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元明清時期,土司制度很好地鞏固了國家的統治,土司、土兵、土民所構成的“三元對立”結構穩定了土司地區的社會。土司制度在明朝時期最為強盛,而正是這個時期土司地區出現了一大批的女政治家,上能應對廟堂,下能相夫教子,她們巾幗不讓須眉的姿態,讓她們在明朝的歷史中猶如明珠般熠熠生輝。翻檢《明史·土司傳》,四川土司與貴州土司中有較多的女土司的記載,本文將從四川土司蒙烏撒東川鎮雄軍民府入手,探究明朝時期西南地區多出女土司的文化淵源。并在運用文化相對論的基礎上來討論西南地區女土司文化的特殊性。
【關鍵詞】:女土司;土司制度;西南地區;繼承制度;文化相對論
一、明烏蒙、烏撒、東川、鎮雄女土司
“烏蒙、烏撒、東川、芒部,古為竇地、的巴、東川、大雄諸甸……與中土聲教隔離。”[1](p8002)在元朝時,烏蒙、烏撒、東川、鎮雄屬云南行省管轄,在此設立了烏撒烏蒙宣慰使司,到了明朝隨著“明太祖略定邊方……烏蒙、烏撒、東川、芒部舊屬云南者,皆屬于四川。”[1](p8001)分設烏蒙、烏撒、東川、鎮雄四個軍民府。在歷史上,該地區都是少數民族聚居地,至今天也是苗、彝的聚居地。明朝土司制度時期,該地區出現過一大批土司家族,也孕育了很多有影響力的女土司。
(一)明烏蒙、烏撒、東川、鎮雄與周邊土司的關系
“烏蒙、烏撒、東川、芒部,古為竇地、的巴、東川、大雄諸甸,皆唐烏蒙裔也”[1](p8002)“東川、芒部諸夷,種類皆出于羅羅。厥后子姓蕃衍,各立疆場,乃異其名曰東川、烏撒、烏蒙、芒部、祿肇、水西。無事則互起爭端,有事則相為救援”[1](p8004) 。該地區的土司他們之間本來就是親戚或姻親關系,但是,他們之間也因各種原因相互發生戰爭和仇殺。
1.姻親關系。
烏撒與沾益州。烏撒土知府實卜和沾益州知州阿哥是叔嫂關系,阿哥是實卜丈夫之弟,洪武初,因幫助明朝剿滅梁王有功分別被立為烏撒的土知府和沾益州知州。“明初大軍南下,女土官實卜與夫弟阿哥二人,率眾歸順,授實卜以烏撒土知府,授阿哥以沾益土知州。”[1](p8010)
烏撒與水西。泰昌元年,烏撒女土司安效良的妻子安氏是水西土司安位的姐姐,當初安效良死,安氏承襲,安效良的妾室和他的兒子安其爵忌憚水西勢力而不敢與安氏對抗。“安氏遂代效良為土官,然亦未絕其爵,其爵亦以安氏為安位姐,不敢抗。”[1](p8013)后來安氏為了對抗安其爵,崇禎元年,安氏嫁給了沾益州土司安邊,合謀對抗安其爵和安其祿。
東川與羅雄州。東川土司寧著的女兒嫁給了羅雄州土官者浚的兒子,“(嘉靖)四十年,營長者阿易謀于堂之心腹母勒阿濟等,掩殺堂于戛來矣石之地,其子阿哲就擒,哲時年八歲。事雖定,而府印不知所在。于是安萬銓取東川府經歷印,畀祿位妻寧著署之,以照磨印畀羅雄土官者浚,而以寧著女妻者浚子”[1](p8010)。
貴州宣慰與東川。“(嘉靖)三十九年命勘東川阿堂之亂。初,東川土知府祿慶死,子位幼,妻安氏攝府事。有營長阿得革頗擅權,謀奪其官。因先求烝安氏不得,乃縱火焚府治,走武定州,為土官所殺。得革子堂奔水西,賄結烏撒土官安泰,入東川,囚安氏,奪其印。貴州宣慰安萬銓故與祿氏姻連,乃起兵攻阿堂所居寨,破之。”[1](p8009)
2.依附關系。
鎮雄依附于烏撒。“嘉靖元年命芒部護印土舍隴壽襲知府,免赴京。故事,土官九品以上,皆保送至京乃襲。時壽、政等爭襲,不敢離任。朝廷以嫡故立壽,恐壽赴京而政等北隙為亂,故有是命。然政與支祿倚烏撒土舍安寧等兵力,仇殺如故”[1](p8006)。
東川依附貴州宣慰。當初祿慶死,其妻安氏承襲土知府,貴州宣慰安萬銓幫助安氏平定了叛亂。“初,東川土知府祿慶死,子位幼,妻安氏攝府事。有營長阿得革頗擅權,謀奪其官。因先求烝安氏不得,乃縱火焚府治,走武定州,為土官所殺。得革子堂奔水西,賄結烏撒土官安泰,入東川,囚安氏,奪其印。貴州宣慰安萬銓故與祿氏姻連,乃起兵攻阿堂所居寨,破之。”[1](p8009)
3.仇殺關系。
烏蒙于烏撒。“宣德七年,兵部侍郎王驥言,烏蒙、烏撒土官祿昭、尼祿等,爭地仇殺,宜遣官按問”[1](8005)。
烏撒與沾益州。“二十七年,烏撒知府卜穆奏,沾益州屢侵其地,命沐春諭之。”[1](p8005)
(二)明烏蒙、烏撒、東川、鎮雄女土司
根據《明史·四川土司一》和查閱一些相關的地方志和家族志,筆者找出了明朝時期在烏蒙、烏撒、東川、鎮雄擔任過土司一職的女土司。
1.烏撒:實卜[1]、圓和[2]、奢勿、安氏
實卜,烏撒女酋。《明史·四川土司一》記載:“(洪武)十六年以云南所屬烏撒、烏蒙、芒部三府隸四川布政使司……其烏撒女酋實卜,加賜珠翠。”[1](p8004)
圓和,烏撒知府卜穆妻,卜穆死,其妻攝政。《烏撒安氏本末》記:“宣德二年,烏撒知府卜穆妻圓和入貢。先是,卜穆已卒,故圓和攝。” [3](p684)
奢勿,烏撒土司安得之妻。《烏撒安氏本末》記:“得卒,妻奢勿攝”。《明史·四川土司一》記載: “(嘉靖元年)政敗奔烏撒,卿檄烏撒土舍安寧、土婦奢勿擒之。”[1](p8007)奢勿在烏撒主政長達二十五年。
安氏,安效良之妻。《明史·四川土司一》記載:“(泰昌元年)安效良以烏撒首附逆于邦彥……安氏遂代效良為土官,然亦未絕其爵,其爵亦以安氏為安位姐,不敢抗。”[1](p8013)
2.東川:安氏、寧著
在東川,土司祿氏常與安氏聯姻,以至于有時婆媳都姓“安”。東川女土司安氏是東川土知府祿慶的妻子,祿慶卒,子幼,妻子攝政。《明史·四川土司一》中有這樣的記載:“(嘉靖)三十九年命勘東川阿堂之亂。初,東川土知府祿慶死,子位幼,妻安氏攝府事。”[1](p8009)
寧著,東川土司祿位的妻子。祿位死,他的近親幾乎全無,中央政府便讓寧著掌管東川事務。《明史·四川土司一》中把寧著為何承襲知府的緣由交代得很清楚:“(嘉靖)四十年,營長者阿易謀于堂之心腹母勒阿濟等,掩殺堂于戛來矣石之地,其子阿哲就擒,哲時年八歲。事雖定,而府印不知所在。于是安萬銓取東川府經歷印,畀祿位妻寧著署之。”[1](p8010)
3.鎮雄:者氏
者氏,鎮雄女土官。烏撒土司祿墨之子安云龍妻隴氏之母。《明史·四川土司一》記載:“萬歷元年,沾益女土官安素儀無嗣,奏以土知府祿墨次子繼本州,即安紹慶也。已,祿墨及長子安云龍與兩孫俱歿,安紹慶奏以次子安效良歸宗,襲土知府。安云龍之妻隴氏,即鎮雄女土官者氏之女也,以云龍雖故,尚有遺孤,且挾外家兵力,與紹慶為敵……三十九年,女官者氏以阿固應……阿固不為夷眾所服,往復察勘。”[1](p8011-8012)
二、明烏蒙、烏撒、東川、鎮雄出現女土司的條件
筆者將以翻閱的《明史·四川土司一》為史料來源,分析出現女土司家族的情況。綜上,在烏蒙、烏撒、東川、鎮雄這四個土司地區均有女土司出現。而她們出現的情況也大致相同,存在以下幾種情況:
1.夫死無子。通過上述對該地區出現的女土司的整理,發現很多出現女土司的家族都因夫死無人繼承職位而土司妻子便順理成章的攝政。像烏撒的圓和與奢勿兩位女土司,皆是因為丈夫亡故沒有繼承人,而作為土司妻子的她們在政務管理上又有實力去管理,進而也就掌管了當地的土司權力。
2.夫死子幼。這是女性被立為土司的眾因素中最為常見之一,土司亡故繼承人年幼無法主政,就由其母代為管理一方事務,這樣的情況在中央王朝中也是屢見不鮮。如:“東川土知府祿慶死,其兒子祿位年幼,便由其妻安氏攝理知府事務。”[1](p8009)
3.有功而立。這樣的情況出現在女土司身上相對來說較少。如烏撒的女土司實卜,明初幫朝廷滅了梁王,朝廷繼續任烏撒知府,其夫之弟阿哥也因有功被立為沾益州土知州。
三、總結西南地區出現女土司的原因
綜上,對《明史·四川土司一》的查閱和總結,知道了該地區出現了多少女土司并知曉了其出現女土司當時的背景和原因。由于西南地區土司家族情況都基本差不多,推而衍之,也可總結出西南地區出現女土司的原因。
(一)土司制度的實質
土司制度,是封建中央王朝在少數民族地區實行的基本政策,它與隋唐以來的“羈縻制”一脈相承。建于元朝,勝于明朝,衰于清朝,它的建立、發展和衰落恰好反應了歷代統治者治邊政策的不斷調整與變化,而這個變化也剛好顯示了封建政府對邊疆統治逐步加強的過程。它由中央政府任命少數民族貴族“土人”為世襲地方官,通過當地官吏的管理實現對邊疆少數民族的統治,達到“以夷制夷”的目的。土司制度以西南地區最為完美,持續時間最長。[4](p41)為了更好的管理西南邊陲,對該地區的貢賦作了規定,“諸土知府三年一入貢,以為常,或有恩賜,則進馬及方物謝恩”[1](p8005),“進貢不過百人,赴京不過二十人”[2](p7989)。西南地區緣何會產生女土司,其中土司制度的實質具有很大的說明性。
1.“三元對立”結構。土司作為一方的管理者統治者當地的土民,土民作為土司地區的兵力資源閑時為農戰時為兵,在戰場上奮勇有功的土兵就晉升為比土司地位低但是又比土民地位高的統治階級。土司、土兵、土民三者的復雜聯系所構成的“三元對立”的結構有利于土司地區的管理。這各結構為所有能成為土司的人賦予了他“她”絕對的權利與地位。
2.以土官為核心。土司制度中土官是土司制度內容的核心,集政權、軍權、財權、文權于一身,因而受到朝廷的很大關注,也為土民百姓所仰賴。土兵和土民依附于土官,使得土官的權利在這個政治體系中得以越來越重要。所以作為土司的妻子也就很容易觸及這樣的權利,一旦掌握對政治軍事的主動權,就會成為這個體系的核心。
3.家族利益的體現。西南地區的土官都是地方的家族首領,土司之間的利益都是以家族為紐帶維系,各土司之間也是互相通婚以達到在政治和軍事上的相互支持。這也就為女性能成為土司儲備了強大的政治軍事力量。比如安氏與隴氏、祿氏的通婚。貴州宣慰與東川祿家是姻親關系,祿位死后他的妻子安氏就成了女土司掌管了東川事務。
(二)土司制度的繼承原則
按明朝的規定:“土官承襲,務要驗封司委官體勘,別無爭襲之人,明白取具宗支圖本,并官吏人等結狀,呈部具奏照例承襲。”[5](p122)《明史·職官志一》規定:“其子弟、族屬、妻女、若婿及甥之襲替,胥其俗。”而繼承人身份的明確性和合法性在《明史·土司傳》序中有交代:“襲替必奉朝命,雖在萬里外,皆赴網受職。”[2](p7982)查閱文獻和閱讀有關資料中關于土司繼承方面的描述,現將明朝時期的土司制度的承襲情況歸類為以下類型:
1.父死子繼。土司亡故或年老,如有長子,則長子繼承。《明史·四川土司一》載:“嘉靖元年命芒部護印土舍隴壽襲知府,免赴京。故事,土官九品以上,皆保送至京乃襲。時壽、政等爭襲,不敢離任。朝廷以嫡故立壽,恐壽赴京而政等北隙為亂,故有是命。”[1](p8006)
2.兄終弟及。如無子,由親弟承襲。《鎮遠府通判》載,鎮遠府通判楊瑄,成化二年領兵征進陣亡,“未有兒男,保送親叔永寧嫡長男楊裕襲替間。楊瑄妾趙氏生子楊富生,仍保楊裕借襲,三年十二月題準,行令楊裕就彼冠帶,借襲堂兄楊暄土官通判,候楊復生長成照舊承襲”。
3.叔侄相立。叔死無子,土官職位可以傳給侄子。如《土官底簿·云南》卷上《羅雄州知州》條載,永樂初,羅雄州知州適廣種,男者永年幼,“伊叔沙陀借襲”;又《赤水鵬巡檢司巡檢》條載,成化間,昆明縣赤水鵬巡檢司土巡檢馬英故,“無嗣,奏保馬英親叔馬聰應襲”。[3]
4.族屬襲替。如烏撒與沾益州之間就常族屬之間承襲土司職位,因“四川烏撒軍民府,云南沾益州,雖滇、蜀異轄,宗派一源。明初大軍南下,女土官實卜與夫弟阿哥二人,率眾歸順,授實卜以烏撒土知府,授阿哥以沾益土知州。其后,彼絕此繼,通為一家”。[1](P8011)
5.妻妾繼襲。《土官底簿·四川》卷下《烏蒙軍民府知府》載,洪武末,烏蒙軍民府土知府阿普故,子納孔年幼,三十三年六月,令伊妻設北替任管事”;“宣德間,土知府祿昭故,無子,“正妻楊普亦故,止有次妾撒姑應襲”。
6.女媳繼職。例《土官底簿·云南》卷上《澄江府路南州知州》條載,天順時,路南州知州秦福“故,無子,止生三女,據布政司咨稱:秦福次女元真無過,性純,識字,夷民信服,該襲。天順六年十一月,奉圣旨:是,欽此”。又《沾益州知州》條載,沾益州土官妾適璧襲職,故,天順時“保勘適仲系適璧童養媳婦,應襲姑職”。
7.子死母襲。如果丈夫與兒子都亡故,土官一職可由兒之母親攝政。
總之,“從其俗”,凡上述七種人均可承襲。次序是先嫡后庶,先親后疏。
(三)明朝對土司制度的支持
從明朝政府對四軍民府的態度既有嚴格之處,如:“(洪武)十七年割云南東川府隸四川布政府司,并烏撒、烏蒙、芒部皆改為軍民府,而定其賦稅。烏撒歲輸二萬石,氈衫一千五百領;烏蒙、東川、芒部皆歲輸八千石,氈衫八百領。又定茶鹽布疋易馬之數,烏撒歲易馬六千五百匹,烏蒙、東川、芒部皆四千匹。凡馬一匹,給布三十疋,或茶一百斤,鹽如之。”但是當該地區出現了災害疫情政府又是相當的寬松:“十八年,烏蒙知府亦德言,蠻地刀耕火種,比年霜旱疾疫,民饑窘,歲輸之糧無從徵納。”[1](p8004)而這也正是對土司制度的支持與妥協。土司作為中央政府在邊疆的管理者,政府的對他們的依賴就相對較強,加之又是少數民族地區“蠻夷”性情不同于中原“與中土聲教隔離”,當地的管理也就順利成章緊緊倚靠當地有威望的貴族。土司對土地的絕對控制權力,成為了土司制度有著長久穩定性的重要原因。在那個時代土地作為“經濟基礎”的穩定也就決定了土司作為“上層建筑”的長期可能性。土司又掌握著一定的訓練有素的“土兵”,而中央政府也對土司制度長期的扶植和大力支持,歷代王朝都規定土官田地禁止買賣,這也就加固了土司制度的經濟基礎。長久下來也就導致中央政府對土司制度的妥協。
四、用文化相對論討論西南地區多出女土司的文化特殊性
分析西南地區多出女土司的文化,不能以單一的文化價值去評判。應采用文化相對論的原理去看待西南地區多出女土司的文化特殊性。
文化相對論,是直接涉及文化價值判斷的方法和理論,它認為任何一種文化都有其特點和個性,有其獨創性和充分的價值。在過去、現在、將來,任何文化在價值上都是平等的,我們不能用普遍、井同,絕對的標準去評判衡量一種文化的價值。西南地區多出現女首領、女土司,這是有其獨特的政治、歷史、文化因素所導致的,這一文化的特殊性是適合該地區的政治社會環境的。她不同于中原地區的男權、君權。因此,在研究西南地區的土司制度和文化時不能以大漢族主義的思想去強加分析西南地區的文化。
注釋:
[1]實卜原作“卜實”,據《明史·土司傳》上下文及《明史稿》傳一百八十五《烏蒙烏撒東川鎮雄四軍民府傳》,《太祖實錄》卷一五六洪武十六年九月戊條、卷一六九洪武十七年十二月丁酉條修改。
[2]《烏撒安氏本末》記載,圓和卜穆之妻,卜穆死,圓和攝政,但未列入承襲記錄。
[3]龔蔭.明代土司三題[J].云南師范大學哲學社會科學學報,1991年10月第23卷第5期
參考文獻:
[1](清)張廷玉.明史·四川土司一(卷三百十一)[M].北京:中華書局,1974.
[2](清)張廷玉.明史·湖廣土司(卷三百十)[M].北京:中華書局,1974.
[3]龔蔭.中國土司制度[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2.
[4]威寧彝族回族苗族自治縣民族宗教委員會.威寧彝族回族苗族自治縣民族志縣志[M].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97.
[5]申時行等.明會典(卷六)[G].商務印書館,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