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二戰后,如何討論戰爭,成為考驗一個作家的重大話題。杜拉斯作品中所體現出的對戰爭、種族問題和公平正義的關注充分體現了法國左翼作家面對現實的痛苦思索。本文采用后經典敘事理論的方法論,在對作品進行形式分析的同時,也注重讀者以及心理、社會、歷史、政治、文化的作用。通過文本細讀,提煉出杜拉斯創作中的獨特成分:在回避中承擔,由此展示出二戰后法國左翼作家在現實與寫作之間尋找的一種突破。
【關鍵詞】:回避;承擔;杜拉斯;外部世界
二戰期間法國的尷尬處境和曖昧角色使得戰后談論戰爭和猶太人成為了公共禁忌的話題。杜拉斯卻用筆表達了自己的思考。她曾說:“我并沒有思考什么,除非是社會不公正這個問題。”[1]對于戰爭的爭論,左岸派并非以正義/非正義來劃分,而是站在人道主義的角度上進行解讀。因此,這種解讀中總是包含了反省和懷疑的成分。而對于杜拉斯來說,親歷了戰爭的復雜與殘酷,因此,對于所謂戰爭,她能夠更貼切地站在一個個體的角度去評判。杜拉斯在劇本《長別離》的前言中說:“我們盡力尊重影片導演所增添的大部分東西,只在增添的東西與劇本的深刻含義發生矛盾時才例外。”[2]在《年輕的英國飛行員之死》中,杜拉斯寫道:“眼淚、痛苦、哭泣、絕望,無法抑制也無法勸導。像信仰上帝一樣強烈的政治憤怒。甚至更為強烈。更為危險,因為沒有盡頭。”[3]同她關注公平正義的性格一致,她強烈地反對種族主義,激進地追求一切民主。在阿爾及利亞戰爭爆發后,她與薩特等法國知識界的名人一道,在“121宣言”上表達自己對阿爾及利亞人民爭取獨立自由的絕對支持。
在她為雷乃所寫的電影劇本《廣島之戀》中,她充分利用了人物語言和鏡頭設計,對一場我們所謂的二戰中至關重要的戰爭進行了深入的探索和拷問。在劇本開始時對男女主人公語調的提示中,杜拉斯多次采用了“誦讀般”、“背誦”、“背誦似的”這樣的字眼。
美國在廣島投放的這顆原子彈加速了日本法西斯的失敗,這一事實在主流思想中一直被歌頌,被冠以“正義”等字眼。對于人類史上這場空前的災難,從傳統的角度來說,作為反法西斯同盟成員的法國感受到的是勝利和自豪(雖然法國在二戰期間的歷史并不那么讓其國人引以為豪),而作為日本本土人,這場戰爭給他們留下的更多的是精神創傷。這樣,在兩個具有如此懸殊的身份的人之間,談論廣島的原子彈應該是多么充滿沖突與斗爭。但是,作者在這里設計的語調并不帶有強烈的感情傾向,而是極為冷漠的客觀態度。背誦和誦讀都是對別人作品的重復,況且這里是“沉濁”、“毫無生氣”的。這使得讀者對于戰爭的那份急于頌揚或鞭斥的情緒暫時受到壓抑,而是進入到一種冷靜的觀察階段,這種觀察的心態必將隨著下文的展開而進入思考與審問階段。《廣島之戀》的劇本作者瑪格麗特·杜拉斯與電影導演阿蘭·雷奈都屬于法國左岸派,對于戰爭的展示,他們幾乎沒有正面戰場的宏大場面的描述,而是更多地深入到人物的內心活動,探討戰爭對人類的心理造成的傷害。《廣島之戀》作為二人合作的結晶,典型地體現了這種傾向。
關注公平正義的杜拉斯也把眼光投向種族問題。在她看來,種族之間是平等的,不存在優等種族與劣等種族之分。所以在阿爾及利亞戰爭爆發后,她積極參加了反阿爾及利亞戰爭知識分子委員會,并試圖通過拍電影的方式讓更多的人看到法國北非人受到了何種程度的蔑視,盡量爭取法國民眾的同情。在1957年的《法蘭西觀察家》上發表了瑪格麗特的一篇文章:《阿爾及利亞人的鮮花》。故事講述的是在圣日耳曼-德普雷區,一位二十歲的阿爾及利亞小伙子偷偷地推著他的小車準備賣花兒。這時來了兩個警察,因為小伙子拿不出證件而打翻了他的小車子。在這個星期天的早晨,當著所有購物者的面,年輕的阿爾及利亞小伙在被夾在兩位法蘭西秩序的代言者之間,不知所措。路過的行人將散落在地上的花一朵朵拾起來,并把錢付給了年輕人。兩位警察狂怒了,卻又無法遏制人們買花兒的欲望。不到十分鐘的短短時間里,地上不再有一朵花兒。但是無論如何,這位年輕的阿爾及利亞小伙子被帶到警察署去了。
這篇文章在當時以簡潔而富有激情著稱,在文中,為了更好地展現這一情景,她盡量不做任何評論。她善于讓那些在生活中沒有發言權的人在她的文中說話,讓沉默發出聲音。在這篇文章中,阿爾及利亞年輕人的沉默與法國警察的高聲喝斥,路人無言拾花的行為與警察推翻車子的行為形成兩組鮮明的對照。而鮮花則是整篇文章中具有勃勃生機的事物,這一美好事物與星期天早晨的慘淡情景又構成一組對照。這三組對照所形成的反差顯示出激蕩人心的力量。在這篇文章中,杜拉斯采用的手法基本上是第三者的眼光,作為報刊文章,她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去運用一些復雜的敘事手法,但是這種第三者旁觀的視角依然收到了很好的諷刺與宣傳效果。
她同時關注猶太人。自二戰結束以后杜拉斯就變成了猶太人。
在名為《黑夜號輪船》的集子里,杜拉斯同時收錄了《塞扎蕾》、《否決的手》以及奧蕾里婭系列。在奧蕾里婭系列中,杜拉斯采用書信的形式向某一個人述說一個最終讓人迷失的故事。作品設計了一個沒有主體的名字——奧蕾里婭·斯坦納。這既是死于集中營毒氣室的一個猶太女人的名字,又是她在集中營里生下的女兒的名字。奧蕾里婭在夜里的呼喊將人類的殘忍性之恐懼擴散到每一個地方,猶太人的歌曲不斷響起,所有的奧蕾里婭·斯坦納都在講述民族的苦難史。此外,文中多次提到“白色的長方形”,這個充滿隱喻性質的物體,便是集中營里犯人集合的場地。作者在此并沒有采用揭露事實的手法,而是通過少女的寫作,發揮“白色的長方形”的想象空間,讓讀者在此停留、沉默。與她所擅長的變幻的敘事手法不同,瑪格麗特·杜拉斯在這幾篇作品中采用的基本上是如詩歌一般的回環往復手法,使得對黑人的愛,對納粹行徑的恐懼之聲不斷回蕩于讀者腦海。
除了奧蕾里婭·斯坦納,她還寫了別的猶太人。這些猶太人始終生活在她的作品中,這些作品之間的互文性,使得我們時不時地去發掘,去關注猶太人的生存。時至今日,種族問題依舊嚴重,杜拉斯的思索仍具有巨大的現實價值。
參考文獻:
[1] [法]杜拉斯﹙Duras,M.﹚.王道乾譯.物質生活[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1.
[2] [法]杜拉斯﹙Duras,M.﹚,雅爾洛﹙Jarlot,G﹚.陳景亮譯.長別離[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1.
[3] [法]杜拉斯﹙Duras,M.﹚.桂裕芳譯.寫作[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