章一山,也是劉承幹的朋友。與孫毓修見面之后,兩人來往的次數很多,就在見面后沒有幾天,十七日,孫毓修就第二次到劉承幹先生家里“看書”,“并長談”。二十五日,孫毓修又和章一山一起去劉承幹的家里看書。此后,孫毓修成為劉承幹家里的??停栽谌沼浝?,常常有星如來訪,或者訪星如等等記錄。有一次,劉承幹去蘇州,因為買不到火車票,打算上車補票,但是,印度巡捕卻以他們沒有票而不讓他們上車,于是他們只好悵然而返?;丶衣愤^商務印書館,他們就去訪問張元濟,結果張元濟不在。于是他們就去找孫毓修、徐仲可,又是“談良久”,還由孫毓修帶著參觀商務印書館的石印間、鉛字間、藏書室等,本來還要參觀印刷所等,因為時間來不及,他們沒有能夠去看。這件事,劉承幹在一九一七年九月二十三日的日記里作了詳細記錄。一九一九年九月,商務印書館編《四庫舉要》,孫毓修在二十三日專門去劉承幹家里看書,打算挑選一些書編入《四庫舉要》,為此,孫毓修整整看了一個下午,直到下午六點半太陽下山才回去。商務印書館的《四部叢刊》影印工程中,劉承幹也是發(fā)起人之一,并且也提供了不少書作為影印的底本。后來,孫毓修先生在一九二三年農歷二月廿二日去世,劉承幹專門撰寫挽聯:“一經傳先緒,紅休輯略,深識源流,羨遺著待刊,盛業(yè)藏山堪不朽;四部賴勤搜,白下遠征,倍勞心力,恨細林爽約,愴懷逝水復何言?!笨梢娨驎Y下的友誼十分深厚。
從劉承幹的日記中,我們還了解到這位藏書家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與北京的新文化人士也有交往,而且從他的眼睛里看新文化人,卻是另一種情趣。一九二二年十一月十日,劉承幹在北京參加蔡元培他們的宴請,在席間,他見到了一些新文化人士,如胡適、蔣夢麟等等,劉承幹對這些人頗有好感,在當天的日記里,說胡適“溫文爾雅,近以提倡白話著名者”。他對蔡元培的印象很有趣,“孑民初次識荊,向以性情怪僻,今似恂恂儒者,亦云奇矣”。以前的傳說與現在親見的反差,讓劉承幹感到驚訝。
劉承幹藏書日記史料的豐富讀后令人感到驚訝,其中許多史料,可以作為正史的補充、參考。比如一九一○年十月在南京舉辦的南洋勸業(yè)會,劉承幹整整記了十二天的在南洋勸業(yè)會參觀購物的日記,這為中國展覽史提供了真實可靠的史料。我在三十多年前讀茅盾回憶錄時知道當時南京的南洋勸業(yè)會,后來在一些報刊上也曾經讀到一些小文章介紹南洋勸業(yè)會,但是都沒有劉承幹在日記中記錄的這么詳細,因為他是參觀了所有參加展覽的場館的,河南館、湖南館、廣東館、湖北館、東三省館、山陜館、江西館、云貴館、四川館、福建館、浙江館、直隸館、京畿館等等,而且參觀過不止一次,有的館去過多次。還有一些專業(yè)的展覽場館,劉承幹也去觀看,比如東三省動物園、勸工廠、美術館、水族館、蘭錡館、武備館、農業(yè)館、通運館、機械館、嬉笑奇館、工藝館以及紀念塔、展覽會抽獎等等,非常詳細。
劉承幹還曾經專門去寧波天一閣看書,一九二○年七月二十三日的日記記載了這一看書過程,也寫了在天一閣看書的規(guī)矩:“必須各房公允方可”。他是經歷了范家藏書的規(guī)矩的,所以應該是真實準確的。那個時候劉承幹正在南潯建造藏書樓,估計他也有意去考察藏書樓的情況。在建造嘉業(yè)藏書樓的過程中,劉承幹的日記中也留下了不少的史料,其中對建造質量的把關,以及在建造過程中發(fā)現的問題,他都寫在日記里。如一九二三年九月八日:“四時同叔云至藏書樓,見各窗甫裝好而上下皆有隙,銅匠所鐓之鎖,亦甚歪斜不正,且銅片太薄,不能耐久,心甚恨恨。繼而振聲亦至,余指示之,伊亦無言可答。念自營建以來,一再告誡,而責任所在,惟伊是問,亦曾屢屢言之。”十五日,他又去工地現場查看,發(fā)現“樓前荷花池似嫌太小,尚擬開拓,惟四周假山已經堆棧,開大拆去,損失又不貲耳”,等等,這些嘉業(yè)藏書樓建造史料,將來寫嘉業(yè)藏書樓史,是非常珍貴的原始文獻。
劉承幹是個企業(yè)家、慈善家、藏書家,也是一個讀書人,在他這部專題性日記中,除了應酬、社會活動和買書之外,就是讀書,凡是在家的晚上,都是他的讀書時間,而且?guī)资耆缫蝗眨┯[群書,所以也是一個被近世忽略的學問家。雖家財萬貫,但是在花錢時,購買珍貴圖書,舍得花大價錢,不該花的地方,他也是精打細算,常常討價還價。他有許多富朋友,也有不少貧窮的讀書朋友,這些窮書生賣書給他,他往往出價錢高一些,權當資助。一九一五年浙江通志館聘請他為分纂,“每月薪水一百元”,但是他“雖承任而薪水決擬不受也”,可見其為人做事的風格。時人評論他是:“尊賢養(yǎng)士,好義輕財,遇有急難,能不顧身家以赴之?!贝蟾挪皇翘撗?。
二○一六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