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喻與語言：語言處理的新理論》介評

1.引言

《轉喻與語言：語言處理的新理論》（Metonymy and Language： A New Theory of Linguistic Processing）是由英國學者Charles Denroche撰寫，于2015年由Routledge出版社出版。

2.內容介紹

全書共九章。

第一章是全書導論。作者首先指出轉喻是“識別事物之間，詞語之間以及概念之間的部分-整部關系，轉喻在概念化和交流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隨著研究的四個主要問題：轉喻在交流中起什么樣的作用？轉喻在建構話語和語篇扮演何種角色？轉喻在語言學習者互動中起什么作用？轉喻在翻譯中是什么樣的角色？

第二章詳述作者的語言思維模型。該模型有兩大部分：‘庫房（stores）’和‘技能（skills）’，每部分各含三個成分：心理詞庫（Mental Lexicon），心理短語庫（Mental Phraseicon），心理圖式庫（Mental Schema Store）屬于‘倉庫’；語法處理器（Grammar Processor），隱喻處理器（Metaphor Processor），和語用學（Pragmatic Processor）屬于‘技能’。‘語法處理器’主要掌控表達式的結構，根據控制和依存（dominance and dependence）關系來組詞成短語，成句，乃至語篇等；‘心理詞庫’儲存有關單詞和語素的信息，如詞語的語音，內涵，外延，語法范疇，屈折是否規則，與什么詞語搭配，使用頻率，使用語域等。‘心理短語庫’存儲與詞匯片語（Lexical Phrases）相關的信息。‘隱喻處理器’有選擇地突顯詞語/短語的某特定意義成分或義素來管控隱喻意義。‘語用處理器’處理詞語在語境中的意義。詞語或短語的語用意義一旦被規約，就成為心理詞庫或心理短語庫一部分，再次使用不需‘語用處理器’來重新處理。‘心理圖式庫’儲存有關思維和百科知識的抽象框架，是整個模型中最重要成分，它儲存的信息包括框架，腳本，體裁，話語語篇，意識形態，故事等等。‘倉庫’較大，可不斷容納被處理器處理而規約化的新奇語言表達，是動態的。‘技能’簡單且類型不多，卻是整個模型的‘中樞’。

第三章詳析隱喻化能力。首先探討隱喻產出和理解的涉及三個必要要素即“兩個不同的認知域（two domains）”，“單向性（unidirectional） ”及“有選擇的遷移（selective transfer）”，然后提出了隱喻產生和理解的“柜臺排列”模型（the Stack of Counters model），該模型認為每個詞的相關信息和一個多義詞的每個意義都以百科詞條的形式存儲在心理詞庫中。每個詞條都是‘一摞柜臺’，每個柜臺代表一個語義特征。位于柜臺基礎部位的是核心義，而柜臺上面部分是非核心義，從核心義到非核心義之間構成一個連續統。隱喻意義的產生和理解是突顯柜臺內涵一端的特征，壓制柜臺外延一端的特征。最后作者以規約化程度為標準把隱喻分為歷史隱喻，死隱喻，規約隱喻和新奇隱喻。

第四章分析轉喻在概念化和交際中的作用。作者首先提出“轉喻一般理論（A General Theory of Metonymy），認為語言本質上是轉喻的，由于符號具有部分特征（signs are partial），語言所指不足（under-refer），不夠確定（under-determine）；言語信息量總是多于語言文本，所說出的言語只是現實世界的部分表征。作者把轉喻定義為‘突顯密切相關的觀念之間，事物之間以及符號之間的關聯性，特別是整體與部分之間的關聯性’。作者指出，理解詞語范疇，意義和指稱之間轉換，語言能力和語言運用，語用推理及詞義歷史變遷等都離不開轉喻。作者著重闡釋轉喻在事物命名過程中起著至關重要作用。通過對比14種語言中關于身體部位和普通電氣設備的命名，發現不同語言社團對同一事物命名大都采取‘突顯部分轉喻整體’轉喻模式，但選擇突顯事物的不同特征。如有關‘mobile phone’的表達，不同語言選擇突顯不同特征：網絡，可攜帶型和尺寸大小等。在梳理轉喻研究的同時，作者指出隱喻和轉喻構成一個連續統，并認為，區分規約轉喻和新奇轉喻比轉喻分類更有意義，更益于理解轉喻背后的機制。

第五章詳析文化和娛樂中的轉喻。作者指出，轉喻涉及用突顯特征來指代具有該突顯特征的人/物/事件等。任何一個復雜的實體都具有很多特征，每一個特征都具有獨立出來的潛能并可被用來通達整個實體。選擇概念或實體的一個特征來指認該概念或實體的過程就是突顯該特征的過程。作者隨后提出‘修辭三角’理論：‘表達概念/意義有三種可選資源：字面語言，轉喻語言和隱喻語言’。該理論指出，人類概念系統特別適合一個詞項具有一個字面意義，一個轉喻意義，和一個隱喻意義，這三種意義分別儲存在心理詞庫中且不會引起誤解。作者接著用大量日常生活中的幽默，笑話，游戲，綽號使用以及英國三種益智節目所得語料來探討轉喻在日常生活娛樂中作用。最后，作者把‘形式轉喻’定義為某形式的一個元素的重復，重復可以是語音上的，也可是拼寫上的，并指出通過形式轉喻參與者可以有意選擇誤解對方話語意義，有意把規約或新奇隱喻表達作字面意義處理，或選擇多義詞的一個與當前語境下不符的意義等來規避合作。如電視劇中，一位憤怒的母親向校長抱怨她的兒子在生物課上遭受了“臟話”，但校長卻有意把母親的話做字面處理，如：

Parent： You’re here to provide a service. Call yourselfa school？

Headmaster： Well， I don’t actually callmyself a school.

第六章話語和語篇中的轉喻和隱喻。本章探討轉喻和隱喻在組織語篇上重要作用。作者首先回顧界內學者對‘話語’和‘語篇’研究，進而區分‘話語’現象和‘語篇’現象。在這基礎之上，作者以大量真實語料分析話語轉喻（discourse metonymy），話語隱喻，（discourse metaphor），語篇轉喻（textual metonymy），語篇隱喻（textual metaphor），語篇隱轉喻（text metaphtonymy）在語篇層面上的意義構建的作用。話語轉喻指通過集中于框架或圖式某特定部分從而縮小話語焦點的一種手段/策略，主要通過例證來進行論證，且具有不同層次，轉喻語言表達并不一定出現在該語篇中，大多數情況下語言表達是字面的，也可能含有隱喻表達。話語隱喻指語篇某部分中隱喻的‘聚集’（clusters of metaphor），可以是一系列規約隱喻，俗語，隱喻表達等。話語轉喻就像一個特寫，觀察細節，而話語隱喻就像全景拍攝。作者以‘絲卡’牌香煙的包裝為例分析了話語隱喻（詳見P136）。

語篇轉喻指由同義重復創造出在意義上相關的詞匯鏈。語篇轉喻與話語轉喻不同，前者不改變語域，但創造‘轉喻鏈’來增加語篇總體銜接而增加語篇的語篇性。作者著重闡釋‘復現（reiteration）’在實現語篇上共指和充盈語篇信息結構上的作用。‘復現’指：語篇中出現的同詞，上下關系詞，部分-整體關系詞，同義關系詞，近義關系詞等現象。語篇隱喻指整個語篇或語篇的某部分由單個隱喻系統地構建起來的。概念隱喻為語篇的詞匯選擇提供一個模式。最后，在梳理隱喻轉的研究基礎，作者指出‘語篇隱轉喻’包含：（1）語篇隱轉喻中的‘隱喻中的轉喻’：話語隱喻或語篇隱喻中的轉喻表達；（2）語篇隱轉喻中的‘轉喻中的隱喻’：話語轉喻或語篇轉喻中的隱喻表達。跟語篇隱喻和語篇轉喻一樣，語篇隱轉喻語篇表層并不一定出現隱喻和轉喻表達。

第七章探討了轉喻與語言學習者。作者指出，轉喻能力（metonymic competence）及轉喻處理能力是學習者與其交談者之間互動成功與否的關鍵所在。在教學中，更多關注創造新奇轉喻有利于學習者交際能力的全面發展，因為學習者交際能力包括注意到事物間相關性的能力以及運用近相關性創造語言表達的能力。轉喻處理涉及到語音，句法，語義，語用，話語，體裁，框架以及社會習俗等層面上的遷移。不具備用轉喻能力，語言學習者與他人交際活動難以成功。在交際中，學習者與其交流者會從四個方面對他們的話語進行轉喻處理：（1）順應（accommodation）（2）調整語（Foreigner talk）（3）拓展詞匯意義（extending the lexicon（4）形式轉喻（formal metonymy）。作者還指出，轉喻監控（metonymic monitoring）和轉喻處理是言語失誤與言語處理過程不可避免的環節。學習者言語失誤是語音，形態，句法，語義，語用，語篇，體裁和圖式上的轉喻變體。在言者表達過程和聽者理解過程中，他們都使用轉喻監控內容，句法，詞語選擇和語音形式等方面的失誤，如需要，并會做出自我修正。在心理語言學家區分的‘選擇’失誤和‘組合’失誤（assemblage error）基礎上，作者通過分析收集語料歸納出四種‘選擇’失誤和三種‘組合’失誤。

第八章是轉喻與翻譯。作者梳理以往學界翻譯學理論研究，提出四條忠實性原則：忠于原文；忠于譯本讀者；忠于原文本文化；忠于譯者本身。作者接著提出‘翻譯轉喻論（metonymic theory of translation）’，認為原文本與譯本之間關系不是字面意義上的對應，因為不同語言中的詞項很少在意義上是精確對應的，而是轉喻關系，因為原文與譯本之間從單個詞語到整個文本，體裁等整個語言特征范圍上都是密切相關的。譯者實踐工作主要是用譯入語來組構詞，短語和小句，這些詞，短語和小句應該與原文本語言單位具有轉喻對應關系。翻譯是一個心理語言處理過程，該過程分為主要兩大階段：翻譯‘語際’遷移階段和‘語內’翻譯階段。這兩個階段的順利實現都有賴于譯者轉喻能力。

第九章是全書的總結和對未來轉喻研究的展望。作者提出，轉喻研究應該提升到‘轉喻學’的高度，并指出未來的轉喻研究重點應關注轉喻在‘批評話語分析’，‘媒體和政治語言分析’，‘方言，語言變體和克里奧語之間差異’，‘語言表達中的身份認同’以及‘第二語言習得’中的作用。

3.簡評

本書的特色和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全書內容安排合理，先解讀理論和語言思維模型，后介紹理論和模型指導下的轉喻研究，內容廣泛而有緊密聯系，真正實現了理論與實踐的辯證統一。

第二，本書建立了“語言思維”模型，并在該模型基礎上區分了‘處理隱喻’、‘使用隱喻’和‘了解隱喻’，認為他們分屬于模型的不同成分。如圖1所示：

其中，‘使用隱喻’屬于‘心理短語庫’的死隱喻和規約隱喻，‘了解隱喻’屬于‘心理圖式庫’中的抽象隱喻框架即概念隱喻，‘處理隱喻’屬于‘隱喻處理器’有選擇地突顯和壓制一詞/短語的單個義素來理解和創造新奇隱喻的能力。歷史性隱喻，死隱喻和規約隱喻都是‘心理詞庫’或‘心理短語庫’的一部分，因為隱喻表達一旦被規約化了，就會儲存在心理短語庫中。接著作者提出‘隱喻處理’模型—‘柜臺排列’模型（the Stack of Counters model）來解釋隱喻的產生和理解過程，隱喻意義的產生和理解是突顯柜臺內涵一端的特征，壓制柜臺外延一端的特征。以‘champagne’為例，如圖2

在Champagne lifestyle中，champagne的內涵特征如‘EXPENSIVE’、‘ LUXURY’、‘HIGH LIFE’被突顯，而外延特征‘WINE’、‘WHITE’、‘FRENCH’、‘SPARKLING’等被壓制。但如果我們取用champagne的字面意義（I bought a bottle of champagne），剛好相反，突顯的是它外延特征，壓制的是它內涵特征。

第三，本書強調了轉喻及轉喻能力在話語和語篇的構建，語言學習以及翻譯中的重要作用，而這些領域在以往的轉喻研究幾乎未涉足到。作者認為在教學中，更多關注創造新奇轉喻有利于學習者交際能力的全面發展，因為學習者交際能力包括注意到事物間相關性的能力以及運用近相關性創造語言表達的能力。在轉喻理論下，作者重新界定了二語習得上的“言語失誤（speecherror or slips）”，認為“言語失誤”是“標準語言”的變體，是語言學習者轉喻處理的結果。

第四，本書注重用真實語料分析來支撐作者觀點和理論，其語料涵蓋范圍廣，案例分析多且詳實，具有很強的說服力。其語料來源都是我們日常生活中息息相關的活動，如：語料語料庫語料，字典語料，網上搜索語料，跨語言的比較研究語料，新聞報道，新聞文本，政治演講，宣傳材料，包裝信息，電視節目，文學文本，笑話，幽默，半結構化采訪（semi-structured interviews），譯者語料，任務后的采訪，以及作者多年來教學收集的語料。