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 咸 考

梁曉強

(曲靖師范學院，云南 曲靖 655011)

巫 咸 考

梁曉強

(曲靖師范學院，云南 曲靖 655011)

巫咸是具體的歷史人物，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個大巫——巫祖，并且被神化，有巫咸山、巫咸國、巫咸民。巫咸以通神而聞名于世，輔佐帝太戊有方，達到天下大治。而能夠做到這一點，是因巫咸創制了文字，徹底改變了統治方式。以巫咸為核心的祭司集團是中國文字系統的創制者，巫咸生前身后享受崇高的榮譽、超過一般人臣的殊遇，是歷史對其創字之功的特別獎勵。

巫咸；祭司；先師

如果史料對漢字來源有明確的記載，就沒有對這個問題進行討論的必要。本文是在考古資料以及史料明確記錄的基礎上，對這個問題進行探討，雖是一家之言，但并非盲目的猜想，或者狂妄的臆語。本人一貫堅持文字系統是杰出人物創制出來的，與陶符沒有任何關系。本文觀點建立在以歷史記錄為依據、符合歷史邏輯的推理之上，于時間、空間、人物、事件諸方面皆無矛盾，并能夠完全吻合。

不揣鄙陋，試以此文求教于有關專家。

一、祭司先師

巫咸為商代大臣，生活在公元前15世紀。巫咸事跡屢見于殷契卜辭及中國早期文獻，是一個具體的歷史人物。

關于巫咸的史料始見于《尚書》，《尚書·商書·咸乂》記：伊陟相太戊，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伊陟贊于巫咸，作《咸乂》四篇。《尚書·周書·君奭》記：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治王家。

西漢·司馬遷《史記·卷三·殷本紀》記：帝太戊立伊陟為相。亳有祥桑穀共生于朝，一暮大拱。帝太戊懼，問伊陟。伊陟曰：“臣聞妖不勝德，帝之政其有闕與？帝其修德。”太戊從之，而祥桑枯死而去。伊陟贊言于巫咸。巫咸治王家有成，作《咸艾》，作《太戊》。帝太戊贊伊陟于廟，言弗臣，伊陟讓，作《原命》。殷復興，諸侯歸之，故稱中宗。《史記·卷三十四·燕召公世家》：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假于上帝，巫咸治王家。

裴骃《史記集解》記：馬融曰：“艾，治也。”乂與艾，古為通假字，讀作yì義，即治理、安定的意思。《爾雅·釋詁下》：“乂，治也。”也指賢才，才德過人的人。《廣韻·廢韻》：乂，才也。

君權神授，上古以神權治國。巫咸為中國歷史上所記錄的最早的巫師，是神權統治時代的杰出人物。

巫咸是用筮占卜的創始者，為巫祖。《世本·作篇》記：巫咸作筮。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巫，祝也。古者巫咸初作巫。凡巫之屬皆從巫。《周禮·春官宗伯第三》：九筮之名：一曰巫更，二曰巫咸，……以辨吉兇。凡國之大事，先筮而后卜。上春。相筮。凡國事，共筮。東漢·鄭玄《周禮注疏·卷二十四》：“上春釁龜，祭祀先卜”。鄭司農云：“祭祀先卜者，卜其日與其牲。”玄謂先卜，始用卜筮者，言祭言祀，尊焉天地之也。《世本·作》曰“巫咸作筮”。釋曰：“《世本·作》曰‘巫咸作筮’，卜，未聞其人也”者，《曲禮》云“卜筮者，先圣王之所以信時日”。其《易》所作，即伏犧為之矣。但未有探蓍之法，至巫咸乃教人為之，故巫咸得作筮之名。

巫咸生活在商朝一代賢君中宗太戊之時。東漢·馬融《尚書注》：巫，男巫也，名咸，殷之巫也。東漢·王逸《楚辭章句·離騷注》：巫咸，古神巫也，當殷中宗之世。《太平御覽·卷八十三·皇王部八·殷》“帝太戊”條：《詩·序》曰：《烈祖》，祀中宗也。(祀中宗殷王太戊，湯之玄孫也。)嗟嗟烈祖，有秩斯祜。(秩，常也。嗟嗟，嘆美之深也。)《史記》曰：帝太戊立，亳有祥桑穀共生于朝，一暮大拱。帝太戊懼，問伊陟。伊陟曰：臣聞妖不勝德，帝之政其有闕歟？帝其修德。太戊從之，而祥桑枯死。殷復興，諸侯歸之，故稱中宗。中宗在位七十五年。崩，子仲丁立。

巫咸精通巫術，以通神事而為帝太戊器重，參與治國，輔佐王家，并達到了天下大治。《今本竹書紀年》載：太戊十一年，命巫咸禱于山川。《太平御覽》卷790引《外國圖》：昔殷帝太戊使巫咸禱于山河。《莊子·外篇·天運第十四》：巫咸祒曰：來！吾語女。天有六極五常，帝王順之則治，逆之則兇。九洛之事，治成德備，監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謂上皇。

巫咸禱于山河、順于五常，為遵循自然規律，應天順人、應天順時，因地制宜、因時制宜，以德治國、以德服人，政通人和，國運因昌。《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記：至帝太戊，有桑穀生于廷，一暮大拱，懼。伊陟曰：“妖不勝德。”太戊修德，桑穀死。伊陟贊巫咸，巫咸之興自此始。唐·司馬貞《史記索隱》：案《尚書》，巫咸殷臣名，伊陟贊告巫咸。今此云“巫咸之興自此始”，則以巫咸為巫覡。然《楚詞》亦以巫咸主神。蓋太史公以巫咸是殷臣，以巫接神事，太戊使禳桑穀之災，所以伊陟贊巫咸，故云巫咸之興自此始也。

巫咸即為神巫，必須懂得星學、擅長占星術，以知天象、算天命、預天數，因此亦為古天文學家——星占學者，是著名的占星家。《史記·卷二十七·天官書》：昔之傳天數者：高辛之前，重、黎；于唐、虞，羲、和；有夏，昆吾；殷商，巫咸。西漢·揚雄《法言·重黎卷》云：古巫咸、甘、石三家天文之書，以人事定星位。

巫咸通過占卜星象、預料吉兇、與言人事，為現實政治服務。西晉·司馬彪《續漢書·天文志上》：唐、虞之時，羲仲、和仲，夏有昆吾，湯則巫咸，……皆掌天文之官。仰占俯視，以佐時政。南朝·宋·范曄《后漢書·卷五十九·張衡列傳》：作《應閑》以見其志云：……咎單、巫咸，實守王家；申伯、樊仲，實干周邦。服袞而朝，介圭作瑞。厥跡不朽，垂烈后昆，不亦丕歟！

上古巫醫不分，巫亦是醫，以驅魔逐鬼為人去疾。巫咸精通巫術，亦為神醫。《莊子·逸篇》言：巫咸以擊鼓逐疫。東漢·王充《論衡·言毒》云：“南郡極熱之地，其人祝樹樹枯，唾鳥鳥墜。巫咸能以祝延人之疾、愈人之禍者，生于江南，含烈氣也。”巫咸以擊鼓驅魔、禱祝祈福，為人去疾病、求健康，亦神權時代醫家之法術也。

巫咸雖通神事，然亦為一有生有死之凡人。《韓非子·說林下》載：故諺曰：巫咸雖善祝，不能自祓也；秦醫雖善除，不能自彈也。唐·張守節《史記正義》：巫咸，殷賢臣也，本吳人，冢在蘇州常熟海隅山上。

巫咸以能與天地通故，后世奉之以為神，是各地巫師共同崇拜的祖師和大神，戰國石刻《詛楚文·告巫咸》有：告于丕顯大神巫咸。屈原《離騷》曰：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并迎。皇剡剡其揚靈兮，告余以吉故。《漢書·卷八十七上·楊雄傳》中《甘泉賦》有：選巫咸兮叫帝閽，開天庭兮延群神。唐·李善《文選·楊雄〈甘泉賦〉注》引服虔曰：令巫祝叫呼天門也。唐·李商隱《哭劉蕡》：上帝深宮閉九閽，巫咸不下問銜冤。唐·司馬貞《史記索隱》：巫先謂古巫之先有靈者，蓋巫咸之類也。

巫咸后來被神化，命山名水之外，還立有神國異民。

《太平御覽·卷五十·地部十五·海外諸山》有“巫咸山”條：《西域志》曰：巫咸山，一曰覆莫山。《水經注》曰：鹽水西北經巫咸山北。

《山海經·海外西經》曰：巫咸國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從上下也。并封在巫咸東，其狀如彘，前后皆有首，黑。女子國在巫咸北，兩女子居，水周之。一曰居一門中。《淮南子·墬形訓》曰：夸父棄其策，是為鄧林。昆吾丘在南方，軒轅丘在西方，巫咸在其北方，立登保之山，旸谷、榑桑在東方。

《太平御覽·卷七百九十·四夷部十一·南蠻六》有“巫咸國”條：《山海經》曰：巫咸國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從上下也。(操藥往來。)《外國圖》曰：昔殷帝大戊使巫咸禱于山河，巫咸居于此，是為巫咸民。去南海萬千里。

巫咸甲骨文中寫作咸戊。

羅振玉論曰：伊尹、咸戊之名，或但舉一字曰伊、曰咸，……今卜辭有咸戊，殆巫咸矣。[1]王國維認為：《今文尚書》巫咸當作巫戊，今卜辭無巫咸，有咸戊，疑今文當作咸戊。《書·序》作《咸乂》四篇，亦或當作《咸戊》四篇。[2]陳夢家認為：咸戊一名，羅、王均以為是《君奭》的巫咸。《白虎通義·姓氏篇》作巫戊，《經義述聞》三因謂今文作巫戊，古文作巫咸。……我們以為卜辭中的咸戊可能是巫咸。爻戊、盡戊、戊陟、戊爻等名稱，其同有之“戊”可能是一個官名。[3]

殷墟卜辭中對咸戊(咸)的記錄很多。

王國維：《古史新證·第四章·商諸臣》錄有：

二、咸戊

貞之于咸戊。《前篇》卷一第四十三葉。

咸戊。同上。

癸酉，卜之于咸。同上第四十四葉。

乙亥，卜貞之于咸十牛。同上。

庚辰，卜命于咸。同上。

貞之于自咸牢。《前篇》第九葉。[4]

另外還有：

甲辰卜，轂貞：下乙賓于咸

貞：下乙不賓于咸

貞：咸賓于帝

貞：咸不賓于帝

貞：大甲賓于咸

貞：大甲不賓于咸(《合集》1402正，丙36)

貞：咸弗佑王

貞：咸允佑王(《丙》38)[5]

并且殷墟卜辭中有大量巫咸享受祭祀的記載：

燎于咸、學。(《乙》2737)

ㄓ咸伐五牢。(《善》109)

丁未卜，扶，侑咸戊。

丁未卜，扶，侑學戊不。(《合集》20098)

丁未卜，扶：侑咸戊、學戊乎？

丁未，扶：侑咸戊一牛不？(《粹》425)

丁巳卜，ㄓ咸戊牛不？(《甲》2907)

丁丑卜，乙酉ㄓ于咸，五牢，十月。(《續》1．48．3)

《禮記·王制》曰：天子社稷皆大牢，諸侯社稷皆少牢。《大戴禮記·第五十八·曾子天圓》：“諸侯之祭，牲牛，曰太牢。”以上卜辭中，不僅要對巫咸進行燎祭或侑祭，同時祭祀的規格很高，犧之以牛，為太牢之禮，非一般人臣所能夠得到的殊遇。

二、文字之父

無論是主張文字是逐漸演進的漸變論者，還是主張文字是忽然出現的突變論者，都有一個共同的基礎：那就是文字是人為創造出來的。因此在中國歷史上曾經一度使用，以及現實中仍然在使用的各種原創民族文字中，在談論本民族文字起源的時候，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每一種文字都有創造者，并且這個創造者是某個具體的奇人。

文字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人類文明發展到一定高度的產物，原始社會生產力十分低下，人類文明發展程度極低，是不可能產生文字的。“早在6000年前的仰韶文化時期，仍停留在新石器時代母系氏族社會的歷史階段。主要生產工具還是石器和蚌器，……在這樣的社會條件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產生文字。”[6]

新石器時代的人們可以制作很精美的玉器、陶器，刻畫出很復雜的紋飾，已經有了陶符。但是“陶符出現的時代雖比漢字早，但看不出有什么發展，直到戰國時期仍然停留在原始形狀。漢字則不然，出生的時代雖比它晚，字體結構由象形、會意發展到形聲。……陶符同漢字不是同一體系。”[7]

文字是階級社會的產物，是統治者用于統治的工具。“有了階級就有了國家，統治階級壓迫被統治階級，文字是一種工具，熟練文字技巧以為統治階級服務的是史官。”[8]

中國的夏代是一個階級社會，有了國家，但是剛從原始社會脫胎出來，統治方式很松散，還沒有對文字的渴求，也就沒有文字產生的基礎。“自從進行了考古發掘的工作，得到許多真實的古代文物，我們大致可以看出，殷商以前似乎還沒有使用文字。”[9]

考古資料已經證明，中國在商代以前是沒有文字的。以科學的角度考量、從考古學提供的證據出發，“我們能確定的我國最早的系統文字就只能是殷代的甲骨文。”[10]商代文字的出現，首先是歷史的必然。商代是我國歷史上出現的第二個王朝，生產力水平已經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國家管理水平也進入了新的時代，有了文字產生的基礎。

商代文明已經發展到了一個很高的高度，已經有了專門的祭司團體。“卜人：掌占卜之史官，……研究家稱為‘貞人’，即商王朝占卜之史官。”“貞人：卜辭中卜問命龜者。……即卜問命龜之史官，……掌握命龜之史官，官階不高，然權力很大，祭祀占卜時代王言事，于卜辭中能‘轉達’上帝鬼神之意，是一批具有較高文化和豐富知識之人。”[11]

楊向奎認為：殷商還真正是“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的時代。沒有祭祀就沒有大量卜辭的存在，沒有戎就不存在奴隸社會了。……他們有了文明，這文明社會的特點之一就是他們有了史官，有了記載，而記載的主要內容就是“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貞人”的職掌是一種古老的“天人之學”，他們代天轉達它的意旨，代王向上天有所請求；他們是天人之間的媒介，他們起著原始社會以及階級社會初期“神”的作用，“神—巫—史”正好是歷史家發展的三階段。[12]

甲骨文為巫師們與天神相通的媒介，甲骨文首先用于巫術，反過來證明其起源于這個領域，為這個領域的人士所創造。甲骨文為巫術文字，把甲與骨這類不容易得到，也不太適于刻寫的材料，做為文字的載體，在世界文字發展歷史上，本身就是一個值得研究的特殊現象。我國南方許多民族，如彝族、苗族、壯族、布依族等，都有用雞骨占卜的傳統，亦是以動物骨骼為卜材的事例。

徐中舒、唐嘉弘認為“中國象形文字出于商代后期(盤庚、武丁以后)的卜人集團”[13]。這個“中國象形文字出于卜人集團”的結論是非常有見地的。可是“中國象形文字出于商代后期”的推論則是不準確的，因為這里出現了一個悖論：殷墟文字的刻制者，就有盤庚、武丁時期的卜人，他們只是文字的使用者，而不是創制者。

商代后期殷墟出土的文字已經非常的成熟，有很完整的系統性。任何事物從創制到完善都必須有一個過程，殷墟文字也必然經歷過這樣一個過程。“殷墟甲骨文字的書法一方面體現了它的成熟性，距離原始的圖象符號，已有相當距離；另一方面，也體現了它的省型與變型的分化過程，仍有一定的原始性。”[14]殷墟文字是經過改進以后的文字，其成熟與系統性，為此提供了佐證。

中國古代文字出現在商代中前期，鄭州二里岡出土兩件牛骨刻辭已經為此提供了考古證據。[15]可以預言的是：將來的發掘還將為此提供更多、地層層位更可靠的證據。“從上述這些跡象看來，商代后期距離漢字基本形成完整文字體系的時代似乎也不會很遠。”[16]

中國文字出現在商代第二個百年里，于時商朝已經立國百余年，并出現了一代中興之主——太戊，甲骨文作大戊、天戊，商王太甲之孫，太庚之子，小甲和雍己的弟弟，商朝第九任君主，在位75年(公元前1486-前1411年)。太戊在位時期，勤政修德，治國撫民，任用伊陟、巫咸掌握國政，各諸侯紛紛歸順，使商朝再度興盛。

太戊統治時期，出現了創制文字系統所必需的一個長時間安定的環境。商代文字即出現在太戊統治時期，太戊任用巫咸輔佐朝政，巫咸治理王家政事很有成績，生前享有崇高的地位，死后亦享有殊榮并被神化。

韓江蘇、江林昌《商代史·卷二·〈殷本紀〉訂補與商史人物徵》有：商王室的舊先臣“咸戊”，也是商王祭祀的對象(《合集》20098、952正、3509、7862)，咸戊或單獨受祭、或與學戊一起受到祭祀，他們的身份和地位相當。受到商王室隆重祭祀的原因，是他們的對商王室有過貢獻。作為商王室的舊先臣，能夠降禍福于商王，卜辭如：⑺咸戊王。咸戊弗王(《合集》10902)。辭義是咸戊是否為害于商王。[17]

曾凡《楚辭“彭咸”考辨》亦言：由此，古籍所見之巫咸即甲骨文中的咸、咸戊。以上卜辭中，“下乙賓于咸”、“大甲賓于咸”就是大甲、下乙到巫咸處作客；“咸賓于帝”是指巫咸到天帝處作客，即《尚書·君奭》中所言的“格于皇天”、“格于上帝”的內容，《離騷》中的“巫咸將夕降兮”或言巫咸從帝廷歸來。從陳夢家《殷墟卜辭綜述》的研究中可知，在卜辭中，商人舊臣中像巫咸、伊尹和遲任均能“賓于帝”，為先王所賓舊臣卻只有巫咸。可見，巫咸有超群的巫術本領。卜辭中“咸弗佑王”、“咸允佑王”貞問的是巫咸是否保佑時王的問題，說明巫咸死后人們把他看作是能夠顯靈的神巫。[18]

巫咸之所以能夠在歷史上享有如此高的地位，在于他是最早的國家祭司，是群巫之祖，是所有巫卜、貞人的先師。英國哲學家、社會學家赫伯特·斯賓塞說過：文字是創于祭司的。我國西南彝族、納西族的古代原創文字因此被稱為畢摩文、東巴文，皆以祭司命名之。商代文字即是創制于以巫咸為核心的祭司集團，“文字于是就在這一班巫卜手中，日趨純熟，以致完備。”[19]

巫咸能夠為帝太戊所重、能夠為國相伊陟所贊，能夠“治王家有成”，并且伊陟本身為相，為眾臣之首，為什么史載不說伊陟“治王家有成”？之所以如此，在于巫咸創制了文字，以文字為工具治理國家，徹底改變了國家統治方式，促進了經濟、文化的發展，推動了社會的進步。巫咸能夠“格于上帝”、“禱于山河”，在于他創制了文字，并依靠文字為媒介通天達地，預卜兇吉、輔佐王室。這是一件開天辟地的事情，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業。

一個非常值得關注的情形是：甲骨文中多次記錄商朝廷將咸戊與學戊并列祭祀。有關學戊的記錄更少，《尚書》等史料中根本沒有其人，更難知其行事。然而可以推論的是：巫咸創字、學戊立學，雙重并舉、相得益彰，才使得文字有了傳習之所、傳承之俗，學戊才獲得了與巫咸一起受到后世尊重的資格。而巫咸生前身后享受崇高的榮譽、超過一般人臣的殊遇，是歷史對其創字之功的特別獎勵。

太戊以后，商朝陷入內亂，都城五遷，失去了創制文字系統所必需的安定環境。直到盤庚定都于殷，文字運用普遍而得以留存于世。正是太戊時期巫咸創制文字所打下的深厚基礎，為商文化的傳承，起了承前啟后的重要作用，歷經亂世而不衰。孫華論曰：根據歷史文獻記載，相當于商文化第二期時，正是商王朝由盛轉衰的“九世之亂”和盤庚遷殷時期，而商文化在這一時期卻特質穩定而鮮明，分布范圍超過商文化其他各期。這種考古學文化的興盛景象與文獻記載的中衰景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種現象提醒我們，以商文化所反映的表面景象來推測商王朝歷史發展的實際情況，存在著相當程度的冒險性。[20]

漢字是商朝廷的創制，是帝太戊統治時期以巫咸為核心的祭司集團的貢獻，他們是最初的漢字系統——甲骨文的創造者，也是這個文字系統最早的使用者和傳播者。

[1]羅振玉.增訂殷墟書契考釋(卷上)[M].臺北:藝文印書館.1969:13.

[2]王國維.古史新證[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4:52.

[3]陳夢家.殷墟卜辭綜述[M].北京:科學出版社.1956:365.

[4]王國維.古史新證[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4:51.

[5][18]曾凡.楚辭“彭咸”考辨[J].殷都學刊.2016,⑷:57.

[6]高明.論陶符兼談漢字的起源[J].北京大學學報.1984,⑹:47.

[7]高明.中國古文字學通論[M].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31.

[8][9]顧頡剛.尚書·大誥今譯(摘要)[J].歷史研究1962，⑷:27.

[10]盧丁.漢字的起源及早期發展[J].四川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1⑶:75.

[11]孟世凱.甲骨文小詞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5.81.

[12]楊向奎.甲骨文小詞典序[A].甲骨文小詞典[C].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2.

[13][14][19]徐中舒.唐嘉弘.關于夏代文字的問題[C].夏史叢論.濟南:齊魯書社.1985:140.145.128.

[15]河南省文化局文物工作隊.鄭州二里岡[M].北京:科學出版社.1959:38.

[16]嚴文明主編.中華文明史.一卷七章.漢字的起源與早期發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322.

[17]韓江蘇.江林昌.商代史·卷二·殷本紀訂補與商史人物徵[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257-258.

[20]孫華.商文化研究的若干問題[C].三代文明研究.北京:科學出版社.1999:357.

[責任編輯：郭昱]

K223

：A

：1001-0238(2017)03-0046-05

2017-04-01

梁曉強(1963-)，男，曲靖師范學院歷史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員，主要從事民族歷史及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