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陽光和煦,拂面的微風夾雜著一股秋的味道,這樣的天氣屬于戀人。夏晴挽著侯永書,一身情侶裝,配上情侶太陽鏡,這樣的裝扮讓這對俊男靚女顯得更加惹眼,與這樣的天氣般配極了,不時引來大街上羨慕的目光。
永書側目問:“咱倆這樣是不是有點招搖過市?”
夏晴身子向里甜蜜地一貼,頭半靠在永書肩上,“我就是讓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
“千萬別走漏風聲,全世界的少女會對你有意見的。”
夏晴半嗔半嬌地擰了侯永書一把。
“啊!疼!”永書一臉痛苦的樣子。
“疼了?痛苦能讓你記憶深刻。”夏晴邊教育,邊給永書揉痛處。
永書摟過夏晴的肩,二人進了一家商場。
商場里人很多,夏晴拉著侯永書輕車熟路地轉到了化妝品區。
夏晴對化妝品的狂熱一直讓永書很不解。
“干嗎這么苦大仇深的!女為悅己者榮,你不希望我更漂亮嗎?”
“你的優勢是心靈美!”永書接得很快。
“你們男人啊,全是色狼!誰愿意扎到丑女堆里挖掘他們的心靈美?”夏晴一臉滄桑,迷離的丹鳳眼里含著一絲看破紅塵的傷感。
“前天我回旅行社結算團款,裴總說要送我一套屈臣氏。”夏晴不經意的口吻似乎哼出了一件和自己一點關系也扯不上的事情。
“裴彬?這孫子要是再色咪咪地盯著你,我就把他眼睛摳出來!”侯永書嗓門高了八度。
就在這個時候,夏晴的手機響了,拿出手機一看,是裴彬。她猶豫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喂?裴總您好!” 夏晴看了一眼永書,永書的眉頭已經皺出了一個X。
“不是跟你說了嘛,叫我裴哥,哥哥妹妹的多親啊!”
“呵呵,您找我什么事?”
“也沒什么大事,聽說人民路新開了一家日本料理,想去嘗嘗,一起去?”
“哦,我跟永書逛街呢。”
“這樣啊……嗯,我今天買了套屈臣氏,晚上開車給你送過去。”
“不用不用!我剛——”
“等我電話吧!”
掛了電話,夏晴無奈地望著侯永書,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永書似乎出離了憤怒,轉過身對著柜臺,“小姐,拿一套歐萊雅,要最貴的!”
二
綿綿的秋雨輕輕地打在窗上,又反彈到窗臺上泛黃的落葉,侯永書落寞地站在窗前,盯著起舞的葉子,好像在思考著什么,又好像僅僅是在發呆。
劉飛左手拎著一個袋子,右手拿把傘,哼著大街上新近流行的小曲進了宿舍(小曲: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猴子,思春吶?我聞聞你身上有沒有香水味?”
劉飛把鼻子湊過來使勁嗅了倆下,侯永書沒有表情,“小心有毒!”
“看看哥們新買的褲子!” 劉飛蹦到椅子上,拍了拍大腿。
“寶哥哥,你這商標掛腰上當玉佩呀?”
劉飛尷尬地一笑:“摘下來別人就不知道是新褲子了。”
永書照劉飛屁股上摑了一巴掌,“哪淘來的?”
“步行街那邊吐血大甩賣,我一看人家都這么真誠了,就過去照顧一下生意。”
“大哥呀,那血一年吐兩次,一次吐半年!”
“又上小鬼子的當了!”
“站直了我瞧瞧。不對呀!左腿長,右腿短!”
一轉眼,劉飛不見了,屋子又陷入了沉靜,面對著突如其來的沉靜,永書有些局促不安,他拿出手機,看看貼在上面的夏晴的大頭貼,猶豫了幾秒,撥出了夏晴的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侯永書沒好氣地拔下電池,連同手機一起扔到桌上,一頭扎上床,用被子蒙上了頭……
三
每天晚上十點左右,女生寢室樓下便熱鬧起來。纏綿了一天的癡男怨女們顯然余興未盡,爭分奪秒地抱在一起,大有世界末日的架勢。來得早的情侶早早占據了有利地形,樹下自然是最搶手的地方,粗一點的樹,下面有時候能圍上來四對;來得晚的就顧不了那么多了,杵在最亮的路燈下照吻不誤。從樓上往下望,整個一場瘋狂的貼面舞會,壯觀極了。
侯永書等了很久,來時的焦急和憤怒漸漸熬成了百無聊賴,這時才發現他一個人站在這群情侶當中有點鶴立雞群,于是,兩手插進牛仔褲的側兜,往暗一點的地方挪了幾步。撲哧一下,他一腳挪進了水坑,腳心處傳來一陣刺骨的涼。鞋濕透了,透氣的旅游鞋在雨后的這個夜晚驗明了正身——確實是透氣產品,如假包換。
一個眼神不太好的女生低著頭往前走,一頭撞上一對情侶,人家情侶沒吭聲,她揉揉腦袋忿忿嚷了一句:“討厭!學校怎么亂種樹啊!”
永書不禁一笑,隨即又打了個冷戰。
“喲,這不是霓虹燈下的哨兵嗎?”一種讓侯永書熟悉極了又討厭極了的腔調鉆進耳朵。
永書一歪頭,果然是程雪,讓他吃驚的是,她竟然挎著夏晴。
“你去哪了?”侯永書盡力控制自己的聲調,故作平靜地望著夏晴。
“哎喲,女朋友出去一會就緊張啦?女生需要自己的空間。你懂嗎?”程雪又不知趣地加了一句。
“我和程雪去做美容了,又逛了會兒街,回來晚了,著急了吧?”夏晴內疚地望著侯永書,眼神里滿是歉意。
侯永書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了,似乎得到了一個他想要的結果,“你手機一直關機,我以為——怎么著了呢!”
“哦,手機沒電了。快回去吧,怪冷的,看你穿那么少。”夏晴溫柔的語調透著一股母性的味道,讓侯永書覺得從頭暖到腳。
程雪一把拉住夏晴的胳膊就往寢室大門拽,“走啦,要熄燈了!”
“我走了啊——”夏晴被拽著往門口走。
“早點睡!”永書大聲喊了一句,轉頭興奮地往回跑。
夏晴回頭望著遠去的侯永書,程雪問她:“不就吃頓飯嘛,有什么呀!跟他直說不就完了嘛!你真怕他呀?”
夏晴回過神,“你可答應我了,今天和裴彬吃飯的事不能告訴他,不是怕他,是怕他多想。”
“還是怕呀!你活得也太累了!”
夏晴輕輕嘆了口氣,“人活著,誰不累呀!”
四
熄燈鈴剛響過,侯永書踩著濕透的鞋,像踩著彈簧,一陣風一樣蹦上了樓。剛要開門進屋,就聽見隔壁聲鬧得很大,他正在興頭上,抬手過去砸門。
“媽的誰呀?”
永書捏起嗓子,“大爺,處女來了!”
門開了,里面幾位點著應急燈,正忙著打牌,劉飛貼了一臉紙條。
侯永書笑著踱了進來,“喲?寶玉改唱花臉啦?褲子換了沒?”
“我今天算是碰上游擊隊了。得!洗完晾外面了。對了,水楊回來了。”
侯永書三躥兩蹦來到自己寢室,水楊正趴在床上點著應急燈看雜志。
“給水公公請安!”
“你大爺的!候你多時了!”水楊從床上坐起來。
“你老子在家沒沖你念經?”
“差點把我超度了!一會讓我入黨,一會讓我考六級,瘋了!”
“我也快瘋了,”永書捏著鼻子,“你先洗洗腳唄!”
“天地良心,我剛洗過,早發誓洗心革面啦!”
“那怎么還這么大味?”
“哦!襪子忘受洗禮了!”
“趕緊趕緊!”侯捂著鼻子打開門。
水楊從鞋里拿出襪子,塞進劉飛的枕頭下面,“給老大一驚喜,他要是發現了肯定以為圣誕老人來過。”
“哈哈,哈哈!”侯永書憋紅了臉,“老大怕是挨不到圣誕!”說完,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門外傳來了叫罵聲,侯停下來,朝水楊擺擺手,“噓——”
“哪個孫子沒長眼啊,連殘疾的褲子都偷!”是劉飛的聲音。倆人一征,隨后更大聲地笑了起來。
五
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照進宿舍,墻上的掛鐘時針指到上午十點。水楊躺在被窩里,露出一只胳膊,一轉頭,驚訝地問:“老大,你今天上午不上課啦?”
“頭有點暈。”劉飛在床上翻了個身。
侯永書在上鋪歪著頭往下望,“褲子丟了上火了吧?”
水楊在被窩里壞笑,“老大,有得必有失,昨天圣誕老人給你帶了件禮物,放你枕頭下面了。”
“是不是你把我褲子藏起來了?”劉飛一下子坐起來,拿開枕頭,水楊的兩只襪子抱成團蜷在一起,劉飛一把抓起襪子扔在水楊臉上,“你以后生孩子沒屁眼!”
“老大,別呀,禮輕情義重。”水楊把襪子扔到地上。
“起床起床!人家臧健一大早就出去了。”永書坐起來,套上了T恤衫。
“臧健這么學,要是考不上研究生,就得研究死!”水楊窩在被里沒有起床的意思。
侯永書剛把手機打開就響了,他拿起一瞧,是程雪。
“侯大帥哥,彩鈴蠻好聽的嘛!”
“姐姐,別耍我了,我緊張。”
“呵呵,你和水楊在一起嗎?他手機打不通。”
“水楊,你老婆找你!”侯永書把手機遞給水楊,“我這手機成公用電話了,你倆交月租費啊!”
水楊接過手機,斜倚在床上。
“呵呵,昨天沒去接你,生氣了吧?”
“你不是說經理請你們吃飯嘛,昨天那個裴總請你們吃什么啦?”
聽到這,永書心里一緊,豎起耳朵,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
“吃的日本料理,還說讓我和夏晴明年畢業留在社里工作呢!”
“喲,得恭喜你們呀!這人長得漂亮找工作就是有優勢啊!”水楊朝對面的劉飛伸伸舌頭,做了個鬼臉。
“我為什么不是女人啊!”劉飛捶胸頓足,拉起被子蒙住了頭。
“你們宿舍誰喊呢?”程雪嬌滴滴地問水楊。
“老大要做變性手術,正練葵花寶典呢!”水楊又拿劉飛開涮。
“呵呵,你們老大平時看著就像人妖。”
水楊哈哈大笑,程雪又嗲聲嗲氣地問:“美女陪你吃午飯呀!”
“行,我這就起床,一會給你電話。”
水楊掛了電話,抬頭喊:“猴子!給你手機。”
永書沒回應,水楊喊:“唉?猴子!”還沒動靜,水楊踩著一只鞋,探頭湊到永書床頭,“猴子,剛才不是你張羅著起床嘛?怎么又倒下了?”
“困了!”永書的聲音悶悶地從被子里傳出來。
“我暈!說變就變!”水楊把手機塞到侯永書枕頭下。
“看我七十二變!”劉飛從被子里鉆出來學蔡依林。
水楊用被子捂住劉飛的頭,使勁往下按,“讓你變豬八戒!”
六
偌大一個教室,稀稀散散坐著二十幾個學生,前三排的座位照舊是空的,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在上面洋洋灑灑地給這二十幾個人傳道授業。
侯永書一回頭,發現教室里算上他就兩個男生,“大黃,你怎么來上課啦?”他對后排很少上課的大黃坐在這感到驚訝。
“我來找人,剛要走,老師就來了,沒走成。”大黃很郁悶的樣子。
“下面找位同學談談十一黃金周的旅游特點,那個穿牛仔上衣的男生。”老頭在講臺上指著侯永書。
“叫你呢!”大黃一捅侯永書,自己趕忙埋下頭。
侯永書剛才壓根沒聽見老頭說什么,木然地站起來,“老師,我走錯教室了。”
一陣哄笑聲。
“你坐吧!”老師無奈地朝他擺擺手。
“如今的黃金周,客流量太大,交通不堪重負,五一的時候我和老伴要去大連旅游,兒子去火車站送我們倆,結果車開了,送站的兒子從火車上沒下來,我和老伴沒上去。”
又是一陣哄笑聲。
大黃捅捅永書,把頭貼在他耳朵邊上,小聲說:“哎?猴子,跟你說個事。”
“啥事啊,指示!”
“十一我們社里有個去泰山的團,要找一位經驗豐富帥氣逼人的男導游,你去不?”
“還找什么呀,你不就成了!”
“我得帶女朋友回家見我媽,終身大事啊,你幫幫忙啦!”
“我考慮考慮。”
“最多兩天啊,我們社里還等信呢。”
七
下課了,侯永書從教室后門出來,夏晴等在門口,靜靜地望著他。
校園的林蔭道上,侯永書和夏晴靜靜向前踱著步子,中間隔著兩拳的距離。
夏晴打破了沉默,“你這兩天挺忙呀?”
“沒總理忙。”侯的語氣帶出一絲敷衍。
“我是誰?”夏晴冷冷地問。
“夏晴呀!跟我玩失憶?”
“我是問,我是你什么人?”
“女朋友啊!”
“我以為你忙忘了呢!”
“當時忘了過會還能想起來。”
夏晴轉過臉,溫柔地靠在永書的懷里,雙手在侯的腰后緊緊交叉,一秒鐘后,侯永書“啊”的一聲大叫,推開了夏晴,“你屬狗的?”侯急忙低頭,體恤衫的左胸上多出了兩排牙印形的褶皺。
“我說過,痛苦會讓你記憶深刻。”夏晴得意地笑著。
侯捂住胸口,“明天你幫我買個胸罩,要帶刺的。”
“討厭!”夏晴摟緊了侯永書,二人繼續往前走。
“我媽十一過來,你得好好表現!”
“啊?是不是——有點——早啊?”永書的舌頭像打了結,腳步也不自然地停下來。
“你什么意思?”夏晴的溫柔像天空的一朵云,這時不知飄到哪去了。
“我沒什么意思,就是——沒心理準備。”
“我看你壓根就不打算準備!什么時候不早啊?這都馬上要畢業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侯永書不語。
夏晴頓了頓,側過臉,“今上午我去社里給我媽拿景點的門票,裴總一聽我媽要來,還說要開車去接,請吃飯什么的,人家一個不相干的人都這樣,你是我男朋友啊!”
“你是不是覺得那孫子特好?他好你跟他去!”侯沖夏晴吼道。
“啪!”一記清脆的巴掌摑在侯的臉上,夏晴的眼淚奪眶而出,掩面而去。
這一巴掌似乎打出了侯永書幾天來所有的委屈,他牙齒咬得咯咯響,一歪頭,視線正撞著路邊長椅上一對情侶注視的目光,“看什么看!”侯挑釁地吼道。
女孩拉著男孩知趣地走開了。侯上前兩步,一腳踹在長椅上,呆立了一會后,坐在他剛踹過的地方仰面長舒了一口氣。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從兜里摸出手機,“喂?大黃,十一泰山的團我去!”
八
夜幕降臨,火車徐徐駛進了車站。
泰安火車站的站前停車場上,侯永書和另一位女導游正招呼著游客上大巴車。
賓館的標間里,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大,侯永書光著上身,用浴巾搓著濕漉漉的頭發從衛生間出來,走到床邊,他拿起手機看了看,又放下,斜倚在床上漫無目的地換著頻道。
“嘟嘟嘟……”床頭柜上的座機響了,侯調低了電視聲音,拿起聽筒,“喂?”
“喂?先生您好!需要按摩服務嗎?我們免費上門……”一個俗得掉渣的聲音讓侯永書頓時覺得頭皮發麻。
“對不起,不需要。”
“我們按摩小姐很漂亮的,還有……”
“我不需要!”侯不耐煩地掛了電話。
“嘟嘟嘟……”電話又響了。
“喂?我們按摩小姐很漂亮的,價格公道……”
“我再說一遍,不—需—要!”侯重重地摔了一下聽筒。
“嘟嘟嘟……”電話又響了。
“FUCK”,侯抓起電話就罵,“你他媽有病啊!我陽痿,行了吧?”
“侯導,這可是大秘密,我無心聽到的。”話筒那頭換了聲音。
侯永書腦子嗡了一下,咽了口吐沫,“對不起,您哪位?”
“看來侯導是太帥了,天天光忙著拒絕別人了。”話筒那頭一句藝術的轉場讓侯永書的尷尬頓時消減了幾分,他嘿嘿一笑,“有時候我也被人拒絕!”
“那你不會拒絕我吧?!”一句自信得接近于自負的反問。
“告訴我你是誰,我先考慮考慮。”侯永書又找回了與生俱來的痞子味。
那頭掛斷了電話。侯永書拿著話筒,腦子飛快地回憶著接觸過的人,“肯定是這個團里的女客人。”他下了個稱不上結論的結論。
“咚咚咚!”一陣禮貌的敲門聲。
侯永書披著浴巾,起身開門。
門開了,一個看上去很成熟的女孩,一襲黑色緊身衣笑著立在門口,“侯導考慮得怎么樣啦?”
“路瑤?來,進來坐,別站在門口裝蝙蝠俠。”永書閃開了路。
女孩背著手走進屋,一回身,“我是來告訴你我是誰的,沒想到你知道我是誰。”路瑤坐在了另一張堆放東西的床上。
侯坐在自己的床上,“記住每位團友的名字是導游員的基本能力。”
“那你還有別的能力嗎?”路瑤盯著侯永書,不懷好意地笑著。
“剛才……”侯尷尬地要解釋。
“跟你開玩笑呢!剛才我在房間里也接到了那種電話。”
“是按摩先生?”
“你想象力也太豐富了!這個酒店還沒到那個檔次。”
“開玩笑啦!”
“下次你要是再接到這種電話,你就對她說,‘我老婆在衛生間洗澡呢,你過會打過來’。”路瑤半認真半調侃的樣子很嫵媚。
“說正經的,你找我什么事?”侯咳嗽了一聲,直了直身子。
“明天爬山,我有一個旅行包,你也看見了——我身體柔弱!”
“你還柔弱?”
路瑤一瞪眼,看見侯永書浴巾下結實的肌肉,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不就是個旅行包嘛,我幫你背,給小費啊!”
“行,多少錢無所謂。”
“逗你玩呢!本人是活雷鋒,賣笑不賣身。”
“呵呵,那說定啦,明天可不能幫別人背啦!”
“行,回去早點睡吧,明天還得爬山呢,別到時候讓我背著包還得背著你。”
“呵呵,有可能。”路瑤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侯永書。
侯假裝沒看見,起身去給路瑤開門,“晚安”。
“晚安,我走了。”路瑤背著手出了門。
侯永書關上門,像太監侍候完主子,一身疲憊地趴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吟道:“花癡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他摸起手機,給夏晴發短信,剛打了幾個字又刪掉,隨即又撥了夏晴的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侯永書握著手機,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九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霧蒙蒙的泰山比往日多了幾分神秘。仰頭望去,樓梯一樣的通天小路上,盡是各式各樣的雨傘和游人的腳后跟。半山腰的石頭上,侯永書和路瑤正坐著歇腳。
侯拍拍剛放下的背包,“你這麻袋里裝的什么呀?我背著整個一泰山壓頂!”
“什么麻袋呀!這是專用登山包。”路瑤為侯永書撐著傘。
“咱們登的不是喜馬拉雅山,你的?明白?你這恨不得把煤氣罐都裝進去了!”
山路旁邊,一棵掛滿紅絲帶和金鎖的老樹下,圍著一堆游客,幾對情侶正在中間忙活著。有一對手腳麻利,把兩個鎖頭鎖在一起掛在樹上,然后把鑰匙一同扔下山,深情相擁。
路瑤拉著侯永書擠進人群,“真好玩,咱們也玩玩?”
“這可不能隨便玩。”老樹上迎風起舞的紅絲帶勾起了侯永書的萬千思緒。
路瑤從侯永書手里一把搶過手機,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干嗎?打劫啊?”
“這是你女朋友吧!長得蠻漂亮的!”路瑤像掉進了酸菜缸,眼珠子死死盯著永書手機上的大頭貼。
侯永書一把搶回手機,放進兜里,“查戶口啊?有工作證嗎?”
十
A市火車站的出站口,侯永書正在和旅游團的客人一一告別。路瑤背著旅行包留到了最后,“侯導,你好人做到底,把我送家去吧!”
“大姐,現在散團啦!我是全陪,不是三陪!”
“呵呵,你這態度有問題,我要投訴你。”
“你有點良心行不行?早知道還不如把你連人帶包一起推下山!”
“呵呵,那你一會去哪?回學校嗎?”
“我回旅行社結賬。”
“那,我們什么時候再見面?”
“嗯我想想,一千年以后,或許更久。”
路瑤揮手攔了一輛的士,拉開車門,回頭對侯說:“好了,一千年以后見!”
永書擺了擺手,轉身上了一輛公交車。
旅行社的樓下,停著一輛白色寶馬。侯永書剛從樓里出來,車喇叭響了幾聲,侯一轉身,發現路瑤從車上下來,笑呵呵地望著他,“一千年過得好快呀!”
“靠!不是吧?投訴打個電話就行了,還開車親自來。”永書對路瑤這樣亮相吃驚不小。
“上車吧,我送你回去。”路瑤把太陽鏡卡在額頭上,很瀟灑地扶著車門。
侯永書一拍腦門,“我說你老讓我猜你是干什么的,我怎么就沒想到啊!”
“哦?你現在猜到啦?”
“司機唄!”
十一
國慶長假還沒放完,中秋節又到了。學校旁邊的小飯店照例爆滿。侯永書宿舍的四個兄弟也照例湊個熱鬧,在酒桌上盡情揮霍著大學的最后一個八月十五。
酒勁正酣,永書電話響了,是路瑤。
“永書,在哪呢?”
“還在地球上,過會就說不好了。”
“今天過節,沒忘吧?”
“滿大街都是月餅,想忘都難!我正在飯店舉杯邀明月呢!”
“哪家飯店呀?”
“學友,就我們學校對面一個小飯店,說了你也不知道。”
“哦,那你們舉杯吧,少喝點!”
“嗯。”侯永書把電話扔到桌上,自己抿了一口酒。
“誰呀?夏晴?不像啊!”劉飛總是比別人喝得少,但總比別人說得多。
“不是,一個朋友。”永書含混了一句。
“肯定是情人,聽口氣就知道了。是不是前天開寶馬送你回來那個款姐?我們在宿舍都看見了,有財有貌,怎么著,收人家做二奶了?”
水楊對男女之事一向明察秋毫,以神探亨特自居。
“別扯了,人家收我當二奶還靠譜。”永書又喝了一口酒。
劉飛扯著嗓子喊:“服務員,來碗米飯!不軟不要啊!”
“哈哈,來,為軟飯干一杯!”水楊也起哄地端起杯子。
大家一頓笑。就這工夫,桌邊不聲不響地出現一個打扮時尚的女孩。侯永書一抬頭,“你怎么來啦?”
“給你們送點月餅。”路瑤手里拎著一個精致的盒子。
水楊趕緊起身給路瑤讓座,“坐坐坐,”隨手從后桌又拿了把椅子自己坐下。
還沒等坐穩,水楊就急于表現自己八面玲瓏的本事,“你不知道,我們宿舍出來吃飯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美女帶東西過來,賜座;美女不帶東西過來,賜酒;丑女,甭管帶不帶東西過來,直接賜死!”
永書笑了笑,給路瑤介紹,“他叫水楊,水性楊花,喜歡逗女孩開心。”
水楊急忙申辯:“別聽他瞎掰,我可不是一個隨便的人,老大可以作證。”
“你隨便起來就不是個人。”劉飛陣前投敵,成了污點證人。
路瑤只是笑,永書接著介紹:“這是我們老大——劉飛,為人正派,嗯——老大,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
“心眼好!”劉飛學著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夸自己女婿的樣子補充道。
“心眼少!”水楊也學著劉飛的樣子接了一句。
路瑤捂著嘴笑,轉頭對永書說:“你們宿舍人可真逗!”
永書點了點頭,“都是人才!”他給路瑤指了指臧健,剛要介紹,劉飛擺手阻攔,“人都介紹完了,禽獸就免啦!”
大家又是一頓哄笑。
路遙清了清嗓子,大方地開口:“我叫路瑤,路遙知馬力,很好記。我是永書的朋友,今晚認識大家很高興,希望也能成為你們的朋友。”
水楊歪著頭,故弄玄虛地沖路瑤笑了笑,“其實這是我們第二次見你。前天在宿舍樓下,你靠著一輛白色寶馬車門,整個一車模,我還納悶,咱們學校辦車展也不貼張海報通知一聲。”
“呵呵,謝謝你手下留情,剛才沒把我賜死。”路瑤聽著水楊的夸贊心里很舒服,竟然也難得地自謙一下,“咱們去拉斯維加吧,我請客,慶祝一下我們友誼的開始。”
“蹦迪?好啊好啊,我還沒進去過呢!傳說里面一個果盤一百六。”水楊躍躍欲試。
“太奢侈了吧?”劉飛似乎想去,又怕路瑤破費。
“那的老板是我朋友,免費的,我車就在外面,咱們走吧!”
“哇!還有寶馬坐,開路開路!”水楊興奮地站起來,劉飛剛要起來,斜眼看看永書,又坐下。永書本不想去,又不好掃大家的興,左右為難之際,水楊繞過來拉起永書,“走啦!發什么呆呀!”幾個人起身離桌,只留下永書的手機靜靜地躺在桌角。路瑤瞄了一眼桌角,手機上夏晴的大頭貼還在甜甜地微笑。路瑤嘴角不經意地一撇,向門口走去。
十二
連哄帶求,樓管阿姨的鋼鐵之心終于化成繞指柔,放他們進來。幾個人晃晃悠悠開門進了寢室,永書抹黑爬上床,像中彈一樣,沒脫衣服,重重倒在床上。劉飛他們也跟蛻了層皮似的,根本無心洗漱,喘著粗氣往床上爬。
劉飛隔著床板跟樓上的永書套詞:“猴子,這姐們開寶馬,到迪廳了老板還親自過來招呼咱們,一口一個路小姐,她什么背景啊?不會是黑社會吧?”
永書:“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她爸在加拿大有公司,搞外貿的。”
“白粉也算外貿產品。猴子,你不是想重新演繹《永不瞑目》吧?現在還缺一個歐慶春。”劉飛對這個路瑤還是建立不起安全感。
“讓夏晴當警察不就完了嘛!”水楊和劉飛演起雙簧了。
一提到夏晴,侯永書的心里像打碎了五味瓶。一味是背著夏晴出去狂歡的內疚;一味是以牙還牙的心理平衡和快感;還有一味是在迪廳半路殺出個程雪,怕她給夏晴嚼舌根的擔心;剩下兩味無法形容的寂寥和迷茫。
永書翻過身,仰面長長嘆了口氣——
劉飛也被這長長的一嘆傳染了,感慨起來:“你看有錢人那日子過的!猴子,你以后有啥打算?還干導游嗎?”
“今天路瑤帶過來的照片你們不是看見了嘛,你看我在泰山頂上那張,穿個破軍大衣,拎著個喇叭,就他媽的一個收破爛的,畢業還干這個,連媳婦都找不著!”
“你也太會收了,收倆媳婦,一個也不破爛!”
“扯遠啦!路瑤跟咱們不是一路人。聊得來做個朋友,聊不來就該干嗎干嗎去。”
“人家咬住青山不放松,再找夏晴PK,你咋辦?我都準備好了,明天去夏晴那給你收尸。”
永書:“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英雄要是沒錢,活著也沒底氣,早晚短命;兒女私情自然是綠水長流,你今天死了,明天就有英雄補上。所以啊,有江山,才愛得起美人,這就叫物質決定意識。老大,咱們得琢磨琢磨干點啥。”
這一夜大家睡得說不出的沉重…
十三
接下來的兩個月,發生了這樣幾件事:
侯永書拿出這兩年來做導游的所有積蓄,作為保證金掛靠了國旅,起名國際旅行社慧中營業部,雖然不是獨立的企業法人,但擁有獨立的業務,專門為北京和上海的白領階層量身定做個性旅游項目,之后交給國旅運作,利潤三七分成。劉飛辭了家教,專門負責建立和維護預訂主頁。二人在學校附近新近租下了五十平米的小屋內,干起了空手套白狼的生意。
路瑤隔三差五地把車開到男生寢室樓下,讓永書心里很不痛快。一天,路瑤拿了一部新款的手機給永書,被永書拒絕后,她一生氣把手機扔進湖里,二人不歡而散。
永書和夏晴,都不肯低下高貴的頭,繼續冷戰。
還有一件事不得不提——夏晴懷孕了。
十四
霓虹初上,喧囂的都市換上了另外一張臉皮,搔首弄姿地誘惑著貪婪的人們。藍色雨果酒吧里光線昏暗,程雪和裴彬坐在一個更加昏暗的角落,伴著醉人的音樂,似是調情,似是談判。
十五
人民醫院門口,夏晴猶豫著,程雪拉著她勸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不是跟你說了嘛,那個大夫是我朋友的姑姑,絕對安全,還能保密。這種事可不能去小診所,萬一出點什么事,誰負責呀?”
夏晴想了想,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無奈地跟程雪進了大門。
婦產科候診室里,夏晴不安地等待著,程雪不失時機地火上澆油,“夏晴,你到底怎么想的?你這好人算是做到家了,眼睜睜看著侯永書和那個小富婆在那逍遙快活,自己在這遭罪。不管怎么說,得讓他知道啊,他還是不是男人?”
夏晴望著窗外:“我不想他因為要對我負責才回到我身邊。”
程雪咬著牙:“女人要都像你這樣想,全天下的男人不得天天過年啊?”
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大夫從里面出來,叫程雪:“小雪,讓她進來吧。”
“來,沒事,我就在這等你,別害怕。”程雪扶著夏晴到了手術室門口。夏晴望了程雪一眼,默默地走了進去。
看著門慢慢關上,程雪松了一口氣,轉身出門來到走廊。她先看了看手表,又四處望望,見沒什么人,拿出手機撥了個號,“喂?侯永書嗎——”
手術臺上,夏晴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似乎在看一部根本看不懂的電影。
程雪剛撂下電話,她得意地一笑,向前挪了幾步,甩了下頭發,又撥了裴總的號:“喂?到了嗎?”
十六
程雪扶著孱弱的夏晴進了電梯。電梯降到五樓停下,一個身材有些走形的中年男子進了電梯,程雪一抬頭,“喲,裴哥,這么巧!”
“喲,今天咱們見面的地方選得太特別了!”裴彬打趣道。
“夏晴胃不舒服,我陪她來看看,裴哥天天健身,不會也病了吧?”
“噢,我表弟住院,我來看看,這就回去,你們?”
“我們也回去,搭您個便車吧!”
“別麻煩裴總了,咱們打車回去吧。”夏晴拉拉程雪,有氣無力地說。
“又外道了不是?我裴彬人如其名——彬彬有禮地陪著。”
“喲,您真能套詞。您這姓裴,做生意也沒見您賠呀!”
三人出了電梯,程雪轉頭對裴彬說:“裴哥,你幫我扶著點夏晴,我去個洗手間。”
“OK,我們在門口等你。”裴彬自然地扶著夏晴,一副心無雜念的長者姿態,夏晴雖不情愿,但自己支撐著身子實在太辛苦了。
兩人往門口走。突然,永書喘著粗氣出現在門口,三個人撞個正著。夏晴一愣,不知該說什么。永書看著憔悴的夏晴一臉慘白,又看看裴彬得意的樣子,二話沒說沖了上去……
十七
人民路派出所前,劉飛、夏晴、程雪三人焦急地等待著。
夏晴哭著埋怨程雪:“干嗎讓他來啊?我不是說了嘛不讓你告訴他,你看這弄得!”
程雪一臉無辜,委屈道:“我就是看他逍遙自在特生氣,想讓他過來看看你遭的罪,誰想到會碰到裴彬啊!”
一個大個子警察送永書出來,拍拍永書的肩:“小兄弟,根子夠硬啊,以后別這么沖動了。”
永書一臉迷惑,夏晴含著淚走過來,“永書,你沒事吧?”
永書沒理夏晴,轉頭對劉飛說:“老大,麻煩你了!”
劉飛:“我聽著這事,也傻眼了,不知道咋辦。就給路瑤打了個電話,”他頓了一下,瞧了眼夏晴,把聲音放低,“她告訴我別著急,說她能搞定,讓我過來接你就成。”
一輛白色寶馬在這幾個人身邊停下,路瑤從車里匆匆忙忙下來,直奔永書,“永書,里面的人沒為難你吧?”
永書:“這次——謝謝你!”
路瑤:“我說了,以后不能對我說這個詞。”
永書:“你這大老遠跑過來,請你和老大吃飯吧!”
路瑤:“讓你這一說還真有點餓。哦,這位美女是夏晴吧?一起去吧!”
夏晴身子虛弱極了,她強打精神,“路小姐,早就聽說過你,這次永書的事,多虧你幫忙,謝謝!”
路瑤:“我愿意做的事,誰也不用謝,再說,也用不著你謝我呀!”
夏晴一怔,程雪扶著夏晴,對路瑤說:“夏晴身子不舒服,我帶她回學校歇著了,你們去吃吧。”
路瑤:“那就不勉強了,咱們上車吧。”
永書、劉飛、路瑤三人上了車,路瑤發動了車子,搖下車窗,對夏晴囑咐道:“美女,好好養身子,別落下病根!”
汽車一溜煙走了,程雪馬上變了臉罵道:“臭三八,拽什么拽!”
夏晴木然地站在那,心靈的天空徹底坍塌了……
十八
三個月后,永書和劉飛租住的小屋內。
兩人對著兩臺電腦,忙碌著。
劉飛抹了抹嘴,“猴子,我說件事,你可別往心里去啊!”
“說吧。”
“唉,算了,不說了。”
“說呀,別裝逼!”
“聽說夏晴在北京找了個澳大利亞男朋友,好像是她們公司的客戶,你知道吧?”
“我上哪知道去?”永書抬手又灌了一口酒。
劉飛:“你倆就這么完了?沒續集了?”
永書:“《還珠格格》看多了吧?”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劉飛開門,是路瑤。
劉飛:“我一猜就是你!”
路瑤:“老大就是老大呀!”
劉飛:“你老往這跑,別人還以為你是我們老總呢!”
路瑤:“那我給你們打工吧!”
永書:“別,給你發不起工資。呵呵,隨便坐。”
路瑤:“你們這屋子像被鬼子掃蕩過一樣,我看缺個保姆。”
劉飛聽話題有點曖昧,趕緊轉場:“小路,你這天天都忙啥呢?不會開著寶馬挨家收保護費吧?”
“呵呵,老大,我可不是無業游民,我有自己的營生,拉斯維加,是我的。”
劉飛一驚:“啊?那天招呼我們的那個老板——”
路瑤:“那是我花錢挖過來看場子的。說到底也都是我老爸的錢。”
劉飛:“我的上帝,今天我見到大資本家啦!”
路瑤:“呵呵,沒那么夸張。永書,陪我出去一下唄,我有事跟你說。”
永書:“老大,我們出去一下,回來咱接著喝。”
十九
月亮和夕陽相比,少了幾分熱烈,多了一絲寧靜。它就在海面上不高的地方掛著,讓人覺得浪如果再大一點就能打著它。而此時的海也是寧靜的,離月亮近一點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一只小漁船在粼粼波光中駛向遠方,駛向神筆馬良畫中的金山。
兩人坐在沙灘上,靜靜欣賞著月色。
“永書,記得去年八月十五嗎?”
“嗯”
“真快呀,五個多月了,我們認識快半年了!”
侯永書不語。
“眼看要畢業了,你有什么打算?繼續做你的老總嗎?”
“別糟蹋我了,成嗎?”
“你費這么大勁,最后的大頭還是讓國旅賺去了,有點像人家的高級打工仔。”
“這只是開始,誰一生下來就是二百多斤的胖子!”
“昨天,我爸打電話過來,說想讓我去他公司學學東西。”
“子承父業,好事啊!再說,像你這樣家境的人基本上都在國外混,我還納悶呢——你父母怎么舍得把你一人留在國內?”
“我十五歲那年,媽就沒了。我爸在加拿大找了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人,還生了個男孩,一家三口在加拿大不亦樂乎。”
“對不起,說到你傷心事了!”
“沒事,都習慣了。我爸總要接我出國讀書,我不喜歡上學,也不想看見他們,就拒絕了,留在這還能看到我媽的影子,而且這邊還有小姨在。前陣子,他病了,給我打電話,說他老了,說他想我。”
“你怎么想的?決定了嗎?”
“我想過去,可這里有我放不下的人。”
“你要是想你小姨,可以常回來看看。”
“永書,你和我一起去吧!”
永書愕然。
“咱們一起進我爸的公司,你要是不愿意,就在那接著讀書,要是不喜歡讀書,咱們就開個旅游公司,還干你的老本行。你在這天天吃盒飯,我看著心疼。”
“怎么活都是活,再說盒飯比學校食堂好吃多了!”
“你都說了,怎么活都是活,那就和我去加拿大活一回吧!認識這么長時間了,我對你怎么樣你知道,你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吧?”
“說心里話,你年輕、漂亮、有錢——不對——是非常有錢,對我又好,換了哪個男人,要說沒動過心,那他絕對是扯淡!”
“這么說,你動過心?”
永書默不作答。
“你是不是還忘不了夏晴?干嗎那么下賤,她都跟人家搞出孩子了,你還——”
永書站起身,狠狠地甩出一句:“我他媽愿意賤!”
二十
日子一天一天熱起來,食堂前的小路成了地攤市場,中午放學的時候異常熱鬧。臺燈、光碟、用舊的考研書、過期的雜志、破暖壺等都是主打商品。有個胖乎乎的女生撐把小花傘,在地上鋪個床單,專營毛絨玩具——掉毛的熊,耷拉耳朵的兔子,缺根手指的洋娃娃,應有盡有。嘴里還不停地吆喝:“今年生日不收禮,收禮收來沒地兒放。揮淚大甩賣啦!”永書一眼瞧見了蹲在旁邊的臧健。
“哎?這不是水楊的寶貝嗎?你給賣了,他不得找你拼命啊?”永書拿起一個軍用望遠鏡。
“他讓我幫他賣的。我問他為啥不留著,他說早過青春期了。”
永書用望遠鏡望了望遠處,感嘆起來,“現在女生的質量是長江后浪推前浪—— 一浪不如一浪,留著傷眼。”
“這個讓我看看!”兩個女生在攤前蹲了下來,指著侯永書手里的東西。
“美女真識貨!這個看流星雨特有感覺!”永書笑瞇瞇地把望遠鏡遞給其中一個女孩。
“知道你們男生都用下半身思考,要是真那么熱愛觀察宇宙,早成天文學家了!”女孩好像故意來砸場子的。
“小師妹,夠深刻,生物系的吧?”永書揶揄了一句。
“真清楚哎!”女孩用望遠鏡望向男生寢室樓,“快看看!”她把望遠鏡遞給了另一個女孩。
兩人成功買走了望遠鏡。永書無奈地搖搖頭。
臧健問:“你知道嗎?程雪退學了。”
“怎么回事?”
“上周有個四十多歲的悍婦來系里找主任,還把咱們輔導員給撓了,罵程雪是破鞋,勾引她丈夫,破壞她家庭,要把程雪碎尸萬段。程雪當天就走了,后來她父母來學校要畢業證,學校不給。”
“有點可惜,這四年白讀了。”
“可惜?你知道那悍婦是誰?”
“連輔導員都敢撓,難道是校長媳婦?”
“是裴彬媳婦。”
永書沉吟了一會,“她該撓裴彬啊!往死里撓!”
坐在公交車上,永書凝重地望著窗外忙碌的人們。車經過拉斯維加門口,他發現上面牌子多了個字——改稱拉斯維加斯了,他心里一笑,“真想改賭場呀?”
回頭想想有陣子沒見著路瑤了,拿出手機想了想,又覺得不合適,畢竟沒有主動給她打電話的習慣——“這樣相安無事不是挺好嗎?”
二十一
畢業的散伙飯,四個人還是在學友吃的,菜沒怎么動,酒喝得不少。大家商量好了——五年一小聚,十年一大聚;結婚一小聚,離婚一大聚。
鄰桌一個喝高了的哥們過來敬酒,同是大四畢業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豪飲過后互相祝福。永書把相機給他,讓他幫忙給照幾張相片留念。后來一共沖洗出來兩張—— 一張壓根沒見著四個人的腦袋,另一張照的全是桌子上的菜。
飯店前臺高高吊起的電視下面,四個人并排站著搭成人墻,在唱《朋友別哭》:
朋友別哭,我一直是你心靈的歸宿
朋友別哭,要相信自己的路
紅塵中,有太多茫然癡心的追逐
你的苦,我也有感觸
下面吃飯的全是大四的,大家全跟著唱了起來:
朋友別哭,我一直在你心靈最深處
朋友別哭,我陪你就不孤獨
人生中,難得有幾個真正的朋友
這份情,請你不要不在乎
這首《朋友別哭》,沒有勸住屋子里的任何一個人,除了老板。
二十二
這也不知是第幾個難眠之夜,永書在床上輾轉反側,索性起來。他把臥室門輕輕帶上,到客廳的電腦前坐下,點上支煙,打開播放器,一首《千里之外》讓深夜的空氣格外凄涼。這是以前夏晴和他都喜歡的歌,夏晴說好聽,就是太傷感了,于是永書改了歌詞,唱給夏晴聽——
我下班回來 千里之外 馱著棵白菜
沉默年代 陰盛陽衰 老婆專橫獨裁
我上班離開 偶遇女孩 幻想著對白
腳步加快 身子一栽掉溝里——太意外
想起這些,永書的嘴唇抽動了一下。他登錄好久沒上來的博客,翻看自己以前寫給夏晴的詩——
睫毛上兩片雪花
一片我一片他
我做爸爸她做媽媽
我化成水滴流向臉頰涂鴉
她怪我頑皮笑若蒙娜麗莎
之后
我們一同睡去
夢里又飄起了雪花
一片是我一片是她
詩下面有新的留言:
真希望這首詩是寫給我的,雖然我明知道這是誰寫的,寫給誰的。loveyongshu@sina.com密碼5211314。這個郵箱里有我給你的一封信,一定要看,雖然我心里真的希望你永遠都不要看到。
一片雪花
永書感到奇怪,他打開郵箱,發現一封半個月前的未讀信件——
永書:
我走了,想了很久還是選擇了不辭而別,我怕見了面,又舍不得走。
謝謝你帶給我的所有快樂,那是我這輩子最值得珍藏的記憶。雖然你從來就沒愛過我,可我愛你,真的。所以,看在我愛你的分上,原諒我的不擇手段。
每當看著你憂郁的眼神,我也曾不止一次地自責,但我沒辦法阻止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騙你。有一陣子,我自己也迷失了——難道不用欺騙,就得不到愛情嗎?永書,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愛上了你。在泰山頂上,我看見了你手機上的她,當時我難過極了,我發誓要把你搶過來。于是,我主動接近你的朋友,討好他們。你把手機忘在學友飯店,我看在眼里,樂在心上,你終于不用每天對著她的照片了。可我送你手機,你卻一口回絕,我特別生氣,回頭想想又很高興。你不貪財,也不好色,這種男人太少了。你的高傲與冷漠挑起了我更強烈的占有欲。正是中秋的那晚,在拉斯維加,程雪的出現給了我機會。從她的口中,我知道了你和夏晴的事。我發現程雪是個物質欲很強的女人,就開出條件讓她幫忙,于是聯手導演了醫院門口那出戲讓你誤會,真的對不起!后來,程雪要求加錢,還威脅我如果不照做就把實情告訴你。我答應了,但氣不過,就找人拍了很多她和裴彬在一起的照片給他老婆看,估計她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還有一件事是我最不愿告訴你的——我是別人的情人。
先前我說的家庭身世都是真的,不過我一個女人經營拉斯維加,各方面都有麻煩,一個黑白兩道通吃的男人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拉了我一把,后來他就包養了我。說心里話,我一點都不愛他,他身上的肥肉讓我想吐。可我又要強顏歡笑取悅他,不然對我、對拉斯維加都沒好處。我更不想向我爸伸手要錢,我恨他。
就在你和我去海邊的那天,那個男人出車禍死了。當晚,我像一只逃出籠子的小鳥迫不及待地去找你,我打算把拉斯維加和車都賣掉,和你離開這,自由地生活,于是騙你說爸爸病了,我要你和我一起走,卻被你再一次拒絕了。
可能老天真的要懲罰我了。沒過幾天,爸爸真的病了,病得很重。他的那個小女人和爸爸最信賴的律師卷走了公司所有的錢,帶著孩子私奔了。我本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見他,可聽到電話里他虛弱的聲音,我心里的冰山一下子全化了,不知怎么回事就暈過去了。當我在病床上醒來,小姨的不自然讓我預感到有什么事要發生。我找人偷來了診斷書——腦癌。我再也沒有權利去愛你了,再也沒有機會陪你去看海上的月亮。我好想抱你一次,親耳聽你說“我愛你”——但這些都不可能了,就讓我在夢里圓夢吧。我走了,我要去加拿大陪爸爸了。
最后,我再說一句。我有點欣賞夏晴,因為她和我一樣有眼光——能愛上你。對她,我還真有點惺惺相惜,去找她吧!我知道你一直愛著她。見了她,代我說聲對不起。祝你們幸福!
路瑤
永書眼圈紅了,一滴滾燙的淚從眼眶迸出,砸到桌面上,化成一朵晶瑩的菊花……
二十三
后來又發生了幾件事——
永書去北京找夏晴,不巧夏晴和外國丈夫去澳大利亞度蜜月了。大黃給了永書兩張夏晴婚禮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夏晴笑得很燦爛。
旅游局進行行業整頓,慧中營業部被迫關門。永書被國旅返聘為大客戶經理,主管白領出游業務,他默默地攢著創業的第一桶金。
劉飛和一個上海的白領網戀了。從上海回來后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竟然下決心去支援西部。臨行之前,他語重心長地丟下一句話:“騎白馬的不見得都是王子,他有可能是唐僧;做白領的不見得都是麗人,她有可能是厲鬼。”
臧健第二年如愿以償地考上了研究生,不過是自費的。
水楊很順利地做了公務員,后來聽說老爸犯了錯誤進了監獄。有些發福的水楊竟然西服革履地夾著公文包回學校考六級了,弄得監考老師拿著他的身份證看了又看。
聽大黃說,程雪在北京做了二奶,也開著寶馬,白色的。
(選自芳草網http://www.fangcao.com.cn/)
現場點評:
青春,是最好的時光。它有著無知而無畏的情懷,也充滿著一切離奇的可能。《青春魔方》一文,有著青春小說典型的矯情以及流行校園小說的痞氣,而在刻意營造的輕松氛圍之中隱藏的卻是成人社會的陰謀與愛情,世故與詭計以及若干無法言說的情感因素與社會因素。說人性的軟弱也好,說外物的驅動力也罷,《青春魔方》所演繹的是不設防的青春與處處設防的既定社會之間的矛盾以及妥協,同樣也是人情感間的交換與追逐。
小說以侯永書與夏晴的愛情為主線,有意將校園青春的爛漫動人以及現實社會的詭譎沉重相結合,以形成輕與重之間的落差與沖擊。這樣的處理就故事本身而言給讀者帶來了極強的故事性以及流暢的閱讀感。但就處理方法而言顯然還不成熟,甚至過于老套和模式化。急速變化的校園風情已不再是幾個校園喜劇橋段以及若干調侃能夠撐起的;而圓滑世故的社會陷阱也并非如此具有戲劇性,事實證明類似《草樣年華》的調侃式描寫不再適用。
而在這篇青春小說中缺點卻同樣是亮點,雖然故事的痕跡太重,讓人一眼便識破其缺乏生活歷練的基礎。但故事卻是好故事,不乏精巧的設計,所涉及的利益爭奪,情感欲望,命運轉折都頗有意味,情理之中而又意料之外。命運之手多變,青春也許本該如此,只是身在其中的人對其刻意執著,身處其外的人又對其刻意美化。還是生物學里的那句話,現實比想象更離奇。生物進化如此,青春更是一樣。
點評人:謝岑(南京師范大學文藝學碩士)
實習編輯:李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