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釋大義

李威遠++徐煒

牛老板是身家千萬的民營企業家，這天他談妥一筆生意，看天色已晚，就到路邊小餐館吃飯。

只見大堂一張桌子邊，坐著位老人，瞪著酒杯在發呆。牛老板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他，一拍腦袋突然想起：瞧我這記性！他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王德范大夫呀！

牛老板趕忙走過去，說：“王大夫，您老怎么喝起悶酒來了？今天我請您，咱倆好好喝兩杯！”王大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我素不相識，怎能讓你破費？”

牛老板說：“瞧瞧，您貴人多忘事了吧？二十年前，您頂風冒雪走了十幾里路，為一個孩子切除了腸梗阻，救了他一條小命，那孩子就是我呀！”王大夫想了想，說：“是有那么回事。話是不錯，但救死扶傷本就是做醫生的本分。也好，咱們邊喝邊聊?！?/p>

酒過三巡，牛老板問：“王大夫，您近來可好？”王大夫頹喪地說：“我下崗了！”

牛老板驚得站了起來：“怎么會？您是郊區醫院的第一把刀，醫德又好，誰下崗也輪不到您?。　?/p>

王大夫說：“已經不是當年了！現在是游院長當家，他只認錢，誰能賺錢，誰才是好醫生?！?/p>

原來，三年前，游一丹用二百萬買斷了郊區醫院二十年的經營權，從此醫院風氣大變。

牛老板問：“游一丹是什么人？”王大夫說：“他本是走四方的江湖郎中。起先冒充‘老軍醫，專治男人的‘難言之隱，發了橫財。后來買假文憑，成了執業醫師，干脆買下郊區醫院，正兒八經當上院長了?！迸＠习逡慌淖雷诱f：“瞎胡鬧！江湖醫生怎么能當院長？這事我得管！”

王大夫問：“怎么講起酒話來？你怎么管？”牛老板干了一杯酒說：“‘錘子、剪刀、布，一物降一物，我自有治他的法子。”遂與王大夫耳語了一番。

王大夫有些擔心，牛老板安慰道：“您老盡管把心放肚子里，主意我拿，責任我擔，您只管當您的顧問。咱與游院長過過招?！蓖醮蠓蛳?，閑著也是閑著，沒準能干出點名堂呢？他悶了口酒說：“干！”

這天上午，游院長正在看醫藥代表送來的賬單，忽然聽到“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到窗口一看，原來隔壁開了家“幫你省錢服務部”的店，游院長搖頭道：“想錢想瘋啦！幫人省錢也搞有償服務？”

牛老板雇了幾個精明的年輕人，邊發傳單邊吆喝：“免費咨詢啦！幫你省錢又消災啦！”如今郊區人生病，提起郊區醫院就緊張，怕花了冤枉錢，還誤了治病，正愁不知該怎么辦，見有人搞免費咨詢，便都來打聽消息領取資料。

王大夫按照工作經歷編了份《郊區醫院就醫指南》，介紹了幾位醫德好、醫術高的醫生，又把開藥方、收紅包等內幕一一曝光。

沒幾天，郊區醫院門診量就少了許多，門診部賴主任向游院長匯報，說病人死活只認那幾位醫生。

游院長黑著臉說：“還不趕快查清原因！”賴主任買來一份《就醫指南》，游院長一看落款是“幫你省錢服務部”，后面還有手機號，不由怒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電話打過去，游一丹說：“你們整的那些黑材料，已經落在我手里了。識相的就此罷手，我懶得和你們計較，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牛老板問：“你打算怎么辦？”

“告你誣陷，叫你孩子嚼蠶豆——吃不了兜著走！”

“你怎么不說我們宣揚好醫生呢？”牛老板有恃無恐地說。

游一丹嗓子眼立馬卡了殼，知道遇上硬茬了，這事還真不能往大了整！游一丹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立刻叫來賴主任，要他趕快通知全院醫生，上班一律不準戴胸卡。賴主任心領神會，立馬安排。隨后，門診部又回到了老樣子。

第二天，服務部門口突然貼出《光榮榜》，登出的是“十佳醫生”，病人手上有他們的資料，一認一個準，門診部又亂成了一鍋粥。

游一丹氣得要賴主任通知全院，上班除了穿白大褂，還要戴上眼鏡和口罩，叫病人連男女都分不清，看他們怎么挑三揀四！

游一丹這招狠，王大夫說：“我沒轍了！”牛老板說：“咱拳腳贏不了，就和他比刀劍試試?！彼艳k法一說，兩人都覺得可行。

王大夫請來幾位藥劑師，牛老板辦妥營業執照，很快轉產成了“平價藥店”。“平價藥店”的人在門外吆喝：“一樣的藥，一半的價?！闭f得病人將信將疑。時間一長，病人都揣著方子過來買藥。

游一丹驚出一身冷汗，他就指望藥單子賺錢，如今藥單子外流，二百萬投資找誰要？他咬牙切齒地說：“這招夠陰損的！”他把賴主任和藥房賈主任叫來，如此這般一交代，二人眉開眼笑，屁顛屁顛地走了。

第二天，病人拿藥單子到“平價藥店”買藥，藥劑師一看傻了眼，全是一組組代碼：1059、6408……藥劑師只好拱拱手：“實在對不起，諸位請回吧，這藥我們沒法抓！”牛老板笑罵道：“看把游院長急的，連保密局的手段都使上了！”他又對王大夫說，“這回要勞您大駕，弄一本密碼本來?！?/p>

王大夫找到郊區醫院的張醫生，他倆私交甚好，張醫生對游一丹那一套也很反感，就把密碼本借給王大夫拍照。“平價藥店”連夜翻印，第二天又收藥單子了。

這天，忽然藥劑師匆匆跑來，說：“郊區醫院又玩新花招了！”

牛老板一看，頓時頭大了！藥單子居然是首詩：“當你抖落一身風塵，歸來的游子?。∩鷤€大胖小子吧！地瓜干兒你可以不吃，柴火堆你總不會不知道吧？胡漢三呢？你還記得他嗎？板車也是車啊！藍天卻不藍，根也留不??！”

王大夫也是一頭霧水，用手機問張醫生怎么回事，張醫生說：“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游院長宣布，誰泄密就砸誰的飯碗！”

牛老板說：“既是詩，我們就找懂詩的人問問?！彼J識文聯趙主席，趙主席是有名的詩人。兩人來到文聯，找到趙主席說明來意。

聽說醫生也寫詩，趙主席很高興，立馬接過來看，臉色漸漸陰沉：“詩？堂堂白衣天使，竟然糟踐神圣的詩歌，可恥！可悲！”一開罵，就滔滔不絕沒完沒了。

牛老板悄悄對王大夫說：“別指望他，趕緊撤！否則就走不了了?！眱扇舜騻€招呼，接著來到了城隍廟，找測字的老神仙去了。

老神仙鶴發童顏，老遠就打招呼：“喜鵲叫、貴人到，果然財神爺來了！”牛老板把藥單子遞給他，他看了兩遍，說：“可惜了！這人要是入了我們這行，他一準是大師！”

牛老板和王大夫都笑著問：“快說，這單子上到底是啥藥？”

老神仙捋捋胡子，吞吞吐吐：“這個嘛……”牛老板遞上兩張鈔票，老神仙面露喜色：“二位細看，每句話頭一字，連起來就是藥名?！彼吥钸呌霉P寫下：當歸、生地、柴胡、板藍根。

牛老板和王大夫問：“那藥量呢？”老神仙神秘一笑：“這另有玄機，看這句：當你抖落一身風塵，歸來的游子??！一共十四個字，就是當歸十四克?！迸＠习搴屯醮蠓虻弥卦E，二人趕緊回到“平價藥店”，傳授破譯的方法去了。

幾回合下來，游一丹招架不住，申請轉讓醫院，牛老板用一百四十萬，買下剩余七年的經營權。

這天晚上，牛老板在皇宮酒店宴請王大夫和醫院留任人員。

牛老板說：“諸位稍等，還有位貴客未到。”說著，忽然游一丹來了。游一丹說：“牛老板擺下鴻門宴，問我敢不敢來，走南闖北我怕過誰？再說錢到賬，院長我也辭了，我就更不怕了！”

牛老板不氣不惱，說：“來了，你也未必敢喝我的酒！”

“難道怕你下毒不成？”

牛老板斟了酒，說：“游老弟，你我先干三杯如何？第一杯是賠罪酒，多有得罪，皆因各為其事，還請游老弟包涵！”游一丹忙說：“這話言重了，我干！”

牛老板又端杯說：“第二杯是祝賀酒，祝游老弟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游一丹把酒杯一放，說：“這酒我不喝！你斷我財路，還貓哭耗子，啥意思？”

“稍安勿躁！醫院是你我求財的地方嗎？醫生眼皮里只盯著錢，沒準謀財還沾上害命，等你小子坐班房時，有你后悔的日子！”

游一丹嚇了一跳，問王大夫：“真有那么嚴重？”

王大夫嘆了口氣：“你是當局者迷，醫院管理混亂，出事是遲早的事！”賴主任也說：“醫生都想著撈錢，誰還會認真看??？”

游一丹后怕起來，忽然又覺得不對，問：“既如此，你牛老板為何要趟這渾水？就不怕一百四十萬打水漂，還落了個牢獄之災？”

牛老板說：“這話問得好，現在我宣布聘任王大夫為郊區醫院院長，我保證不從醫院賬戶上拿走一分錢，唯一的要求是把醫院辦成‘平價醫院?！庇我坏じ袆拥卣f：“我服了你了！這酒我干！”

牛老板又端杯，說：“第三杯是邀請酒，我誠邀游老弟屈任郊區醫院副院長一職，不知你意下如何？”游一丹以為自己聽錯了，問：“牛老板不怕我把醫院攪黃了？”

牛老板說：“怕啥？不等你攪黃，我就把你炒了！”大伙哈哈大笑，牛老板又說，“醫院內部管理，由王大夫他們負責，對付社會上三教九流，就是你游老弟的事了，郊區醫院就拜托諸位啦！”

游一丹握住牛老板的手說：“我一定干好這份差事！”語畢，恭恭敬敬地干了這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