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殺意

藍鴻++季世成

1.第一封信

小區外面突然出現一個郵筒，而洪哲在無意中得到了這個郵筒的鑰匙。這個郵筒高約一米，做成叮當貓的造型。洪哲偷偷去打開過這個郵筒，可是，里面沒有一封信件。

然而，幾天后的一個傍晚，洪哲意外地在郵筒里發現了一封奇怪的信。寫信的人叫“小蟲子”，從信的內容可以看出，這封信是他寫給十年后的自己的：

小蟲子：

告訴你一件事，我們家外面有一個很漂亮的郵筒，看樣子應該沒人使用。所以，我就用它來給十年后的自己，也就是你寫信吧。

小蟲子，請你為我加油吧，因為我糾結了大半年的那件事，今天終于有了結果。

是的，我決定殺死那個人，而且，怎么做我都想好了。

祝福我吧，小蟲子，我們不會被人發現的，對不對？

洪哲看完信后震驚不已，這是一封泄露殺人機密的信！他看了看信封，正如信里所說的那樣，這個“小蟲子”就住在他家附近。即便是有郵差打開郵筒拿到信件，也會按照地址寄給他。如果沒有郵差取走信，這些信也會很安全地保管在這里，直到他想把它們取出來為止！

洪哲記住了那個地址：清水巷譚家宅41號。那里有人蓄謀殺人。

洪哲找到譚家宅41號，這是一個四合小院，院里一個40來歲的女人在晾衣服，屋檐下的椅子上，一個戴眼鏡的男孩正捧著一本書專注地看著，而院子一角的黃桷樹下，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兒在畫畫。

洪哲意外地發現，這個女孩他認識，也是南陽大學的學生，只是他們不在同一個系。他正待走上去問幾句時，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找誰？”

一個50來歲的禿頂男站在他的身后，洪哲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蘇打水氣味。洪哲囁嚅著說：“對不起，我來找我的同學……”

他用手一指作畫的那個女孩。女孩聞言抬頭看向這邊，神情有些迷惑和慌亂。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洪哲借口詢問女孩學校校慶的事，和她攀談起來。他得知，女孩叫譚露，是南陽大學美術系二年級的學生；那個中年女人叫李玲，是她的后媽，在某家具廠上班；看書的少年是她讀初二的弟弟，叫譚誠；而剛下班回到家的禿頂男人叫譚恩，是她爸，在一家外企合資的私人醫院做一名醫生。

“小蟲子”會是誰呢？洪哲不好打聽。臨走的時候，他說：“真羨慕你們這樣的四口之家，如果我有這樣的生活，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走出四合院的大門時，洪哲感到背后有雙眼睛在盯著他。

2.第二封信

小蟲子：

今天，我們家里鬧鬼了，家里的檀木衣柜里突然傳出了孩子的哭聲，我打開卻什么也沒有。

這種事已經發生了三次了，因為它很稀有，所以家里舍不得賣，但也沒法阻止這種事的發生。

這個衣柜是上個月我們家在一個古董網店里淘來的，價格比同類的要便宜很多。在那個網站的產品評論區里，我們看到一個帖子，帖子里說，這個衣柜是不祥之物，里面曾經悶死過一個小孩。

于是，我決定利用這件事，實施那個我認為還算完美的殺人計劃。衣柜里的哭聲是我弄出來的。做這件事，只需要一輛遙控玩具車和一個Mp3就可以了。

事情很快就會發展到最精彩的部分了。小蟲子，我們很快就會擺脫那個人了。

這是洪哲在去了譚家宅41號后，從郵筒里發現的第二封信。洪哲決定，要想辦法阻止這件事的發生！

一個月前，洪哲被查出患了腦瘤。醫生說，他的病情隨時可能發作，最多只能活大半年了。他是南陽大學的學生，現在以半休學的方式上學。洪哲的媽媽袁涓幾年前就死了，爸爸洪量一直沒有再娶。

晚上，洪哲再次把那兩封信拿出來研究，并把這件事告訴了爸爸。洪量一聽，變了臉色：“兒子，這事非同小可啊，你有什么看法？”

洪哲說：“我去過譚家，他們家一共四口人。從信的口吻看，小蟲子是譚露或譚誠的可能性比較大，小蟲子要殺的那個人可能是李玲，她是譚露和譚誠的后媽。”

“你打算怎么辦？”

“找出小蟲子，阻止這件事的發生！”洪哲語氣堅決地說。

3.調查

其實，剛看到第一封信時，洪哲就想過報警，但是他不想小蟲子完全沒有了退路。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從仇恨中解脫出來，阻止他動手，并且替他把蓄意謀殺的事隱瞞下來，從而不打亂他的生活。

在接下來的兩天里，洪哲悄悄地躲在郵筒附近，試圖偷看投信的人，但兩天過去了，沒有任何人來投信。小蟲子像是早有防備一般，始終沒有露面。

隨后，洪哲在學校找到了譚露。閑聊中，譚露無意中向洪哲提到了一件事。

譚露說，最近，她發現爸爸譚恩和弟弟譚誠有些不對勁，兩人似乎有什么秘密瞞著她和媽媽。幾天前的一個晚上，她聽到譚誠在爸爸的書房里哭，譚誠好像在向爸爸懺悔什么事。她依稀聽到爸爸說了一句：“兒子，有些事不怪你，誰都會做錯事，重點是要知道補過。”

“弟弟和你們的關系怎么樣？”洪哲問。

譚露說：“其實我們都很愛弟弟的。他話很少，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書。他不喜歡我們管著他，每次我和媽媽一說他，他就很煩躁。不過，他倒是很信任爸爸。”

譚誠在南陽二中讀書。很湊巧地，洪哲認識他們學校的團委會輔導員曾凱。一說起八年級二班的譚誠，曾凱表示，他對這個個頭不高、性格陰郁的男孩印象很深。

“去年學校搞讀書節，譚誠的征文得了一等獎。他的征文寫得很好，不過，在隨后的頒獎會上，他的即興發言卻偏了題。”

“到底怎么回事？”洪哲問。

曾凱說：“譚誠在發言中說，對他成長影響最大的，是一件發生在他生活中的真人真事。這件事，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指的是什么事？”洪哲感到一陣緊張。

“他說，他曾經看到過一件殺人事件……”曾凱心有余悸地說，“當時他只說了這樣一句，就轉移了話題。事后，他說他只是應景瞎編的，只為大家能夠多關注他的征文……對于他的這套說辭，我始終不信。他當時恐懼的表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4.洪哲的推理

從南陽二中出來，在回家的路上，洪哲依稀感覺有人在跟蹤他，回頭卻什么人都沒有。

他的頭有些發暈，還差點摔倒。洪哲知道，他的病情加重了，得趕快做完自己想做的事，無論它有多么兇險。

他隨后去了譚恩工作的醫院。幾經周折，他了解到，譚恩的前妻叫劉欣月，兩人育有一對子女，也就是譚露和譚誠。十年前劉欣月病故，于是譚恩和李玲結了婚。

洪哲回想起之前了解到的事：譚恩和兒子譚誠之間有秘密，兩人瞞著譚露和李玲；譚誠目睹過一起殺人案，并說這件事對他影響很大；譚恩的前妻劉欣月因病死亡，詳情卻不甚了解……

洪哲產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他懷疑，劉欣月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譚恩殺死的。這事無意被譚誠看到，他替爸爸保守著秘密，譚恩也和兒子達成了某種默契。

譚露說過，譚恩和譚誠有秘密瞞著她和李玲。那么至少說明，譚露對此事不知情，而李玲就未必了。

所以，洪哲的結論是：小蟲子是譚誠，他想殺的人是后媽李玲。這樣做既為了保護爸爸，也為了擺脫她。

洪哲把自己的推測告訴了爸爸洪量。洪量的臉色有些凝重：“殺自己的母親，這也未免太殘暴了……”

“是挺殘暴的。所以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努力改變小蟲子，阻止這件事的發生！”洪哲說。

洪量點著頭，剛想走出兒子的房間，卻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對了，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上次你給我看信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那兩封信少了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

“日期，”洪量說，“一般來說，每封信落款都要寫明日期，可那兩封信卻沒有日期。”

5.給兇手的回信

小蟲子：

我恨那個人，她讓我覺得人生沒有意義。她總是無休無止地管著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簡直讓我煩透了。所以，像她這么心胸狹窄的女人，活該會得心臟病。

我的計劃是，先藏起她床頭柜里的藥，這樣，她就會到書房拿備用藥，到時，化裝成“鬼”的我會從檀木衣柜里爬出來。

就這樣，衣柜鬧鬼的傳言“成真”，她肯定會心臟病發，想想就覺得快慰。

8月7日，全國第6個全民健身日的前一天，那時，家里只有她一個人在，我會在那一天動手。

小蟲子，告訴我，十年后的你讀到這封信，一定不會后悔現在我做的這些，對不對？

這是洪哲從郵筒里發現的第三封信。讀完以后，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今天是8月6號，也就是說，就在明晚，小蟲子將實施他的殺人計劃！

明天，如果明天阻止不了譚誠，他就立刻報警。

6.衣柜里的鬼

洪哲一晚上都沒睡好，直到天快亮時才沉沉睡去。一覺醒來，已是早上九點。

他穿上衣服就往譚誠家跑，譚家大門緊閉，看樣子應該沒人。

他松了一口氣，可還是覺得不放心，就去了一趟南陽二中。曾凱告訴他，譚誠今天沒來，請假了。

晚上9點，街坊鄰居開始興沖沖地往城北燈光球場趕。一年一度的全民健身日足球大賽即將開戰。

洪哲一直守在譚家附近，譚家一直沒有人回來。不經意間，他瞥見圍墻一角斜倚著一把電工用的梯子。

一個想法突然涌上洪哲的心頭，他想潛進譚誠家里看個究竟！瞅準四下沒人，他搭好梯子，快速地爬上圍墻，然后一縱身跳進了院子。

譚誠家的屋子居然沒有上鎖。堂屋旁邊有一道側門，洪哲輕輕推開，面前是一道走廊，進去左轉，是一間臥室，旁邊有一個房間，門虛掩著，看樣子像是書房。

洪哲鬼使神差般走進了書房，他看到書房里擺放著一個檀木衣柜，旁邊有一張書桌，與信里寫的一模一樣。

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洪哲隱約覺得自己上當了！圍墻外的梯子、不上鎖的門，這一切好像都在引他進來。現在，他只身一人，來到了兇手設定的殺人現場……

“嘎嘎，嗚呀——”就在這時，那個檀木衣柜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音！洪哲心里一驚，他猛然意識到，兇手要害的人可能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他想逃離這里，腦袋卻開始發暈。緊接著那個衣柜“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人從里面爬了出來，他的樣子很恐怖，以不可思議的角度仰著頭，手上抓著刀，眼圈黑黢黢的，臉像涂了面粉一樣白。

他是譚誠，他爬出衣柜，身子直立起來，嘴角掛著嘲諷的冷笑。

他說：“小蟲子，我知道你來干嗎，別費勁了，你什么都阻止不了，你擔心的事，早已經發生過了……”

一種熟悉的感覺排山倒海般襲來，腦子疼痛得厲害，洪哲眼前一黑，重重地倒了下去。

7.譚誠

譚誠是一個喜歡讀書、好奇心重的大男孩。兩年前，他在清水小區外面的叮當貓郵筒旁邊撿到一把鑰匙。他打開那個郵筒，意外發現里面有一封信。

寫信的人叫“小蟲子”，他在信里說，這些信是他寫給十年后的自己的，最近他決定殺一個人。

譚誠又驚又怕。他想把這件事告訴大人，可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他繼續不動聲色地觀望下去。隨后，他看到了第二封信、第三封信……他沒有采取任何阻止行動。

后來，他聽說了一件事，清水小區一個姓洪的家里的女主人袁涓死在家中檀木衣柜前，她的兒子洪哲也暈死在衣柜里。洪哲的樣子很古怪，眼圈像煙熏一般黑，臉像涂了面粉一樣白。

兩年來，譚誠一直為自己當初聽之任之的做法感到后悔。他覺得自己變相成了殺人幫兇。前不久，他將這件事告訴了爸爸譚恩。

譚恩知道后很震驚，他對此事展開了調查。根據那幾封信的內容，不難推測袁涓的死因，她應該是被自稱“小蟲子”的洪哲嚇死的。至于洪哲為什么會暈倒在衣柜里，就不得而知了。

事發當天，洪量去了城北燈光球場觀看足球比賽。回來時，他發現老婆和兒子倒在家里，于是急忙把他們送到醫院。袁涓死了，洪哲經搶救蘇醒過來，但卻不記得之前的事了。

醫生分析，洪哲可能是因為長時間呆在缺氧的衣柜里，加之檀木放射性元素與煙熏粉塵發生的化學反應，產生“腦中毒”，于是暈死過去，并暫時出現了失憶現象。

洪量知道兒子洪哲和妻子袁涓關系一直不太好。他隱約感覺妻子的死和洪哲有關，但他不想刺激病中的洪哲，于是騙洪哲說，媽媽是出車禍死的。

然而，從那以后，洪哲再也沒想起當天發生的事。直到一個月前他被查出患有腦瘤，洪量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洪哲的主治醫師是個法國人，叫貝瑞，他認為，這顆腦瘤可能是當年留下的后遺癥。精神科醫生譚恩認為，事到如今，應該想辦法喚起洪哲對那件事的記憶，這或許對他的病情有幫助。貝瑞表示同意。

于是，譚恩找到洪量，把自己知道的事以及準備實施的計劃告訴了他。趁今年全民健身日來臨之際，在譚誠的參與下，三人開始了喚回洪哲記憶的旅程。

洪哲先后讀到的三封信，其實是兩年前他寫給自己的，只不過被譚誠謄抄后投遞到郵筒里，故意讓他看到。包括后來譚誠引誘洪哲到他家，從衣柜里鉆出來恐嚇他，都是為了制造當年相似的情境喚起他的記憶。

讓洪量欣慰的是，洪哲再次讀到當年自己寫的信時，萌生了拯救他人的良知。洪量暗示他這些信沒有日期，其實是想告訴他信并不是現在寫的，事情也已經發生了。只可惜洪哲沒有想到而已。

還有一點，洪哲沒有看出來，信中說的“全國第6個全民健身日”，其實指的正是兩年前！

病房里，洪哲號啕大哭。一個護士想要上前去勸慰，洪量輕輕地說了一句：“算了，讓他一次哭個痛快吧。”

他退出病房，步履有些不穩，譚恩就站在走廊。洪量說：“袁涓對洪哲的要求很嚴，她總是要求洪哲處處都比別人強，沒想到這樣會激起他那么大的恨意。”

譚恩說：“剛才貝瑞醫生檢查過了，洪哲的腦瘤位置發生了偏移。也就是說，他的病情比之前想象要樂觀。”

“但現在的洪哲，卻比任何時候都想死，”洪量的樣子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他已經記起了所有的事，他說，媽媽的死另有原因，她應該不是被他嚇死的……”

“你說什么？”

“洪哲說，當年他躲進衣柜后不久，就暈過去了，那個殺人計劃并沒有完成。袁涓應該是聽到衣柜里有動靜，打開后看到兒子暈死在里面，出于愛子心切的原因，導致心臟病發猝死。現在回想起來，難怪當時尸檢時并沒有發現恐嚇致死的特征……

“洪哲即便扮得再恐怖，做得再過分，在一個母親看來，也不過是一個惡作劇而已……”

萬幸的是，那位小蟲子經過這次以后，已經真正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