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費險保險合同的法律問題研究

【摘要】：淘寶網推出的運費險作為消費者無憂退貨的保障機制，其發展日受矚目，也逐漸暴露出自身的問題。淘寶網的退貨機制為買賣雙方厘定了運費負擔方式。運費險利用分散風險的方式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消費者退貨的個人負擔，但也因混淆買賣雙方的運費負擔劃分帶來新的問題。為解決這一問題，應當在落實保險最大誠信原則的同時，改善運費險的規則設計。

【關鍵詞】：運費險；消費者保護；最大誠信

自2013年《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新修訂以來，“后悔權”的概念越來越被公眾熟知：該法第25條規定了消費者遠程購物中享有7天無理由退貨的權利。在諸多遠程購物方式中，以淘寶網為代表的網絡購物最為典型。而退貨運費，作為“后悔權”行使過程中最主要的成本構成，“由誰承擔，怎么承擔”的問題由此成為糾紛高發的焦點。運費險的概念由此應運而生。

一、淘寶網運費險的特征分析

應當區分的是，網購退貨并非一定是“后悔權”的行使。以淘寶網為例，根據其發生原因可以將退貨行為劃分為兩種類型：因賣方原因導致的退貨和因買方原因導致的退貨。前者正如《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24條中規定的，“經營者提供的商品或者服務不符合質量要求的”，“經營者應當承擔運費等必要費用”。后者則是因買方對收到的商品不喜歡、不想買而要求無條件退換的情況，也即“后悔權”的行使。原則上，由于這種退貨并非出于賣家提供的商品質量問題，因此《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25條規定，“退回商品的運費由消費者承擔”。當然，兩種退貨行為實際上存在灰色交叉地帶，如“實物與網上展示不符”的情況。網上的展示必然與實物有一定的差距，但差異程度是否達到“不符”的標準卻是見仁見智的。因此，在實際操作中，往往因為難以劃分退貨原因歸屬而產生糾紛，但運費險的產生卻為此提供了一個平攤風險、降低個體損失的有效途徑：《華泰退貨運費險（買家版）投保協議》[1]在“保障內容”部分將“協商一致”作為兜底原則，鼓勵雙方協商，并且不論原因主體地將退貨運費統一納入保險保障范圍，極大解決了現實中的糾紛熱點問題。運費險保險人作為獨立于淘寶網買家與賣家的第三方，其混淆買賣雙方原因的保險方式確實可以理解，但也由此引發了保險合同訂立與履行中的諸多弊病。

現行的淘寶運費險由眾安在線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華泰財產保險有限公司等多家保險公司共同承保[2]。盡管保險人不同，但比較各保險人提供的格式合同[3]可以發現，不同保險公司的各主要合同條款內容并無實質差異。因此，本文將不對單個保險人進行專門論述，而將其作為淘寶網運費險運行模式統一處理。

二、淘寶網運費險的現實弊端

淘寶的運費險分為買家版和賣家版。出于消費者權益保護立足點的考慮，本文將重點分析買家版運費險的現實問題。根據淘寶買家的反饋，可以將現行運費險的弊病總結為如下幾點：無法投保運費險；保險費費率過高；運費險無故失效；無法理賠等。另外還有一些關于保險具體規定的問題反饋，如一旦確認收貨即超出保險期間進入售后階段，無法理賠。一方面，這種對保險期間的規定屬于意思自治的范疇，是合法的；另一方面，運費險只是第三方的支持性措施，并不是網購行為中消費者權益保護的責任主體，并沒有義務對網購全程負責，因此這種規定也并非不合理。不過出于最大誠信原則的考慮，還是建議保險人能同淘寶合作，在確認收貨界面進行保險期間提示，以彌補訂約時其說明義務履行的不足。下面將依據保險合同所處的不同階段，將前述問題區分為合同的訂立和履行兩方面進行分析。

（一）運費險保險合同訂立中的問題

無法投保、保險費過高、運費險無故失效等問題都屬于合同訂立階段的問題。根據我國《保險法》第13條規定，“投保人提出保險要求，經保險人同意承保，保險合同成立。保險人應當及時向投保人簽發保險單或者其他保險憑證。”又規定，“依法成立的保險合同，自成立時生效。”可見，我國的保險合同訂立模式是以投保人遞交申請作為要約，保險人同意承保作為承諾，自承諾作出后保險合同成立。如無其他約定，合同自成立時生效。一般情況下，保險合同生效后，投保人才有義務依據合同繳納保費。但運費險出于網購時便捷、快速、小額、大量的投保特點，變通地實行以繳費代申請的要約方式，即買家僅需在下單同時勾選運費險購買選項并隨單一起支付保費即視為發出要約。但保險人并不立即承保，而是等待賣家發貨并確認發貨單號有效之后才做出承諾并出單證明。這種做法可以防止賣家虛假發貨、不發貨、賣家版運費險欠繳保費等情況[4]的發生，在網購的一鍵式交易環境下是合理的，但并不合法。由于缺乏合同依據，投保人在要約時交納的保費對于保險人而言實際上是一種不當得利。這使得有些買家明明已付錢投保卻在理賠時被告知投保不成功無法理賠。而按照最大誠信原則，即使保險人拒絕承保也應及時出具通知書并說明理由。

此外，買家還經常遇到無法投保和費率過高引發的“保不如不保”的變相拒保的情況。無法投保是指在賣家未投保運費險的情況下，下單界面未給買家提供投保選項。根據官方解釋，這是由于“保險公司認為您是潛在高風險用戶（例如短期內退貨過多）”或“該筆交易的賣家是高風險賣家”[5]。很多買家質疑保險公司是否有權利“拉黑”拒保。實際上，保險人確有在作出承諾前核保的權利，并可以拒保投保條件明顯低于承保標準的投保人。“保險危險增加之意義在于正確估計變動之危險以計算保費，甚或拒保，實以危險共同體之公平為考慮。”[6]保費費率的計算標準也是如此，“保險定價工作的內容和重心逐漸從保險標的本身風險定價向綜合考慮投資風險、利率風險和保險標的本身風險定價的方向轉移”[7]。因此，如何結合多維度因素精算制定保險費率是保險人固有的交易自由。《華泰退貨運費險（買家版）投保協議》對這種計算方式進行了大致的闡述：“乙方將以淘寶網交易平臺所提供的與其簽約的所有物流公司中，相同路線最低首重價格為每份保單實際保險金額及賠付基準，并根據甲方及相應風險因子費率向甲方收取退貨運費險保險費”[8]，是有法律依據的。

然而合法并不意味著合理。對于拒保問題，保險公司評價買方是否具有投保資格的標準并不限于買方信用本身，更將其與賣方信用掛鉤。然而事實上，買方在選購商品時已經對賣方信譽作出了評價并自愿承擔風險，保險人對此完全可以通過提高保費的方式防范過高風險，拒保并非唯一選擇。盡管提高保費是一個合理舉措，但如果超出一定范圍，其合理性就值得懷疑了。以某買家的真實經歷[9]為例：運費險6元，退貨可賠付6元。由于個人寄出快遞實際上很難享受到6元的首重價，因此購買運費險反而會白白賠錢。有的買家為避免受自己歷史信譽影響，注冊新號購買同一商品，但結果仍是一樣。拋開買家使用“馬甲”的合理性不談，這些例子確實說明了一個事實：保險人因賣家過錯而加重買家負擔。如前所述，網購中的退貨既存在買方原因又存在賣方原因，其運費既存在應由買方承擔的情況也存在應由賣方承擔的情況。運費險在設計之初就混淆了雙方原因確實有一定的現實原因，符合分散風險的要求。但這種混淆應該維持在以分散風險為目的的范圍內，如果超出了這個范圍，就與退貨權的初衷相違背了。在賣方信譽不佳的情況下，保險人將風險以保費的形式粗暴轉嫁給買方，這種做法是有失妥當的。

（二）運費險保險合同履行中的問題

無法獲得理賠是運費險實行過程中的又一常見問題。如前文所述，無法理賠的原因可能包括合同未成立和合同已終止的情形，即前述保險公司實際并未承保或因確認收貨而超出保險期間等。但下文重點探討的是保險合同成立并生效后理賠失敗的情形。根據官方解釋，理賠失敗的可能原因包括：“買家實際完成了退貨的操作，但在退款頁面選擇了‘未收到貨’或‘無需退貨’的情況”，或“買家填寫的物流信息有誤”等[10]。基于買家失誤而不予理賠的設計是有法律依據的。根據我國《保險法》第22條第一款的規定，保險事故（此即退貨）發生后，買方“應當向保險人提供其所能提供的與確認保險事故的性質、原因、損失程度等有關的證明和資料”。因此，及時準確地提供信息、申請理賠的確是買方應盡的義務。在自動審核的技術限制下，這種設置也有其合理性。然而淘寶運費險的實際操作中卻忽視了該條的第二款，即“保險人按照合同的約定，認為有關的證明和資料不完整的，應當及時一次性通知投保人、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補充提供”。對于資料不完善、操作有失誤的買家而言，保險人并沒有如法律規定和其格式合同[11]第15條、第16條中規定的那樣事先履行好及時通知補充材料的義務和發出附帶說明理由的拒絕賠付通知書，而是僅僅告知其拒絕結果并請其聯系保險公司咨詢詳情。這種利用自動審核技術的缺陷逃避自身義務的行為是不負責任的。

三、淘寶網運費險的優化路徑探討

總的來說，運費險作為一種新型保險，其對網購的良性促進作用是顯而易見的。因此，運費險也往往被作為一種營銷策略應用于整個淘寶平臺。其意義已經遠不止于保險本身，但其本身卻終究不能脫離保險的意義。上述保險合同訂立和履行中的諸多問題，究其根本，是該保險規則設計的問題：其一，保險優惠向賣方傾斜。從賣方版運費險費率規定[12]上就可以看出，單筆保費不論買家、不論距離且3.3元封頂。盡管賣方有批發優勢，但對淘寶來說，買方終究是多于賣方。考慮到買方信用的分散性和隨機性，或可引入區分原因賠付制度，即將買方原因和賣方原因引發的退貨分開，實行不同的賠付標準并將該次退貨計入且僅計入相應原因方的信用值里。由此，或可在分散風險的同時將雙方投保費率控制在較為合理的范圍內。其二，保險人的說明義務履行不到位。由于保險人未及時通知買家投保不成功、理賠材料不齊全、理賠操作不當等，因運費險之故發生了很多糾紛。這其中有誤會，但也存在諸多由于保險人通知義務履行不到位而切實損害了買家利益的情況。盡管存在作為彌補的“理賠復核程序”[13]，但由于其步驟繁復，并不廣為人知。或可將這種“復核”提前，在首次理賠時就提供人工修正審核漏洞的服務，從而提高辦事效率、增強消費者對運費險的信任感。最后，缺乏市場競爭。盡管有多家保險公司共同承保，但投保人對此完全沒有選擇權。運費險可以循序漸進地為投保人提供更多元的選擇空間。與其讓多公司共同承保的局面流于表面，不如放開市場，讓運費險在競爭中實現良性的自我轉型。

現行運費險中存在的諸多合理不合法或合法不合理的問題，歸根結底，都是這個新興險種摸著石頭過河的必然階段。法律的穩定性決定了其不可能總是對現實問題作出及時全面的規制，但是保險領域最大誠信原則的要求卻是貫穿始終的。遵循誠信原則辦事、依照市場規律創新，是運費險也是各個行業取得長足發展的必經之路。

注釋：

[1]《華泰退貨運費險（買家版）投保協議》，網址https：//consumerservice.taobao.com/self-help#page=issue-detailknowledgeId=5600814，瀏覽時間：2017-2-1。

[2]參見《重要告知》，網址 https：//consumerservice.taobao.com/self-help#page=issue-detailknowledgeId=6699038，瀏覽時間：2017-2-1。

[3]參見《購買指南-退貨運費險》網址 https：//consumerservice.taobao.com/self-help#page=second-listcatId=9005309，瀏覽時間：2017-2-1。

[4]參見《運費險保單狀態說明》，網址 https：//consumerservice.taobao.com/self-help#page=issue-detailknowledgeId=5793403，瀏覽時間：2017-2-1。

[5]《為什么不可以購買運費險》，網址 https：//consumerservice.taobao.com/self-help#page=issue-detailknowledgeId=5572726，瀏覽時間：2017-2-1。

[6]于海純：《保險人締約說明義務制度研究》，中國政法大學，2007年博士學位論文，第126頁。

[7]毛宏：《國內外保險投資和保險定價研究的發展評述》，載《上海第二工業大學學報》，2012年第29卷第3期，第161頁。

[8]《華泰退貨運費險（買家版）投保協議》，網址https：//consumerservice.taobao.com/self-help#page=issue-detailknowledgeId=5600814，瀏覽時間：2017-2-1。

[9]參見《市民遭遇奇葩運費險 保費和保額竟然一樣》，網址 http：//money.163.com/15/0315/07/AKNTAU5E00253B0H.html，瀏覽時間：2017-2-1。

[10]參見《賣家購買退貨運費險，買家如何申請理賠》，網址https：//consumerservice.taobao.com/self-help#page=issue-detailknowledgeId=1126695，瀏覽時間：2017-2-1。

[11]參見《網絡購物運費損失保險條款》，網址 https：//consumerservice.taobao.com/self-help#page=issue-detailknowledgeId=1120758，瀏覽時間：2017-2-1。

[12]參見《運費險（賣家版）保費計算方法》，網址 https：//service.tmall.com/support/tmall/knowledge-13104152.htm？spm=a21pp.8204670.0.0.esiVcn，瀏覽時間：2017-2-1。

[13]參見《淘寶運費險理賠失敗怎么辦》，網址 http：//jingyan.baidu.com/album/54b6b9c0e3ec102d583b4723.html？picindex=3，瀏覽時間：2017-2-1。

參考文獻：

[1] 于海純.保險人締約說明義務制度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7.

[2] 毛宏.國內外保險投資和保險定價研究的發展評述.上海第二工業大學學報2012（3）.

[3] 《華泰退貨運費險（買家版）投保協議》等網頁信息，詳見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